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格给舒沛文打了个电话,说想他了。舒沛文还以为女儿受了什么委屈,连连安慰。舒格却说:“爸,你说我怎么就二十七了呢。我只要一想到你跟妈妈都五十多岁了,就很害怕。”
“害怕什么?”舒沛文问她,自己反应过来,又说,“嗨,五十岁算什么啊,现在六十岁以上才算是老年人。”
“爸,你要是不忙,就多来看看我呗。”舒格看着霓虹塔的灯光在黄昏中第一个亮起,她轻轻勾起嘴角,“我真的想你啦。”
挂了电话后,舒格拍了张和身后霓虹塔的自拍发到了朋友圈里,她说,好想在这附近买房子啊。
“舒格扎丸子头好可爱呀。”孟觉音说着这话,又把手机屏幕对着绮绮,“绮绮,这是谁?还记得吗?”
绮绮撅着小嘴:“过年……外婆家那个姐姐。”
孟觉明也刷到这条朋友圈了,他笑一下,收起手机盘腿坐在绮绮的小帐篷前,又跟小家伙玩了起来。
“姜芮父母那边去过了?”孟觉音把水果盘放在地上,坐在弟弟身边。
孟觉明吃了口橙子,说:“都解释清楚了。”
“姜芮是个好姑娘,真跟她结婚,你们这辈子或许会挺幸福,但始终意难平。”孟觉音看着孟觉明,他抱着绮绮的样子,一看日后就是个好父亲。
孟觉明也不知道说什么。想起那天在机场分别,姜芮又哭了,但却笑着对他说:“从小到大,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只有我做了你女朋友,我一点也不亏。”孟觉明觉得遇到她何尝不是自己的荣幸。做韧带手术的那段日子,是姜芮放弃回国过暑假,在纽约的医院里不辞辛苦地照顾他一整个夏天。
“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故意发那条朋友圈的吗?”
孟觉音摸了摸绮绮的小辫子,瞥了孟觉明一眼,“我真没想那么多,可如果姜芮没有多心,她不会不上飞机。你可以不动声色,但对她来说,这不公平。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跟谈恋爱不一样的。不管你这次有没有见到舒格,你都没办法逃避一个事实,你对姜芮不是爱情。”
“是,跟舒格其实没关系。这是我跟姜芮两个人的事情。”孟觉明手指捏着橙子皮,来回折叠着。
“你从小就聪明,爸妈说你双商都比我高,我看未必。你有时候真挺怂的。”孟觉音拿了颗草莓递给他,“你跟姜芮未来发展方向不一样,爸妈也不太接受你以后长待美国,这样分手也好,不耽误姜芮,她心里也不会再纠结了。你就是这样想的吧,我太了解你了,你明明也没想跟人家舒格怎么着……说到舒格,你真打算放下了?”
放下……孟觉明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他双手撑着后脑勺靠在帐篷上,“姐,你信不信,在盼盼的心里,我早就是一个过去式了。”
“当时她年纪那么小,高一转学时才十五岁半,你喜欢人家又有什么用,就算早恋一下下,现在也说不准早成陌路了,何况她还是你老师的女儿。电影院那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才多大啊,你就敢下手。”孟觉音提到他们小时候,想起那场舒格错过了的爱情电影,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又说:“小姑娘的确招人喜欢,你忘不了也是正常的。要怪就怪你自己,非要带她看什么纯爱电影,当时她看到你跟人家初恋了,这个坎儿她会耿耿于怀,不会期待再和你谈恋爱的,搞不好朋友都跟你做不了。”
孟觉音分析过去分析的头头是道,孟觉明看着姐姐,错综复杂的情绪交织又抽离。他拍了拍孟觉音的头:“知我莫若你,不愧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
“不过,觉明,现在你们都长大了,这个年纪不早也不晚,如果你真的还惦记她,就试试吧。哪怕她心里有个坎过不去,哪怕你跟人家谈婚论嫁过了,只要你对她好,一辈子都爱着她护着她,她总会接纳你的。”
起初因为年纪,后来因为距离,再后来是阴差阳错与时间的隔阂。孟觉明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但是某个人一旦出现在了你的生命里,她就像一个烙印,这辈子都难以抹去。
可她如果已经抹去了呢。
舒格躺在沙发上刷微博,耳边是舒庆文和何春蓉的碎碎念。她刷到姜芮的微博,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更新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两位女士说:“我相过两次亲,两次都被人家看不上,是我的问题吗?”
