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格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酸奶喝了起来,这时她手机响了,是何春蓉发来语音电话。
“孟觉明赖在我们家不走了。”舒格对何春蓉说。
何春蓉在电话那头尴尬地笑了几声,“太晚了,是不太方便,那你找个好点的理由让他回去吧,别硬赶人家走。”
“听到没,我妈说不太方便。”舒格挂电话后对孟觉明说。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好不容易对我态度转变了,我不想把事情再弄糟。”
舒格咬着酸奶袋口,“你还记得我摔骨折这事吧?”
孟觉明“嗯”一声。
舒格指了指窗外的雨,“一下雨以前骨头断的地方就疼。”
“我欠你的。”孟觉明说,“还有额头上的疤,也是我的错。”
“我额头上没留疤。”舒格没好气地说。
“我看看。”孟觉明掀开舒格的刘海,被她躲开。他捏住她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块地方,然后放开她,“很浅,一点点印子。”
舒格揉了揉脸,打了孟觉明一下,“你手劲也太大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孟觉明道着歉,轻轻扶住舒格的肩膀,“我还像以前那样对你,好吗?”
“你以前可不会随便碰我的。”舒格说。
孟觉明立刻松开她,靠在沙发背上,“你知道等你成年的日子有多难熬吗?我早就想对你做一些越界的事情。我是真的以为你知道我那次偷亲你,后来你装作若无其事,我就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哥哥。你知道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吗?”
“烦死了,你怎么又说这件事!”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
面对孟觉明的逼问,舒格烦躁地说:“你知道我睡觉很死的,我要是知道,你就完蛋了!我那个时候那么小,我只会觉得你不要脸。”
☆、25
舒格嘴角上挂着一点酸奶,她舔掉,避开孟觉明直视她的目光,“喂,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孟觉明看着她的时候,眼角永远藏着笑意。听她否认,他觉得年少时的自卑与胆怯有了可以被原谅的理由,莫名感到安慰。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的厉害,当时做小偷的时候,我真的很紧张。”孟觉明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一根皮筋,看了一眼上面的三角形,攥进手心里,他又说,“那天晚上你也没对我客气,谢谢你还肯搭理我。”
手指沾满爬山虎雨水的那晚,孟觉明的嘴唇内壁被她咬破了,他是晚上回家后才意识到的。
舒格愣了三秒,随后翻了个白眼,她倒在沙发上指了指门,意思是送客。
孟觉明从沙发上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对她说:“浴室的窗户总是关不紧,家里有没有工具,我来修一修。”
“不用麻烦了,等我出差回来后自己找人来修。对了,这房子我已经挂出去了,准备卖掉了。”
孟觉明对舒格耸了下肩膀,兀自从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找出工具,把洗水间外边老窗户上的螺丝钉紧了紧,之后又细细检查了其余几个房间的窗户。
完事后,他回到客厅,舒格在沙发上睡着了。
舒格每次加完班回到家,都会在沙发上赖一会儿,长久以往,养成了习惯。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如果没有人提醒,她会在沙发上睡一整夜。
孟觉明独自在舒格的卧室里待了一会儿。他坐在床角打量整间屋子,风格与她在虹城的房间截然不同。这里只有一个床头柜,与何春蓉卧室里的那个是一对,款式很老,柜角的油漆已经磨损掉。
舒格不算是个惜物的女孩子,曾经孟觉明送给她的礼物,她也常常丢三落四。她唯一珍视的是那串贝壳风铃,在被孟觉明损坏后,她耿耿于怀了很久。那是舒沛文送给她为数不多的生日礼物。
以前孟觉明很喜欢送她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起因不过是一句——“孟觉明,我很羡慕你姐姐,同样是女儿,我很少收到你们舒老师送给我的礼物。”
