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护卫面无表情地挡住所有有可能窥探的目光。
拓跋猎脸上的挣扎没了,搂着小肉团子咳嗽了一声:“祖父!”
百里老将军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表扬地看了百里芸一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其实,你娘已经没被关着了。”
“啊?”百里芸卖萌的小脸儿懵逼。
百里老将军瞟了终于肯叫祖父的孙子一眼:“早在一个月前,你叔公户部尚书李粮满便带人砸破了你家的府门,将你娘他们都接过去了。”
“哇唔!叔公威武!”咦,不对啊!“可是叔公打得过我爹吗?不是说我叔公是文臣?”
“当然打不过。不过你爹让人全都退下了,没人看见百里府的人动手。”如果动了手,还有李粮满的好看?个弱鸡书生,威武个屁!
第56章 变脸将军
“那……那是肿么回事呢?”
“不知。只是听说你叔公带人砸门、卸门槛,然后你叔公的马车直接驶进去。过了一会儿,马车驶出,李府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之后雀氏带人追出大门拍腿叫骂,还打了百里敦一巴掌。但这些就不必告诉这俩孩子了。
“这么说,我娘现在不在百里府啊!”百里芸纠结了。那她是先去百里府看祖父收拾老婆孩子的热闹呢,还是先去叔公家跟娘和哥哥姐姐团聚呢?
拓跋猎一眼就看穿了小家伙的纠结,毫不留恋地决定:“咱们去尚书府!”他早都不想跟老混蛋待在一起了,赶紧走!
百里老将军瞥了他一眼:嫩小子,躲得了一天两天,我看你能躲一辈子?
已经取得叫祖父的阶段性成果的老将军大度地挥一挥手:“去吧!”
最近贻笑整个京城的百里将军府新修的大门前,百里敦端端正正地跪着,身后府兵亲卫跪了一地,个个身子笔直,头却垂着。周围百姓围观,指指点点,
远远地,整齐的马蹄声隆隆而来,围观人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又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前挤了挤。
人人好奇,这位可是有快十年没进京了吧?说是回老家种地去了!
传闻中军功第一,辅佐先帝爷打下了天下却不要赏赐,被先帝笑称为榆木疙瘩的百里老将军,到底什么样儿?又会怎么处置百里府这一摊子乱事儿呢?
百人的队伍踏马而来,入目先是严整的军威。紧接着齐齐下马,队伍迅速分列两旁,亮出最中间被护卫着的一名老人。
此刻出现在府门前、睽睽众目之中的百里敬,哪里还有百里芸之前看到的半丝阴沉、狡诈?
只见魁梧的老人目光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府门和外墙,之后才低头看向笔直跪在面前的儿子,仿佛一个乡间疼惜独子的老汉一般,心疼地亲手将他扶起:“敦儿,莫跪了。你的信爹爹收到了。是你娘糊涂,爹给她说。”
“爹?”百里敦莫名其妙地起身看着他爹,英武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傻气。
他爹这是在说甚?什么去信?他何时给他爹去信了?他以为他爹是回来打他的!
从小到大,他爹的脑子,他从来就看不懂!
百里敬拍拍脑子不够用的儿子,手底下用了两份暗劲,打得百里敦脸色顿时露出明显的隐忍之态。
百里敬“茫然”地瞧了瞧儿子痛楚隐忍的神色,若有顿悟:“哦,是爹忘了,你娘还告官了!许久不回京,人事都生疏了。”
百里敬转身叫来随行的副官:“去,请京兆府尹来,就说我请他入府断案。对了……”扭头又握住儿子的肩膀问,“你娘和你媳妇现在是几品诰命?”
围观百姓都汗了!官夫人的诰命品级随夫君啊!老将军连自己媳妇和儿媳妇是几品诰命都不知道,不会是种地种得连自己和儿子的品级都忘了吧?这得是多不上心!
百里敦肩膀好痛,气都喘不匀了:“我娘……我娘正二品,儿妇……儿妇从三品。”
“那还得叫上宗正寺的人。”百里敬自言自语般地大声嘀咕,他是武将嘛,声音大一点都不奇怪。
百里敬放下手,慈祥地道:“儿啊,你想想,还应该叫谁,才能不让人说闲话?”
百里敦不敢揉肩膀,汗涔涔地努力运转永远都追不上他爹的脑子:“那……再叫上李尚书?”
