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塔——夏诺多吉
时间:2019-04-28 08:48:27

  十三、四岁的年纪,身边若是有一个出类拔萃又比你大的同伴,他一定会成为你的某种标杆。舒格世界观的形成与诸多兴趣爱好的养成,有很多都是受孟觉明的影响。
  那时候的孟觉明非常喜欢日本女歌手滨崎步,后来《MY ALL》便成了舒格最喜欢的一首歌。舒格曾疑惑过,姜芮是个清秀内敛的姑娘,按照孟觉明当时的审美标准,应该不会是姜芮才对。后来她懂了,审美标准这个东西,在遇到喜欢的人之后,可以全部被推翻。
  “觉明那时候老是带着舒格玩儿,我记得舒格会骑自行车都是觉明教的。”舒沛文又说道,“俩人处得跟亲兄妹似的。”
  舒格与孟觉明在“亲兄妹”时对视一眼,孟觉明嘴角扬起弧度,舒格却笑不出来。舒格无语地看了舒沛文一眼,他这会儿话也太多了,压根忘了今天聚会的主题。
  严子昂竟又接茬,他想起来一件事,拍了拍孟觉明的大腿,“觉明,我记得我们高二那会儿,小师妹骨折过一次,这事跟你有关系吧。”
  舒格伸长胳膊去拿果盘里的车厘子,被两束洋桔梗挡着,严子昂这话一出,她手里的车厘子掉在了洁白的花朵上,点缀出一抹嫣红。
  “我带她出去骑自行车时摔的。”孟觉明将整盘车厘子推到舒格的面前,“你还记得吗?”
  舒格不想再提,直到现在下雨天她的脚踝还是会痛,更不想再回忆那个下着大雪流着血的冬天。她捡起掉落的那颗车厘子,丢进嘴巴里,抱怨着:“你们能别说我了嘛,我都二十七了,被你们说得像低幼儿童似的。”
  “谁让你这么多年不长个。”魏然笑得肩膀都颤抖,“舒格,你就算是三十岁、四十岁,在我们面前,不也是小学妹嘛。”
  舒格愣一下神,是啊,这几位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曾经穿校服的白衣少年们一去不复返,那些埋葬在时光里的秘密也随着岁月逝去变得不值一提。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呢。
  *
  这些年妻女不在身边,舒沛文反倒钻研出一手好厨艺。今天他一大早就出门买菜,铁了心要给学生们露一手。
  舒沛文做菜的时候,舒格录了段小视频发给何春蓉,那边何春蓉正忙着跟许愿池自拍,顾不上对前夫言语吐槽,只是回了个“冷漠脸”的表情包。
  舒格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表情包笑弯了腰。她去年年终奖拿得不错,春节给何春蓉报了个欧洲游,让她与老闺蜜一同去欧洲四国跨年,这才腾出时间回来陪舒沛文过年。父母的事情她从来不评价,对何春蓉偏心是真的,可随着年岁渐长,她开始心疼舒沛文总是一个人。
  煮东西的间隙,舒沛文拿着手机翻到何春蓉刚发的朋友圈,冷哼一声:“都一把年纪了,整天发自拍,脸上褶子看不见呐。”
  舒格放大照片看何春蓉夸张的眼妆和随风摇摆的丝巾,皱着眉:“你就是嫉妒她生活多姿多彩,等你今年放暑假,我也给你报个团让你出去嗨。要不你俩一起去得了,我还省钱省心。”
  “别说旅游了,我跟你妈能在一起安静坐一个小时都难。”舒沛文终于想起来什么,直把舒格外厨房外推,“我说你躲厨房干嘛,今天你是主角,去找子昂多说说话去。”
  舒格瞟了一眼客厅的方向,那几位正追着孟觉明要结婚请柬,还吵着要和姜芮视频。她咬一下嘴唇:“爸,你真觉得我跟严子昂合适?可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我舒沛文的女儿,怎么就看不上了?你无非就是学历低点,个子矮点……”舒沛文发觉女儿直勾勾地瞪着自己,又安慰道,“我自个儿闺女我最清楚,别说子昂,在我心里,你配觉明这样的,也是配得上的。”
  舒格听了这话,啧啧两声,“爸,你可真逗。”
  舒沛文又说,如果孟觉明如今是单身,今天来跟舒格相亲的指定是他。
  舒沛文说的有鼻子有眼,舒格哭笑不得,撇撇嘴:“你就不问我看不看得上他们?”