孟觉明的爸爸是个十分温柔的男人,对待女儿和妻子都是宠爱至极。孟觉明身上的属性大多像他。舒格小时候曾无比羡慕孟家的家庭氛围,也无比羡慕孟觉音有这样的父亲和这样的弟弟。
未成年前的那些相处,除了偷偷一吻,孟觉明对舒格所有的关心和爱意都只能划分在哥哥对妹妹的情谊里。
窗外雨滴的声音变轻,舒格的呼吸声渐渐明朗。孟觉明蹲在沙发边上看了她好一会儿,犹豫是叫醒她还是将她抱回卧室里。思考间,舒格的手机响了,她自己睁眼去接。
同事跟舒格确认了明天一早的行程,放下手机,舒格眯着眼问孟觉明怎么还没走,孟觉明对她说:“你就这样睡着了,不安全。”
舒格推开他起身,“你能不能别总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我。”
孟觉明也起身,他往门口走。关门之前,他回头看着拿睡衣站在门口的舒格,说:“想把这十几年的幻想变成现实。即使你现在不能接受我,但是对我来说,多看你一眼就很好。毕竟我十几年都没有见到你了。”
*
舒格第二天起床时才发现卧室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大头贴,是她和孟觉明多年前拍的那套其中的一张。照片上孟觉明扯着她毛线帽子上的绒球玩,她对着镜头做了张鬼脸。
当初这些照片他们俩各有一套,舒格的那些照片这些年零零散散的丢失,一张也没留。而孟觉明的,他除了贴在家里、大学宿舍里、研究生公寓里,其余的都放在他钱包里。当初从纽约回国时,他的房东还因大头贴在墙壁上留下印迹而多扣了他五十美元的租金。
孟觉明跟姜芮异地恋的第二年,有一次两人通话时,姜芮提起她看到过这些照片,孟觉明当时沉默了。在他的沉默中,姜芮释然地对他说:“没关系的,我等你。分手让我来说,如果我不说,你千万别提,好吗?反正我们不怎么见面。”
那天在学校里,姜芮跟舒格提到了这件事情,舒格说她其实只了解了孟觉明的一面,但是姜芮看过到真正成熟之后的他。这段日子里,舒格花了一些时间来了解长大以后的孟觉明,就像孟觉明去翻她的旧微博试图去了解长大后的盼盼。
舒格不是不惜物,只是她当时年纪小,并不懂得用最好的方式留存她心爱的东西。孟觉明对她影响至深。她珍视他们小时候的情谊,如同珍视那串无可取代的贝壳风铃。
后来孟觉明送给她粉水晶的新风铃,可她依旧将贝壳的残片收到一个铁盒子里,带到了霓城。
打开抽屉,舒格将孟觉明留下的这张大头贴同样放进那个铁盒子里。
*
落地琼城,下午舒格和同事交接完工作后,直奔一个婚礼现场。
阿群本来想要推了工作去机场接舒格,但舒格表明绝不影响她赚钱。在新娘换衣服的房间里,舒格与阿群腻歪在一块,不停地拿手机拍新娘的照片。
“你这技术也太好了吧。”待新娘离开后,舒格放大照片看新娘的妆容,她搂住阿群的脖子,“看你微博那天发了一个化妆教程,是打算做网红了?”
阿群是化妆师,专门化新娘妆,她日常工作就是跟一个又一个婚礼。她是舒格的大学同学,两人同系不同级,舒格是她的学姐,但她比舒格大半岁。
“拍着玩的,姐姐可不想出风头。”阿群从化妆箱里挑了支口红给舒格试了试颜色。她总是强调舒格的五官很好看,如果化妆一定很美。
舒格曾和阿群做过半年的室友,那是阿群最出风头的一段时光。一个荒谬的谣言使得阿群在宿舍和学校都没有朋友,还一度成为大家的谈资,人生故事被讲得精彩纷呈。当时只有舒格愿意接纳她,不仅接纳,还和她成了患难之交。
阿群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身材也火辣。当初她为了给家里救急,每晚去酒吧打工,这件事被同学们放大,变成了她每晚去做坐台小姐。她百口莫辩,当时舒格安慰她说:“就算是真卖了,又关他们什么事。”
那时候舒格也刚陷入困局,两个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一起清算彼此欠多少钱,如何赚钱,如何吃喝能更省钱。舒格在酒吧的后门等过阿群下班,阿群也去网吧陪舒格熬过夜,后来阿群为了多陪伴家里唯一的父亲,回到家乡的省城发展,舒格为此失落了好一阵子。
“你爸现在身体还好吗?”舒格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唇色,又帮阿群收拾着她的工具箱。
阿群说:“还行吧,就是我妈走了之后,他精神状态不太好。我虽然忙,但每周都尽量回去看他一次。”
在何春蓉最低谷的时候,舒格曾和舒沛文别扭过一两年,后来阿群的妈妈去世,舒格陪着阿群经历了那个过程之后,她主动跟舒沛文和解。
年纪越大,舒格越来越明白父母对自己的重要性,以前她在不开心和无力的时候会拖着阿群去游泳,只有阿群知道她在父母关系里的敏感和脆弱。也只有阿群知道,舒格心里有一个人叫孟觉明,她念念不忘了很多年。
两人收好了东西一起离开婚礼现场。阿群托人给舒格搞了几张酒店的发票,她心情愉悦地拖着行李住进了阿群租住的小屋里。
