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额涅有心了,儿臣替额涅谢过您的关心。”船舫渐渐起锚,胤俄扶着济兰入座后自己方才坐了,“额涅有永和宫的主子照顾,想来定会平安无事。”
“说起这个永和宫的主子,谁能想到如今那锦书——”济兰讪笑一声,忽然像是说错话一般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嘴道,“你……你瞧宜妃额涅这张嘴!真欠呐!”
“一晃都多少年了——儿臣现在还是只有个夜叉在家里,不提也罢!”胤俄撇了撇嘴,喃喃自语道,“幸好她这回没跟了来!”小说网“江南美女如云,八哥不如带几个回去得了!”胤禟见胤俄一脸沮丧,忙借机开了个玩笑。
“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你八哥哪里是这么轻薄的人?”济兰佯装生气就要打胤禟一巴掌,心里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是跟自己母子连心。
“算了宜妃额涅,九弟也是玩笑话,儿臣不会当真的——”就在济兰的巴掌即将落下前,胤俄迅速挡在前面打了个圆场,“儿臣……儿臣这回来是替额涅长脸的,九弟的话儿臣绝不会往心里去!”
胤俄的信誓旦旦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精明的济兰就更不会信了。
第187章 清者自清
“孩儿给汗阿玛请安, 请额涅安!”康熙一行抵达杭州府城行宫时已是阳春三月,这日康熙会见完杭州当地文武百官回到佟懿儿住处小憩, 正遇上佟法海在庭院中指导胤祥习字。康熙与佟懿儿在一旁观望许久,胤祥方才留意到,将湖笔搁回笔架上向他们行礼。
“奴才佟法海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一身象牙白粗布麻衣的佟法海跟着胤祥一道向康熙与佟懿儿打了个秋千儿,“奴才方才在陪十三阿哥习字, 一时入迷竟失了礼数,请皇上、皇后娘娘莫怪。”
“读书原本应当心无旁骛,朕如何会怪罪?今儿没有外人, 都平身罢,不必拘礼!”康熙笑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与佟懿儿一同信步走到石桌前仔细端详胤祥的功课,“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 浙东飞雨过江来。十分潋滟金樽凸, 千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魂——这是苏东坡的《有美堂暴雨》啊!法海,这是你要十三阿哥写的?”胤祥的行楷写得日益精进, 看着眼前这幅行云流水的佳作,康熙十分欣慰。只见他拍了拍手掌, 转头向法海问道,“你也喜欢苏东坡?”
“回皇上, 这首诗是苏东坡在杭州西湖所写,奴才觉得这是难得触景生情的机会, 便挑了这首诗给十三阿哥讲解。”法海一向喜欢品行高洁、无拘无束的文人雅士,因此他不像其他先生一般一味教学生四书五经,也希望历朝历代的文人风骨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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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你的诗默写得不错,现在你写完了,汗阿玛问你,你喜欢这首诗吗?”康熙走到胤祥面前,理了理他的衣领和颜悦色道。
“回汗阿玛,儿臣喜欢——苏东坡在杭州做官,效仿白乐天在杭州修建了与白堤媲美的苏堤造福百姓,这是功德无量。但是他为人豁达豪爽,不计个人得失,这就更令人倾佩了。”胤祥的回答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刚过十岁的孩子,有着出人意料的成熟。
“懿儿你听听,这孩子真是不简单啊!”听完胤祥这样一本正经的答话,康熙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冲佟懿儿哈哈大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这都是法海兄弟教得好,师傅辛苦了!”这样豁达有原则的胤祥,让佟懿儿觉得十分惊喜,她真诚地向佟法海行了一个蹲安礼表示感谢。
“娘娘客气了,奴才一向不拘小节,只希望别把十三阿哥带歪了才好。”佟法海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在紫禁城这样一个讲究规矩礼数的地方,他一向不受人待见。就连康熙与佟懿儿对他的赏识,也被人说成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缘故。久而久之,这些风言风语已经让佟法海麻木了。佟懿儿这样真诚的夸赞倒让他颇有些无所适从了。
“明日朕要为杭州的官员以及随行的文武百官御赐文墨,胤祥跟着一块儿去吧!”用晚膳时,对胤祥功课颇为满意的康熙不断地往胤祥碗里夹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来,这是杭州最有名的西湖醋鱼,多吃点儿!”
“胤祥还小,那种场合还是先别让他去了吧!”佟懿儿想起临走前和卓那恳切的眼神,心中颇有不忍,“八阿哥九阿哥他们年岁大了,倒是需要多给些机会表现,胤祥还小,再练练才能成气候呢!”
“胤禟倒是跟在朕身边老老实实,那胤俄——哼哼。”提起胤俄,康熙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朕不想提他!”
