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见字如晤。晚间无意冒犯,悔之不及,彷徨多时,惴惴难安,懊悔之心尤是。
祈相遇之缘,得公子见谅。
万幸得允,不胜欣喜。
萧二
信很短,用秀气的行书写在浅绿色的花笺上,不似仓促为之。
这个结论让傅彦行莫名觉得愉悦,薄唇微勾,评价道,“懂得拿救命恩情做筏子,真是个促狭的。”
尽管他清楚她此举不过是因为怕自己打击报复,却丝毫没有“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快,反倒庆幸让霍青去还钗。
罢了,看在这女娃如此上道的份儿上,他就不与她计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小团子读了从她母后那里偷的话本子,对父母亲的爱情故事很是感兴趣,追问她爹,“父皇父皇,你和母后当初是谁追的谁啊?”
傅彦行眉头一挑,想起多年前的那封信,捏捏小团子肉嘟嘟的小脸蛋儿,邪魅一笑,“自然是你母后倒追的我,你不知道,她十二岁的时候就给父皇写情书了。”
萧涟歌:???
第20章 禁足
涟歌第二日醒来,见书房里多了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是她先前被抢走的碧玉双珠钗,实在欣喜。
莳萝派出去的下人寻遍濮阳大大小小的当铺,都未找到珠钗的踪迹,她以为被贼人带出了濮阳,为此难过许久。如今失而复得,高兴之余疑虑未消。
“莳萝,这钗是你昨夜带回来的吗?”虽是这么问,她心中却存了疑惑,装碧玉双珠钗的盒子是上好楠木制成,用金丝勾了一支腊梅在上头,论精细程度不比她的钗差,岂会是出自当铺?
莳萝摇头,“奴婢不曾见过。”
莳花也道,“奴婢也是。”
涟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去书桌边找放信的翠竹篮子,她昨夜回房之后将那封信放里面,准备今日让婢女处理掉的,现下空空如也,才确定果然是霍青来过了。
那封信已经交到他主子手上了吧?不知他看了会不会如她所愿,看在她救过他的份上不跟她计较昨夜的事。
“姑娘,老爷请你去一趟……”云亭月榭守门的王嬷嬷过来传话。
涟歌不明所以,到了秋华院发现父母亲沉着个脸,兄长也表情凝肃。
“这是怎么了?”她问。
萧元敬遣退下人,指着桌上的一沓纸,“你自己看。”
涟歌走过去拿起来,看到最后恍然大悟:她瞒不下去了。厚厚的纸上详细记录了从庄子上到昨夜她的行踪。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萧元敬掀起一道眉,没说话,一旁的萧洵看她一眼,口气严肃,“你从庄子上回来后,我忧心你的安危,特意去查了你近些时日的动向,奇怪的是,只查的到你的,关于你口中那群人,却是半点底细也查不到。”
一开始萧洵怀疑妹妹是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外面的野小子,可越查到后面越是胆战心惊,他派出去的人并不是无用之辈,却连那伙人的身份也查不出来,那院子里有不少高手,他派去的人连近探都不能。
“眠眠,你是不是招惹到了江湖上的黑暗势力?”联想到她此前提过的古怪蛊毒,萧洵语气沉痛。
萧元敬夫妇一脸紧张的盯着涟歌,只要她流露出一丁点儿肯定的意味,他们都会站出来给女儿出头。再不济,他们也是太守府,就算那些江湖人士再怎么邪门,也护得住女儿。
涟歌抿抿唇,有些惊讶家人的脑回路,想起再也不用去给那公子诊平安脉了,便整理语言,将回府后发生的事情说了。
听闻不是亡命天涯的江湖黑暗势力,萧元敬放心下来,板着个脸训斥,“胡闹。”
涟歌心中委屈,眼眶红红,眼看着就要哭,林氏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呵斥萧元敬,“我们眠眠这几日肯定都不好过,你干嘛还骂她。”
见女儿这样,萧元敬怒意消散,声音也低了三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父母亲,你自己能抗什么事?就算他是金陵来的大人物又如何,爹爹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涟歌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想着能不给家里惹麻烦就不惹,况且她先前确实觉得只要那公子身体痊愈就没事了,便没说出来让家中担忧。
“洵儿,你准备一下,和我出一趟门。”萧元敬叹气,他们既知道这事,少不得要去会一会那个“神秘少年”了。
萧洵称是,涟歌却道,“不用了。他的毒已经解了,估计现在人已经不在濮阳了。”
萧洵皱眉,唤来小厮吩咐去城南那院子看看是否还有人居住,等下人退出去又问涟歌,“你果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如果涟歌的猜测是对的,那位少年不把太守府放在眼里,想必自己也是身居高位之人,但那样身份高贵的人又怎会出现在濮阳,还能受那样的暗算?
