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什么样?”
宁王端起了茶,轻轻地吹了一口。
“说话温温柔柔,让人心生好感,可惜容貌确实有暇。”
她的话还没说话,宁王便打断了她:“妇人之见!容貌有何用?”
“伯渊性子太过仁善,也不若他弟弟机敏,得永安为妻也算了却本王一桩心事。”
他抿了口茶:“此次南下,一路流民,哀声不绝,妙真大师算得没错,大争之世即将来临,户北也该早做准备了。”
“永安要是不愿呢?”宁王妃忽然问道。
“由不得她。”
第69章 女帝成长计划(九)
“江有汜,之子归, 不我以。不我以, 其后也悔。江有渚, 之子归, 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乐师弹着古琴吟唱,美人一袭赤红色舞裙,一个流畅的转身, 水袖随着手臂飞舞。
“江有沱,之子归, 不我过。不我过, 其啸也歌。”
一曲终了, 她缓缓侧身抬腿, 如一朵水莲停驻在静谧的湖面。
“南国有佳人, 轻盈绿腰舞。”萧涵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走下台阶一把揽住卫姬的腰, “许久未见你, 孤甚是辗转难眠。”
听到这句话, 卫姬笑得有些勉强,除了她初入宫的那段时间,萧涵来看她的次数少得可怜,如若不是她苦练数月作鼓上舞,怕是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萧涵撕开卫姬薄薄的舞衣,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 正当他准备深入下去时,忽然一个侍人慌忙进来。
“陛下!”
“何事?”
萧涵不耐烦地斥道。
侍人看着萧涵里的卫姬,不敢说话。
“快说。”
萧涵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阴鸷地盯了侍人一眼,侍人便跪在地上,头伏在地面上:“奴婢听闻、听闻……”
他放开卫姬,朝侍人走去,语气阴冷无比:“听闻什么?”
“太后有意将永安郡主许配给宁世子。”侍人不敢躲避,仍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胡说!”
哐当——
萧涵抬脚将侍人踢翻到了深红色的柱上,侍人的头重重磕上坚硬的台阶,顿时渗出大片的鲜血。
“永安是孤的表妹,除了孤,她谁都不准嫁!”他语气无比阴冷,带着无尽的怒意。
闻言卫姬心中一酸,哪怕她容貌有暇也没关系么?她不禁有些嫉妒谢蘅,太后对她宠爱甚佳,陛下也对她如珠如宝。
明明她才是皇后的命格。
她一生下来,就是要当皇后的。
“陛下,是真的……”
侍人虚弱地回应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告诉孤,孤是不是很可笑?”萧涵转头望向卫姬,眼神冰冷。
卫姬立即跪在了地上:“不,您是陛下,没人会嘲笑你。”
“对,孤是陛下,是天子,是端朝唯一的皇。”萧涵踉跄着环视空旷的大殿,“可朝臣看孤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废物,一个只会躲在太后身后的废物!”
“这天下到底是何人之天下?太后还是微生羽?”
卫姬大骇,若是这句话传出去朝堂说不得生出多少风波。
“陛下,请您别这么说。”侍人望着从小服侍到大的天子落下泪,“永安郡主总会嫁人的。”
听到这句话,萧涵回过头,就在一瞬间,他暴戾的容色消失不见,甚至笑了起来:“不,她嫁不成的。”
“告诉汪铎,孤答应他。”
听到汪铎这个名字,卫姬浑身发冷,即使他沉寂已久,可他的每次出现都伴随着腥风血雨。
…………
第二天,谢蘅照常入宫陪伴太后,魏国夫人也在,她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岁,与太后坐在一起,反倒她更像姐姐。
“姐姐,我已经许多年没这么叫过你了。”魏国夫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当年我生阿蘅的时候难产,足足用了一天一夜,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太后似有所动,表情也稍稍软化了:“难为你了。”
难道魏国夫人是因为生她的时候难产才不喜欢她?谢蘅微微蹙眉,陷入了思索。
“阿荷若是远去大月氏和亲,我也活不下去了。”魏国夫人哭得妆容花了一片。
“容哀家想想。”
一向言出令随的太后在魏国夫人没头没尾的哭诉下竟然退让了,可是也没立即答应。
魏国夫人失望地低头,用手绢擦干眼泪,谁也没看到她在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浓重的、藏不住的怨恨。
当她抬起头,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与太后说起童年往事,当她们还只是小官吏的女儿时,一起读书、写字以及游园的事。
想起从前,太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谢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直到用完午膳才离开永寿宫,她心里沉甸甸地装着事,不管是关于宁王还是关于魏国夫人的,故当她走出宫殿时差点撞上染金的墙柱。
一只冰凉的手扶住了她的额头。
谢蘅稳住脚步,正准备说多谢,当她抬头看到微生羽的面容,惊讶得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成王不一向对人冷冷淡淡的么?