舒庆文和何春蓉对视一眼,纷纷表示我们家盼盼最可爱,看不上是别人没眼光。舒格摊手:“那不就得了。我不符合主流审美,是你们的基因造成的,不赖我。”
孟觉音适时地打来电话,舒格借此机会逃离两位女士的魔掌。孟觉音邀请舒格明天去家里玩,舒格已经答应严子昂明天一起吃饭,便推辞。可孟觉音坚持,并说要邀请严子昂一并去他们家做客。
孟觉音只字未提孟觉明。挂了电话后,舒格站在阳台上发了会儿呆。她忽然回忆起那天早上那通语音电话,现在想来,孟觉明的那句“再见”应该是在跟她道别吧。
☆、08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作话可能大家没看到,再说一次,以后我只要不说第二天不更,那第二天都是会更的。
一个从事高强度加班工作的上班狗,一个写3000字需要七八个小时的手速渣,要求你们不要轻易弃文!
舒格在家附近的商场给绮绮买了一套乐高,又按照严子昂的吩咐帮他带了一套玩具。两人约在停车场里碰头。
给舒格转账的时候,严子昂四舍五入多转了几十块钱。舒格努努嘴:“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严子昂哈哈一笑:“谁让你是小师妹啊,权当我给你发红包了呗,跑腿费。”
舒格心想,这人还真是严格贯彻舒沛文的嘱托,当真是铁了心要照顾好自己。昨天约饭,今天又亲自来接,办事十分周到。
“觉明也在他姐家,你知道吧?”路上,严子昂对舒格说。
舒格点点头:“现在知道了。”
“你俩没联系啊?”严子昂又嘱咐道:“那你千万别提他分手的事。”
“知道啦,谁没事戳人家伤心地啊。”舒格跟孟觉明又回到重逢前的状态,要不是孟觉音这次邀请,她想说不定她跟孟觉明又能失联十年。
严子昂感叹道:“昨天跟姜芮聊了会儿天,她状态还可以。觉明说分手是他提的,我还以为姜芮会很难受,你也知道,姜芮喜欢了觉明多少年啊,追到美国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挺不容易的。”
舒格“嗯”一声,原来严子昂也知道他们高三那会儿的事情,全世界好像就她是个局外人。她同样感叹:“姜芮学姐是个内秀的人,这么多年,她一定付出了很多。我一直觉得她跟孟觉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情。”
“是。”严子昂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觉明脑子里在想什么。”
姜芮今天早上发了一条朋友圈,是她和同事在实验室里的合照。照片上,她恬静的样子还跟很多年前一样。舒格觉得她跟孟觉明是很般配的,他们就像两颗向阳生长的绿植,和自己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是能攀上金字塔尖的。
*
电梯里舒格又遭到耿迪的疯狂追击,她实在不耐烦了,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你这个简案我明天上班找你聊。”舒格看了身边的严子昂一眼,微微侧过头,压低声音,“耿迪,以后工作都是这个强度,你要是适应不了,趁早转行。”
“先别挂……sugar……”
舒格在挂断之前听到耿迪咳嗽几声,她皱起眉头:“你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儿,总不至于加个班还把身体搞垮了吧。”
“小糖果。”耿迪声音沙哑,“别相亲了呗,你年纪又不大。”
“我今天没相亲。”舒格头疼道,“我的私事可不归你管。”
电梯门打开,孟觉明正好听到舒格挂断语音之前的这句话。他冲严子昂跟舒格打了个招呼,“你们先进去吧,我下楼买点东西。”
“小师妹,你先进去,我陪觉明去买东西。”严子昂对正欲出电梯的舒格说。
舒格出电梯的时候,孟觉明给她让了让位置,她看见他白衬衣袖口上有几抹彩笔的彩色痕迹,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气。
电梯门在舒格身后关上,她听见严子昂对孟觉明说:“可算见到你了,我得跟你好好聊聊。”
*
舒格陪着绮绮坐在地板上画画,看到画纸上有一个孟觉明教她画的太阳,圆形很规整,跟他的字一样。她其实一直想问他,那会儿那么热爱,后来怎么就没学物理呢。
舒沛文的家里现在还存放着当年孟觉明给舒格讲过的物理试卷,他总是把公式写得很整齐,重点题旁边会画上一个三角形。那个时候,舒沛文讲物理题舒格是听不进去的,但孟觉明可以。
孟觉音打电话催了两遍,孟觉明和严子昂还是没上来。她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指了指小区里的儿童滑梯,对舒格说:“两人在那里密聊呢。”
舒格顺着孟觉音的视线看过去,严子昂手扶着滑梯弯腰站着,像是在说话,而孟觉明坐在上滑梯的台阶上,伸着长腿,正在做一个耐心的听众。