“不知。”涟歌摇头。
萧元敬拧眉,和萧洵想到一处,“你画下来。”
虽他已出金陵八年,可是对京中的事不是全无所知,京中权贵虽多,但听涟歌所言,若那少年真是那般的英雄人物,无外乎是出自公侯王府等或者裴、魏、王、何等簪缨世家。想查,还是能查到的。
“他既然已走出濮阳,女儿也再不会和他有交集,为何要查他是谁?”涟歌有些疑惑,在她看来以后都不会再碰到的人,知道他是谁又如何呢?
“你爹让你画你就画出来便是。”林氏倒是明白萧元敬的担忧,涟歌这番际遇虽不是结的恶缘,但知己知彼总是好的,倘若对方后头想生事,他们也好提前应对。
见母亲也这样说,涟歌无法,就在秋华院的书房里画画。她先画了个轮廓,待要往里填五官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真的没有认真看过那位少年的长相,只记得他剑眉星目,是极英俊的,她只好凭着感觉一点点描绘他的眉眼。
“我与他不熟,只能画到这个程度了。”等纸上墨迹风干,涟歌将画纸递给萧洵,他拿过去和萧元敬一起看。
若是个年纪大些的人,萧元敬估计能看出来是谁,可画上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虽然已经初显威严,气势不凡,但到底隔了辈,他不敢确定,“我瞧着,像何家人。”
定国公府何家,是皇后母家,乃金陵四大家族之首,是真正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二十年前称京都双杰之一的何渊便出自何家,现任兵部尚书,享定国公之爵。萧元敬与何渊有些交集,他敢肯定画上的少年与年轻时候的何渊有五分相似。
但何渊并没有这么大年岁的儿子。何渊成家晚,十五年前才与安乐侯府嫡次女成亲婚,生的长女不过比涟歌大一岁。但只要那人是何家人,就算不是何渊之子,依着何家的家风,应不至于会因为想掩人耳目而对他们行打击报复之事。
萧元敬放下心来,将画纸卷起来让萧洵收着,道,“先派人去金陵打探一下何家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嫡系和旁支都得注意,你明年进京以后也想法子探查一下他的身份。”
萧洵点头。
后下人来报,南城那院子确实人去楼空,萧元敬又心痛又后怕,将涟歌禁足一个月。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禁足,但晓得这回确实做的不对,半点怨言也没有,安安静静待在云亭月榭看书,权当自己还在庄子里。
禁足期间不能出门,却未禁止她见客。
进入九月濮阳雨量变少,空气又干燥起来,留梓亭外的荷花也尽数枯萎,只剩下一池残荷。涟歌在亭里逗弄一只葵花凤头鹦鹉,叫彩翎,是她禁足第二天萧洵送来解闷用的,听说会说话,她却一次也没听过。
“说姑娘最可爱,东西给你吃。”涟歌掌心放着小堆谷物,在彩翎面前晃一晃就拿远,小鹦鹉拍打着翅膀追着她要吃,因脚上系着链子,一下扑到她的肩头,抻长脖子却够不着食物。
“哎呀……”被他煽动的翅膀扫着脖子有些痒,涟歌弹弹小鹦鹉的头,将谷物放在站架上的小碗里,彩翎拍拍翅膀又追着吃的跑了。
“我还以为你在府里会很无聊,特意来看看你,”亭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霍璇大步走进留梓亭,视线从鹦鹉,话本和糕点上一一扫过,揶揄道,“谁知道竟过的如此快活。”
“阿璇!”看清来人,涟歌很是高兴,差侍女奉茶,欢喜地拉她坐下,“你怎么来了?”
“我喂完雾潋回来,便来看看你。”自从霍璇得了雾潋,每日都要去一趟城北大营和它培养感情,今日回来时在路上碰到萧洵,才知涟歌被禁足一事。
“我听你哥说你被禁足了,怎么回事儿?”她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彩,实是很好奇,涟歌是被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从未被罚过禁足,不像她,总惹父母生气,家法禁足是家常便饭。
涟歌摇头,不说。
霍璇却笑的颇为不怀好意,“是因你那‘表哥’吧?”
涟歌愕然,她怎么知道?
从涟歌惊愕的眼神里得到肯定的答案,霍璇噗嗤一声笑开了,又道,“其实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你表哥吧。可以啊你,小眠眠。”
涟歌觉得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因她神色太古怪了,霍璇继续自说自话,“上次我见他就觉得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冷冰冰的,除了长得好看些,也没什么好。你也犯不着为他难过……”
她这么劝着呢,涟歌摇头,“我不难过。”
相反还觉得松快。
“不难过才好。待你长大些,这濮阳城里的男人随你挑,更别说等日后你回了金陵,有多少青年才俊在等着你啊,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听霍璇絮絮叨叨说着,涟歌终于咂摸出些味儿来,颇哭笑不得,“你以为我喜欢那人?”
