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光芒——希夷
时间:2019-04-26 11:21:13

  周文菲指着几米远外一间咖啡店:“我们去那里坐坐。”
  十来平米的空间里飘着烘焙豆子的香气和一只悠扬的钢琴曲。周文菲给周玉霞点了奶茶和蛋糕,自己只要了一杯柠檬水。周玉霞把蛋糕推过来:“你以前不最爱吃这个?”
  “我不吃了。”现在的身材,周文菲挺满意的,维持不易,只好先把甜食和饮料戒了。周玉霞不笑了,叉起一块蛋糕往嘴里送,蛋糕的甜也压不住心里的苦:“你在节食?”
  “没有啊,”周文菲问她,“你还在那家养老院做事吗?”
  “哦,不在了,”周玉霞摇头,是她要求喻校长和李秘书不要告诉周文菲她的病,她怕女儿知道后,更不愿意和她打交道。
  “那边……做事的时间太长了,后来就换到超市去做收银员。”
  “太累的事情不要去做。我不是给你钱了?”即便是在台湾的八个月,每个月五千块的转账也没断过。“不够用吗?”周文菲再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来,推到周玉霞的面前,“里面有二十万。”
  当然知道周玉霞不是来找她要钱的,但周文菲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好像对人的关心只能体现在给钱这点上。周玉霞把卡推回来:“是你挣的吗?是你挣的,妈才会开开心心地拿。”
  周文菲尴尬地笑笑,把卡收回包里,沉默一会,她想离开:“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周玉霞慌忙抓住她的胳膊:“坐下,和妈妈谈谈。”意识到刚才的话伤了女儿的心,想补救,“我有手有脚,能去找事情做,不要你的钱。”她盯着女儿的脸问,“喻文卿对你好吗?”
  周文菲不肯直视她,低着头说:“对我很好。”
  “他有没有别的女人?”
  “没有。”
  “那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周文菲回过神来,“是他助理。”
  “助理?”周玉霞失声笑了,她这个女儿还是太单纯太好骗。
  就这一个星期,她守在别苑外面,看见喻文卿和那个漂亮女人出现的次数都比他和周文菲在一起的时间多。是,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是男人找一个漂亮女人做助理,做什么?
  “为什么不能找个男助理,或是上点年纪没那么好看的助理?”杰米哒
  “妈,不能因为人年轻漂亮,就认为人不能得到这份工作。谁都知道,跟在文卿身边,是有前途的。”
  算了,这样的女人早晚都会出现。周玉霞把一张门卡和一串钥匙放在桌面:“这是风华小区那套房子的,你找人去收拾一下,放到中介那边租出去,每个月也能有四五千的房租。”
  周文菲推过来:“给你住的。”
  “我有脸要?”周玉霞以前还真以为是她做人做得好,喻文卿才愿意送她一套房子。现在看,怕是娘俩一回S市,周文菲就落进了喻文卿的眼里。房子名义上送妈妈的,实际上送女儿的。
  “不要嫌一个月四五千少,一年五六万,存起来就多了。还有他给你的钱,不要都花在衣服首饰上面,也要存起来,够数了就去买个房子,钱多就买大一点,钱少就买个小公寓。”周玉霞苦口婆心,“青春饭吃不了几年,你不是姚婧,将来他不要你,你没地方哭的。”
  “我知道了,妈,我真的有事,下次再聊吧。”
  周文菲本来还为去年在瑞景公馆的大堂把妈妈挡在门外愧疚,但现在……很清醒地认识到,她和妈妈越来越分明的人生岔路。
  哎呀,怎么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周玉霞抓住周文菲放在桌面的左手说,“你怎么都很少去上课了?”
  周文菲笑笑:“有去上啊,这两天课比较少。”
  “记着不可以为了男人荒废学业,拿到文凭以后才好找工作,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知道了。”周文菲想甩开妈妈的手,又怕她看出这只手的不对劲,只暗地里使着劲儿。
  周玉霞感受着女儿想挣脱她的这股力道,十分清楚下回她不会再邀自己吃蛋糕喝奶茶了。话似千军万马过窄道,堵在嗓眼口。最后冲出来的仍是老掉牙的规训:“别花太多心思在打扮上,这些没用的。”
  “知道了。”
  周文菲已经站起来。周玉霞失望地盯着她手中的那只手。
  那手腕上绣着花的护腕,好像周文菲新生出来的,全然陌生的一部分,刺激了她。她女儿以前从来不戴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你知道了,为什么要戴这个东西?”