“嗯,亲家那里是要请来的,总得让人见个公平合理。行了,去请人吧。给各处的大人们说,我在这儿等着他们一起进门。”
那就是绝不会先行入府做任何安排了!不愧是种地回来的,这事儿办得,还真有乡下人处理家务事的样子。不像很多豪门贵邸,阴私事儿那个多哟,全闭门自理。
看来这回百里府里的事儿是要大白于天下了!这热闹得看啊!
京兆府尹带着人来得很快,府尹大人简直是对憨厚处事的百里老将军感恩戴德!
他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就为这百里府的家事他都快辞官了真的!
京兆府本就是个难坐的衙门。等级和全天下的州府一样低,管辖的却是整个天下大官儿最多的地方。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街上随便拎一个戴官帽的,可能都是他的上级。
比如百里家这事儿,正二品命妇状告从三品儿媳虐杀人命,你说你不上宗正寺、刑部、大理寺,你跑京兆府里闹腾啥?
可偏偏,这些人的的确确又都是他治下的属民,人家偏看上了他这小小的地方官,他还没有不收这状子的理由。
烫手山芋捧着,他也跟刑部、大理寺、宗正寺都打过商量,能不能移交过去。可人家不比他笨,没一个肯接手的。没柰何去找皇上,皇上来了个按律办理!
我擦,原告被告等级都比他高,过堂的时候他能不能把人请来都难说,让他怎么按律办理?
更别说家里还有个时时给闺蜜喊冤的夫人,他躲都没处躲。眼看年底前过堂的时限越来越近,他头发都挠掉了几十根!
百里老将军一回城就给他做主,好人哪!
第57章 想看热闹
与京兆府的感恩戴德不同,稍晚一些来的宗正寺副卿有些油滑。
宗正寺设有一位正卿、两位副卿,管的是皇家事,全部由皇家宗室成员任职。内外命妇重大事宜也归他们管。但即使如此,家长里短的阴私事还是没人愿意插手的。百里将军府的这事儿,他们就是意思意思见证见证,要说给谁做主表态,那是绝对不干的。
宗正寺正卿是个闲散郡王,平时不坐堂,出了大事才露面。来人是今日当值的宗正寺副卿,常禄伯费伯爷。
这个常禄伯,说起来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是先帝的外甥。他娘是先帝的亲姐,先帝造反起兵时吓死的。
真的,是听说弟弟造反,白眼儿一翻当场吓死了的。
先帝爷登基后册封后宫和宗室的时候,拿这个吓死的姐姐简直不知道追封她什么好。愧疚有之、恼怒有之、打脸更有之。
最后眼一闭,还是追封了她一个普通的公主头衔,然后给她留下的十来岁的独子封了个常禄伯的爵位,让驸马好好抚养,长大了自会给他官职让他撑起费家门户。
可驸马是个没本事的,当面答应得好,背转身子就让人勾搭坏了,没两年就死在了烟花柳巷里,又给皇室打了一回脸。
从此以后,这费伯爷就没人管了。费家想把他接回去,他不干。他娘没了、爹不管他,他早自由惯了,不耐烦再有人管他。一来二去,在京中把自己培养成了当朝第一代纨绔。
不过他这个纨绔有个好处,他胆小,太大的错不敢犯,一般也就是呼朋唤友、斗鸡走狗。所以在新朝不太丰盈的宗室里,名声还算不错。等到新帝登基,一看宗正寺缺人,就把他安过去了。
费伯爷不大干正事儿,但架不住他人缘儿好。先朝的老臣,他都熟悉。一下了轿,自来熟地摸着胡子跟百里敬打招呼:“哎哟,老哥哥您回来啦!看见您我就想起我舅,我舅在世时,您可总在他身边儿来着。不说话,但是威风!”
百里敬一板一眼地给他行礼:“老臣见过常禄伯!常禄伯安好!”
费伯爷抓住他胳膊肘子:“快别介!您正二品,我才几品?您这是招着我舅在地底下骂我呢。”
百里敬固执地行完了礼:“老臣这礼敬的是皇家宗室,并非朝堂高低。先帝在天有灵,必不怪罪。”
费伯爷没他劲儿大,只得受了他的礼,啧啧道:“老将军还真是十年不改这耿直的性子。得了,我也给你撂个底儿。我今儿来是来,你家这事儿,我可分不清谁是谁非。”
百里敬憨厚地点点头,往京兆府尹那边一行人一抬下巴:“无妨,京兆府的人在呢。断案,他们在行。”
费伯爷幸灾乐祸地瞧了苦笑的京兆府尹一眼,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跟百里敬咬耳朵:“我听说,李粮满到皇上那儿告状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说是等这案子一断清楚,就要替他侄女儿请旨和离,你听说了没?”
