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回到宣宁侯,真正将季如霜当做女儿,她才会为求自保,将自己的假身份牢牢抓紧,这样,涟歌的身份才永远不会曝光。
处理完正事以后,傅彦行便迫不及待回到宸阳宫,却听宫人回报,皇后娘娘和公主一起看望太后去了。
他换了身常服,也往安寿宫去。
涟歌正陪着静成太后下双陆。她在萧府的时候没玩过这个,但先前看太后和傅昕妙玩了几把,也懂了些规则,便自告奋勇亲自上阵,由傅昕妙给她当军师。
傅彦行到的时候,她已经连输了两局,整张脸皱成小老头面相,可怜巴巴的,看了他忙招手,让他帮忙,“行哥哥,母后太厉害了,我和妙妙两个人都赢不了她。”
傅彦行眼睛一扫棋面,发现她这一局也得输。
静成太后笑道,“皇儿,可要帮帮你媳妇?”
帮自然是要帮的,傅彦行冲她行了礼,“母后请。”
静成太后也没打趣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因她十分擅长这个,对自己有信心。
母子四人玩了几把,有了傅彦行的帮助,涟歌才终于赢了两局,连晚膳都是在安寿宫用了。
天黑之际,钟意遣人来寻皇帝太后,道太皇太后到了弥留之际了,请他们前去看看。
傅彦行深呼吸一口气,一边吩咐人准备着,一边又下了两道旨,一道是请燕王和齐王入宫,一道是遣人去寻在外游历散心的傅毓。
尽管他认为傅毓不会因此回来。
当夜,月光寂寥,更漏滑至二更,太皇太后薨。
第92章 绵延
太皇太后年岁高,又病了数月, 身后事是早就备着的, 因而忽然薨逝, 宫里并不惊惶。
太长公主带着季如霜进宫吊唁, 末了却和静成太后道, 季如霜先前不在宋府,学的东西少,想让孙女在宫中住些时日,学些皇室的礼仪典范, 将来嫁到簪缨世家才不至于辱没了皇家名声。
静成太后眸色动了动,并未直接应承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 许多命妇也都明里暗里地向她表示过,想送自家女儿入宫侍奉皇后这类的心思。她又哪里不知她们是见皇帝大婚过后,想着送女儿入宫分一杯羹罢了。
但旁人尚且可以直接回绝,到太长公主这里却不好拂了她的脸面。可如今帝后感情甚笃,她万不会去给他们添堵的。
静成太后沉默几息, 道, “那便将她送到我这安寿宫里来吧, 让玉音亲自教导。”
放在她自己宫里, 人才看得紧。
傅彦行虽说对太皇太后没有多少孺慕之情,但对她之死心中还是有些震动,二十七日的丧期过后,他依旧茹素,涟歌看在眼中, 心疼不已,也跟着他吃。
其实也并不是全不让御膳房做荤食,只是送来的荤菜,夫妻二人都不会动。
入了七月,天气依旧炎热,涟歌莫名觉得心绪躁动,每日里送完傅彦行以后,便歪回榻上去补眠。
成婚过后,傅彦行十分享受早晨有她伺候穿衣的事,故而有夜间不折腾她的时候,第二天总会将人挖起来让她帮着穿衣,然后自己去上朝,让她接着睡。
这一日下了早朝回来,涟歌才刚刚洗漱完毕,还有一点儿迷糊,见了他眨巴眨巴眼,软趴趴地哼哼,“行哥哥,以后再也不想早起给你穿衣了。困得很。”
莳花莳萝正伺候她穿外袍,见傅彦行回来了,便很乖觉地退到寝殿在去,让人安排候着等传膳。
傅彦行取了巾子擦手,过去侧坐到床榻上给她系衿带,末了亲亲她的脸,挑眉问,“不是自己说的要每日为我更衣?”
涟歌打了个秀气的哈欠,靠在他肩上耍赖,“皇后娘娘不想干这等粗活了。”
傅彦行捏捏她的鼻子,“小懒瓜子。”
涟歌觉得有点饿,便去蹭蹭他的脸,问他,“行哥哥,你饿了吗?”
