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看?”
谢蘅转头望向了萧彻。
萧彻品了口茶,放下,望着她微笑:“天子圣明,我相信陛下会有裁定。”
他顿了顿:“我听说平南王已经十日没上早朝了,说是偶感风寒。”
平南王是失望。
失望于储君无德。
但平南王为首的势力就像草原上的秃鹰,盘旋在空中,伺机寻找猎物的一点纰漏,而汪铎,成了他们的目标。
势必要狠狠咬下一口肉。
汪铎摇了摇头:“平南王军功起家,可西北一仗丢尽了他的脸,不足为惧。”
他瞒下此事不是为了太子。
而是为了皇帝的身体。
泰元帝活不长了,全靠丹药吊着,若他知晓北凉大败另有隐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朝中每个人都知道,可谁也不敢提。
“他们的战友为了端朝赴死,他们捧着战友的衣袍,头上缠着战友的血书而来,难道端朝也要他们死吗?”
谢蘅停下了拌茶的手,一字一句地问着汪铎。
“昭昭,你是女子。”汪铎叹了一口气,“朝堂上许多事,你不懂。”
“你以为首辅他们就不知道吗?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他们向陛下开口了吗?”
谢蘅反问:“他们不做便没人去做了吗?我去,我去燕城门下着素衣缠血书,我要看看天子应不应!”
“我要看看这天下是否都是心肠冷硬之人!”
难怪她翻看舆图。
萧彻惊愕地望着她,能有几人如她这般心怀天下、磊落光明,又想起了她那天在大殿上说要与陆峥和离,也是如这般掷地有声,说得人哑口无言。
这世上,有许多女人,或许有的比她更美,可只有一个沈昭,也只有一个沈昭。
没有比与她相逢,更幸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再更一章,大概也许TAT
第14章 新帝的白月光(十四)
汪铎一言不发。
萧彻站起身,长手一伸,拿起了舆图:“督公,大月氏盘踞丹辽一带,与我军久持不下。”
“我也看过舆图,丹辽一向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守住丹辽,端朝无忧。”汪铎望向沈昭说道。
“若是大月氏往津门行军呢?”萧彻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汪铎紧抿着唇,艰难地开口:“百年以来,大月氏都没有放弃过丹辽……”
“近年端朝西北连年大败,已隐有征兆。”谢蘅继续说道,“怕是换了主将。”
“我以为……”
汪铎闭上了眼,他差点就成了端朝的罪人,他死不怕,就怕连累了女儿。
“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汪铎睁开眼已是一片清明,既要翻案,那便有许多事要做。
临走时,他状若无意地问向萧彻:“殿下可愿去西北走一趟?”
“心向往之。”
萧彻微微一笑。
汪铎不意外,太子已被平南王所厌,这个时候若有人夺回北凉。
没有人比他更众望所归,西北既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机遇。
“恭送督公。”
谢蘅送别至水榭门口,望着汪铎披着厚厚的斗篷行色匆匆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回头看向萧彻,他倒自个儿坐下了,半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悠闲地端起茶盏,放到嘴边吹了吹,白雾冉冉而升:“我瞧你额头还未大好,兴许是大夫不高明。”
“我明天给你送一个来。”
他敛着眼饮茶,冷冷地来了句:“姜堰就杀了。”
谢蘅半靠在墙上,促狭地问:“我倒觉得他才气过人,生得也好,杀了岂不可惜?”
才气过人?
生得也好?
萧彻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脸上却还带着笑,他放下茶盏,缓缓朝谢蘅走来。
一步……
又一步……
萧彻走到谢蘅的面前,手撑住墙,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中。
他温热的呼吸扑洒到她脸上,狭小的空间顿时弥漫出暧昧的气息。
他低头问向怀中的谢蘅:“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男人高大的身躯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谢蘅下意识挣扎,两只手反被萧彻单手制住。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姿势。
谢蘅气恼地抬头,可近距离看着萧彻的脸,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无怪乎世人都说九皇子是天上谪仙人,他面庞似玉,眼尾泛红,鼻梁高而挺,兼具了泰元帝的英武与承袭自他母亲的美貌。
“他好看,还是我好看?”萧彻又问了一遍。
谢蘅像是被蛊惑了般,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自然是你好看。”
听到这句话,萧彻低低地笑了,他垂下头,靠近谢蘅的脸庞。
谢蘅脸一下子红了。
她本以为萧彻会吻上她的唇,可没想到的是萧彻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在她光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克制而珍重。
“昭昭,你等我。”
等我从西北回来,我会让你成为我的皇后——我一个人的皇后。
“好。”
谢蘅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萧彻放开了谢蘅,忽然叮嘱道:“督公送你的东西,也要看合不合时宜,不要什么东西都收。”
谢蘅狐疑地点了点头。
东西,什么东西?
