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不自知——江婉儿
时间:2019-05-10 09:53:59

  他每次都越吻越离谱,黑乎乎的房间灯都不开。
  员工们都亲眼看见他进了她办公室,关门,关窗,拉窗帘,不开灯,等一两个小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了灯。
  如此几次,叶蕊在员工面前真是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日,好不容易让他尽兴,叶蕊整理好裙子最后一丝褶皱,不动声色地表达抗议:“你整天往钱塘跑,你们老板会怒的。”
  邵亦轩将特意让靳家司机送来的晚餐拆开,哄她吃东西。
  “我已经递交辞呈,正在走行政流程。”
  他自斯坦福毕业回国就一直在这家公司工作,已经整整十年。
  没有利用任何背景和人脉,爬到现在的位子上是何其艰难,在十年努力终于要接近公司权力巅峰时,怎么说放弃就放弃。
  “是工作不顺心么?”
  “嗯。”
  “怎么个不顺心?”说出来,或许能找出解决方案也不一定。
  “工作地点不在钱塘,我抱不到老婆不开心。”
  这辞职的理由还真是……有出息!
  不在同一座城市,对于目前的他们的确不便。
  他数十年的打拼都在蛰初,她的工作重心却在钱塘,两座城市离得不算太远,但车况良好的情况下,也得三个多小时。
  而两人工作都忙,时常开会、加班、出差,不可能时刻迁就对方的时间,更不是想见面就见得着面。
  对于热恋中的情侣而言,两座城市的几百公里相隔几乎等同于隔着条银河。
  但目前没有良好的解决方案,只能暂且这样了。
  可若是为此放弃事业,到底可惜,叶蕊试图宽慰:“我们周末在一起就好,天天守着也会腻的。你的职业生涯……”
  “我喜欢和你天天腻在一起。”
  “过了热恋期就好了,你不要太冲动。”
  “余生与你的每一天都是热恋期。”
  这土味情话张口就来。
  他说:“我深思熟虑过的。”
  事实上,自东欧回国后两个月,这件事就已经在他脑中反复考量了。
  至今已经考虑有大半年,该做决定了。
  要跳槽的消息放出去,已经有多家猎头公司找过他,钱塘城也已有数家公司抛来橄榄枝。
  他工作这十年来能力、人脉、忠诚度,都无可挑剔,是众猎头争相抢夺的高端人才。
  但到底是去创业,还是当职业经理人,抑或是接手家族事业,他尚在斟酌。
  叶蕊仍旧歉意:“你真的不用为了我……”
  邵亦轩将她脸颊碎发拢到耳后,跟她说:“你不喜欢陈吟诺,我更不喜欢,早点离开早点清净。”
  工作日,邵亦轩通常都是每日下午下班后赶到叶蕊工作室,两人晚上不回靳家,也不回叶家,在钱塘城里他常住的房子里整晚厮磨。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就开车回蛰初工作。
  这日,早上刚自钱塘回蛰初,上午就又急匆匆地自蛰初赶来钱塘。
  见到叶蕊时,她表情严肃,不见伤悲。
  不管周围环境嘈杂喧闹,他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抱地很紧很紧,紧到她呼吸都不那么顺畅。
  可她却心绪宁静地任他抱着,一动不动。
 
 
第50章 
  许久之后, 邵亦轩抱着她还不放手,叶蕊才从他怀里挣脱, 有些歉意、懊恼地跟他说:“我发现想象的确比现实更美。我好像喜欢的是我想象中的你,现实中的你反倒让我有些厌烦。邵亦轩, 我们分手吧。”
  邵亦轩将挣脱的叶蕊又抱入怀里, 动也不动,理又不理,对她如平地惊雷般的话没有只字回应, 像是她在自顾自地玩闹着过家家。
  叶蕊心意坚定, 并不会因他的态度而有丝毫妥协:“越是跟你相处,越是觉得无趣和厌烦, 我没耐心继续了, 我们分手吧。”
  本来是字字诛心的绝情狠话, 可她越狠, 他越心疼。
  邵亦轩松开了手, 得偿所愿的叶蕊迈步要走, 却被他扯住手臂拉了回来, 叶蕊眼睁睁地看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红色小方盒。
  意识到状况不对,叶蕊凉薄地冷着脸,无情地甩开他的手。
  可他却是死死地钳住不放, 甚至还单手打开了盒子。
  红色小方盒打开,偌大的钻戒在白炽灯的照耀下, 切割完美的钻面映射出夺人光芒, 那光芒璀璨得几乎闪瞎人的眼。
  求婚场景她最近是真的幻想过几次, 可是如何都没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是在这混合着消毒水味的拥挤走廊里。
  叶蕊几乎嘶吼着:“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不喜欢你,不爱你,不会嫁你。我们到此为止,请你别再纠缠,谢谢。”
