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明也喝了不少,你把他送到楼下,车停好再回来。”舒沛文见状,交代道。
舒格只好又将车开进他们小区里,停车时,她叫了孟觉明一声,“到了。”
孟觉明缓慢地睁开眼睛,定了定神,说:“来都来了,上去坐会儿?”
舒格冷声笑了一下:“你一晚上都没给我好脸色,我可不敢上去。”
孟觉明偏过头无声地笑了,他边解开安全带边说:“我只是没看你没跟你讲话,什么叫没给你好脸色?你对我还真是跟以前没区别,只要我不把你当重心,稍微冷着你一些,你就不适应。”
耳朵又开始变得灼热,舒格回头看着说完话的孟觉明,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除了雾气,还多了一些暧昧不清的浑浊气息。
他又说:“你不想跟我一起吃午饭,我就走。晚上你肯定也不想看见我吧,我特地坐在离你很远的位置……”
舒格推开车门,下了车。
孟觉明也下了车,对着她的背影又说:“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说推开就要推开,一点情面也不留。你还真是只会对我一个人任性。”
“受不了就别搭理我啊。”舒格转身看着孟觉明,又冲他冷冷一笑,“谁让你喜欢我呢。”
“我以前也是这样对你的,你这么聪明,怎么早没看出来我喜欢你。舒格,我就是把你惯坏了,什么都依着你,顺着你,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你说得对,我活该。”
孟觉明肩膀上搭着外套,抱着胳膊倚在车门上,样子懒懒散散。他说话声音里没有了自嘲,反倒是带着一股被压抑的怒气,最后那句尤其明显。
舒格看着他这幅样子,再也难以将他跟以前的孟觉明重合。她甚至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哦,这是三十岁的孟觉明了,是个自尊心比小时候更强的男人了。
“我没让你回头找我,更没让你追我。该说的话我早就说清楚了,听不懂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没资格跟我生气。”舒格丢下这句话后,继续往前走。她尽量把说话的语气放缓了很多,藏住自己的情绪。
走到拐角,一个汹涌的拥抱从背后袭来,舒格大脑里像涌进了温热的潮水,浇洗着她被他浑浊眼神浸染的脑神经。带着酒气的孟觉明一只胳膊绕住她的锁骨,手掌扣住她的肩头,她的后脑勺结结实实砸在他的胸膛上。
舒格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孟觉明另一只胳膊搂住了她的腰。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问她:“其实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吗?”
“我只当你是个老朋友……”
舒格话还没说完,被孟觉明转过身来压住了唇。
☆、21
舒格的唇瓣比孟觉明记忆中的还要柔软,他不再像十多年前那样浅尝辄止。少年长成男人,他也无法再将她看作少女。
唇齿之间的博弈,对舒格来说是第一次。她心里有两个极端,两个都将她推向深渊。孟觉明将她推到铺满爬山虎的墙壁上,整个人压住她,一只手掌固定她挣扎的下巴。他用力地啃咬、辗转,撬她固执的牙关。直到感觉到她的颤抖,他才放开她。
孟觉明指腹安慰舒格的唇角,又轻捧她的脸,额头与她相抵:“盼盼……”
“够了吗?”舒格的喉咙被潮气淋湿,声音暗哑。她放松紧握的手掌,摸到湿漉漉的绿植,将汗水挂在上面。
“盼盼。”孟觉明又叫一声她的名字。
“这算是补偿了你的自尊心吧。”舒格低垂着眼角,抬手推开他的胸膛,“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觉明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
舒格回过头来,呆呆地冲他笑了一下:“我们俩扯平了,放心,我没生气。你知道你喝多了。”
“明天上午我去接你,你把高铁票退了。”她急着逃走,孟觉明只好这样说。
舒格背过身去,片刻之后应下来:“好。”
孟觉明看着舒格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很快被夜色吞没。他走回院墙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靠在墙角,按压着按钮听打火的动静。
他最近刚把烟戒掉。
那天重逢,舒格偶然提到一句她很讨厌烟味,他记下了。他在他父亲做手术的那段时间里学会了抽烟,这些年他隐藏的很好,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有抽烟的习惯。
孟觉明在所有人的心中依旧是各种褒义词的标准模板。就连读书时女生们评价他,也是初恋的标准模板、白马王子的标准模板……
舒格有段时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挑战他的底线,比如试探他发脾气的边缘。孟觉明发脾气的方式是自耗,舒格在试探无果之后,会兴致缺缺地来一句:“你真没劲。”