  “你不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嘛,学习好,又长得好看……你别这样看着我,这话我是听你妈说的。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我们做父母的总要总结一下闺女喜欢什么样儿的吧。”舒沛文害怕矫情,话说完就去翻锅里煮的东西了,“你快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
  舒格瞧着舒沛文漫无目的地将锅里炖的东西翻了一遍又一遍,偷了块炸鱼走了。咬着鱼,没来由的,她心里酸酸的。更让她唏嘘的是,凭什么她的审美标准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改变。
  *
  隔天一早,舒格被工作群消息炸起来。她借了舒沛文的书房忙工作,睡眼惺松中,看到舒沛文将昨天用拍立得拍的几张合照塞进相框,摆在了书桌上。其中有一张照片上她笑得略傻,她又一个个看过去,孟觉明笑得最标准,也最假。
  孟觉明不喜欢照相,特别是以前拍年级前十名的宣传照时,他总是很不耐烦。可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不耐烦,于是学会了假笑。
  舒格总能识别他是真笑还是假笑,他假笑的时候左右嘴角弧度一样,而真笑的时候,左边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挑。他的脸是标准的好看,真笑时会打破这份标准,捎带一丝乖邪的少年气。
  舒沛文晨练完回来,见舒格趴在他书桌前睡着,走过去一看,电脑上登陆的微信消息里,她的甲方正在挑三拣四。春节还没过完,工作就接踵而至,舒沛文心疼女儿,轻轻推推她的胳膊:“盼盼,去房间里睡吧。”
  舒格太久没听过舒沛文叫她的乳名了,她一下子惊醒,“你回来啦,我就眯一会儿,还有工作呢。”
  舒沛文给舒格身上搭了条毯子,“刚刚在操场上碰到觉明了,我让他打完球来家里吃早餐。”
  这么多年竟然还坚持早上去打球的好习惯,难怪身材保持的不错。舒格“唔”一声,换了个姿势又闭上眼,“知道啦。”
  话落她反应过来,这人怎么又来家里?舒格昨夜失眠良久,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场阔别已久的重逢。
  昨天散场时,孟觉明主动加了舒格的微信。当时大家都很纳闷,这两人怎么会这么多年没有联络。
  最初QQ是有的,分别后的前几年,他们偶尔会在Q上问候一下对方。后来长大了,大家都不用QQ了,舒格更是忘了自己的QQ号密码,他们自此失去联系。
  舒格难以给她和孟觉明的关系下一个定义,但以他们这样的关系,这些年想重新联系上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只是人一旦长大,即便保持联系,某些疏离仍旧渐渐取代年少时的亲密,尤其是当其中一个人有了另一半以后。
  昨晚舒格翻孟觉明的朋友圈时,发现他这次回来住在离附中不远的那套房子里。当初孟觉明父母为了他读书方便,特地在附中附近买了一套小房子给他住。舒格去过那套房子,她用过孟觉明的书桌写作业,玩过孟觉明的游戏机,听过他收藏的唱片,也喂过女生送给他的仓鼠……
  这会儿舒格睡不着了,刷了下朋友圈,孟觉明刚刚发了一张照片,是附中的橙色跑道。他没有配文字,下面有一个姜芮的点赞。
  姜芮也是舒格昨天刚加的微信好友。昨天饭桌上,大家撺掇孟觉明跟姜芮视频,视频里姜芮说很久没见小师妹了,要和小师妹说话。当时舒格有些尴尬地看着手机屏幕,与姜芮对视了好几分钟,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傻傻微笑。
  后来添加了微信好友,她们也只是各自发了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没有别的话可说。
  十年不联系的老朋友在朋友圈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舒格抬头看向窗台,舒沛文将昨天孟觉明和严子昂送她的两束洋桔梗放进了花瓶里。白粉相间,像姑娘脸上涂了太多腮红,并不那么好看。
  舒沛文只知道她喜欢洋桔梗,却不知道她从来不喜欢粉色。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更的话,今天就算加更了哦。
看到好多熟悉的ID,还有很多新朋友,开心。
 
  ☆、03
 
  一刻钟后,孟觉明到了舒家。他穿着灰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抱着篮球,手里还提着一袋热腾腾的生煎。
  舒格打开门,见孟觉明手里东西多,连忙接过了生煎,问他:“学校后门那家店的?”
  孟觉明将羽绒服挂在衣帽架上,瞥见舒格挂在上面的毛绒外套和小包包,款式都很特别。他笑一下:“是,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的。”
  舒格很少回虹城,的确对味道不太熟悉了,她朝袋子里闻了闻,挑眉道:“这家做了这么多年,应该赚了不少钱。”
  孟觉明没指望她能说点什么感动的话,顺着她的点玩笑道:“你这么多年没照顾他家生意,估计赚得也不多。”
  舒格看着孟觉明,他刚运动完,利落的刘海沾了汗滴,精神的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儿。可明明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变得贫嘴了。
  “洗洗手吃早饭吧,我爸都准备好了。”舒格收回视线,转身往餐厅走,边走拿了个生煎出来吃,刚咬一口,她“哎呀”一声。
  孟觉明看到一道汤汁擦过舒格的侧脸溅到墙壁上,急忙抽了几张纸巾,三步并作两步追过去。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孟觉明擦着墙壁上的汤汁,对舒格笑道。
  孟觉明的微笑,人畜无害纯天然,他流利的动作像是浑然不觉舒格脸上的油渍。舒格舔了舔嘴角的汤汁,默默收回去接纸巾的手,“托您的福。”
  饭桌上,师生两人相谈甚欢。舒格对理工男之间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率先吃完早饭后,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林佳约舒格上午去看她和魏然的新家。
  舒沛文见舒格换了件跟居家服差不多的衣服,忍不住数落道:“你就不能好好打扮一下再出门?你这样能找着对象嘛。”
  当着孟觉明的面,舒格懒得跟舒沛文斗嘴,她耸一下肩膀,从包里翻出一个圆形的墨镜戴上,“这样OK了吧?”