  突然地往下一扯,周文菲完全没提防,割腕留下的伤疤就骤然暴露在空气里,浅粉色的刀痕有六厘米长,直到手腕内侧,缝线拆除留下的点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周玉霞傻了眼。她最痛苦的时候也想过这么做,但是怎么也想不到,女儿先做了。她失声痛哭,想过去搂女儿:“妙,你怎么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有一连串的问题,“喻文卿打你了?”细皮嫩肉地不像被打过。忽然地想起姚婧发给她的那张床照,喻文卿赤-裸上身,周文菲捂住脸。她浑身发抖,问,“他要你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
  “没有,你别问了。”
  这眼泪这哭声让周文菲心浮气躁,觉得体内被克制住的负面情绪被周玉霞彻底搅翻。
  她推开妈妈,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店。
 
 
第90章 
  上周喻文卿休假, 陪喻青琰去了趟迪士尼。
  姚婧和麦克奎恩打得火热,嫌弃北美的冬天太冷,打算飞去南非过圣诞节,本来是要带着喻青琰一起去的。
  喻文卿吃味, 害怕女儿跟麦克的感情会很好, 不许她去。姚婧马上就跳脚:“喻文卿,你凭什么管我?你知道他对我的事业有多大帮助?”
  顶着喻太太的名号在华人商会里混不是不可以, 是姚婧渐渐地不想去了, 因为国人连寒暄都要打听私事。
  她在外国友人面前能大大方方地说自己的婚姻和感情, 但在看上去更亲切的同胞面前,完全没有陈述的欲望。耸耸肩,苦笑一声“你知道的”,招来一些太太的同仇敌忾, 最后买一幅几十万元以内的当代油画。
  业绩也还可以, 但是姚婧总觉得每次陪太太们痛骂小三后,感情的消耗特别的大,需要把挣来的薪水马上花掉, 甚至花更多, 才能心理平衡。
  和华尔街精明傲慢的对冲基金经理以及上东区的时尚名媛周旋,则完全没有这种感情上的压力。当然她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融进这个圈子。即便他们信服她对艺术品的鉴赏能力, 将她视为出色的艺术品收藏顾问, 她依然是个亚裔。
  她和麦克奎恩, 艺术家和金融家的组合,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沽名钓誉”的一种。她和喻文卿的婚姻还在有效期内, 五年前离婚,被前妻分走一半家产的麦克奎恩也声明他再也不会踏入婚姻的坟墓。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可前几天突然说想带她去见家人,一起过圣诞。四十来岁的华尔街精英不可能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姚婧很意外,也有点感动:“你想好了?”
  “我妈听我说后很开心,他们把机票都订了。”
  “他们?”姚婧确认这个“他们”是否还包括麦克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的家庭,他们都结婚了且生育不息。一下子都出现在她面前,可能连人名都记不全。
  虽然压力山大,但姚婧不想对不起麦克的心意,执意要去。她走了,梅丽莎也要休假,留高阿姨一个人陪女儿过节?
  喻文卿想起上次看女儿时,答应过她陪她去迪士尼玩。正好梅丽莎是加州人,可以把喻青琰和高阿姨一同带到洛杉矶。
  他则推掉所有工作赶过去会合。
  以为是其乐融融的父女时间,结果80%都处于被小人弄崩溃的境地。“no”是两岁半的喻青琰说的意思最明确,以及口气最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不如意就哭就闹,还躺在地毯上打滚。哄五分钟,喻文卿就失去耐心,还好有高阿姨。
  别人都在欢度圣诞,他抛下周文菲在酒店陪哭闹的女儿,忍不住打电话骂姚婧,好好的女儿被她教育成这样。姚婧立马反驳:“嫌我没教育好,你接回去教育啊。女儿这么皮,不是遗传了你吗?”