孟觉明话不多,不管跟谁在一起,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有谦和有礼的样子。但他曾经跟舒格说,如果别人说的话太无趣或者太离谱,他能自动屏蔽,然后会在脑子里运行自己的世界。
舒格深深羡慕他有这样的功力。有一回两个人在麦当劳里写作业,旁边有一对情侣一直打情骂俏,舒格屏蔽不了,做不出来题,烦的要命,一气之下把试卷用笔尖给戳烂了。孟觉明听见这动静,看也不看她,一边低头看自己的卷子,一边伸出两只手捂住她的耳朵。他那一捂,舒格的心莫名就安静了。
快到饭点时,孟觉明和严子昂才上楼来。孟觉音去开门,什么也没问,抱着绮绮塞进孟觉明的怀里:“小家伙太皮了,舒格手上被她画满了。”话说完,她就急着去做饭了。
严子昂走到舒格身边一看,她的两只手上被绮绮用彩笔画满了手镯、戒指、指甲油和两个巨大的手表。他笑得不行:“你快去洗洗吧,这东西很难洗干净的。”
孟觉明把绮绮交给严子昂,领着舒格去了洗手间。他从柜子里翻了瓶孟觉音的卸妆油出来,让舒格先用这个,接着又去找了瓶洗涤剂,倒了一些在舒格的手上。这个间隙,他开了水龙头,亲自试了水温。
舒格见孟觉明倚在门上看自己洗手,心里有些尴尬,她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能洗干净。”
孟觉明笑了笑,“这个我比较有经验,怕你洗不干净。”
“你太高了,挡着光了。”舒格又说。
孟觉明立即把洗手间的灯打开。他按到了强光模式,舒格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晃得眼睛一闪,她无语地说:“浪费电呀。”
“我也得洗。”孟觉明敛了敛眉毛,卷起衬衣袖口将胳膊伸到舒格的面前。
舒格一看,“噗嗤”笑出声来。孟觉明的胳膊上被绮绮画了好多花花绿绿的东西,强光之下,他紧致的皮肤被覆上一层雪白。
舒格认出孟觉明戴的手表,它曾出现在姜芮的微博图片里,是情侣对表其中一只。
彩笔渍的确难洗干净,舒格没了耐心,大致洗干净后就擦干手离开。孟觉明本想把她捞回来,想了想又作罢,他摘了手表,看见舒格把原本套在手腕上扎头发的皮圈遗忘在了盥洗台上。
吃饭的时候,舒格发觉孟觉明的手腕上没了那块手表。她一抬头,孟觉明不动声色地给她碗里放了一只虾,但没看她。
饭后孟觉明主动承担了洗碗的重任。孟觉音靠在流理台上打量着客厅里正跟绮绮玩的舒格和严子昂,撞了撞弟弟的胳膊:“舒格昨天又去相亲了唉。”
孟觉明镇定地笑笑:“她跟子昂也相过亲。”
“他们那不算,打小就认识,严子昂不会对自己小师妹感兴趣的。”话说完孟觉音感觉逻辑不对,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不过还是有人对窝边草感兴趣的。”
孟觉明笑着叹了口气:“你又来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还回北京吗?”孟觉音问他。
孟觉明说:“现在经济环境大方向不明朗,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不想待北京了?”
“是。”孟觉明承认,想了想,说:“等房价稳一稳,想买套房。”
“你难道想在霓城买房?”孟觉音咂咂嘴,“我倒是欢迎,霓城离爸妈也近。不过你考虑清楚了,做你这一行,离了北京上海,到哪里都憋屈。”
“工作的事情先不谈。我手上有点积蓄,年纪也不小了,先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吧。”
孟觉音看着自个儿弟弟,他满脸认真,又看看客厅里的舒格,那是个他小时候就搞不定的姑娘。孟觉音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别一上来就谈婚论嫁的,吓着人家。”
“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孟觉明想到刚刚吃饭时,严子昂问舒格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她挺无奈地叹叹气,说自己不恨嫁。他又笑一下,“她小时候就挺聪明的,这么多年不见,又长进不少,我是真不敢乱来。”
孟觉明看向舒格,她和绮绮把严子昂的头发用发卡弄得乱七八糟,脸上的笑容跟稚嫩的孩童差不多。好像不管经过多少年,他只要看着她,心情都和少年时一样。
*
严子昂去车库取车时,孟觉明陪着舒格在路边等着。舒格说:“晚上风大,你上去吧。”
孟觉明看见她头发被风吹乱,替她挡住风,又从口袋里拿出她的皮筋递给她。
舒格一愣,接过去依然套在手腕上,“谢啦。”
孟觉明说:“股票的事,我最近没看盘,等我研究研究再说。”
“你先忙你的吧,我也就是随口一提。”
“我最近没什么可忙的。”
舒格觉得两人没话找话的状态简直折磨人,她看着车库的方向,心想严子昂怎么这么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