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退休日记——赫连菲菲
时间:2019-05-04 09:36:16

  他嘉毅侯的人情,在她心里莫非不值钱么
  楼外,丰媛身后随了几名侍婢、嬷嬷,俱是面色惨白。丰媛颈下架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寒光如雪。丰媛此刻有些狼狈,她动也不敢动,一见丰钰过来,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声音颤巍巍地抱怨“大大姐姐他们他们不许我上楼找你,还”
  安潇潇连忙出言“还不把剑放下这是丰姑娘的亲友”
  那扮做平民打扮的侍卫收了剑。街上熙熙攘攘,这边的动静并未惊扰人群。安潇潇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丰钰简单谢过,携了丰媛的手,将她拉到一边,面色沉了下来“你自我出门,便一路跟踪我来此”
  丰媛惊魂未定,指尖冰凉地搭在丰钰腕上“大大姐姐,我刚才”
  一开始她明明是很礼貌的说明了自己身份的,可楼下那伙计就是不肯给她进去,几个嬷嬷就不快地嚷了几句,她本想趁乱上楼,那个持剑的侍卫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直接一柄寒芒横在她颈,还凶神恶煞地盯着她瞧,一语不发地,好像只要她再敢动一动,就真要出手要了她性命。
  闺中女子哪见过这种阵仗不光她吓得不轻,她身后随行的侍婢和嬷嬷们也都跟着吓傻了。
  幸好丰钰下来及时,不然,她都不敢想自己会不会给人吓得失了仪态。此刻两手发颤,浑身冰冷,若非丰钰把她拉着,怕是站都站不稳。
  丰钰盯住她双眼“是阿娘叫你跟我来的”
  丰媛委屈地抽一抽鼻子,有些不服气“是,那怎么啦姐姐你和嘉毅侯府的姑娘玩,做什么还叫人持剑守在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
  她话未完,嘴唇上猛地贴上一只手掌。丰钰横眉捂住她嘴,朝身后打个眼色,“你浑说什么那是嘉毅侯的妹妹,出行有侍卫护持,有什么奇怪么倒是你,强闯入内,知道的,是你没机心,急于寻我,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丰家就是这般家教。”
  见那群随行的侍婢嬷嬷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丰钰一肚子不悦,“车马何在,还不扶着二姑娘上车”
  平时她不显山不露水,总挂了一张温柔笑脸,骤然板起脸来怒目相对,只叫在场的没一个敢吭声。
  丰钰心里不是滋味。望着丰媛一腔“我好生委屈、我并无过错”的作态,隐隐有些生怒。
  客氏若想她带同丰媛出来,大可大大方方的与她说一声,届时着其在车里稍候,待她听完嘉毅侯所言,再光明正大问过安潇潇意愿,介绍二人认识便是。
  这般偷偷摸摸的作态,着实令人不齿是心里算准了她这个当姐姐是个小家子气,自己偷偷去攀高枝不肯提携妹妹不成
  也是
  丰钰心中冷笑。这种能与人家侍卫当街争执起来的妹妹,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别说她本就没打算攀嘉毅侯这门高枝,便她真有所求,也不可能容许客氏丰媛这等人毁了她的算计
  丰媛不知自己何处惹了丰钰不快,瞪大了眼睛泪水涟涟,“大姐姐,你为什么生气”
  受委屈的是她好么被吓坏的是她,大姐姐生什么气
  丰钰叹了一声,语气放缓了些,“没有生气,你上车,我们回去。”