等萧彻走后,她就知道了是什么东西——二十个各具风姿的男子依次走进来,半跪在她身前。
供她挑选侍寝。
“督公送来的吗?”她饶有兴致地问向一旁脸红的平鹤。
“是……是,县主。”
平鹤头恨不得低到地缝里去了,她同沈昭一齐长大,接受的都是传统女子的教育。
何曾见到如此的纵情声色?
谢蘅简直要笑出来了,汪铎这人就没有把世俗礼法放到眼里过。
一般的父亲知道女儿和离之后,哪个不是打听有无鳏夫,好寻个终身依靠。
可偏偏汪铎不是。
他的想法谢蘅也能猜到几分,与其让女儿再嫁到别家辛苦操持,不如痛痛快快地活一辈子。
梁凤一直低着头,不敢窥视传闻中的丹阳县主,他是家中老二,不如兄长读书明礼,也不如三弟嘴甜讨父母喜欢。
唯一的长处只是一张脸,原本没被汪铎送给县主,他也要被逼入赘去商家的。
好歹县主与督公关系匪浅,卖身也要挑贵的卖。
他在来时的马车上与众人交谈过,都是欲哭无泪地被东厂抓了来,皆是相貌风流、谈吐出众之人。
他在当中,竟是最不打眼的,他以前怪过自己生得太好招人觊觎,现在只怪自己长得不够争气,好教县主一眼相中自己。
谢蘅收敛了笑意:“我不爱逼迫别人,你们也是好人家的儿子,想走的便走罢。”
这些人确实是燕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可都比不上萧彻的万分之一。
谢蘅说完后,没人敢走。
无他,东厂的名声实在太坏了,坏到所有人都恐惧汪铎,却连汪铎半个步字都不敢说。
他们怕。
怕刚走出淮园便被锦衣卫一刀抹了脖子呜呼哀哉,哪怕谢蘅发了话,也不敢离开淮园半步。
谢蘅想到了各种缘由,只能无奈一笑:“把他们安置在知泉厅,给姜堰做个伴儿。”
他们年纪还小,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谢蘅也存了让姜堰教教他们的心思。
“是,县主。”
男宠们立时被带了下去,梁凤走在最后面忐忑不安,这姜堰是何许人也?竟能得县主如此垂青,他一定要好好请教些做男宠的诀窍。
想到此处,他稍稍放宽了心。
…………
几日后,安乐公主府。
安乐的婚事进行的相当潦草匆忙,去的宾客不过十几之数,不到燕京权贵的四分之一,而陆峥则全程板着张脸。
安乐穿着凤冠霞帔等在婚房内,她低头摸了摸嫁衣,新制成的料子,哪怕绣工再好也藏不住针脚处的粗糙。
这就是她的大婚。
这就是她的人生。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明明她才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可却比不上沈昭活得自在。
这些日子里,听说淮园宴会不断,宾客满座,夜夜灯火通明,隔了好几里都能听见高歌欢笑。
燕京城的贵女们无不趋之若鹜,即使是清贵文官的女儿,也悄悄应了沈昭的帖子,品尝淮园新出的吃食。
更别提平南王的女儿长平郡主十日有八|九日待在淮园,平南王与汪铎也越走越近。
没人知道她厌恶沈昭,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厌恶,只是一个商门出身的女子,凭什么生得那样好!
她从懂事以来,无一日不兢兢业业勤学苦读,才在燕京城有了才女之名,可有什么用?
照样抓不住男人的心。
而沈昭只需要一笑,就能引得男人们为她折腰,连她那个出尘脱俗的九哥,也不能免俗。
沈昭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等太子继位,她就让人划花沈昭的脸,刺瞎她的眼,一个丑陋的盲女,还有人喜欢?
