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带着梁尽来到医院停尸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护士掀开白布,他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警察想让他再仔细辨认,梁尽已经有些遑急地走出停尸间。
“梁先生,您再仔细看一下。”
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温灿?梁尽走得很快,迎面走过来两个人,让他停下了脚步。一个年纪大些的警察,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小李,这个姑娘说死者可能是她表姐,你快带她去看看。”
小李想再问问梁尽,但是看他一脸冷漠的表情终是放弃了。他带着女孩往停尸间走,女孩苍白着脸,异常的瘦弱,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她吹倒。她最后看了一眼梁尽,像是认识他,但没有说话。
老警察给梁尽留了联系方式,说如果想起什么及时联系。
他终于离开医院,马上拿出手机给姜逢打了一个电话。
“帮我找到温灿在哪儿,以最快的速度。”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回到梁宅,坏坏终于哭累了再次睡着。
他让保姆把孩子轻轻放入他的怀里才感觉到踏实。孟管家在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清楚。
温灿总是叫他坏坏不是没有理由的,有温灿在的地方,他乖得像小天使,没有温灿的地方他就是个小魔鬼。但现下只有这个小魔鬼能稳住他紊乱的心。有他在地方,就一定会有温灿。她绝对不会丢下她的孩子。
坏坏睡得不安稳,在梦中还会发出微弱的哭声。怕把他吵醒,梁尽一动也不动。哪怕胳膊僵硬酸痛,他也没有放手,一直抱着。
姜逢的电话来得很快,他办事一向迅速。这是梁尽最器重他的原因。
但是这一刻,他宁愿姜逢是个废物。
“梁总,温小姐她......现在在医院,她表妹已经去了,人,已经死了。”
温灿的姑姑跟进案件的后续,肇事司机没有跑,已经被拘留等待判决。温灿尸体火化后埋在了公墓。没有葬礼,只有几个好友过来祭奠,她死得无声无息。
梁尽让姜逢去找温灿,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为止。姜逢带着梁尽来到温灿的墓前,被梁尽揍了一顿。
姜逢鼻青脸肿地坐在温灿墓前叹气。
人都死了,他上哪儿去找人?
追根溯源,麻烦的源头,是有鬼差无道的一份功劳的。
如果他没有一直对着胡说穷追不舍,胡说不会带着温灿的魂魄到处乱窜,以至于温灿都被火化了,他还在逃跑。
没了身体,他拿什么复活?
等到终于甩开了鬼差,胡说陷入了苦恼之中。
空旷冥暗的洞窟里,温灿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大胡子。她才被胡说从乾坤袋中放出来,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许多事。看着这样的人物心里难免害怕,她虽然已经死了,难保这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不会把她的魂魄一口吞了。
“你.......是谁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胡子挠挠脑袋想了半天,“我是谁来着?啊对了,我叫胡说。”
“你抓我来这里做什么?”
深不可测的洞穴里,俨然是妖怪的老巢。这个大胡子虽然一身道士的打扮,但也许就是专吃人魂魄的大妖怪。
胡说威猛的身躯站起来,音量瞬间拔高:“我没有抓你啊,我是来救你的!”
温灿被吓得缩在角落。
“你......要怎.......怎么救我?”
胡说立即被问住了,“对啊,怎么救?你的身体都烧成灰了。”
她在这洞里待了很久很久。胡说在更深的洞里,不允许温灿往前一步。
她求胡说,“你把我送回去好不好?我只想看看我儿子。”
“你一回去,那个鬼差就会抓你去阴间的。”
“我真的还能复活吗?”
“能,我保证!”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是好人,我是来报恩的。”胡说藏在黑暗里回答,然后自言自语,“脸这里好像不对,这个手.......”
他从黑暗里走出来,衣服上沾满了鲜血,站在温灿面前细细打量后,又走进了深处,“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他发出一阵阵哀嚎,“不对不对,又错了!”
温灿就是这样从一开始的期待到质疑最后变成了不相信。
在漫长无尽的等待中,温灿已经放弃了希望。终于有一天,胡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拉着温灿走进了洞穴深处。
那是怎样可怖的一个场景,温灿平生未见。地面被暗红的血浸透,不大的空间里堆满了尸块,它们被胡说分门别类堆好,这一堆是头,这一堆的腿,这一堆是手......
