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穆玄终是不放心,斟酌片刻,又吩咐了几件事与阮、沈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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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夭夭又收到了琼华送来的拜帖,说三日后在云裳阁举行诗会,邀请她去参加。
  当然,帖子没有送进海棠院,还是以东平侯府的名义,直接送到了姜氏所居的桑榆院。
  姜氏握着那张红笺,欣喜不已。这琼华郡主毕竟是女儿未来的小姑子,若两人能交好,日后女儿嫁去东平侯府,多少也算有个说得来的人,不至于势单力薄。
  对于琼华的这番示好,夭夭却实在兴致寥寥。首先,她对作诗这件事,可谓一窍不通。若菖兰郡主本是个腹有诗书的小才女,她到时侯丢脸事小,万一被有心人识破身份就坏了。其次,大约是八字不合的缘故,她对琼华这个人始终喜欢不起来,也从未有过与她交好的念头。若非姜氏在场,她几乎立刻就要称病推辞掉。
  姜氏以为她紧张,笑着道:“莫怕,娘听说,这位琼华郡主性情温婉,人缘极好,到时娘让人备好礼物,再让奶娘给你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定会让我的宝贝女儿艳惊四座。再说了,你自小熟读诗书,之前不是一直想找人切磋诗文么,这正是个好机会。”
  听到最后一句,夭夭简直恨不得拿块豆腐砸死自己。
  
 
  第39章 未婚妻
 
  当夜, 穆玄并未回穆王府,而是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宿在了军中。
  他只脱掉外层的铠甲, 便怀抱端方躺了下去,双目微阖, 侧耳倾听帐外动静。前半夜一切如常,到了后半夜,他却渐觉身体发冷,头脑昏沉,似乎又发起热来。
  起初他还维持着一丝清明,等起身灌了口凉水再躺下,病情便汹涌压来, 一发不可收拾。他整个身体都滚烫起来,如置身烈火之中,混混沌沌间, 又做起了噩梦。
  依旧是那个腥臭扑鼻的蛇窟,她荡着一双雪足, 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 软玉般的面上笑出两个小梨涡, 声音清脆悦耳如林间摇动的风铃。
  “我叫公输瑶,你叫什么?”
  他压了压头上的破斗笠,不理她。
  在蜀中, 以“公输”为姓,又手持桃灵木,只能是以“通灵术”与“招魂术”闻名于世的公输一族了。这丫头年纪轻轻, 便能拥有灵力如此强大的桃灵木,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见他默不做声,她也不生气,自顾跳回地上,围着那张寒玉床走来走去,眼睛乌溜溜的直冒光,似乎真的在研究怎么把它搬回去。两只雪白的小脚丫,连鞋子也不穿,就那么肆无忌惮的踩在湿腻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他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有些难受,不知为何,竟想起来方才在寒玉床上,那蛇妖吸食男子精气时无意识摇动的双足。只不过,眼前这双小脚丫生得更漂亮更可爱,雪白的肌肤下,还透着淡淡的肉粉色,看着软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里揉捏一番。
  很快,他便为自己这些杂念感到深深的羞耻,心里还甚至莫名的生出一丝火气。他自小修炼术法,定力过人,方才面对那道行高深的蛇妖都能心静如水、岿然不动,现在竟会对一个小丫头产生如此绮念,简直是耻辱。
  他越想越气闷,掉头就往洞外走。
  “喂,你等等我。”她快步追了出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只管蹦蹦跳跳的与他并肩而行,道:“你干嘛总板着个脸呀,不说话也不肯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他猛地停下来,冷冷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比她足足高出一头,连说话都显得格外有气势。更何况,她若敢不听话,他单手就能拎起她,将她扔的远远的。
  “可下山的路只有这一条呀。现在月黑风高的,我又喜欢迷路,不跟着你,我怎么出山?”她眨眨眼,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理直气壮。
  他皱了皱眉,不想搭理她,便一言不发的继续闷头往前走。
  她嘻嘻一笑,立刻又蹦蹦跳跳的跟了上来,并祭出手中的桃灵木在前方照路。
  “我听你口音可一点都不像我们蜀中人,你到底从哪里来的?怎么会跑到那条臭蛇妖的老窝里?是被她抓来的吗?我们蜀中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尤其是我阿娘做的蜀蒟酱和豆花鱼……”
  她肚子里有问不完的问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提起吃食时,眼睛直发光,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这么晚回去,阿爹阿娘又该骂我了。”她挠了挠耳朵尖,颇苦恼的道,又转头问:“你呢?你住在哪里?也和你阿爹阿娘一起么?”