  走廊上或站或坐,面容眼眸里写着焦虑、悲伤和痛苦等待着的人们都好奇地朝着他们看。
  不清楚这究竟是粗粝的现实,还是在拍梦幻的电影。
  那些言不由衷,口不应心的话,就像冲天炮弹在空中轰隆隆地爆炸,响过炸过威力尽失,落在他身上只剩轻飘飘的灰尘,没了半点攻击力。
  邵亦轩态度温和,可言语间尽是那霸道无赖劲儿:“真是抱歉,此生此世怕是都要委屈你了,除了嫁我,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叶蕊本已平静的心,忽然就怨恨了。
  她哂笑讽刺:“霸道总裁的戏码太烂俗,请你不要在我面前倒胃口了。”
  “我的蕊蕊就连骂人都骂得这么可爱。”邵亦轩的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里,浅吻她的黑发,平静地说,“我都知道了。”
  叶蕊的泪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在他怀里歇斯底里:“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邵亦轩任她发泄任她哭,等她终于哭累了不闹了,他才又说:“今早回去蛰初,我看到了你的体检报告。”
  年后恢复工作时,她按照惯例组织公司全体员工进行年度体检。
  昨晚他来,缠了她整晚,直到今早到了工作室才看到昨晚已发送至她邮箱的体检结果。
  胸腔、腹腔、妇科B超都无异常,可她右胸的结节却发展成为恶性肿瘤,也就是乳腺癌。
  看到结果,她立刻来了钱塘城里最权威的医院,进行复查。
  此刻就是在这医院走廊,她刚刚将复查的B超拿给医生看完。
  没有惊喜,没有奇迹。
  临床经验丰富的主任医生跟她说:“尽快入院手术,切除右侧乳房。”
  似乎冥冥之中早已知道上帝赐予的一切美好,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她不会平白无故地得到那么多。
  曾经有人说她,长得美、身材好、人能干、家世好,还有那么多优秀男人追求她,是会遭天谴的。
  看吧,是真的会。
  习惯了遇到困难理智思考先于情绪发泄,在得知结果的那个刹那,她的心像是被利剑刺中,很痛,但伤口很小,痛感并没有大肆弥漫。
  她痛了一会儿就很冷静地接受现实,考虑要如何跟他分手才不被怀疑。
  可此时此刻,他匆忙赶来她眼前,在得知她患了乳腺癌之后义无反顾地跟她求婚,她心中忽然涌起前所未有的委屈、怨恨、憎恶和不忿。
  她狠不下心了,她舍不得了,她贪恋与他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幸福。
  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刚刚尝到爱情甜蜜,快被幸福溺毙时,要夺走她的一切。
  她宁愿从来没有拥有,不知爱的滋味。
  她宁愿没有感受过他的柔情万种。
  她宁愿不曾与他山盟海誓,夜夜缠绵。
  那么失去后她不会想,不会念,不会不舍,不会痛不欲生。
  可是现在是一局死棋,她已走投无路,可对他对爱竟还贪得无厌。
  她该怎么办?
  邵亦轩收拢了叶蕊身边不少人,自然知晓体检之事。
  他曾私下联络过,让医院将她的体检报告发送一份到他邮箱,今早回去蛰初看到检查结果,就立刻赶来钱塘。
  而赶来之时,她已复查结束。
  邵亦轩将发泄之后情绪渐趋稳定的她,带回车里,安置在副驾。
  他试图劝慰:“现在医疗发达,情况远没你想的那么差。乳腺癌不像其他癌症那么来势凶猛,还要谈论术后十年存活率。手术切除后,我们好好调养,注意作息饮食,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手术?”叶蕊眼底笑意讽刺,“切除乳房,化疗放疗,看着自己头发掉光,形容枯槁,如果你是指这些,那我宁愿去死。”
  “我爱的是你不屈的灵魂,不是这具肉身。用肉身微小的牺牲换取生命的延续,很值得,我愿意。”
  “我不愿意。”
  “蕊蕊要听话,我们尽快治疗。我会始终陪着你,加倍疼你爱你补偿你,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看他们感情稳定,年后父亲母亲继续他们的环球旅行,爷爷奶奶去了苏州的姑姑家常住。
  他将她带回钱塘他的房子里。
  他的工作还未交接完成,可从医院回去后,他都是电话会议、视频会议,连手续、行李都是着人帮忙处理。他再没回去蛰初,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哪怕一秒钟。