霍璇垂眼看她,认定她是在害羞,“莫慌,我一定会给你保密,这事儿连我哥那我都不说。”
涟歌欲言又止,在霍璇看来就是为情所困,又联想到她被禁足一事,以为是东窗事发了,自然要安慰好友,“不过中秋那日我也瞧出来了,你跟他闹别扭了吧?”
涟歌一下明白过来,那天晚上她说的“是那人不长眼睛”是个什么意思了。
这话没法接,她又不能和霍璇讲禁足的原因,更说不清楚那少年的身份,只好含糊其辞,“没有闹别扭。”
这下轮到霍璇疑惑了,“那他人呢?”
“回金陵了。”
认定好友被人玩弄感情始乱终弃的霍璇怒上心头,“渣男!”
涟歌嘴角一抽,觉得跟她解释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璇:眠眠,远离渣男,姐姐爱你!
傅彦行:喵喵喵???
第21章 重阳
“过几日便是重阳了,你去爬山吗?”见涟歌无意多说,霍璇也不继续那个话题,只在心里暗道下回见了那男人要好好收拾一顿给她出气,转而问起旁的事来。
今日是九月初六,到初九她还在禁足中,去不了,涟歌摇头,“不去。”
去不了,也不想去。
“阮明玉给我下了帖子,约我那日一道去爬山,真的烦人,和她有什么好爬的。”霍璇想起阮明玉就头疼,“我本来将她那帖子都扔了,却不知我娘从哪里得了这个消息,非让我去参加,说是和别家的姑娘们联络联络感情,我和她们都玩不到一块,能有什么感情好联络的?”
她吐槽的时候眉头皱起,日光从竹帘缝隙里漏进来撒在她脸上,连苦恼也变成了生动,涟歌静静看了半晌,道,“那日我出不去,不过你爬完山可以来云亭月榭,我与一道过节。”
“这还差不多。”霍璇揽过涟歌的肩,“不枉咱们同龄的姑娘里我最喜欢你。”
两人又聊了会儿,霍璇起身告辞,“我先走了,我哥陪我来的,可不能叫他久等了。”
出了云亭月榭,已有萧府下人过来领路,“霍姑娘,请。”
霍璇一路跟着去了外院湖心亭。
按规制,太守不过正四品,宅邸不能超过四进十二间。但萧府却有五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不缺,颇有些江南宅院的味道。跟西山别苑一样,那位徐姓太守宠妻无度,连太守府都修的比旁处华美,他以身试法,倒是便宜了后面来上任的官员。
太守府里有两片湖,一片小的在内院,萧元敬疼爱女儿,拨给了涟歌做院子,便是留梓亭外的那处。剩下一片大的划在后山,盖了湖心亭,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霍璇每来一次,都要感慨一次萧府里的好景致,顺着游廊走过去,但见亭上挂着素纱帐,帐中三彩鸭形香炉里燃着檀香,烟雾袅娜间,两个俊朗的身影相对而坐,面前搁个棋盘,正在对弈。
“你们家真是好风景,难怪每次阮明玉来做客的时候,那眼睛能红出兔子的味道。”霍璇可没什么观棋不语的自觉,她不爱下棋一类需要沉着思考耗时良久的活动,此刻能不搅局已是万幸。
萧洵闻言抬眸,望见霍璇着一身绯色男装斜坐在霍璟身后的软塌上,艳丽的像一团火。这里两人一个是自家兄长,一个是好友兄长,没有外人在,她一点也不收敛,随性而坐,目光直接,大刺剌剌地看着棋盘上的你来我往。
“阿璇,慎言。”霍璟不痒不痛的呵斥她。
“再过两年,这处又不知该谁用。”霍璇不以为意,“可不能便宜了她。”
萧洵对阮明玉没多大印象,但晓得她是谁家女儿,便说,“那也不一定。”
他这语气像是知道些什么,霍璇来了兴致,大眼睛忽闪忽闪,追问道,“什么意思?”
平心而论,阮县令在濮阳任职这许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勤政爱民,虽然为人胆小谨慎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官。
只是这几年各州郡的太守都是从京中外调,纵使萧元敬任期结束,阮县令升上来做太守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他若想往上爬,只能申请调回金陵,这个事情萧元敬三年前也是和他谈论过的。但偏他又习惯了濮阳这一方热土,不愿回京,打算一直在这里不上不下熬着,权当提前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