“既然如此……那胤祥跟着去也就罢了。只是他毕竟还小,跟着兄长们涨涨见识也就是了,您可千万别让他太得意。”佟懿儿这才知道康熙让胤祥跟在身边实际上是为了填补胤俄的空缺,于是也就不再阻止了。
“额涅放心,儿臣知道应该向三哥、九哥他们学习,儿臣还差得远呢!”吃饱了的胤祥从侍从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立刻笑嘻嘻地表态,“要不是四哥来不了,肯定轮不到儿臣的!”
“哟哟哟,这么快就自称儿臣了!”坐在一旁的靖月听胤祥这样一本正经地答话,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你们这些男人官瘾真大!”
“什么叫‘你们这些男人’?你汗阿玛也是男人呐!”康熙佯装生气,嘟囔一声道,“原来朕在靖月丫头的眼里是这等形象啊!”
“哦……不不不!汗阿玛是鞠躬尽瘁,不是一般人的!”靖月意识到自己的打击范围似乎确实是太大了,连忙起身走到康熙身后替他揉肩陪笑道,“靖月说错了,靖月跟您赔罪!”
“那你的策凌哥哥有没有官瘾啊?”佟懿儿刮了刮靖月的鼻梁,也跟着开起玩笑来。
“好好好——你们都没官瘾,是我说错了!”提起策凌,平日风风火火的靖月一听到策凌的名字,立刻就有了闺阁女儿的娇羞,声音也小了许多,“十三弟,对不起啊——”
“汗阿玛、额涅,您二位就别开姐姐的玩笑了,姐姐也是提醒孩儿不该得意忘形。”胤祥见自己不过说了一句“儿臣”便惹来这样一段插曲,顿时有些自责,忙改口道,“孩儿还没有资格自称儿臣呢,以后不会了!”
“嗯,胤祥能有这样的胸襟,朕心甚慰!”康熙见胤祥这般谦和,心里更疼爱他了,暗自发誓日后定要好好栽培。
“明日你汗阿玛带着你们几个阿哥在百官面前秀书法学问,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啊!”得知明日陪驾的有自己的儿子胤禟,济兰不由趁夜多嘱咐他几句,“你八哥也不知去哪儿野了,你千万别受他影响。”
“儿臣听说……听说八哥最近喜欢去那种地方——”胤禟红着脸,支支吾吾说着自己听来的传闻,“他的侍从说他水土不服病了,其实——”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你也相信?”济兰恶狠狠地盯了胤禟一眼,严厉警告道,“你八哥病了就病了,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给我好好表现!”
“儿……儿臣知错了!”胤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再不敢提胤俄半句。
“懿儿冒昧问一句,八阿哥这些日子究竟怎么了?”入夜侍奉康熙睡下,佟懿儿仍旧不禁担心起数日未见的胤俄来,“说他病了,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朕昨日得知,阿灵阿竟在一处歌姬云集的画舫找到他——一夜笙歌,烂醉如泥,你说叫朕如何带他到百官面前去?”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孩子们的面,康熙自然不得不有所保留。现在与佟懿儿说着私房话,康熙终于不必藏着掖着了,“什么病?桃花病!”
“是懿儿没看好八阿哥,让您操心了——”佟懿儿没料到胤俄来到苏杭一带竟放纵至斯,一时深感自责,“原本顺着和卓妹妹的意思让他随驾是想给他一个机会,没想到……”
“他是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的,别说你了,朕也是刚知道!”康熙将佟懿儿揽入怀中宽慰道,“现在朕将他软禁在行宫中,派人时刻盯着他,料想暂时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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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和卓妹妹知道,她的身子——”佟懿儿现在觉得让胤俄来江南简直是个馊主意,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只能尽量降低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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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朕知道,能瞒一时是一时吧——那座画舫朕已经查封了,所有的歌姬已经被控制。现在除了带她们养起来与世隔绝,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康熙苦笑一声道,“查封画舫的事在杭州城内引起舆论,甚至有人传说朕要在苏杭选妃,弄得人心惶惶,闹出拉郎配的闹剧来呢!”
“那……您不想法子解释澄清一下么?”佟懿儿这些日子在行宫看胤祥写字,听康熙这样一说才知道惹出那么大的风浪来,顿时有些担心,“您此次南巡原本是为了聚集人心,现在来这么一出,可是不好收场啊——”
“怎么能越抹越黑呢?朕只能让地方官员张贴安民告示,朕一句话也不能说,清者自清。”面对突发情况,康熙如今倒也淡定了许多,“那些听信谣言给朕送来美女的,全被朕骂回去了——朕有了你,哪里还需要其他美色呢?”