微生羽并不在意,移开手,与她错身而过。
“多谢成王殿下。”
谢蘅回过神,对着他说道。
微生羽的脚步一滞,一句话也没有说,当他准备踏入永寿宫的那一刻,他忽然回过头。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落起雨,天空极为阴沉,像是某种危险的预兆。
——变天了。
雨水升起雾气,一身玉色衣裙的少女掀起裙摆跑到屋檐下避雨,雨水淋湿了她的衣衫,勾勒出动人心魄的肩胛骨和不足一握的细腰。
他抿了抿唇。
“那是谁?”
忽然,他眯起了眼。
“夏峥,陛下身边的老人了。”
…………
“还请郡主随我来避雨。”夏峥的背深深地佝偻着,“春末的雨绵长细密,想必没这么快停。”
“有劳公公了。”
谢蘅望着天气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她总不能一直在屋檐下等着。
她一抬眼,忽然瞧见远处的微生羽似乎神色严肃地在对她说些什么,可是雨水毫不停歇地落下,形成流水般的珠帘,她也看不清他的口型。
夏峥打断了她的思绪:“郡主这边请。”
她没有多想,跟着夏峥一路来到揽月阁,玉露留了个心,这处宫殿虽离永寿宫不远,可已荒废了许多年,踏出其中,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雨水的响声。
“郡主,到了。”
夏峥恭恭敬敬地说道。
“阿蘅。”
忽然,从阁里走出一个打着伞的少年,面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进来,着凉了孤会心疼的。”
不是萧涵是谁?
望着萧涵的笑容,她感到了危险:“表哥,我找姨母还有事,就不进来了。”
她转身就走。
“谢蘅,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譬如,你的母亲究竟是谁?”萧涵仍然在笑着,可是笑意未曾至眼底。
向她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
她知道这是个诱饵。
可还是没忍住踏入了阁中,若有若无的檀香萦绕其中,她轻轻掩住了口鼻。
萧涵仿佛没看见一般,少年君王背对着谢蘅,晦暗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是噬人的兽:“你真的要嫁给宁王的儿子?”
“是。”
谢蘅点点头,如果真要嫁给一个人,比起萧涵,她宁愿嫁给宁世子:“我回答完了,该你回答我了。”
“我的母亲究竟是谁?”
她心底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一瞬即逝。
“孤还是喜欢从前的你。”萧涵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到她的面前,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令她仰头只能望着自己,“从前你的眼里,只有孤一人。”
“而现在,这双眼睛却多了许多讨厌的东西。”萧涵冷冷地说道,“讨厌得孤想亲手把它挖出来。”
谢蘅摇了摇头:“你喜欢我?”
“不,你不喜欢。”
她挣脱开萧涵的手,与他平视:“你只是享受从前我对你的爱慕,享受你的高高在上。”
“这不是喜欢,更谈不上爱。”
谢蘅冷静地叙述。
望着她的样子,萧涵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该唤为母后的女人。
他敬爱她,也深深畏惧她。
然而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将彻底结束,他将真正成为端朝的主人。
——唯一的主人。
…………
永寿宫,静室。
静室之中供了一尊西域的弥勒佛,太后静静地敲打着木鱼,口中念着经。
“姐姐?”