百里敬脸色黑了黑,扭头瞪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家和万事兴。待会儿亲家来了,我跟他好好说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身后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却是户部尚书李粮满带着侄女李氏已经步履匆匆而来,走过百里敦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是说要入府现场断案吗?走啊!”
李氏一身浅淡素服,容颜憔悴,低头跟在叔叔背后,见了百里敦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来到百里敬面前低低行了一个礼,声音哽咽:“公爹回来,儿媳便放心了。”语毕,退到李粮满身后,低下头一言不发。
百里敬叹息一声:“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进府吧。”
另一边,户部尚书府里,李氏起身准备跟李粮满出门的时候,百里芸是非常想跟去看热闹的。不过可惜没有一个人同意她去。
百里柔拉着妹妹的手,心疼得不得了。这么娇软的小妹妹,为了请来祖父为他们做主,千里奔波这么多日,想想就让她心里难受!
百里辰也是一样,从离京到回京、从不得其门而入到禁闭不出,受苦遭罪的一直是娘、是妹妹,出头的是姐姐。现在就连年仅四岁的小妹都能为家里做下这么大的事儿来,他这个长子却一份力都没有出!他心里也好难受!
百里止不太明白大姐和长兄为什么哭。他牢牢拽住差点被他忘掉的二姐的袖子,觉得喜欢得不得了!嗯,有二姐,万事足!
拓跋猎越来越不开心地看着这些人越来越过分地把他家小狼禁锢在他们那边,忍无可忍地上前把人抢了过来!
“你干什么!”百里柔和百里辰一惊,齐齐站了起来。百里止一个踉跄刚站稳就看到二姐被抢走了,扁扁嘴要哭。
第58章 入府问案
拓跋猎可没打算跟他们客气:“我的狼!她爱去哪去哪,你们管不着!”
百里柔拍案而起!在西北的时候,这小子霸着她妹妹她就忍了一肚子的气,到了京城,还来!
“你给我看清楚了!她不是狼,是我们家的小妹妹!女子的闺誉,你为她想过没有!”
“我当她是,她就是!”拓跋猎分毫不让地冷睨着她,“闺誉那种东西,你稀罕,她可不见得稀罕!要你多事!”
百里柔气得咬牙切齿:“那是你不稀罕,不是她不稀罕!她还小,现在无知无畏,以后长大了才明白名声坏了,你是要让她怎么活?你想让她在这偌大的京城没有立足之地么?”
“没本事护着她就说没本事护,脸皮真厚拘着她还说为她好!以后你们给我记住了,她有我护着,不用你们管!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没人敢欺负她!”
拓跋猎闪身抱着百里芸飞过墙头不见了,百里柔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吓得百里止赶忙跑过来给长姐拍拍。刚刚那个哥哥好恐怖!
百里辰在两人吵架时一声没出,脸色却是青青白白,十分难看。许久,他低低地道:“长姐,他说我们都说是为溪桑好,其实是护不住溪桑才拘着她,可有道理?”
百里柔恼怒地又拍了一把桌子:“有什么鬼道理?溪桑一个女孩子家,不拘着她,难道让她随心所欲、翻墙揭瓦?难道让她一个千金小姐就这样从小跟在男子身边厮混?如此下去,她会长成什么样子?如何嫁人?如何过日子?哪个好男儿肯娶她?一个嫁不出去、不成器的老姑娘,谁能护她一辈子……”
百里辰听着长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难过,默默地闭了嘴。
道理说得再好,有时候真的不如实力来得重要。比如现在,妹妹在拓跋猎的手里,而长姐和他,护不住她。
百里止看长兄难过,又悄悄地过来拍抚他的手臂:“长兄,你怎么了?”
百里辰抬眼看着这个与溪桑同样眉眼,却显得无限萌蠢的弟弟,片刻,勉强地弯了弯唇角:“没事。长兄只是在想,怎么样能护着你们一辈子呢。”
拓跋猎被百里柔冲了那几句,心里也是窝了一股子火气。怒冲冲地抱着百里芸离开李尚书府,命令街角等着的随行人等去找个客栈先住下,自己带着百里芸朝着百里府走去。
百里芸小心翼翼地问:“猎哥哥不是不喜欢祖父吗?”所以刚刚她本来是想让长姐带她回去看热闹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