  “快走吧快走吧。”舒沛文无语地摆摆手,又对孟觉明说道,“觉明啊,你身边要是有什么单身的、条件还不错的,也给舒格介绍介绍。”
  昨天晚上,严子昂通过电话婉转地向舒沛文表达了他只想跟舒格做朋友的真实想法,又表示,同在霓城工作,他会替老师照顾好小师妹。舒格当时就凑在舒沛文手机边听着,舒沛文挂了电话后,她敷着面膜哼着小曲走了。见她那副态度,舒沛文打算另寻良婿。
  “好。”孟觉明应承着舒沛文的话,瞧见舒格衣摆上有一个毛绒绒的球,帽子上面有两个耳朵,说话间就想笑,他扯了扯帽子上的耳朵,“你坐我车去吧。”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舒格背上她的小挎包,说:“我坐公交车去就好,七八站就到了。”
  孟觉明直接越过舒格去拿衣帽架上的羽绒服,“走吧,林佳也邀请了我。”
  羽绒服的下摆从舒格的侧脸飘过,有清淡的洗衣液味道。穿好衣服后,孟觉明从口袋里拿出一副银质细框眼镜戴上,有几缕短刘海搭在镜框边缘处,他抬手理了理,示意舒格开门。
  舒格背过身去,她觉得孟觉明在十七岁时戴眼镜的样子,远没有现在顺眼。
  孟觉明高二时不过近视五十度,坚持要配眼镜,以表示自己是刻苦型选手。舒格起初很不习惯他戴眼镜,觉得故作老成,后来偶然看到一位喜爱的男演员戴眼镜的剧照,这才慢慢接受他戴眼镜的样子。
  “你现在近视多少度?听说人年纪大了近视眼会慢慢恢复。”舒格走在孟觉明前面,说话的时候微微侧身,懒得回头。
  孟觉明在舒格身后观察了很久,终于弄清楚她穿得是一件熊造型的外套。他说:“一百度吧,我也就开车的时候戴眼镜。”
  舒格“哦”一声,孟觉明又笑着问她:“你是觉得我现在年纪大了?”
  “那倒没,咱俩也差不多。”舒格发觉他总在自己后边,放缓了脚步,“你别走我后面,我不习惯。”
  “我想看看你究竟长高没。”孟觉明追上去,两人沿着柏油路并排往学校后门走。
  “还是长高了一点的,现在有157?”他又说。
  舒格抬手遮住头顶的阳光,眯着眼昂起头看向孟觉明的侧脸。他个子高,头发又剃得短,运动装扮显得特别青春。话到嘴边,舒格吞了回去。
  她本想说,能不能别再提身高这件事情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儿了。可人真的长大,会变得百无禁忌,会不在意善意的调侃,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孟觉明念高一高二时,在班里算不上高个子,谁承想高二暑假一过完,他一下子蹿到179,舒格就连他的肩膀也够不着了。因为身高悬殊,舒格认为孟觉明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儿。
  那时候,孟觉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越过舒格,去够舒家阳台顶上悬挂的风铃。有一回他用力过猛,直接把风铃给拽了下来,上面的白色贝壳散落一地,碎了好几个。后来他给舒格买了串粉水晶的新风铃作为补偿,但舒格明显不喜欢,收进抽屉里从来没有挂过。
  “舒格,你回来了啊。”沉默中,一位四十出头的女老师在大门口与舒格和孟觉明相遇,她热情地跟舒格打招呼。
  “杨老师新年好。”舒格收了收心,大大方方跟人问好,又给孟觉明做介绍,“这是学校教英语的杨老师。”
  孟觉明彬彬有礼地跟杨老师握手问好。
  “你的照片现在还贴橱窗里呢。”杨老师亲昵地拍了拍孟觉明的胳膊,“我真羡慕你舒老师,运气真好,能教到你这样优秀的学生。”
  只要跟孟觉明一起出现在学校周围,这种场面就司空见惯。三个人愣是站在校门口寒暄了十多分钟。其中,舒格花了五六分钟解释孟觉明并不是她的男朋友。
  杨老师走后,孟觉明问舒格:“她是我毕业之后才调过来的吧,怎么跟你这么熟?”
  “我上大学那会儿,她跟我爸处过一段时间。”舒格抬脚往前走,又耸耸肩,“舒老师比她大十二岁,厉害吧。”
  孟觉明知道舒格是个心大的姑娘,索性问出口:“那师母这些年……”
  “我妈一直一个人,其实我爸离婚后也就处过杨老师这么一个。”舒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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