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遇到这样他弄不懂的事,他不过是嗤笑一声,可是现在他发现如果他要待在人的世界里,就必须要弄懂这些,要不然就会护不住自己和小狼。
拓跋猎抱着他家依旧虚弱得一根手指头都能戳倒的小姑娘,头一次萌生了要在人的世界里混成强者的决心。
李粮满最近过的有些焦躁。他看不出沉默寡言的侄女儿是否纠结,但他真的是十分纠结。
百里家的事儿,原本他是十分支持侄女儿和离的。可是如今所有碍眼的人都死绝了,百里敦显然也是个有情有义的,跟那个死了的小妾也从来没有过任何牵扯,这事儿似乎就不值得再坚持了。
还有四个孩子呢,真要都脱离了百里家的族谱,跟着侄女儿除籍?
这如今……不划算哪!
可是看着侄女儿低垂眉眼、清清冷冷不想说话的模样,他又说不出让她回百里家的话。那里是伤透了她的心啊!
昨儿个,皇上下朝后留了他叙话,说京畿大营不能总没有人,百里家两个将军都守丧没上朝,让他问问他们是个什么打算。他听了,只能领旨。
可侄女儿跟百里家的事儿还僵着,也不说是个什么主意,让他怎么去问?那边问起来侄女儿的意思,让他怎么答?
真是胡子都要愁白了。
李粮满这正愁着,管家来报:“启禀老爷,百里将军府的姑爷亲自来府了,说来接姑奶奶和孩子回府叙话。姑爷还说,这次绝不会对姑奶奶有所不敬,只是两位将军有话说,希望姑奶奶能带孩子们回去听听。老爷要是不放心,可以一并前去。”
李粮满“嘶”地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要决断的节奏?“夫人可知道了?”
“知道了。夫人去劝姑奶奶了。夫人让奴才转告老爷一声,说百里老将军是个靠谱的,若是老爷不忙,最好陪着姑奶奶和孩子们去一趟,听一听那边怎么说。”
李粮满也觉得该这么办:“行了,去安排车马吧,姑爷那边,我去见一见。”
也不知是李夫人劝动了李氏,还是李氏本就等着这一天,李粮满陪着百里敦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氏已经收拾好,带着孩子们出来了。百里芸昨天才刚退烧,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还有些恹恹的没力气,李氏亲自抱着,不假人手,一眼都不往站起身的百里敦那边瞧。
李粮满一看她抱着孩子就生气了:“怎么把溪桑也抱出来了?这才刚退烧,带出去吹了风可怎么好?还嫌她病得不够是怎么的?快放下!让你婶娘给你看着。”
一旁跟着的李夫人也恼道:“就是说呢!说半天也不听,我还能把溪桑儿看坏了不成?”
百里敦想问问孩子怎么了,看着李氏冷淡的脸色又忍住没吭声。
李氏最近憔悴,抱着百里芸一路走过来也是累着了,坐在椅子上喘了两口气才道:“叔叔婶婶不知,这孩子去年受过那一回惊吓缓过来之后,万事都在心里,主意大着呢。她想去,我若是不带她,指不定带个护卫又偷跑过去了。到时候受了风害了病,才是真正让人操心。”
李夫人哪里信她这话:“哪个护卫能如此胆大包天,不经主母同意就带着小姐乱跑的?你就放心把她放在我这里,断断出不了这种没规矩的事儿。”
第64章 并非渣爹
李氏苦笑,溪桑身边那个“护卫”还真就是个胆大包天的,而且她还说不得。但此事也没法解释,只坚持道:“是孩子想去,我也想往后家里的大事儿都让孩子们早早地见见,莫要以后遇上了事儿,不懂得处置只知道哭。叔叔婶婶放心,我亲手带着,不会让她再伤着吓着。”
两人都不好再劝,只得嘱咐:“这么大的孩子,越抱越沉。你最近身子也弱,抱不动就让下人搭把手。实在不放心,苞桑、无咎都能帮着抱几步,莫要硬撑着。”
李氏抱着溪桑站起身笑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过来时也是坐了软轿的,我不过抱她上轿下轿进门出门这几步路罢了。外面风大,叔叔婶婶止步吧,我们这就出门了。苞桑、无咎、夕惕,走吧。”
李粮满起身道:“我送你过去,正好皇上有话让我代问老将军一声。”
李氏笑道:“叔叔就这么不放心我?真的不必了。我去去就好。叔叔晚些时候去接我吧,到时有什么话问就是了。”
李粮满犹豫片刻:“也好。”百里敬的为人,他还是放心的。
李氏转身正要往门口去,一双大手忽然伸过来从她怀中把孩子抢了过去。闷闷的声音低沉克制:“我来抱,你看着。”
李氏怔了怔,下意识抢回孩子双腿的动作顿了顿就收了回来,仿佛没听到一样转身领着孩子们往门口走去。
百里敦赶忙抱紧孩子跟上。
李粮满和夫人对视一眼,齐齐收住了原本准备送出去的脚。
十一月底的天已经挺冷,百里芸身上不但密密实实裹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头上还带着兜头小帽,底下系着围脖,浑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
其实从一进门,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爹百里敦的身上。没办法,谁叫她是第一次见这辈子的爹呢?
