大概别人都是女娲随便甩出来的泥巴,而他是在女娲手下精心捏出来的。
从美色中回过神来的思雀掩不自在的咳了两声,“等你好了就跟着阿皎。”
正低眉垂眸的兮鸠一下子就抬起了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奴谢小姐救命之恩。”
这激动有三分真七分假。
他以为教主是不会让他这个出身卑贱的人留在思雀身边,至多丢去桑绕门接受□□,成为魔教中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小厮。
若是去了桑绕门,相烛不定又会来骚扰他,但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努力刻苦一些或许可以被选进将辞门,成为一名真正的魔教弟子。
但现在却说他可以留在这里。
三小姐身边只有一个阿皎,只要他努力,很有可能可以成为三小姐的左膀右臂,再加上三小姐的性子也不难伺候,比起进入桑绕门,起点就已经高了许多,待遇更是不用说的。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自称奴了,与阿皎一般便可。”他每自称一次奴,她这小心肝就得跟着颤一下。
——不知道剧情还会不会按照原来的发展,但兮鸠总归是未来的反派boss,能让他俯首称奴的人,在后期可都被他折磨的可惨了。
“属下明白了。”
阿皎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正打算递给兮鸠,思雀先用小手碰了碰碗壁,嘶的一声缩回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太烫啦,阿皎放一旁凉一凉再给兮兮喝。”
思雀已经佛了。
反正她现在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就不压抑自己的天性了,兮兮就兮兮吧,说话奶声奶气就奶声奶气吧,至少不会让人当做妖怪绑起来烧了。
阿皎动作一顿,听话的把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两颗圆滚滚的黑色药丸,“小姐,该吃药了。”
思雀毫无负担的拿走她手里的药,丢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嚼着,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这是思雀从小吃到大的药丸,早晚各一次,每日两粒,向来都是由阿皎保管的。
这药丸说是药丸,却没什么药味儿,像是思雀前世吃的薄荷糖,但没有那么重的味道,只有浅浅的一层,咬起来嘎吱脆,像是巧克力豆的口感。
阿皎见她乖乖吃完了药,才转向兮鸠,捏了捏他的手和脚,小幅度了点了下头,就丢给他一本东西,“将这上面的心法熟记于心,待你身体好了便跟着我习武。”
阿皎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既然小姐说了要让他留下,且季犹也同意了,那么这个少年就是自己人了,对于自己人,阿皎向来是大方的。
教好了他,以后也是小姐身边的一份助力。
兮鸠伸手捏着那本心法,手指都泛白了,脸上是无害且单纯的笑,“多谢师父。”
阿皎满意的点了点头,跟思雀说了声后就出去了。
“阿皎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多想。”
在思雀看来,刚刚阿皎随手一丢,仿佛施舍一般,她有些怕兮鸠会因此怀恨在心。
毕竟反派不都心眼儿贼小?
兮鸠浅浅一笑,“小姐不必担心,属下明白。”
真心和假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这主仆二人,都单纯的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见他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思雀才松了口气。
别养来养去反而养成仇了。
她其实也没有让小boss长期跟在自己身边的打算,一来她自认她这小池子容不下这条大鱼,即使剧情偏了,以反派的心智,也不会满足于给她当侍卫,二来她很可能十岁就翘辫子,让他长期跟在自己身边也不现实。
她想好了,这四年就让兮鸠跟着阿皎习武,然后她在这四年为他想好后路,这样就算她四年后真的翘了辫子,他也有了一身本领,可以好好活下去。
她隐约记得,兮鸠十五岁时,似乎还有一劫。
唉,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剧情还未开始,她也是睁眼瞎,更何况多了自己这个变数。
说起剧情,既然自己救了他,以后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不会再受非人的折磨,他应该不会再把她便宜老爹给杀了吧?毕竟原著中他是因为早期的遭遇而对魔教观感甚差,加上他那颗变态的心,才血洗了魔教。
兮鸠看着小姑娘坐在自己床前,一会儿苦恼的抓抓脑袋,一会儿又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叹了口气,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有些人生来就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有些人却是锦衣玉食,天真可爱。
他是前者,而思雀是后者。
这么美好的东西,跟他这种从阴暗中活下来的满腹肮脏的小人,实在是,格格不入。
兮鸠压下心中那股暴戾,伸手将药碗端了过来,没有半分迟疑的一饮而尽。
思雀眨眨眼,“不苦吗?”