然后便拉着他的手想要下床,傅彦行瞧着她好像是瘦了点儿,心中一软,便矮下去半蹲着,“来,朕背皇后娘娘去用膳。”
殿内没有旁人在,涟歌也不害羞,美滋滋趴过去让他背。
傅彦行不喜欢人多,故用膳时连个布菜的宫人也无,一桌子丰盛的早膳,涟歌的筷子却只伸向素的饺子水明角儿一类的。
傅彦行眼神动了动,夹了块裹了鸡丝的薄饼给她,“你瘦了。”
涟歌心中一热,也给他夹了块肉,“行哥哥也瘦了。”
晋王的事虽说处理的快,可与他有牵连之系者甚广,又因燕王有意放权,如今的朝廷属于新旧交替之际,他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又刻意茹素,确实瘦了不少。
涟歌巴巴地望着他,大有你不吃我也不吃之意,傅彦行去捏捏她的手心,笑道,“那咱们得好好补回来。”
用过早膳,他也不急着去处理政务,反倒是将人拉到软塌上,让涟歌枕着他的肩膀躺在他怀里,拿一册画本陪她一起看。
涟歌看画,他就看她,经常等她催促了,他才想起来要翻页。涟歌看了一会儿,觉得慢的很,一把夺过来,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儿坐起来,嫌弃道,“你看得太慢了,我不和你一起看了。”
傅彦行脸色黑了黑,扑过去抽掉她的书,将人按住亲了一口。
大白天的涟歌才不想陪他闹,用头去撞他,一时间夫妻二人滚作一团,流了许多汗。
流安却轻轻敲了敲殿门,道,“陛下,娘娘,太后娘娘命人送来了凉汤,就在殿外。”
傅彦行便将人拉起来,理了理她身上的衣袍,让流安将人放进来。
季如霜低眉垂眼,莲步轻移,捧着盅浸过雪的桂花羹进来,涟歌撅着嘴打理自己被傅彦行薅乱的头发,看也没看她,只落下一句,“放桌上吧。”
季如霜咬咬嘴唇,脸上微微带了点失望——陛下也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不动声色瞄一眼前头这世间最尊贵的夫妻,心里发苦。
人总是不知足的。
因她自小与季夫人生的不像,季夫人对她虽不算苛待,到底不是很亲热,且因季家家风清正,她打小过的生活并不算多娇贵。那时候身为季家女的她,便很羡慕那些真正的世家女们,能千娇万宠,要什么有什么。
后来成了宣宁侯府的姑娘以后,太长公主的确是宠她的,她却觉得这样的疼宠莫名隔了一层,私下遣人探查过,才得知原来自己的身份有假,而太长公主也是因为怀疑这点,所以才与她若即若离。
季如霜很惶恐,特别是在得知自己真的是鸠占鹊巢之人以后,更是坐立难安。那位证明她身份的产婆,后来偷偷找到她,说她并不是真的宋家人,当年出生的那个婴儿,被那位姑娘的亲人抱走了。
产婆贪得无厌,以此为把柄敲诈她许多钱财,季如霜不堪其扰,制造了一场意外让那个老虔婆中风在家才彻底拜托纠缠。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些江湖人去刺杀涟歌。
她没想到的是,刺杀不成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来自死亡的警告——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被薄如蝉翼的利刃抵住下颌的滋味她此生难忘。
而如今,那位真正的明珠,即使没有宣宁侯府的身份加持,也都入主中宫,成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她颇不甘心,论美貌,她自诩不差,只觉得是没有涟歌命好罢了。
人她是没办法再除掉了,她目下唯一的出路,便是趁着太长公主还疼爱她,能为自己谋个前程。
既然她能抢萧涟歌一次身份,便想着,能抢第二次才好。
季如霜停留的时间稍微有点久,傅彦行意识到不妥,遂抬眼看她。
“是你?”他神色凛凛,问道。
季如霜眼中闪过惊喜,却听傅彦行沉声唤流安,吩咐道,“将人送回宣宁侯府去,告诉太长公主,宋姑娘殿前失仪,往后莫再入宫了。”
季如霜面色发白,想说点什么,已被宫人捂住嘴带下去。
涟歌全程发怔,等宫人都退下了才问他,“怎么是她替母后送膳?”
她倒还未想到更深的层次,只是本能地不喜欢季如霜罢了。
傅彦行道,“莫在意她。”然后摸摸她的头让她去午睡,自己则去了安寿宫。
静成太后早得了他将季如霜打发出宫的消息,又见他立马过来,打趣道,“怎么,我亲自将人给你送过来让你处置,还不满意?”
她是特意挑有皇帝在皇后那的时候,才让宋家女去送膳食的啊。
傅彦行神色不好看,虽知太后的心思,还是高兴不起来——倘若他真会对那女的生出什么心思,那他母后这番做法,不是给涟歌添堵吗?
他可没忘记先前他母后几次跑到往他宫里塞女人的事。
因此,傅彦行整理好情绪,打算和静成太后说清楚,“母后,儿臣不会再有旁人了。”
意思是以后也不要给他塞人。
静成太后倒是笑了,“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你们得早点生个子嗣出来,不然言官那关怎么过?”
傅彦行抿了抿嘴唇,走了。
回到宸阳宫,涟歌还在睡。
因太后新丧,他快两个月没有碰过涟歌了,今早上既在吃食上开了荤,便也不必再禁欲。又被静成太后关于子嗣的一番说辞一激,念头一起,便觉得有些把持不住。
守了一会儿不见涟歌醒,他干脆直接上手去捏她的鼻梁,又动嘴去亲她将人弄醒。
涟歌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问他,“行哥哥,干什么啊?”
