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笑着开口,“等公子。”
等他作甚??楚娆一脸惊讶写在脸上,“他是要一起跟着学?”
紫烟摇摇头,“公子他会水。”
“……”
“禀告夫人,请别怪奴婢多事,池子水虽然浅,但总是要多个人看顾才是,会游水的丫鬟不多,奴婢觉得还是找公子照看着稳妥些,最早那日就跟夫人您说了,想来事夫人听漏了忘了此事。”
楚娆想起来,那天紫烟讲了那么多事项,她哪会认真地听个遍。
楚娆低头看着自己只比亵衣稍厚一层的衣着,心里暗暗感叹,早知她还不如多穿一层。
“夫人若实在不愿,奴婢就去找四九——”
“不用不用,就让他来吧。”
楚娆摆摆手,定好的事再折回去倒显得她做作,反正成亲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祁苏也只是呆着备不时之需,她还能在那么浅的湖里溺水了不成。
再说了,就算喊了,祁苏也不一定有空来呀。
果然,等了一炷香,祁苏还是没来。
“紫烟,别等他了,咱们先开始吧,这池子水都没不过我人,没什么事儿的。”
紫烟看了眼天色,再晚也怕天凉,“是,夫人。”
“夫人,下水之前得先活动活动筋骨,以免在水底抽筋儿了。”紫烟看着楚娆一副就要下水的模样,温声劝道。
“是吗?”楚娆随即点了点头,她什么都不会,还是听紫烟的为好。
楚娆跟着紫烟上上下下蹦跳了几个来回,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淑女不淑女的,把左边的腿拉一拉,右边的腿抬一抬,一番下来逗得云珠低头忍着直笑。
“对,再动一动脚腕子。”紫烟扶着楚娆,边纠正道。
就在楚娆做完这些奇奇怪怪的动作,转个身准备再来几个青蛙蹲时,却见祁苏在池子的对岸处设好了案几,竟然已经坐在那里摆起了棋盘。
“他,他什么时候到的?”楚娆结结巴巴地转头看向紫烟。
“夫人,奴婢也不知呢。”
“……”
楚娆因方才‘松筋骨’的动作,头发散乱,面上的红晕因看到祁苏变得更甚,自己的窘迫模样,怎么每次都是跟在祁苏身边发生,真是难看!
她索性转过身,背对着祁苏,掩耳盗铃似的装没看见。
“紫烟,你说,我活动的够了吧。”
紫烟毕竟稍长几岁,对楚娆的心思心下了然,笑道:“夫人,够了,可以下水了,您先试试水温,奴婢让人用温水调过的。”
听到能下水,楚娆不免有些小雀跃,也就顾不得祁苏在与不在。
她扶着云珠的手,一步步从池阶上往下走,脚在触到水的时候一个激灵。虽说调了温水,毕竟还是有些凉的,但她很快便习惯了。
说起来,池子不比水井,池底浅,水深不过没到楚娆锁骨处,站直了便不怕掉下去。而且开面广,又有好几个人陪着,楚娆倒也不至于想起前世的情景胆颤。
她带着几分期待站在池子里,抬头看着紫烟,双瞳闪着神采,“现在该如何?”
“容奴婢想想。”紫烟是小时候被爹娘扔几次水里,自然而然学会的,真要教起楚娆来,总要谨慎地想明白,“夫人,您先试着在水里屏气。”
楚娆照做,这屏气嘛还是比较容易,顿时她的信心倍增。
“夫人,您再抓着这池栏,看试试能不能浮起来。”
楚娆的小手捉着池子新建起的一道专供她扶的窄栏杆,尽力的让自己放松,但脚刚一离地,立马又晃了下去,根本做不到紫烟说的下身飘在水面。
这般反复几次,她浮都没浮成,水反而喝了好几口。
紫烟也有些犯难,楚娆一定要学,她没办法,但总得自己先浮起来不是。
“夫人,这样,奴婢和云珠拿一根长竹子在池子两侧牵引着,您抓着竹竿,再试试能不能浮起来。”
这算是换了一个朝向,但有两个人的力气带着她,可这样她就是呆在湖中央了,四下摸不到石壁的,楚娆顿时有些害怕,这心里轻松不下来,自然是同样浮不起来的。
楚娆顿时有些泄气,她站直在池底,露出个脑袋,失落道:“我是不是学不会了。”
一想起前世掉在井里,自己越扑棱,越往下掉的情景她就难受,原以为自己这一世学成了算是有一技防身,可这怎么就不能像别人那般轻松学会呢。
失落夹杂着担忧的复杂心情,楚娆已经来不及顾上池子另一边的祁苏。
“夫人,您就是害怕,要彻底放松,才能从水里浮起来呢。”紫烟看楚娆着急,左思右想出了不是法子的法子,“要么,您别扶围栏了,拉着奴婢的手,若是出了事,奴婢能立马下来帮您,这样,可还怕否?”