  话未落,转角一辆马车急速驶来。
  文心顾不上矜持,激动地掀了帘子“丰钰是不是丰钰”
  她手上扯着自家二哥文嵩的袖子,声音带了几丝急切“二哥,你快看看,和丰家二丫头在一处的,是丰钰没错吧”
 
 
第14章 
  丰钰入宫那年,与文心都是十五岁,两人约定好,等几天后丰钰从京城走了过场回来,要带好吃的好玩的给她。
  谁想一别十年,再见时文心已为人妻为人母。
  她多年惦念,终于得见,不由失态焦急,几乎从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大喊丰钰之名。
  丰钰乍见那车里一个容态富丽的妇人大声召唤自己,怔了片刻,待认出来人,眼眶陡然湿热起来。
  少时母亲新丧,多少悲伤在这位挚友的软语温言中得到安抚。
  骏马勒停在前,车帘一掀,当先跳下个脸色复杂的青年。
  自丰钰回乡后,去文府做过两回客,这还是第一回 与文嵩近距离照面。文嵩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如何出言,丰钰微微一福身子,轻唤了声“文二公子”,然后径直越过他去,攥住了车里伸出来的那只手腕。
  文心文慈两姐妹坐在车里,文心顺势把丰钰拉了上去,故友重逢,别有一番心酸惊喜,相对执手无言,默然泣了两息。
  文嵩从适才那突然的照面给他带来的难言情绪中回神。他转过脸,痴痴望住那片已经落下的车帘。
  丰媛拢了拢头发又擦了脸才靠近文家的马车,文慈笑着把她也喊上去,四个女孩儿就挤在一个车里,说会儿话就把适才的情绪都抛下,重新开心起来。
  文慈笑道“我大姐好容易赶在这日子回趟盛城,把两个小的塞给我娘,央了我二哥带我们姊妹出来游玩。大姐惦记鹅儿桥下那卖甜汤的摊子,钰姐姐还记得吗,以前二哥总带你俩穿了男装出来,不肯带我和二媛”
  话刚说完,意识到不妥,神色一窘,拿眼去看丰钰。丰钰和文嵩幼时亲近,如今到底有些尴尬
  丰钰大大方方地笑道“怎不记得文心最贪嘴,每回要喝三大碗甜汤才罢,回去闹着肚子疼,被文伯母提着耳朵痛骂”
  文心脸上一红,伸手去呵丰钰的痒,嘴里咒道“胡说什么十年不见还是这幅鬼样子,只知道欺负我瞧我不给你好看”
  车里叽叽喳喳的笑语声透过车壁清晰传来。文嵩跟在车畔,嘴角噙了一抹苦笑。昔年,他是翩翩少年,她是天真少女,也曾有过那么多或甜或苦的回忆。如今,他从“文二哥”变成了“文二公子”,还有什么好说
  若当年他再坚持一些,执意等她十年会如何至今夕,是否就能光明正大与她牵手相偎在车中,共赏这满街繁灯漫天星雨
  楼上,安潇潇手持杯盏,将冒着热气的清茶端放桌上。安锦南半倚在窗边,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潇潇凑近,从楼上望出去,街外转角,一辆马车悠然驶入小巷。身后随行的,正是丰府众从人。
  “丰姑娘倒不像我原想的那般”安潇潇道。
  安锦南收回视线,侧过脸来,看了安潇潇一眼。
  “若她当真有心参与段家那些事,做什么不早用宫中旧谊相胁,迫兄长替她开路”
  安锦南目光沉沉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也许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本侯必不给她情面。”
  安潇潇笑着摇了摇头,朝安锦南促狭地眨了眨眼“是了,倒是嘉毅侯您,仗着旧时那点薄义,硬生生迫了人家闺女出来见您啊。”
  安锦南被她打趣得一怔,平静的表情有一瞬破裂。
  “当年事我虽不十分了解,可听您说来,那位姑娘惹恼宸妃,也是为着侍奉了您的缘故,您出手替她解围救她性命,原是应该。人家本不欠您什么,又何谈今日是否两清”