外面开始下小雨,孟觉明将打火机丢进垃圾桶里,上了楼。打开客厅里的灯,明亮的光线将摆在电视柜上的几幅油画照亮,他面对着油画坐在榻榻米上,摸到衬衣的第三颗纽扣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
他又想,撕扯中,她应该摸到了他的心跳。
这场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清晨,舒格边打着哈欠边收拾行李,何春蓉又在一边念叨:“早让你收你不收……”
舒格坐在床角,弯下腰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件塞进箱子里,“你就念吧,我这一走反正也听不到你念了。”
何春蓉说她过段时间再回霓城,交代舒格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舒沛文做完早餐后凑过来听母女俩说话,待何春蓉念叨完,他又对舒格说:“我刚给你转了点零花钱,你买买衣服啊包啊什么的,把自己打扮好看一点。就算没人看,你自己看心情也能好点。”
“吃醋吗?”舒格冲何春蓉眨眨眼,她拿出手机看了眼转账金额,这段时间她为他们俩花的钱算是都找补回来了,她也不客气,直接收钱,对舒沛文说:“还是你够意思。”
舒沛文又叮嘱她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用总想着省钱买房子的事情,话说到最后,谈论到她的个人问题,舒沛文又旁敲侧击提了一两句孟觉明。
舒格手里卷着袜子,听到“觉明”这两个字,一双袜子被她卷了三次。想到昨晚,灼热感再次袭上她的耳朵。
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早就深谙男女之事。可舒格的情感世界是空白的。哪怕是曾经最迷恋最想念的时候,她也未曾将任何亲密接触代入到对孟觉明的幻想里。更何况,后来的孟觉明是别人的。
舒格对孟觉明的情感认知只停留在纯洁的少年时期。这些年她看过他长大后的照片,知道了他长大后的样子。可每每想起,他在她脑海里的模样,仍然是那个穿白色校服的俊秀少年。
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们直接跳过这十多年的空白来谈论过去的喜欢。拥抱或者亲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直接掩埋空白,将往事的印记逐渐冲刷成暗淡。
舒格很厌烦复杂的男女关系,内心深处,她仍旧最向往接近于纯爱的爱情。也因为这样,她很难再对别人动心,特别是年纪渐大之后,成熟男人的真实面目常常让她反感。她喜欢的依旧是爱穿白衬衫、挺拔的像白杨树般有少年感的异性。
孟觉明说他把她惯坏了,她只会对他一个人任性。昨夜舒格一直反复思考这句话,最终得到一个她无法推翻的结论,孟觉明始终带给她安全感和信任感。这种来自于异性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她在年少时就已经获得。即便他长成了男人,即便两人时隔数年没见过面,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感到熟悉。
舒格曾得到过,所以后来她不再期待另一个人出现。
一家三口吃早餐的时候,孟觉明来了。何春蓉自然地添一双碗筷,他说已经吃过了,却还是坐到了舒格的对面。
舒格穿着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一双圆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她慢吞吞地剥着鸡蛋壳,时不时在手机上点一下,除了孟觉明进门时她抬眼跟他打了个招呼以外,她的眼帘始终耷拉着。
何春蓉开始催她:“觉明都到了,你就快点吧,衣服都还没换。”
“不急,你慢慢吃。”孟觉明说看了路况,今天不堵车,不用赶时间。说着话,他去看舒格衣服上的花纹,很简单的图案,由圆点和三角形组成。她扎头发的皮筋上也有三角形的装饰物。
舒格发觉孟觉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瞥了眼他身上穿的灰色外套,很快想起自己昨晚扯掉他一颗衬衣纽扣,又移开了眼。
舒沛文又问孟觉明跟家里人打过招呼没,他说他早上回去过了。舒格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也才十点。
孟觉明在榻榻米上睡了一夜,天蒙蒙亮时醒来去打球,之后直接去了他父母家。他从小就睡眠少,四五个小时的高质量睡眠足够让他精力充沛一整天。在纽约读书时,早上六点去球场打球成为他的习惯,哪怕医生建议他手术后要减少腿部运动,可习惯对他而言,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
比如直到现在他仍旧习惯用三角形来标注工作记录上的重点。
上车后,舒格坐在了后座,她蜷在靠右边的位置上玩手机游戏,隔一会儿就打一个哈欠。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孟觉明问她:“昨晚没睡好?”