这样应该是不怕了,楚娆心想,忙点了点头,拉上了紫烟的手。
以为会好点,但紫烟毕竟是个女子,力气不够,慌忙下拽了好几次,楚娆心底也怕她把拽下去,到底了,还是没办法松下心。
这是终于无计可施了。
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紫烟瞥了眼对面的祁苏,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夫人,您等等。”
楚娆看着她小跑地围着池子半圈,走至祁苏那边,远远的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祁苏停下手中动作,看了紫烟一眼。
“她真是这么说?”
“是,公子。”
祁苏的眉头拢起又松开,“好。”
楚娆看着跟着紫烟一道走过来的祁苏,素色的外袍挥挥洒洒的愈来愈近,湿哒哒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紫烟说了什么啊,他跟着来干嘛。
“夫人,公子说他用手拉着你。”紫烟带着笑意。
“啊?刚刚还是你拉着我”
紫烟上前在楚娆的耳侧轻道:“奴婢拉着您,您还是害怕,公子看你学不会心疼,说来帮您呢。”
“他落不下面子,夫人您便权当是您求的。”
楚娆看了冷清清的祁苏一眼,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心疼她的人呐。
可她转念一想,心道:游水是必得学会的,反正她都和祁苏睡过一床了,这时候客气也没什么必要。毕竟是男子,力气的确是大的多,管他怎么来的,能教会她就行。
“呐,祁苏你可不能放手噢。”楚娆在水里站的久了,声音带着颤意。
祁苏一挥纯白的袍摆,单腿抵向石阶,朝着池下伸出手,他的手长而白净,透过玉色的肌理,还能看见青筋纹路,与那日喜轿里看见的一样。
楚娆的手一落入祁苏的手心便被抓紧了,明明这次还是单手,却比双手拉着紫烟不知要心安上多少。
“夫人,您再试试。”紫烟在一旁鼓动。
楚娆深吸一口气,但前头失败了那么多次,她难免有些害怕,祁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面无表情道:“我不会放手。”
声音低沉不带情绪,但楚娆细细想来,祁苏好像真的从未骗过她。
手上传来持续有力的力道,让楚娆的心安定了下来,她闭着眼缓缓将腿抬起,头超前半仰着,渐渐的,她的身体竟然真的漂浮起来了。
“祁苏,我浮起来啦!真的浮起来啦!”楚娆仰着的小脑袋不自觉笑着冲着祁苏喊道。
她越来越适应,身子慢慢与水面持平,以至于祁苏对上她的目光,不用偏移,就能看到微敞的领口——
大红色的,织的细密的兜线,绕在锁骨周围,艳的分明。
祁苏的视线忽然的一震,脚下立得不稳,竟直直往一边倒去。
“啊——”楚娆没个准备,惊呼出声,祁苏的手确实没松,但她现下宁愿祁苏松手了才好,本来浮的好好的她楞是被带着一并往水里左边栽去。
咕噜噜——她呛了好大一口水,脚底踩实了,极不容易地站稳,手上才觉得一松。
“祁苏,你——“干嘛!
这一次,是祁苏率先开口,“踩到石子。”
“好吧,那你——”
小心些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祁苏已经站起身,捋起袍袖,往回走去,“我先回去了。”
楚娆两句话都被梗了一半,看着男子的素色身影,心里顿时有点恼。
“紫烟,今日不学了,等明日再学。”楚娆不忘加一句,“我现在能浮起来了,明日才不要祁苏来。”
“是,夫人。”
“夫人,奴婢看公子有些不妥。”紫烟疑惑地看了眼那走远了的身影,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楚娆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紫烟这么说,楚娆顿时如临大敌,“怎么,他方才脸色又不好看了?”
不会又要病了吧!
紫烟摇摇头,“不是,奴婢好像”
“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楚娆心急的很,偏紫烟是个性子稳的,不确定的事要她说出来,字就像是石头里一个个蹦出来似的。
“奴婢是看到公子袖袍上,有血!”
第34章
月明星稀, 透着窗户缝, 还能给床榻上的被子镀一层银光,只是那层银光实在是翻来覆去的不得安生。
睡不着啊。
楚娆经过了一整日在水里潜上浮下,累的连在净室里沐浴都快睡过去了,可现在裹着一条小被毯卧躺在床上,竟然睡不着了!