魏国夫人推开了静室的门。
太后仍然敲打着木鱼:“不是让你走了吗?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我有事问你。”她的声音听上来很慌乱。
太后屏退了婢女:“说吧,什么事?”
“阿荷能不能不去大月氏?”魏国夫人又一次跪在了地上,“她年纪小,根本经受不住塞北的风霜。”
“又是这事。”
太后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是说过了吗?哀家会斟酌,你且离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太后回过身,不再理会她,继续敲着木鱼,“阿荷就是被你宠坏的。”
木鱼声缓慢而有节奏地响着。
魏国夫人走近她,跪在她身后,一只手抱住她,一个姐妹之间最亲密的拥抱,太后叹了口气,拍了拍魏国夫人的手。
忽然,魏国夫人另一只手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往她的腰间狠狠地刺去!
“是你逼我的。”
太后捂住腰,鲜血咕咕地往外渗,瞬间染红了衣袍,她吃痛地跌倒在地上,一张脸满是不敢置信与痛心:“你!来人,快来人!”
听到太后的叫喊,魏国夫人一点也不惊慌,她反而神秘一笑:“在静室,不会有人听到的。”
“就算听到了也没有关系。”
魏国夫人慢慢地拔出了太后腰间的刀,紧接着刺入了太后的胸口!
“姐姐,我不想杀你的,小时候我们过得多开心啊……我当你是姐姐,可我跪在地上求你,求你不要送阿荷去和亲时,你有没有当我是妹妹?”
“那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狭小的静室中,魏国夫人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太后竟笑了:“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
“但我的儿子是端朝的君王,我的女儿是昌平公主,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端朝最尊贵的女人了。”
魏国夫人从血里小心地拿起属于太后的珠冠,戴在了头上:“我本就该是端朝最尊贵的女人。”
“阿、阿蘅……”
她听见了太后微弱的声音,可笑她的姐姐临死之际还在唤着谢蘅的名字。
“阿蘅?你女儿此刻正在我儿身下哭喊承欢呢,我可以告诉你,我连最卑贱的侍妾身份都不会给她。”魏国夫人笑道。
太后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一颗绝望的泪滴从她的脸庞滑落,当这颗泪珠划落到冷冰冰的地砖上时。
她颤抖的身体终于僵住了。
没意思。
这么快就死了,魏国夫人撇了撇嘴,只得念念不舍地放下珠冠,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相同朝服,深呼吸了一口气,镇定地出了静室的门。
“宁王殿下,太后在静室等你。”
她出了永寿宫的宫门,对着宁王曲了曲膝:“别让太后等久了。”
宁王气势逼人,她只是和他简简单单地说完两句话,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团,好在朝服够宽大,足以掩饰她的忐忑不安。
“多谢魏国夫人。”
宁王微微颔首,大步迈进了永寿宫。
然而过了不到一刻钟,宁王走出了永寿宫,他手里捧着带血的珠帘,怒目圆睁,一步一步走得极慢:“端慧太后,崩。”
他推开静室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被人陷害了,太后的死与他无关,可谁会相信太后的死与他无关!
他现在只想知道,是谁害的他。
适时,早已布置好的数千锦衣卫层层围住了永寿宫,身上的飞鱼服已被雨水淋得透湿,手里的绣春刀却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锋利,齐刷刷对向了宁王。
从锦衣卫中走出一个打着黑伞披着大氅的男人,面白无须,他一出现,所有锦衣卫跪在了地上:“恭迎督主!”
他们从来只有一个督主。
——那就是汪铎。
“宁王行刺太后,意在谋反,诛九族。”
汪铎的声音极冷。
“竟然是……”
咕隆——
还未等宁王说完,一个鸳鸯眼的锦衣卫上前一步,飞快地制服宁王,干脆利落地砍下了他的人头,溅起的鲜血洒满了他半张脸。
血淋淋的人头和珠冠滚到了汪铎的靴边,汪铎扔下伞,面无表情地捧起珠冠,任雨水流淌在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