“少来了——懿儿已经半老徐娘了,可不如那些苏杭美女!”佟懿儿见康熙将脸贴上来,不由羞红了脸,“您要想接几个进宫去,懿儿也没有拦着的道理呀!”
“再漂亮的花也有花容失色的时候,但朕与懿儿多年的情谊却是弥足珍贵,常开不败的。”作为一个男人,康熙并不是不懂得欣赏如花美眷,他喜欢听昆腔,看戏里的杜丽娘、杨贵妃演绎美丽凄婉的爱情故事,但回到现实,他知道只有佟懿儿能与他两心相知,能与他相互扶持。于康熙而言,这种相濡以沫的夫妻情分胜过一切。
“朕的这些阿哥里面,如今大阿哥的武功有目共睹,二阿哥、四阿哥的诗书功夫了得。三阿哥胤祉精通音律与数学,书法也以已入佳境。九阿哥与十三阿哥,今日看来也是大有前途的。”翌日康熙在湖心亭赏赐诸位大臣御笔完毕后,便让大臣们与自己一同观看阿哥们笔走龙蛇,一面观察,一面仔细评点。
“皇上诸子聪慧,我大清未来可期!”这是康熙废撤储君之后首次南巡,大臣们自然知道康熙的用意,纷纷借此表态。阿灵阿虽然憋着一肚子气,却也只得跟着旁人一道附和。
“阿灵阿,看好八阿哥,千万不能让他再离开行宫半步!”离开湖心亭前,康熙经过阿灵阿身前,还是忍不住附在他耳边严厉叮嘱,“贵妃的身子你知道,如果不想让她折寿的话,就让那个孽子给朕老实点!”
“奴……奴才遵旨!”阿灵阿知道康熙如今宁愿自己受人非议也要维护胤俄,无非是看着和卓的面子,他忽然很害怕和卓离开人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第188章 往事难忘
“奴才曹寅给皇上请安!”因此次是康熙奉母南巡, 又兼遇上胤俄惹出一段麻烦事康熙一行抵达江宁时已是三月了。曹寅率江宁上下文武百官在太平门前迎接,一时华盖连天,遍地红毯, 极尽气派。
“子清请起——朕不是说了不必铺张么?怎么还搞得如此隆重?”康熙上前扶起曹寅,环顾四周笑道, “有银子了就是不一样啊!”
“回皇上, 这些都是噶礼一心筹划的,奴才只是从旁协助而已。”上次接驾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此次康熙再度驾临江宁府城,曹寅心中自然莫可名状。
“是么?对了——噶礼, 噶礼在何处?”康熙听曹寅提起噶礼, 立刻扫视曹寅身后的官员,搜寻噶礼的踪迹。
只见一身着白鹇补子的瘦高男子毕恭毕敬走到康熙跟前行礼道,“奴才噶礼恭请圣安!”
“噶礼啊——还记得你的奇里哥哥么?”康熙扶起噶礼的双臂时, 眼眶渐渐湿润了, “想不到今生今世咱们还有机会重逢——”
“奴……奴才听曹大人说起, 才知道小时候记忆里的奇里阿哥竟是当今圣上……奴、奴才何德何能!”噶礼见康熙落泪,自己更是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皇上主子万岁, 便是奴才的福报了!”
“唉……说来也是惭愧, 朕登基之后也没能护住你生父一家, 让他们受了苏克萨哈的连累——这是朕一辈子的伤心事, 朕一直都不敢提起。连皇后都不知道这件事呢!”看见噶礼, 康熙忍不住又想起当年的往事, 不禁一阵自责。
“这件事是当时鳌拜专权,不怪皇上主子——”噶礼对拐卖前的生父早已印象模糊,但他反而十分感激被满门抄斩的完颜氏,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今日噶礼飞黄腾达的机会了。
“朕除去鳌拜后,已经替你生父一家平反,现在你是他们唯一的血脉。不知你可愿意到山西做个巡抚,继承你阿玛的遗志,替朕分忧啊?”在路上深思熟虑了许久,康熙最终还是决定让噶礼做一方大员,正好山西巡抚出缺,不如让噶礼历练一番,也算是康熙顾念旧情。
“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皇恩!”知道自己与当今圣上这段奇缘以来,噶礼倒时常做那升官发财的美梦,但第一次见康熙便能官居二品,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他连连磕了三个响头,才确信自己不是做梦。
“额涅,今天那个噶礼他是什么人呀?为什么他哭了汗阿玛也哭了?”去往行宫的路上,在康熙身边看到全程的胤祥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佟懿儿发问。
“他是你汗阿玛失散多年的发小,现在久别重逢,当然激动了。”佟懿儿看那噶礼的面部神态,总觉得这人恐怕不是省油的灯,但想到他与康熙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佟懿儿却还是愿意把这噶礼尽量往好的地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