“挺好的。”舒格说着话,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孟觉明的表情,他勾起唇角笑了。
他说:“睡得好就行。”
舒格心里发闷,游戏也输了。她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又拿鸭舌帽遮住脸。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喜欢他笑。
“盼盼……”孟觉明又想开口跟她说话。
“不许提昨晚的事情。”舒格猜到他想说什么,打断他,“我当你是喝醉了,我已经原谅你了,这事翻篇了。”
舒格语速极快,声音闷在帽子里,藏住说话时的表情。孟觉明看不见她的耳朵,又笑了一下,“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不敢不敢,我仔细思考了你跟我说的话,以后我放平心态对待你,也会尊重你。”舒格拿开帽子又开了一局游戏,点着手机屏幕,佯装淡定,“你别再想着报复我了,你要是再对我做出格的事情,别怪我又把你推远。”
孟觉明手扶着方向盘,很难抑制住想去看后视镜的心理。他开起玩笑:“我还以为你从今天开始就不搭理我了。”
“我没那么小家子气,咱俩也是打小就认识的,总不能一辈子不见面,对不对?”舒格玩游戏手速很快,她又将音效声音开大了一些,想更沉浸在游戏氛围里。
其实孟觉明宁可她怄怄气,他又在想,是不是自己吻她之前哪句话说重了。他向来摸不准她的心思。
他点点头:“你力气比原来大。”她不仅扯掉了他一颗纽扣,他洗澡的时候发现胸口被她抓出了一片红痕。
舒格立刻蹙起眉头:“喂,说过了,别提了。”
“这应该不是你的初吻。”孟觉明冷不丁地又说。
“当然不是,我好歹也二十七了。”舒格话落,心里却燃起一阵无名火。
孟觉明从后视镜里观察她,她玩游戏的手指停了下来,偏头看了眼外边,眼睛里的烦躁藏也藏不住。
“我上次就说过,我不是第一次对你这样了。”孟觉明手指点着方向盘,“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不好奇。”舒格放缓了情绪,冷冷地笑了一下,“多大的人了,再说这些有意思?”
刚好遇到红灯,孟觉明停了车,转过头来看着舒格:“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后来才发现你不知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年就应该做得更明显一些。”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舒格将鸭舌帽扔到孟觉明的脸上。
孟觉明接住鸭舌帽,拿在手里把玩,他看着舒格:“你十五岁时就没了初吻,在电影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中午就在文案请假了,临时有事耽搁没更新,可能大家没看到,抱歉啦。今天来不及更新更多内容了,我就争取明天更个小肥章吧。
☆、22
绿灯亮起,孟觉明很快回过头去。舒格在游戏里被人杀了,手机里传出提示的声音,配合这场景,荒诞又诙谐。
舒格又换了个游戏玩,这次她戴上了耳机。
“你不想知道是哪一次?”孟觉明见她没反应,问她。
舒格打了个哈欠,冲他摇了摇手指。
她对于不想讨论的话题通常都是这幅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孟觉明偏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将副驾上的一个抱枕丢到后座,没再说话。
抱枕上面的印花是路飞,孟觉明车上有两个,造型各不同。舒格身材娇小,躺在后座枕一个抱一个,玩着游戏,过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孟觉明知道她没睡熟,放了张日语CD,声音开得不大不小。舒格越听越觉得熟悉,转过身体将脸对着椅背,把耳机里的音乐开大声了一些。
舒格的微博是上大学时申请的,那时候她经常在学校漫研社厮混,在微博里更新过一些她抄的日语歌词或者画小黄.漫的黑历史。她没有粉丝可言,所以这些年也没有删掉早期那些东西。孟觉明播放的这张CD小众至极,她当年曾将里面三首歌的歌词抄下来PO在微博上,那三首歌都是纯爱电影的插曲。
“你现在还追番吗?”孟觉明趁舒格取下耳机调整睡姿时问她。
舒格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早就不追了。”
她最近一条微博是分享滨崎步在某次演唱会上唱《MY ALL》的现场视频,再往前,和日本动漫、电影有关的内容都要追溯到2014年夏天以前。从2014年夏天开始,孟觉明不再给她留言。
车里的置物格内放着一个新的手机壳,图案是夏尔·凡多姆海恩,是孟觉明特意定制的。夏尔是舒格当年迷恋的漫画角色,一个冷静傲娇又孤独的蓝眼睛美少年。可惜当孟觉明收到快递的时候,舒格已经换上了新的手机壳。
《黑执事》是孟觉明先追的,舒格跟着他看了几话之后,反倒比他更痴迷。舒格偏爱男孩子爱看的热血、暗黑向,少女漫看得少之又少,就连在本子偷画漫画人物,她也更喜欢画男性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