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谢蘅问道。
她不信,一点都不信。
“汀阁的侍卫是你支走的?陆湛也是你叫来的?今日之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呢?”谢蘅越靠越近,温热的的气息洒在顾行云脸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行云转过头,平视前方,“我还没有问你,你与表姐素有嫌隙,我看你比我更有可能。”
更有……可能?
顾行云的言辞已经出卖了她,她若不心虚,应该是立刻辩解,我绝不会做出此事。
谢蘅笑了:“我被太子踢伤,躺床榻上昏迷不醒,试问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又怎么能够陷害公主呢?倒是你,最有嫌疑。”
“满口胡言!”顾行云气得抬起手,使出全力朝谢蘅扇下去。
谢蘅挑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开了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你说,等安乐醒来,她怀疑的第一个人会是谁?”谢蘅松开她的手,冷冷道,“安乐一向聪慧,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全都发生在你这里。”
顾行云本就惴惴不安,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冰凉的地面刺得膝盖疼,可她顾不了这些:“县主,放过我。”
“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
她一定是疯了,才想和这样的人为敌,汪铎之人,又岂会是籍籍之辈?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隔了半晌,谢蘅开口道。
“这件事,可以是个意外。”
第10章 新帝的白月光(十)
“请县主救我!”
顾行云抓住谢蘅的衣裙一角,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浮木,又是惶恐又是惊喜。
谢蘅弯下腰,在顾行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你与安乐公主自幼|交好,而安乐公主长于皇后膝下,与太子关系匪浅。”
顾行云惊愕地侧过头:“您是要我窥听皇室!”
“那又如何?”谢蘅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女,“安乐把你当表妹吗?太子已近大婚之龄,东宫却迟迟没有择妃,你以为是为何?不过是看不上你罢了。”
“落魄世族,出身卑微,他们眼中的你就是舞姬之流。”
“高兴时,捧着你,不高兴了,就弃之如敝。”
顾行云想反驳,可什么也反驳不了。
她抬起的头慢慢、慢慢垂下,她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安乐是不一样的。
安乐是一国之力供养的尊贵公主,而自己生于微末,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可有些东西是争不来、抢不到的。
她永远都是安乐后面的影子。
“您说得没错。”她苦涩地开口,“这是我的命。”
她注定当不了太子妃。
或许会是太子未来众多嫔妾之一,等容颜不再,垂泪至天明。
“事在人为。”
谢蘅扶起她,替顾行云挽好头上的碧簪,抚上了她的面庞:“这样的美人,太子又怎么能不喜欢呢?”
顾行云呼吸陡然急促,听出了谢蘅的弦外之音,是不是谢蘅愿意助她成为太子妃?
“您……”
而谢蘅只是对她微笑:“东西拿给我。”
若是之前,顾行云尚且有些谨慎,但到了此时,她已经再无担忧。
她毕恭毕敬地从腰间解下了香囊,递到谢蘅的手里。
谢蘅挑了挑眉,掩住面鼻,接过香囊转身离去。
“我能问,您这是为什么吗?”顾行云忍不住问出了口。
谢蘅回头,眼里没有笑意:“这天下,不太平了。”
“我明白了。
顾行云目送谢蘅远去,就连她也知道,从南边的长原古道到西边的丹辽山,烽烟四起,战火连绵,甚至于一国的储君也要亲赴战场以稳军心。
曾有个丹辽来的瞎子,跪在燕京城外痛哭三天三夜,吸引无数人驻足,惊动了陛下,宣入大殿问为何痛哭至此。
那瞎子捶胸顿足,大喊“端朝就要完了!”,泰元帝震怒,处五马分尸之刑。
朝堂动荡,督公也要择良木而栖之了,难怪传闻督公与沈昭关系匪浅,也不肯为她得罪太子。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顾行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平鹤已经等在路口了。
谢蘅用帕子把香囊包住:“收好它,回去找大夫问一问。”
"是,小姐。"平鹤仔细地收好。
陆峥一向谨慎,并不是禁不住美色之人,况且安乐也算不得什么美色,世家女子多精于制香,除了香囊有问题,她也想不出别的东西了。
顾行云此人,成不了大器。
太子喜欢她,就给他。
她会是一柄直直插入太子心脏的利刃。
她一边与平鹤说着话,一边向汀阁走去,忽然发现汀阁前站了一个蟒袍紫冠的男人。
他似乎想进又不敢进,踌躇地踱着步,不是汪铎又是谁?