  喻文卿很想说“接回去就接回去”,可意气用事没好处,姚家父母肯定会闹。抚养这么小的孩子,也会给周文菲造成负担。
  等梅丽莎休完假回到纽约,他把女儿送回去了。回S市后他想了想,女儿的教育,指望姚婧是没戏的。
  她是很需要个人成就感的那类女人,好不容易在艺术品交易收藏圈混到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和麦克奎恩的感情也迈入更稳定更亲密的阶段,她是不可能有多少时间花在女儿身上的。
  只能靠他。喻文卿先让汪明怡找梅丽莎,了解清楚女儿平时生活的方方面面,再来看哪些行为需要及时纠正。
  所以这个中午,汪明怡站在窗前和梅丽莎通很久的电话,最后希望她能多拍一些喻青琰生活的视频过来,不止是开心活泼的那一面。梅丽莎反对这种做法。她说Doris和父亲相处时间不多,有情绪很正常。实在没必要放大孩子的错误行为。
  汪明怡同意她的看法,但她现在是喻文卿的私人助理,他想要了解女儿的全部,她就尽可能让他了解到。
  “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喻总,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挂下电话,汪明怡打开喻文卿的Email,顶替她位置的秘书一下午就发来近十封邮件。打开看,有些她能替喻文卿回复:“明日上午喻总已经有了其他安排,这个会议就不参加了。”有些不能定夺,记在手边的记事本上,打算等会就汇报。有些无关紧要的,直接删掉。
  虽然不再负责公事上的安排,但是喻文卿的行程,最后都是要落在她那儿,由她来最终敲定。
  还有,不是喻文卿手机通讯录里的手机号码打过来的电话,都会转接到她这里。能打到这个私人号码上的都有一点门路,不好直接回绝。
  每天十来个电话里,有些是慕名而来想结交的“混圈”人士,有些是有个脑洞就想和喻文卿见面的创业者,有些吹嘘自己的从业经历有多厉害,想加入云声,……,当然也不乏有真材实料的。
  短短几分钟的交谈时间,汪明怡就要做出判断,应不应该给电话那端的人,一个和喻文卿面谈的机会。
  杰米哒
  除了这些外,她也是别苑的管家。大到每个月的工资发放,小到游泳池该不该请人来清洗,都是她的事。
  比在公司当秘书轻松吗?不,更累,因为上班的时间长到连卡都不需要打了。她需要假期,但是喻文卿永远只会粗暴地加薪。毕业两年半,30万的年薪已经让她成为同龄人中的翘楚了。
  忙中偷闲,汪明怡拿过一杯热咖啡,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晒这一天最后的太阳,顺便和小咪聊会天。“周末有没有好看的电影?”小咪正在搜索,她又说,“算了,又好看的也没时间去。小咪,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更找不到男朋友?”
  正聊着天,周文菲推开院门,急匆匆进来,汪明怡一眼就看见她手上的护腕没了,连忙迎上去:“菲菲,出什么事了?”
  于公,周文菲的大小事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于私,她俩交情也还可以,周文菲没有老板女朋友仗势欺人的架子。
  一路跑回来,周文菲微微气喘。她摇头说:“没事。”抬脚要进屋子,汪明怡问:“护腕呢?”
  “刚才去花店买花,沾了泥,脱下来,忘拿了。”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花店的人来了。汪明怡不疑其他,招呼丁姐把花都拿到二楼花房去。
  周文菲直接回二楼的卧房,趴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乖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一声不吭地趴在床尾陪着她。把它抱在怀里亲热一会儿,周文菲轻声说:“我们下去吃饭吧。”
  吃完饭再上来,便给周玉霞发信息过去:“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真的可以。”
  周玉霞回得很快:“你要想以后。”
  又是以后。近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又差点破功,周文菲想,赶紧把话说完算了:“我知道,你不要再守在别苑附近了,回C市去吧。”
  她怕周玉霞拿她手腕上的疤痕找喻校长或是喻文卿做文章。
  “你为了他,真连你妈都不要了。”周玉霞质问。
  周文菲把手机扔在一边不再回复。不是不要妈了,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自己过好一点。
  喻文卿深夜回来,把西服外套丢在一边,爬过来亲吻她的时候,周文菲捧着他的脸:“你又喝酒了?”
  “一点点。”喻文卿拿下巴冒出的胡渣扎她脸。
  “才不是一点点。”周文菲撅嘴,“医生都说要你戒烟戒酒了。”
  喻文卿一边享受她的抱怨,一边在她身上摸索。周文菲被摸得来了气,把他手甩出来:“这样下去,你的胃病根本好不了。”
  “好不了就好不了。”喻文卿低声笑,任性的口吻好像个小孩子。
  周文菲突然掉眼泪:“我一点都不想管你。可是你熬夜、抽烟、喝酒,你觉得你身体好不好,都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关系吗?”
  伸手去摸她的脸,泪已经流到耳朵了,即便有三分酒意,喻文卿也醒了,马上说好话哄她:“好了,我听你的,以后能不喝就不喝。”
  “你才不会听别人的。”周文菲哽咽,“你想过我没有,你大我十四岁,你活到七十岁走的那天,我才……。”和喻文卿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就不觉得年轻对她是个好筹码,“你让我接下来的生活怎么办?”
  喻文卿心中一暖,她这是在想以后了,想和他白头偕老了?他一声不吭地翻身下来,紧紧搂着她,过很久才说:“从今天起,我真的都改,好不好?我不会走得比你早。”
  他陡然想起爷爷。爷爷走前整整卧床两年,他回老家看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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