  安潇潇轻飘飘说完这句,斜睨他一眼,抿嘴笑道“今儿佳节,被兄长拘在这儿半天,可否放我离开,容我寻姊妹们一块儿逛去”
  安锦南颔首“着人跟着,不可往人群中去。”
  安潇潇“噗嗤”一笑“兄长说得奇怪,佳节良宵,乐趣不就在这热闹二字离群萧索,又有何乐可言”
  拍手唤侍婢进来,遮了帏帽,朝安锦南福一福身便下楼去了。
  今年放烟火的是王家,在沿天水街主路过去鹅儿桥旁第二个牌楼,早早结了五彩的风灯,一盏盏连成一线,远远瞧去,恍似繁星点点。
  已里三层外三层地裹满了看热闹的人。焦急地大声吆喝,催促快点燃放烟花。
  楼上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笑着安抚人群,指挥将附近易燃的草垛、干柴等物都检查清楚。
  鹅儿桥下,几个摊上生意红火。从这儿也能瞧见那窜上天的烟火,故而不少人便在这买碗甜汤或小点坐着等候。文嵩见已经没有位置,便去买了吃食捧过来。
  侍婢兜了一大捧蜜枣、瓜糖,取了随车带的小瓷盘盛装好,从身后文嵩手里接过碗,就要递给坐在外侧的文慈。
  文嵩心中一急,忍不住道“那碗是给钰妹”
  他一张口,车里四个人齐齐朝他看来。陡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解释道“那碗里头是没花生的,给丰大姑娘”
  丰钰因小时被花生仁呛过,自来不喜花生,一别十年,文嵩仍轻轻楚楚记着她这点喜好。文心等人替他尴尬,笑容均有些僵硬,丰钰含笑接过那只碗来,勾唇向他点头“多谢文二公子。”
  文嵩心里翻翻腾腾,又窘又羞。他这几年做了父亲,为人越发老成持重,不想在从前的心上人面前,仍是这样的蠢笨鲁莽。
  车中四人均得了一碗甜汤,那帘子便落了下来。文嵩立在车前许久,待天边传来“嘭”地一声巨响,他才回神抬起头来。
  五彩的光点在夜空中爆开。
  原是一朵大的火牡丹,伴着尖啸的破空之声,在天空中绽成缤纷的流星。
  接着一朵一朵的火花齐绽,把天空映得亮如白昼。
  文心再也等不及,捉住丰钰的手就跳下车去。十里长街人人均仰头观望,将那稍纵即逝却又美到极致的光华映入眼底。
  距离王家牌楼稍远的人们急速地往这边赶。桥下变得拥挤。原本坐着看烟花的人因被站着的行人遮了视线,纷纷站到了椅子上去。
  四周喧闹极了,烟花的绽放声,人群的赞叹声,几乎震破鼓膜。越来越多的人贴近马车这边,文嵩紧张地命婆子和从人们将四个姑娘护在里面。
  不知是谁撞了下他,好容易站稳了,方发觉自己竟站到了丰钰身后。
  忽明忽灭的火光映照下,他垂头打量这个让她痛苦纠结了多年的女孩。
  她还是当年身量,文心腰身都丰腴了二三寸,她竟半点都没变。
  发丝柔软而黑亮,挽成螺旋状的发髻,脑后梳一条长至腰下的麻花辫子,鬓边簪了两朵梨花形挂水晶滴坠的发钗。他站在她身后,恍惚觉得自己能嗅得她发上那抹让他熟悉又思念的淡淡香味
  她偏过头与文心说话,从文嵩的角度能看见她半张侧颜。她生就一双杏仁眼,瘦瘦小小一张脸,年幼时是个爱哭爱笑藏不住情绪的直脾气,如今却是常带着笑,却也不如从前给他的感觉那么亲近。似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她整个人给他的感觉都有点陌生。陌生得让他不敢靠近半分,说半句亲昵的话。
  文心不知与她说到什么,两人纷纷笑了起来,丰钰一手捂住嘴笑,一手伸出去掐文心的腰。就在这时,丰钰方发觉文嵩就在身后,她不动声色扯住文心往侧旁让开些,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与文嵩的距离。
  就在这时,她陡然注意到在文嵩身后不远,桥畔的一株柳树旁边