“督公。”
谢蘅有些意外。
汪铎回过头,比她还要手足无措:“我……我来看看你,你要是没事儿我就走了,你好好歇息。”
他仓皇地下了台阶,与谢蘅擦肩而过,不过话虽如此,走到一半又忍不住转身回来。
“我瞧你这伤还是要让姜太医来看,北凉进贡了上好的白玉断续膏,我晚上叫人给你送来。”
“督主,您贵人多忘事,姜太医上次指着鼻子骂您,您当天夜里就把人关东厂大牢里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在。”小太监低声说道。
谢蘅诧异地盯了汪铎一眼。
汪铎面上浮现几分尴尬,冲小太监吩咐:“把他放出来,我之前看他身子骨硬朗,想必没这么容易死。”
东厂的大牢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太监还想反驳,但汪铎的眼刀扫过来,他也只能委屈地称是。
说罢,汪铎就带着锦衣卫浩浩荡荡地走了。
半句也没有提安乐。
谢蘅心下了然,汪铎是什么人?宦官之身屹立朝堂数年不倒,她这点心思在他面前都不够看,他既然没提。
就说明他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汪铎对沈昭,真的很好。
“任务有这么简单吗?”谢蘅走进汀阁。
平衡扶着她进去,满脸疑惑:“小姐,您在说什么?”
谢蘅一笑:“没什么。”
第二天,小太监就侯在汀阁外,说是送姜太医来的。
“公公请随我来。”平鹤引人进了正厅,认出是昨天跟在汪铎身后的小太监,于是笑着问,“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姑娘叫我小孟就好。”小太监倒是不拘礼,落落大方地回答。
谢蘅等在厅里,见人到了,起身迎接:“公公辛苦了。”
“奴家不辛苦。”
为了展示他真的不辛苦,他还特意将提着姜太医衣领的手往上抬了抬。
姜太医个子不高,原本拖在地上的身躯立马悬空,就像是被提起后颈的小狗,一声也不敢坑。
接着小太监将其重重地掷在地上,嫌恶地用手绢擦了擦手。
“赶紧向县主行礼,要不是县主,你还能出来?做梦你。”说完他自己先恭恭敬敬地向谢蘅行礼。
姜太医换了御医服,可露出来的手腕、脖颈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烫伤,像是烙铁烙上去的。
他梗着脖子,宁死不从:“我还是这句话,不杀汪铎,如何对得起战士们战场上流下的鲜血?如何对得起将士们用命换回来的江山?”
“权宦误国,当杀汪铎以清君侧!”
小太监抬脚踹翻了姜太医,鹿皮靴踩上了姜太医的背脊:“县主别听他瞎说,督主奉天子旨意行事,一言一行皆是天子授意,难道陛下也有错吗?”
“就你有嘴能说是不是,啊?”小太监用力地碾了碾靴尖,姜太医吃痛地叫了出来。
“督公在外的名声很差吗?”谢蘅问。
小太监赶紧否认。
姜太医冷笑一声,挣扎着说:“天底下没人不盼着汪铎死,我虽不知你与汪铎是什么关系,劝你赶紧割袍断义。”
“我给天子把过脉,他最多能活到明年秋,到时无论是谁继位,汪铎必死。”
“你当汪铎值得我骂?我只是恨不能为北凉将士讨一个公道,眼睁睁看着他们身陷囹圄!”
“县主对不住了,这人还得带回去调|教调|教。”小太监欠身行礼,又狠狠踹了姜太医一脚。
令他愕然地是,谢蘅摇了摇头。
“不知先生出自何氏?”
"南诏姜氏。"
果然,在这个世家为尊的年代,一个平民出身的太医决不会有这样的见识。
她从主位站起来,扶起了姜太医,行了一个大礼:“愿先生教我。”
因为她忽然有了一个不安的猜测,如果沈昭的心愿是父亲平安呢?
可这天下,谁都盼着汪铎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饼干考研回来啦,忐忑等初试成绩,日更日更TAT
第11章 新帝的白月光(十一)(捉个虫)
姜太医狐疑地看着谢蘅,不知她与汪铎是何关系,谢蘅扶他在次座坐下:“我与督公有故,先生可有法子顾全督公?”