  她性情大变,骂他骂得凶残,可他每次都给她递来温水,淡笑着说:“喝口水再继续。”
  她开始扔东西砸东西,他房里几十万上百万的翡翠琉璃她说砸就砸,他见到那满地碎片,眼睛眨都不眨,还自书房里拿出件更贵重的珐琅彩递到她手上,柔声说:“蕊蕊还想砸什么?我都买回来,让你尽情砸。”
  她不说话了,长久地冷着脸,沉默不语,对他更是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可他却默默地照顾好她的一日三餐,她不吃不喝,他拿来筷子汤匙一口一口喂着她吃。她不配合,他极耐心,几个小时都喂不完一顿饭,可他从不放弃,还要柔柔地哄着。
  “蕊蕊张嘴。”
  “蕊蕊慢慢咀嚼。”
  “蕊蕊来喝汤。”
  “蕊蕊再吃一口。”
  “蕊蕊真乖。”
  每晚,他帮她洗澡揉脚,将她拉入怀里吻着抱着哄她入睡,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着“我永远爱你”。
  她越对抗越折磨他,换来的是却是他无与伦比的耐心、温柔和深情。
  累了,困了,渐渐地放弃了,不再彼此折磨,安心接受他一切的好。
  如果必须面对离别,那至少在离别之前,她该珍惜的。
  那就爱吧,狠狠爱吧,不负此生不负他。
  沉默了大半个月,整日里像哑巴一样的人儿,在晚上睡觉前,在他说了不知几百几千次的“我永远爱你”之后,她终于张口了。
  被他抱在怀里哄着,她突然出声:“你后不后悔?”
  “很后悔。”
  生平第一次后悔就来得如此深切。
  后悔最初的冷漠残忍。
  后悔那晚不该听你的话,放开你的手。
  后悔我们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试探和犹疑。
  后悔没有早点将你抱入怀里疼着宠着爱着。
  她终于与爱达成妥协,态度比之前柔顺百倍。
  邵亦轩带她去了蛰初最好的医院,去见最权威的乳腺疾病专家,特别预约了主任级别的B超医生,可依旧没有奇迹发生。
  现代B超影像更依赖硬件设备,而非医生资质水平等软实力。
  检查结果一旦出来,便很难再被推翻,而且她体检的医院和复查的医院,虽实力不如蛰初这几所全国闻名的医院,但也都是声名极好的大型三甲医院。
  这么多次的检查下来,所有权威医院的专业医生都众口一词——尽快入院,切除右侧癌变乳*。
  “用失去胸部来换回你的生命,我愿意。”
  “我不愿意!”
  “你胸太大,拥抱时我们两颗心距离太远,我一直为此不满。”
  “不喜欢,你可以去找个胸小的。”
  “可我只爱你。”
  “那就尊重我。如果你胆敢趁我睡着,将我送上手术台,那就祈祷我别醒来,如果我醒来我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多次说服无果,不管是讲道理,谈感情,还是深论生命的意义。
  叶蕊从未松口,从不妥协。
  是的,她的执拗他早已领教,试图让她妥协,不过是痴心妄想。
  用尽手段都无计可施,最终邵亦轩不得不让步:“只要我的蕊蕊开心,想怎样都行。”
  她不允许西医介入手术切除,那必须得看中医调理体质。
  邵亦轩带她去找宿鸣,宿鸣看了检查单,又仔细给叶蕊诊过脉。
  知他太过在乎,宿鸣尤为慎重:“我有几分把握,但还是带你去找我父亲更稳妥。”
  宿鸣的父亲是全国知名的中医院里最顶尖的主任中医师,一号难求,是患者和黄牛都最敬重和熟知的医生。
  邵亦轩感激不尽。
  看他将诊完脉的叶蕊的手紧握不放,那眼神、态度、言语看来寻常,可却蕴藏深爱,宿鸣又笑着补充:“如果还不放心,直接带你去找我爷爷。”
  宿鸣的爷爷曾是国家领导人的保健中医师,全国名老中医,年届九十,头发乌黑,身杆笔直,说话仍中气十足,可脾气极为古怪。
  自中医院退休后,被返聘了二十年,老人家不喜欢住城里,如今完全退休后,回到江苏农村老家颐养天年。
  老爷子不图名,不重利,更不爱钱。
  就只爱种种花,逗逗狗,在阳光照耀的庭院里晒太阳、打太极。
  宿鸣带他们去见宿老爷子时,邵亦轩特意备了厚礼,态度极为恭敬地说明来意,可宿老爷子看着他手中的野山参,却只撂下三个字:“拿回去。”
  说完便拉来叶蕊的手,闭着眼给叶蕊诊脉,全程没有招呼,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
  见老爷子松了搭在叶蕊腕间的手,邵亦轩忙将各大医院的检查单都递过去,跟老人家解释情况,想要说明叶蕊饮食起居等大多医生都会询问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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