爹的真容第一次出现在面前,百里芸发现和她想想中的窝囊渣爹一点都不一样。
她爹长得跟祖父一样高,很威武,但并不是像祖父那样的魁梧,而是那种身材很棒的军旅式英武。长相也不是太像,祖父是浓眉深目,眼睛深邃起来跟鹰一样,面相有点恐怖。可她爹却是剑眉,眼睛、鼻子、嘴和脸型都更偏向于那天她看到的雀氏,更柔和,更温润。
她爹怔怔地看着他娘不敢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深情、很忧伤、很压抑……也很干净。百里芸实在没办法把这样的一个爹称之为“渣爹”。
而且她爹宽厚暖和的怀抱抱住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眷恋和亲近。
她忽然就不想娘和爹和离了。
小闺女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快就吸引了百里敦的注意力,他低头看看孩子稚嫩的小脸儿,无措地笑了笑,低低唤了声:“溪桑?”
百里芸莫名觉得在大营里一躲一年多,连自己孩子都不太认得的这个爹不是可恨,而是可怜。
她忽然很想帮他一把,也是帮自己一把,小小声地道:“爹,那天我躲在对面的屋顶上,都看到了。”
前面两三步远的李氏背影僵了僵,没有回头。视线余光始终锁着妻子的百里敦浑身的肌肉立刻下意识地一紧:“是……是吗?”然后又若有所悟地问:“那天是不是你叫了一声?”
百里芸点点头,小脸儿有些泛白:“嗯,我看到杀人了,还看到祖父把那个人的脑浆打了出来,吓住了,回来就生病了。”
百里敦愧疚地抿了抿唇:“都是爹爹不好。”
百里芸点头:“就是爹爹不好。爹爹有了别的女人,就不疼娘。有了别的孩子,就不疼我们。祖母也比娘和我们重要,什么都比娘和我们重要。”
百里敦心里一痛,此刻竟不敢抬头去看李氏的背影:“是爹爹不好,都是爹爹的错!”
百里芸叹息一声。他爹果然是笨口拙舌,连辩解都不会。无奈何,她这个身为闺女的只能不遗余力地继续做苦力:“所以爹爹,我们再也不要你了呢!连我都知道,有一就有二,你一定还会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哒!”
百里敦立刻抬眼望了一眼李氏冷漠的背影,声音稍微提高了些:“不会!爹爹发过毒誓,这辈子绝对只有你娘一个女人!”
百里芸固执地摇着小脑袋:“你骗不了我哒!男人最不可信啦!说不定明天祖父再给你个美人,后天皇上再给你个美人,大后天谁谁谁再给你个美人,明年你就又有一堆新孩子啦!”
百里敦急了,眼睛盯着李氏的背影,嘴里急道:“绝对不会!你祖父当年亲自替爹爹在你外公面前发过誓,爹爹永远都只有你娘一个!这事儿爹已经给皇上说过了,皇上也不会再送什么美人给爹爹!爹爹这辈子不会要别的女人,谁送都不要!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前面李氏的步子开始加快,百里芸的语速也在加快:“我们才不要相信你!你骗娘!那么多人欺负娘,你却躲在大营里不管娘!你让别的女人喊你夫君,你让别的孩子叫你爹爹!我全都听到啦、全都看到啦!”
“溪桑!”李氏再也忍不住回头抢过孩子,抱起来转身就走,一边疾走一边红着眼睛训斥,“跟这种人废话什么!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茅茹!”百里敦眼睛也红了,一闪身拦在了妻子面前,不顾几个孩子都在,单膝跪在了李氏面前,死死抱住她的双腿,脑袋悲哀地抵在她的身上,笨拙地一声声哀泣着:“茅茹——茅茹——”
这个蠢笨如牛的男人啊!