如果她还活着,肯定会狂呕不止,现在强忍内心的恐惧闭眼不看。
“你干嘛闭着眼啊,你看看这个身体满不满意?”
尸堆中间有一个石台,上面摆放着一具身体。温灿打开眼睛匆匆看了一眼,见有胳膊有腿四肢健全,便忙闭起眼睛,不住地点头,“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胡说一拍巴掌,“行,那就它了!”
温灿从一阵眩晕中醒来。
她立即感觉到冰凉从身下的石台中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她慢慢坐起来,脑袋有些沉沉的,钝钝地疼。她惊喜地举起手,手指动来动去,她把手指放到鼻前,感受到呼吸带来的细微气流。
“我活啦?!”
胡说颇为自得,昂昂得意道“那当然。”
温灿从石台上下来,感受四肢和五官带来的真实触感。
巨大的喜悦从心头升腾,她呼吸都急促起来,“我又活了?!我要要回家!我要去找我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兴奋,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不得不坐下来休息,努力抑制着越来越快的心跳。
直到呼吸停止前,她都没有想过,那么快,她就又死了!
第三章
姑姑的家和包子店都在旧城区,那里人口密集。
早上天不亮,在包子店的热气蒸腾中迎来崭新的一天。小时候,温灿每个不用上学的早晨都是在包子店的迎来送往中渡过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不适应。
不适应这个家,不适应这个地方,不适应学校,不适应周围的每一个人。
上一刻她还沐浴着明媚的阳光,下一刻就不知怎地被投入了狂风暴雨中。她时常委屈难过,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曾经幸福和睦的家庭被一个个上门要债的人打破,家里开始笼罩着阴沉压抑的气氛。温灿不知道爸爸和妈妈具体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只知道爸爸做生意赔钱了,欠了很多很多的钱。他们以后可能要变得很穷很穷,不能买漂亮的衣服鞋子,没有花不完的零花钱,出门也没有汽车坐。
这些变故她不是无法适应和接受,只是有时候事情它只会越来越糟。有一天她从盛满阳光的房间里醒来,她的妈妈没有叫她早起上学,她睡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懒觉,然后失去了她的妈妈。
她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爸爸没有去找她。他日益消瘦,沉浸在痛苦中,最后崩溃从高楼跳下。
温灿很长一段日子里都害怕睁开眼睛,害怕醒来就必须面对失去。
坏坏出生后,这种感觉已经少了很多。现在她睁开迷惘的眼睛,觉得这二十多年不过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我是能保证你复活的,你看你这不是又活啦?”
“这身体毕竟不是原装的,出现问题是很正常的。之前是你太激动了,它承受不了。”
温灿想着,胡说是救命恩人,她得感激他,怎么能对救命恩人生气呢?
“你重获新生你不激动吗?”
“我又没有重生过我怎么知道!”
“……”
胡说粗犷茂盛的大胡子遮住了大半边脸,牛眼似的大眼瞪起来颇为唬人,长得凶神恶煞加上一米九多的身高,让人望而生畏。
他的音量一拔高温灿不敢有任何怨言,缩缩脑袋,小声道:“那我以后注意,一定不激动。”
坏坏每到夜里就哭着要妈妈。
孟管家找了许多保姆,但没有人能让这个小魔星乖乖睡觉,后来连陆锦年来了也不管用。
梁尽只能自己带他。
他不知道怎么哄他,把他放在床上,等他哭累了开始叫爸爸,他才抱他。坏坏委屈得不得了,他哑着嗓子爬在他肩膀上小声抽泣。
心硬如铁的梁尽,被他小手环着,软绵绵胖乎乎,心被填得密密实实。
这一抱,几乎就是一夜。
后来,坏坏夜里就只要爸爸了。梁尽经常抱着坏坏睁眼到天亮。
他又派了不少人给姜逢去找温灿。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他不信。她又不是没有跑过,这次肯定又躲到哪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让他找不到让他着急,然后得意洋洋的出来,让他妥协。
她就是用这招才生下了坏坏。
这个狡猾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死?
深山某处的悬崖峭壁间,温灿扒着洞口瑟瑟发抖。
“呜呜~我害怕,我不敢!”