病弱俊美的少年笑着摇头,“不苦。”
思雀有些心疼的皱皱眉。
唉,肯定是日子太苦了,这点药又算什么呢。
她忽的想起什么,眼眸一亮,在口袋里找了找,掏出几块纸包着的糖,拿起一块就塞进兮鸠嘴里。
小姑娘笑眯了眼,“这是阿皎为我做的桂花糖,可甜了。”
说着她也捏起一块丢进嘴里,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糖纸,说话含含糊糊的,“不过阿皎说每日只有三块,只剩一块了。”
兮鸠猝不及防被喂了一颗糖,这糖不是很甜,刚刚好的程度,桂花的清香溢满了口腔,驱散了舌尖那阵泛苦的药味,仿佛鼻息之间也充满了淡淡的桂花香味。
“兮兮你要快点好起来陪我玩呀。”
小姑娘吃着糖,高兴的晃了晃脑袋,小手拍了拍,笑眼弯弯像是盛着一轮弯月,声音甜糯糯的。
放在被子下的手握成拳,兮鸠勾唇一笑,“好。”
从前见了那些纯真仿佛不曾被玷污的东西,他满心只想毁灭。
可此时此刻,他却想将这个笑容藏起来,只他一个人看。
第七章
几场春雨一过,早春彻底变为春天,枝头绿芽新出,漫山遍野的嫩绿叶芽与深绿色老叶层层叠叠,风一吹翻出一片叶海,野花在草地间随处可见,不同色的鲜艳花朵上坠着晶莹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爬在山庄的院墙上的绿植也布满了浅粉色的花朵,随风摇曳,清香浮动。
春天的气息,清美动人,新鲜的仿佛刚摘下的草莓,咬一口尽是甜美的汁水。
天色微亮,太阳还未崭露头角,清一色的婢女站在院内,等着厨房的早膳。
这清晨山上的气温还是不高,几个婢女站久了不由得抖抖手脚驱寒。
“真冷啊。”
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婢女斜了她一眼,“你是新来的吧?这还算的好的,若是冬日,更冷,要是得了主子的喜欢,还能捧个手炉,如没有,那就只得自己扛着了。”
季栀瑶的婢女琉璃也在其中,听她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就不顺,“怎么,你不得主子喜爱,还眼红别人?”
她说的那个得主子喜爱来拿早膳还可以捧着手炉的,不就是她么?
她家主子心善,见不得她们受冻。
实然那个婢女只是说实话而已,并没有眼红她的意思,闻言只觉得这人有毛病,嘁了一声,没有理会琉璃,对着新来的那个小婢女又说,“不过最好的还是三小姐那院子,有自己的小厨房,从不用来大厨房拿吃食,自然也不用受冻了。”
新来的婢女是才被家人送来这山上庄子里做工的,并不知道这里就是传闻中吃人肉不吐骨头的魔教,甫一听说是在庄主的院子里干活儿,心里还有些想法,毕竟庄主她是见过一面的,英俊儒雅。
但做活儿这么多天,她心里那点想法早就没了,婢女只在外院做事,庄主内院全是小厮侍候着,她们连见庄主一面都难。
现在听得这话,心里有些活络,“那如何才能去三小姐的院子?”
自己有小厨房,这位小姐应当是比其他少爷小姐受宠的吧?
琉璃颇为不屑的看了一眼那婢女,“可别白日做梦了,三小姐那院子里没有一个婢女能进去的。”
“这是为何?”