小太监见姜太医半天无言,倒若有所思地喝起了置在槐木案几上的云雾茶,气不打一处来,碍于谢蘅颜面,只是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小心噎死。”
这倒不至于。
姜堰出身南诏姜氏,虽落魄了,但姜氏子弟依旧秉持家训,行事皆有章法,不出则已,一出则是惊才绝艳之才。
这姜堰看起来不羁,可品茶的姿态端正,轻轻拂开了水面荡着的银针般的茶叶,细细啜饮。
是世家大族养出的气派,哪怕是萧家皇室,能比得上他的也不过了了。
本朝官员是举荐制,士族多入仕,偶有专心著书立作、无心仕途的,也会挂个闲职领月俸。
而姜堰为何没有出仕,谢蘅想了想,估计是因为……矮,估摸着就与自己一般高,或许还矮点。
举荐的第一关就是相貌清朗,气质卓然。
“我观先生胸有沟壑,难道未曾想过出仕?名士盛有清谈之风,可我却不以为然。”
谢蘅顿了顿,继续说道,“不是权宦误国,而是清谈误国。”
姜堰坐不住了,站起来环视屋宇:“你这女郎懂什么,你可知这云雾茶价比千金,可在督公府也算不得什么。”
“汪铎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横征暴敛?光东南征的商税就八百万之巨。”
小太监想踹他又不敢踹。
姜堰得意地笑:“来来来,照这儿踹。”
谢蘅只问了一句:“杀了他,军饷从哪里来?”
姜堰原本的笑容渐渐凝固,甚至可以说是沉重了,泰元帝宠幸汪铎不是没有原因的,东南沿海最是繁华富庶。
可先帝还在的时候,收上来的税不过与西北堪堪持平,可见收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汪铎做到了。
谢蘅不再多言:“先生随我回淮园,我愿奉先生为老师,想必督公不会再追究先生的狂妄之语。”
她确实需要一个世家出身的老师。
姜堰仍沉浸在思考中,不耐烦地摆摆手:“不成不成。”
“哦,本来想跟督公提一提北凉,那就算了。”谢蘅挑了挑眉。
姜堰惊喜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眉开眼笑,厚着脸皮一口答应:“为贵人授业,乐意之至。”
他画风转变得太快,连小太监都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大半天没有合上。
“我们也该回去了。”谢蘅淡淡一笑,转头对平鹤说,“收拾东西罢。”
小太监急了:“县主何不多留会儿,督主他尚在宫中,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道别啊。”
谢蘅站起身,从袖口里取出一封簪花信:“有劳你带给督公,实是不便叨扰。”
有些事,要循序渐进。
小太监只能低头接了过去,送谢蘅一行人出府,谢蘅有心问询,故与姜堰乘了同一辆马车。
在旁人看来格外令人遐想,姜堰虽矮了点,也姿容出众,不怪县主要了他走。
世俗礼法向来只约束下面的人,小太监心思活络得很,已经盘算着如何送英俊儿郎讨好谢蘅了。
不是送不送的问题,是送多少的问题,想到此处,他立刻吩咐了手下张罗。
毕竟淮园的前主人——大长公主那也是蓄养了面首三千,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反对。
按泰元帝的话来说,大长公主像母亲般抚育他长大,蓄养些面首又怎么了?他何尝不是后宫三千。
不仅如此,他还往各地搜罗了好些俊俏男子给大长公主送去,曾有一言官上书贬斥,登时就把他发配到泉州去了。
从此再无一人敢置喙。
要不是泰元帝想着让女儿嫁入世家,怕是公主们早已大肆享乐、纵情声色了。
姜堰瞥向一旁坐着的谢蘅,虽隔着幕离,可也掩不住面前人的窈窕身姿。
他毕竟比谢蘅也大不了多少,俊俏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红晕,谢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立马咳了几声,想到自己好歹成了她名义上的老师,需得义正言辞,于是他板着张脸问:“县主可曾揣测过圣意?”
“太子乃皇后所出,此次大胜还朝,地位已无忧矣。”行路颠簸,谢蘅微微眯上了眼。
她并不完全信任姜堰,她只是需要一个助她了解世家大族的人,相信姜堰也明白,因此并不十分敢以老师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