百里芸低头呆呆地看着她爹,内心莫名地就被震动了。她以为她爹会解释、会表白、会发誓,最少最少会说一句“不要离开我!”没想到刚刚面对自己还好歹能辩解几句的她爹真正面对她娘的时候,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如泣如诉地一声声地喊她娘的名字!
“茅茹——茅茹——”
可就是这样笨到极致、连辩解都不会的她爹,让她娘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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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谁的孙子
一双柔软娇嫩的手悄悄地伸过来将她抱走,姐弟四个静悄悄地离开了。留下悲伤的父亲跪在泪流满面的母亲面前,渐渐远了声息。
百里柔轻轻地亲吻着妹妹的小脸蛋:“溪桑啊溪桑,你莫不是佛祖派来咱家的小仙女儿?”
百里芸眨巴眨巴大眼睛:咦?长姐,你猜中了哦!
李氏登上马车的时候眼睛是红肿的。下车的时候眼睛依然是红肿的。
百里敦骑马紧紧护在车旁,紧张担忧的眼神仿佛要穿透马车的车帘。那紧张担忧的神情,让姐弟三个都不由得提起了心。难道说娘最终还是没有原谅爹爹?
三个人对视一眼,忽然发现原来没有人希望娘真的跟爹和离。
唯一的萌包子百里止奇怪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娘的脸色,怂怂地悄悄伸手握住了二姐的小手。
百里芸脸色顿时一黑:这货无时无刻不想依赖她的毛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百里老将军端坐在正堂内,镇定自如的表情直到孙子们随着父母上前行礼拜见时,一下子裂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百里芸和百里止,目光在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包子脸上转来转去,最后稳了稳气息,努力做出了一副平静亲和的语气。
老将军对儿媳妇笑道:“敦儿最近也是糊涂了,明明跟你生了五个孩子,今儿早晨去接人时,却给我说是四个。难不成把双生子算成了一个?也是怪我,多年来对你们不闻不问,竟然连自己有几个孙儿都搞不清楚了。这个次子叫无咎是吧?看着除了个头矮点儿,面相倒是跟猎儿差不多大。对了,猎儿呢,怎么没一起带过来?”
百里敦愣愣地看看他爹、看看他媳妇、看看他的孩子们。什么猎儿?什么五个孩子?他什么时候在无咎上面还有了一个长子了?
李氏娘儿五个也已经懵逼。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处处巧了寸劲儿了。从最初拓跋猎带百里芸从西北到河间,路引上不方便出现拓跋猎的名字,河间城门口报信的人给百里老将军府上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这误会就开始滋生了。李孚如倒是通过驿站给老将军寄信了,可那信一路追在拓跋猎身后愣是晚了两天才到河间。到了河间老将军已经带着俩孩子走了两天,等管家送往京城,又慢了一天。
老将军一路急行军又赶在了驿信的前头,中间还不让拓跋猎随便说话,谁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一个误会一直这么生长着。偏偏百里老将军又雷厉风行,到京第一天就快刀斩乱麻地动了手,驿信还没送到百里府,这边丧事都办完了。
其实若是老将军行事稍微缓慢些,此刻那封信已经进了京城,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也就送达了。说来说去只能怪拓跋猎和百里老将军这一少一老,都不是正常人!
此刻,百里老将军掌心开始出汗,敏感地觉得情况真的是不对了!
那个他一眼就看顺眼了的、一直当做接班人培养、分开时还乖乖叫了他一声祖父的臭小子,不会真从他手中溜走吧?
不可能!他是他孙子!他是他祖父!都叫过祖父了,还、能、跑?!
百里老将军的眼神突然落到百里芸身上,吓得百里芸一哆嗦:“祖……祖父,你……你是说我猎哥哥吗?”
百里老将军脸上的笑意发寒:“是啊,猎儿呢?”
“猎哥哥他……应该在我们身后跟着,应该不会太远。”百里芸从她娘手里挣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两手放在嘴边大声喊,声儿都带哭腔了:“猎哥哥!你快来!”
你再不出来,老鹰要把你家小狼撕碎啦!
一个身影飞速地从远处的房梁跃起,在护卫们的呵斥声中几个腾挪就出现在了百里芸面前,一把抱起百里芸紧张地上下检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