洞口离地面足有十丈高,温灿看一眼便双腿发软。胡说指了指从上面垂下来的藤蔓,说要从这里爬上去,温灿恐高,发出微弱的抗议:“大恩人,这可是你千辛万苦做出来的身体。我要是掉下去又摔坏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背着你,绝对不会摔下去。”胡说扯开她扒着石壁的手,她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拽都拽不起来。他生气道:“你还回不回去见你儿子了?”
想起坏坏,温灿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胡说蹲下高猛的身躯,露出光裸结实的后背,“上来,抓好我,闭着眼睛,一会儿就上去了。”
温灿身上还披着胡说的上衣才不至于全身精光。虽说她的身体是胡说做出来的,但此时要与一个陌生男人亲密接触,心里难免害羞。
胡说受不了温灿的磨磨唧唧,催促道:“赶紧呀,你再不上来,我就一个人走了。”
温灿犹犹豫豫还是趴上了胡说的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死死闭上了眼睛。管他什么男女有别,还是小命要紧!
“啪”地一声胡说一巴掌拍上温灿的手,力道之大,白嫩的手上立刻出现了红印,“勒那么紧干嘛,你想勒死我啊!”
温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咬紧牙关,哼都不敢哼一声。
胡说背着温灿,动作利索地往上爬。温灿怕的要死,心跳越来越快,她的胸贴着他的后背,胡说能感觉到她心脏异常活跃的跳动,出声警告:“你别激动啊,你要是再死了我可不救你了!”
温灿哪儿是激动,她是怕得要死了!好在洞口离上面不远,胡说很快就带着她爬了上去。
一到平地,胡说有些紧张地把她放下来查看她的情况。温灿瘫在地上,觉得心好像要跳出来了,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别紧张,深呼吸,慢慢来,不要急。”
胡说轻声引导,温灿顺着他的节奏,慢慢调整呼吸。土地带给她踏实的感觉,她的心跳渐渐平稳。
见她平复下来,胡说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要死了。”
温灿眼里还噙着泪,明明是要吓死她了好吗?
湛蓝的天空下,微风拂过,火红的太阳发出刺眼的光芒。
这里群山环绕,是平时没有见过的好景色。
这是纷纷扰扰真实存在的人间。
第一天,密林深处。
温灿因为没有鞋子,没走多远就磨破了脚,胡说心疼他做的身体,背着她在林间穿行。
他精力异常的旺盛,仿佛永远也不会累,背着个大活人健步如飞。
第二天,还在密林深处。
胡说依然背着温灿,走得越来越快。
从天还未明走到骄阳似火,温灿察觉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大恩人,这里我们好像来过。”
胡说庞大的身躯一震,装作若无其事道:“是吗?你记错了吧。”
根据他的反应温灿立马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迷路了!”
胡说:“没有,我根本不认识路,怎么能说我迷路?”
……
温灿从他背上跳下来,看着他一脸的理直气壮,竟然无言以对!
“你不认识路怎么来的这里?”
“跑着跑着就来了呗。”那个鬼差追他追的紧,他不能与他正面发生冲突,只一味东逃西窜,哪里会挑选地方。
“那大恩人,我们离纭市有多远?”
“不知道。”跑了那么久,反正很远就是了。
温灿以为他们在纭市郊区的大山,只要走出去就可以马上回去找坏坏。
胡说看她低落失望的模样,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哎,你着什么急,我能把带来肯定能把你带出去。”
这一带,就是许多天。
胡说看到他们又回到标记过的地方,终于有些泄气,塌下了肩膀。
温灿安慰他,“大恩人,你别着急,慢慢找总会找到路的,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胡说把她放下来,走到溪边一块儿巨石上坐着生闷气。他双手托腮,眼睛直直盯着潺潺的溪水,这样稚气的动作由他这样硕大的身子做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其实温灿很着急,她恨不得长出翅膀立马回到坏坏的身边。但是胡说是她的大恩人,把她救活了,这些天又一直背着她想带她出去,她得知恩图报。
说起来,他们从未见过彼此,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语气轻松地说:“大恩人,你是不是不是人啊?”
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肯定不是普通人类。如果她没有死过两次,是不会相信这些违背科学的存在的。可是如今她连鬼差都见过了,还活了两次,还有什么事请是不可能发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