她脑子里挥之不去是紫烟白日说的那句话,祁苏袖袍上有血,怎么会有血呢。
紫烟说的模模糊糊的, 显然是没看清。楚娆当时也觉得或许就是看花眼了,应当是没什么地方可受伤的。
再说前些日子祁苏病着的时候,她去祁苏那走的实在太勤了, 万一这次不过是虚惊一场,她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
所以她犹豫着犹豫着, 就回来净室洗了身澡,换了干净的衣裳,接着用了晚膳, 躺回了床。
谁知熬到了这个时辰,根本合不上眼。
“算了, 真是欠了他的”, 楚娆给自己寻了个理由, 嘟囔着起身掀开软被,走至连同嫁妆一并带过来的朱漆色妆奁,从格子间里拿了一个暗色的小瓷瓶放在自己的怀兜里。
然后披了件与外头天一般黑的薄外氅,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左右看着无人, 楚娆趁着夜色跑出了院门,这次没那么心急,她当然还是绕过了四进院里那口井。
路上偶尔也会遇到个歇息的晚的下人丫鬟,楚娆都是粗粗受了礼就走了。
到祁苏那的时候,已是快戌时末,房里的灯还未灭,里头的人想来是还没就寝。
楚娆原想在窗口偷看一下,但一想起前两次的失利,瞬间打消了念头。
她轻轻地叩了叩门,小声道:“祁苏?”
房内没什么声响,可楚娆才不信祁苏会开着灯睡呢,而且那影子明显是坐着的。
“睡了吗?”
楚娆心想这次要是再不回她,她可就不管他受没受伤了,想是这么想的,楚娆还是趴在门把上听声响,等了有好一会儿才传出一句。
“进来。”
“噢。”
楚娆以为祁苏这么晚不睡觉能作甚么,果然是除了看书就是下棋,这个时候还坐着在那儿自弈。
她怕有风灌进来,一进门便合上了门,转过头时,看到的棋盘上皆是羌玉作的棋子,便只有一个颜色。
楚娆前世就好奇他怎么用同色还能自己跟自己下的事,这下遇到了就索性问道:“祁苏,怎么都没有黑子,全是白子,你记得住么?”
祁苏不答,楚娆探头探脑地靠近了一点,看着祁苏下的颇有章法,“原来你真的都记得住呀。”
“……”
祁苏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了眼被黑氅包裹着严严实实,还不住地往自己身边凑的楚娆,不答反问,“你来是为何事。”
楚娆对祁苏的性子已算是十分了解,他不想理她那便是不理,加之她来确实还有正事,于是也不再兜转其他,“我今天看到你袖袍沾血了,你是不是拉着我游水时受伤了”
“没有。”
“哦。”
楚娆的手抓着外衫的领口,转身准备回去,可她也不是第一日认识祁苏了,这样回去总有些不放心。
她重转过身,自顾自地开始在屋子里头转悠,东逛逛西晃晃,一边在想用什么办法能再探清楚些。
祁苏此时是坐在内室外,内室外的门边窗下是一张鸡翅木长桌,两边各一个高几。
高几旁再往里折是一个简易的漆红书架,应该是放偶尔从书房带回来的书。书架有些高,楚娆看了眼,自己的那本书也还放在这个架子上。
祁苏的余光能看到楚娆明明已经到了门口,又折回来,甚至还在周围转圈,这让他不由得拢起了眉心。
平日里他就喜静,今日在池边不知为何乱了方寸,他已是很不能入眠,只能下棋到夜半,现在还有个始作俑者在身边不断晃悠,他难得的有些闷躁。
“你到底想干什么。”祁苏看了半响没落下一子的棋盘,抬头转向还在书架前徘徊的楚娆。
楚娆等的就是这句,她已经想到了办法,才会这般刻意地“扰人”。
只见楚娆笑嘻嘻地指着木架子最高层,“我要看最上面那本《谷梁传》,可我拿不到。”
楚娆作势垫了垫脚,伸着皓腕够不着的样子,甚至担心祁苏犹豫,她还加了句,“拿到了我就走。”
因着这句,祁苏总算是被她说动了。
他高过楚娆许多,书架的顶层于他也只是伸手随意便能取到的,楚娆满心期待地等着他伸手的瞬间,只要手袖滑落下去,她就能看看到底有没有伤口。
哪知祁苏动作太快,袖子还没来得及往下褪,已经把书递给了她。
“带一盏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