洗完澡,躺在阿群的床上,舒格感叹道:“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啊。你听过一句话没,你离开了霓城,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
“姐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阿群扔给舒格一袋零食,自己又笑道,“哦,我忘了,你一直都这么矫情。”
“去你的。”舒格哈哈大笑起来。
“孟觉明关注了我的微博。”阿群冷不丁地提起。
舒格翘着二郎腿吃薯片,没吱声。
“明天我帮你化个妆,咱们去拍照片吧。你不是一直想拍一套照片嘛。”阿群又提议道。
舒格听到拍照,来了精神,“也就在你面前,我才愿意好好打扮自己一下。我拿我爸的卡刷了几套漂亮衣服,这次都带来了。”
“啧啧,你爸回归家庭之后,你的生活质量大幅度提高嘛。”
“可是啊……阿群,我发现我还是不开心。你懂的,是那种生活圆满也不能改变的负面情绪。”舒格趴在床上看着阿群在一旁收拾她的化妆品,她突然想,她明明拥有全世界最会化妆的朋友,可她活得真的太丧,就连舒沛文都觉得她不爱打扮,不具备一个成熟女性应该具备的美。
阿群挑了一些适合舒格的化妆品出来,对她说:“看来孟觉明的出现一点卵用也没有。”
舒格听了这话,笑得在床上打滚。她想起她落地之后一直没回孟觉明的微信,从包里把手机翻出来,孟觉明刚好发来一条消息——“如果你很忙,或者懒得搭理我,就每天睡前随便给我发个表情就好。别再跟我失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等待。
因为我写作上的匮乏和对这个故事的偏执,导致这文给很多读者带来不适,就说声抱歉吧。
☆、26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上一章评论里大家对我的鼓励,我会按照初心努力写下去的~
孟觉明回酒店之前收到舒格发来的一个表情,是微信表情里自带的第一个笑脸。他知道这个表情现在已经不是微笑的意思,应该是“冷笑”或者“呵呵”,他看着,还是弯了嘴角。
他的合作伙伴问他是不是新交了女朋友,他伸手去拦车,笑而不语。那人又玩笑道:“我看你根本就无心工作,三天两头的想回霓城,跟着你创业我真的好虚。”
孟觉明打开出租车的门,接过那人手里提的电脑包跟他笑着告别,“你放心,不工作我也养不起女朋友。”
孟觉明去纽约读研究生的第二年成功考到CFA一级,当年他还是个连考试费用都得从打工费中省出来的穷小子。前年在北京,他考过三级,跳槽后年薪上了一个台阶。
当初填报志愿时,他放弃物理专业选学金融,舒沛文一度觉得可惜。就连舒格也觉得他更适合走科学或学术研究的道路,最好能做个科学家、医生或者教授之类的,最好还能读个博士后。他是后来在薪酬上得到丰厚的回报时才没有后悔当年的一意孤行。
放弃最爱的专业是他的人生之憾,可走上一条更稳妥且他更能把握的道路,更符合他的性格。最重要的是,父亲生病带来的困境让他不想再读那么多年的书。当初要不是孟觉音一再相劝,甚至为此翻脸,他不会去到美国读研。他只拿到半奖这件事情,他家里人也是在他自己偿还完学费贷款后才得知。
回到酒店后,孟觉明独自工作到凌晨四点。今早舒格飞琼城之后他飞回了上海。他这两天回霓城,是特地回去看舒格的。
孟觉明是行动派,为舒沛文和何春蓉庆祝复婚的那一天,他和刚从纽约回国的同窗好友探讨了创业的想法,之后这段日子,他一直忙初创平台的搭建工作,几乎每天都工作到黎明。带舒格去霓虹塔旁表白的第二天,尽管舒格拒绝了他,他还是在观景最好的位置订下了一套面积不小的房子。
临睡前,孟觉明翻开朋友圈,舒格在三个小时前更新了三张照片。前两张都是阿群,第三张是她们俩的合照。她化了性感的妆容,穿着阿群的黑色睡衣与她在床上乱舞,照片的滤镜选用了电影质感的……
孟觉明放大照片去看舒格的脸,无意识地就将画面往下移动,看她露出来的骨骼分明的锁骨和肩头。这算是她公开的最大尺度的照片了……
他们的共同好友几乎都给这条朋友圈留言和点赞,严子昂留言最早,他说“小师妹真好看”,下面是方晴岚、魏然、林佳的+1、+2、+3。何春蓉也给闺女点了赞留了爱心,只有舒沛文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说“删了吧”。
舒格齐肩的短发被她揉乱,她在颧骨的位置点了一颗暗红色的小痣,模样乖张又叛逆。孟觉明足足看了五分钟,然后忍不住给舒格发了条消息过去——“好看。”
他不喜欢发表情,但这次在“好看”的后面加了一颗爱心。
直到站在浴室的花洒下,孟觉明还在想着这张照片。他调低了水温,仍觉得大脑不清醒。他想,他小房子的客厅里又可以添一幅油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