  玄衣淄靴的安锦南立在树旁,距人群颇远。
  天空骤然一道光华闪过,照亮他树影下沉默的容颜。
  瞳眸刹那划过流火点点,最终归于平静深浓。
  隔着纷扰的人群,他视线落在她身上,朝她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转身,背离人群,缓步而去。
  丰钰不自觉紧了紧收在身上的香囊。
  冥冥中有抹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她还会遇到他。
  便如那日在城外官道上的一顾,前番宏光寺内的偶遇,今夜得月楼里寥寥数语
  “丰钰,你瞧谁呢哪有俏郎君,快指给我看看”文心见她失神,两手一伸揽住她脖子。丰钰收回目光,笑着戳了下文心的额角,“你呀,当娘的人了,说这种话,不知羞吗”
  文心嘿嘿一笑,凑近她低低道“丰钰,别告诉我你在宫里连个相好都没,你都几岁了,回来相了那些人家,真没看中的吗回头我替你寻几个好的,叫我娘给你撮合撮合”
  丰钰听她胡言乱语,忍不住又掐了她下。
  嘉毅侯府,幽静漆黑的院落里一盏孤零零的灯火忽明忽灭。
  芍药坐在灯下,正在缝制一双新鞋,皂色粉底,银线飞鱼云海图纹,形貌齐备,已快要收尾。
  隔帘一道门内,是嘉毅侯的内堂。
  芍药看了眼更漏,正是子时。才准备撂下针线,就听里间传来闷闷的声响。芍药面色一紧,丢下针线飞快闯了进去。
  推开门,宝相团花深蓝绒毯一路铺进内室,床帐已被扯了半片下来,安锦南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在床下的脚踏上,芍药喊了声“侯爷”,连忙摸索着去点燃了烛灯。
  昏暗的光线下,安锦南整张脸上都是晶亮的汗滴。长发垂下,遮住他眉眼。
  安锦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息。芍药见他下唇已经咬得见血,眼圈一红,从袖中摸出手帕,跪在他身前。
  “侯爷,疼得厉害么您别弄伤了自己”
  安锦南陡然抬起脸,他双眸赤红,尽是血色,面容狰狞阴狠,可怖至极。
  “滚。”
  他咬牙切齿,从颤抖的唇间挤出这字。
  芍药摇头,泪珠坠了满脸“侯爷,奴婢去请郎中,这就去”
  她还未及起身,安锦南忽然伸手,将她狠狠推了出去。
  “滚滚”
 
 
第15章 
  芍药被一股大力推出,重重跌在身后的椅上。她额角碰在椅腿,当即又痛又晕。
  安锦南重新抱住自己的头,咬牙发出沉闷粗嘎的喘息。
  芍药不敢再近前刺激于他,抬手抹去泪珠,提步就往外走。
  屋后韩妈妈听见动静,往后院井里拎了一桶凉水就往这边来。
  芍药与她在廊下撞见,瞥一眼那水,声音嘶哑心疼“妈妈,这就去请郎中吧,侯爷再这么熬下去,早晚这样不行的”
  韩妈妈面容一凛,单手提着水桶,另一手就钳住了芍药的手腕“你疯了不成想整个盛城都知道侯爷这疾症”
  芍药摇头落泪“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瞧着侯爷这般痛苦,我实在不忍心。这病一日不去,这痛楚何时是个头啊”
  韩妈妈将她死死拽住“禁声随我入屋中看顾侯爷。要不要延医诊治,需听侯爷的意思”
  芍药被她强扭进屋中,直入内室。韩妈妈着她将水倒入盆中,自己走到床边将安锦南架起。
  安锦南眸子陡然睁开,便欲挣扎。韩妈妈架住他手臂,低声喊他的乳名“阿锦,阿锦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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