“公主,驸马爷回来了。”侍女搀扶着喝得醉醺醺的陆峥,推开了门。
安乐皱了皱眉:“扶他过来。”
皇后已和她说了,太子用人在即,陆峥还不能杀,甚至要捧他捧得高高的。
为太子继位铺路。
侍女们为陆峥用水擦了擦脸,脱下了外袍,只剩了间单衣,扶他在床上躺下,就害羞地关门跑了出去。
安乐轻轻抚摸着陆峥的脸,陆峥陆玉郎,他若不是俊美无双,自己也不会答应皇后,拉拢陆峥。
她犹豫了半晌,解开衣服,露出光洁的胸背,正想伸手解开陆峥的扣子,却没曾想被陆峥一把抓住了,冷冷地盯着自己。
他根本就没醉。
安乐愣了一会儿,略微讨好地一笑:“怎么了?你醉成这样,还是早些歇息。”
说罢,她挣开陆峥的手,以公主之尊,欲为陆峥继续宽衣解带,新婚之夜却未圆房,这说出去是多大的笑话。
她丢过一次人,不想再丢第二次。
况且,那日陆峥在园中……显然是等不及了,她有了一丝快慰,沈昭的男人还是拜倒在了自己裙下。
陆峥却拂开了她的手,勾了勾嘴角,讥诮一笑:“我想说,我根本对你没兴趣,何苦呢?”
生在皇室,汲汲营营,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牺牲的公主,令他恶心。
他忽然有些想念沈昭。
自己怎么就丢了她呢?
第15章 新帝的白月光(十五)(捉虫)
与安乐公主府的冷冷清清不同,淮园灯火煌煌,映亮了一整条河,河中的倒影碎金般支离破碎。
人人都知道丹阳县主出手阔绰,喜好热闹,有好事者粗略算了一笔帐,每日淮园的开销便要数十金。
没有哪家的闺秀像丹阳这般骄奢淫逸,只是碍于汪铎,都只夸她交友广涉,轻财重义。
可实际上,每日的开销比他们想象得更大,金子就像淌水般源源不断地挥霍。
“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当罚!”
淮园河边,谢蘅慵懒地倚在众女拥簇中,额间点了金粉绘的梅花,半松半散地裹着千金的白狐裘。
她比水中月还要动人。
“不是不想来,而是不能。”定北侯次女一改往日的活泼,怔怔地说道:“下个月我就要定亲了。”
“这倒不曾听人说过。”长平郡主最是单纯,不善察言观色,好奇地询问,“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定北侯次女避开了这个问题,她只说:“我是定北侯府的女儿,既享受了侯府带来的荣耀,势必也要为家族担起责任。”
“诸位又何尝不是呢?”她接过婢女端来的酒,朝着众人一一举杯,笑着一口饮尽。
谢蘅分明看见她笑中含泪,谢蘅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是个多么鲜活的女孩儿啊,连安乐也不放在眼里。
短短几日间就变了。
变得更像她的那个一言一行举止端庄的嫡姐,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活戛然而止。
乐人继续吹响丝竹弹起古琴,密集的鼓点咚咚咚地响起,异域风情的舞姬踏着鼓点跳着胡旋舞。
有那么一瞬间,谢蘅望着风姿不同的少女们,真以为现在是开平盛世。
如果端朝国破,她们日后的命运会怎样呢?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渺小到只能随波逐流。
宴会结束后,少女们感谢谢蘅的款待,留下礼物,携带仆人纷纷离了淮园,谢蘅目送着她们离去。
淮园顿时失了生气。
“叫姜堰到书房来。”她沉声道,眼里没有一丝笑意,似乎之前沉迷声色的人不是她。
“是,县主。”
…………
淮园,知泉厅。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姜堰闭着眼,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撑着脑袋,听着少年们摇头晃脑的读书声。
县主已和他说了不日翻案,他就心安理得地在淮园住下了。
要说淮园的汤锅真是人间至味,新制出的豆腐也是入口即化,只需佐以青葱,便是一道好菜。
县主就是让他走,他也不肯走了,不知多少门客想入县主麾下,可县主一概不应。
他睁开眼,瞄了眼诵书的少年们,长得可真是好啊,面若满月,丰神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