“三小姐的院子里向来只有阿皎小姐侍候,不过前些时候好似多了一个小厮。”
庄子里要求严格,婢女们平时只闷头干活,消息不灵通。
琉璃知道的自然比她们多,有些得意,“什么小厮,是三小姐去越朝门抢回去的一个药奴。”
“那三小姐究竟是受宠还是不受宠呢?”婢女有些晕乎乎的。
最开头说话那婢女摇摇头,“庄主的心思没人敢去猜,切勿多言,专心做好自己的活儿即可。”
琉璃对她这话是不屑的,“要我说,三小姐哪有我们小姐受宠,庄主每日都派人过来关心小姐的功课,时常陪我们小姐用晚膳,就是大少爷也比不上的。三小姐整日病恹恹的,肯定不如我家小姐机灵,定是不得庄主喜爱。”
在院子外站了一会儿的两人听的这话,高一些的少年忍不住想要进院子里去教训一番那个出言不逊的婢女,却被旁边的小姑娘给拉住了袖子。
思雀没有半点被人背后说了闲话的不虞,反而笑眯眯的冲着似乎生气了的兮鸠摇摇头。
兮鸠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内伤还得再养养,但起床走走做些不费力气的事儿还是可以的。
今日思雀醒得早,在早膳之前就拉着兮鸠出来走走,结果到这儿恰好将几个婢女的话听了个完整。
她没什么可气的,就是被人说两句,反正人家说的也是真的,自从上次见过便宜老爹后,虽然时不时有东西送过来,但也确实再也没见过他了,比起人家女主,的确应该是不算受宠的,但难得看见兮鸠生气,觉得新鲜。
小boss这段时间乖巧懂事,比起同龄人不知成熟稳重了多少,十一岁的少年,平日里跟着阿皎学做事、习武也从不喊苦说累,从卯时不到一直到接近子时,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没有休息。
阿皎也不是个会心疼孩子的人,就任由他咬牙坚持,还是思雀看不过去了,才每日拉着兮鸠硬要他陪她午睡,才得以休息一段时间。
思雀明白,他这是担心阿皎或是她觉得他没有用,就放弃了他,所以即使负担不了也坚持了下去,这种不安,是无论思雀告诉他多少次不会放弃他都无法消除的,是以思雀也无能为力,只能监督他每日多吃点,早点休息。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此,兮鸠的内伤好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好看的少年,即使生气起来,也是好看的。
小姐又在看着他发呆了,兮鸠心想。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回了,小姐总是看着他的脸就能开始发呆,从一开始的有些怪怪的感觉,到现在已经适应良好了。
院内虽然无人接话,但琉璃依然说的起劲,“三小姐年纪小不懂事,放着庄内训练好的家世清白的小厮不要,偏偏跑去越朝门选了个不知什么出身的玩意儿回来,自降身份。若是受宠,庄主又怎么会允许这么个出身卑贱的药奴跟在三小姐身边胡闹?”
要说刚刚思雀还能心平气和的听着,这会儿已经开始生气了。
她家美丽(?)又懂事的小boss吃的是她院子里的大米,又没吃别人家的!她还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吗!
再说了,出身是他自己能选的吗?还不是看老天爷随机派位!凭什么拿这个说事儿!
思雀这人别的没有,最为护短,撸起袖子就踹向院子的大门。
可她忽略了自己现在只是个短胳膊短腿的小丫头片子,那一脚对于厚重的木门来说……
啪——
门响了一下,但纹丝不动。
噗嗤——
思雀转头怒瞪兮鸠。
她听见了!!!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这门太坏了,欺负我们小姐,待会儿就让人把它拆下来,可好?”
一头青丝被束起,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少年的笑容中有几分无奈和纵容,黑眸中仿佛有星光,温柔似春水荡漾,声音清脆又带着少年特有的低哑。
怦怦——
思雀捂着小心脏,脸上有些发热。
这身体不会还有心脏病吧?!
思雀咳了两声,回过神来不去看兮鸠,朝着已经被推开的大门走进去,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直直看向琉璃。
她该说什么好呢?女主心也太大了,在自己身边留了个这么拉仇恨的小婢女,要是换了别人,怕是已经记恨上她了。
思雀冷着小脸,“按照规矩,背后议论主子的,该如何处置?”
兮鸠接话,“该杖责二十,逐出庄外。”
琉璃怎么也没想到被正主给听见了,被兮鸠冷冷的看了一眼,背后一阵凉意,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杖责二十后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命在。
“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琉璃边说边掌嘴,小脸一下子就红肿了起来。
思雀一看便知道她这不是真心觉得自己说的话错了,只是害怕受罚,恐怕心里还在想自己运气怎么这么不好被她撞见了。
“你是二姐姐的婢女,我不会代为管教,自己去你主子那里把事情交代清楚然后领罚吧。”
琉璃松了一口气,连忙磕头,“谢谢三小姐。”
她家小姐向来心善,这回定也是说两句就揭过去了,同时也在心里想,这三小姐也太弱气了,一点主子的架子都没有。
她哪知道,思雀这是懒得自己动手罢了,平时一些小事就算了,女主可不会让这种在外面败坏自己名声的婢女存在,琉璃回了女主那儿怕也是讨不了好。
第八章
院内其他婢女们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特别是方才说话了的那两个。
思雀打了个哈欠,抬头不轻不重的说,“庄中规矩虽多,但对你们向来是宽厚的,不是让你们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子的,若是有人记不住,就回桑绕门去受训一番再来做事。”
庄里的婢女小厮都是山下那些农户人家的子女,签的是活契,一人在庄中做活儿,全家不愁吃喝,这么好的待遇,在别的地方可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