傅彦行一只手顺着她的领口探进去,红着脸道,“来,咱们绵延子嗣。”
回门那日林氏便婉转提醒过涟歌,要早些怀个子嗣才好,她闻言便双眼发亮,期待地看着他。
对一个才开荤不久就生生素了两个月的人来说,某些事一旦开了闸,便势如雷霆。傅彦行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想起前些日子“学习”过的画册,直接将人抱到一旁的御案上,倾身覆了上去。
结果后面涟歌嗓子都哑了,彻底没了力气,咬着他的肩膀交代了两回。
连晚膳都没用便直接睡实了,第二日傅彦行都穿戴好了她也没醒。傅彦行有心使个坏,凑上去在她身上揉了两把,在她耳畔道,“皇后娘娘,到点儿伺候陛下穿衣啦!”
涟歌咕噜一声,不理他,拉过被子蒙住耳朵继续睡。
转眼便是中秋。
因今日可以召家里人进宫,涟歌特意起了个大早。
傅彦行下朝回来,发现她在写什么东西,他没让宫人通传,自己从涟歌身后绕过去,发现她居然在写信。
给霍璇的。
涟歌及笄的时候霍家兄妹军中有事,都没能走开。如今她入了宫,霍璇竟然不敢直接找她了,还是前些日子托林氏送了一封书信给她。现下涟歌在写的,便是给霍璇的回信,一会儿要让林氏带走的。
他伸手从涟歌身后环住她的腰,涟歌手一抖,一大滴墨在纸上晕开。
她气的很,手腕一拐便要去画他的脸,傅彦行躲开,她提笔便要追。
望舒站在隔间外,听着里头的动静,鼓起勇气咳嗽一声,道,“陛下,娘娘,萧夫人到了。”
涟歌将笔一扔,不管他了,提着裙摆便跑出去。
林氏要行礼,被涟歌拦住,傅彦行恰好在后头出来,也道,“此处没有外人,母亲不必多礼。”
虽说傅彦行承诺过涟歌初一十五都可召家里人进宫,可林氏第一次进来过后,怕她被言官议论,让她逢年过节再传旨,故而这其实是林氏第二次进宫来。
傅彦行怕林氏放不开,待了一小会儿借要去处理政务,自己去了勤政殿,将地方留给她们母女。
林氏摸了摸涟歌的肚子,开门见山,“眠眠,可有身孕?”
不怪她做母亲的着急,女儿以三品官之女的身份成了皇后,一言一行本就被人盯着,繁衍皇嗣更是国本。趁如今后宫只有涟歌一人,她最好还是得先生个一男半女傍身才好。
涟歌自己也摸摸肚子,摇摇头。
林氏问,“太医瞧过吗?”
涟歌自己便会医术,故而不常让程实来请平安脉,但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是知道的,虽然没有经验,但理论知识很丰富。便往林氏怀里钻,“娘亲,还早呢。”
傅彦行一贯不爱大摆宴席,故而今年的中秋,亦都免了国宴,只在安寿宫中摆了一桌,几个人吃了顿团圆饭便罢。
然这个中秋注定不太平,夜里两人刚准备睡下,流安便过来传话,道裴凌送来八百里加急,道近些日子,乌孙兵马并不安分,时常在边境出没。
第93章 亲征
一石惊起千层浪。
如今的乌孙王,是先前争权失败的巴克迅一事, 人尽皆知。但巴克迅曾被傅彦行活捉这一茬, 没多少人知道, 便都很惊讶, 怎地乌孙会挑在这个时候骚扰边境?
一时间, 满堂上争论不休,是战还是和,战的话派谁追任主帅,和的话又遣谁做使者?泱泱大楚, 也没有主动向外族求和的道理!
这样一个问题,满朝文武争论了两个时辰还没有个定论。
傅彦行心中早有决断, 沉着脸罢了朝,又请了燕王和萧洵先后入勤政殿一叙。
燕王猜到他是想要与乌孙一战的,遂自动请缨,“臣愿意前往北地,与乌孙一战。”
傅彦行肃着一张脸, 望着他没有说话。
傅彦彻道, “陛下, 臣弟虽无甚实战经验, 但做个副将还是可以的。您另外调遣一位经验丰富的将军做主帅,我保证事事听他号令,莫敢不从。”
他年少时的梦想便是,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叱咤江湖, 如今长大了,江湖是没法去了,战场却还是可以上一上的。
傅彦行摇头,“你不行。”
傅彦彻以为他是信不过自己,脸上难堪神色一闪而过,道,“陛下,我只求能上战场,不求能掌兵权。”
傅彦行沉声道,“朕说你不行,并非信不过你。而是此次战役之统帅,朕心中已有人选。”
傅彦彻怔了怔,问,“谁?”
傅彦行笑了笑,“除了朕,没人更合适了!”
“您要御驾亲征?”傅彦彻大惊,“此事万万不可。千金尚且坐不垂堂,更何况您乃一国之尊,万金之躯,怎能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