  他嘴角紧抿成线,看向前方。
  桃灵木周围,不知何时聚了一大片青幽幽的鬼火,正争先恐后的往枝头上钻,像是无数点流萤在跃跃跳动。没有挤上枝头的鬼火们,便自觉排列成一条长长的星河,跟在桃灵木后飞旋起舞,共同为他们引路。
  这样美丽而热闹的画面,让这座阴冷的荒山都添了些许灵气。
  “我住客栈,明日就会离开这里。”他冰冷的黑眸中,难得有了一丝波动。
  离家出走这一年多以来,为躲避父王派出的暗卫追踪,他在一个地方最多停留三日。之前因为帮着一户人家除邪祟,他已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在蜀中云中城滞留了五日。今夜也是为了摆脱穆王府的暗卫,他才会误入这荒山之中。明日必须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也许是一路向东,出海看看,也许是继续往南,去大理境内瞧瞧。
  她眼睛一亮,满是艳羡的道:“你一定是二哥常说的那种身怀绝技的大侠,斩妖除魔,四海为家,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对不对?”
  “……”
  他咳了声,闷闷的道:“算是吧。”
  “我最佩服大侠了。我的理想也是当一名大侠。你从几岁开始当大侠的,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大侠?”
  “……”
  又走了一阵,四周忽然刮起刺骨的阴风,聚在桃灵木周围的鬼火们立刻不安的躁动起来,发出阵阵怪叫,连队列都乱了,桃灵木也骤然亮起耀目灵光,隐有示警之意。
  “不好,那饕餮老鬼又缠上来了,你快走!”她气愤的一跺脚,恶狠狠的将那老鬼骂了一通,便手握桃灵木挡在他身前,催促他离开。
  “嗬嗬嗬嗬。”
  “嗬嗬嗬嗬。”
  阴风狂作,直刮得人睁不开眼,耳边陡然响起一阵阵苍老喑哑的笑声,时远时近,诡异至极。
  公输一族的桃灵木有招魂之效,能镇压诸鬼,这饕餮老鬼竟然不受桃灵木控制,定是极厉害的恶鬼或厉鬼。
  “待会儿我把他引开,你快点跑。”她回头俏皮一笑,朝他眨眨眼,便握紧桃灵木往,掉头往山上飞奔而去。待他反应过来,她已跑出数丈之远。
  他周身一轻,只见远处飞沙走石,阴风大作。她站在那风的漩涡中,十指结印,默念咒诀,浅粉衣衫猎猎飘动。桃灵木在她掌间飞速旋转着,须臾,片片桃花脱离灵木,围在她身边上下飞舞,散发着灼灼灵光。
  一个巨大的黑影,渐渐从阴风中显露出来,喉间发出嗬嗬的怪音,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他遽然变色,咬破指血往剑上一抹,狂奔中刺出雷霆一剑。
  黑影立刻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怪叫,呼出一道阴风,将他连人带剑甩出丈远。她终于察觉到身后的异常,祭出掌间桃灵木,喝了声“杀”,巨大的黑影立刻被烧得支离破碎,失去本形。
  她收回桃灵木,紧紧攥在手心里,朝他奔来。那黑影却仿佛被风吹散的雾气,风一停,迅速又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庞大的影子,愤怒扑向那浅粉身影。
  这一年里,他遇到不少厉害的邪祟,也悟出许多对付他们的方法。他一骨碌爬起来,依次咬破五根手指,先在地上迅速画了个法阵,又往剑上画了几道符文,冲过去握起她雪白皓腕,发足狂奔。
  那黑影不断呼出阴风,欲将她裹挟起来,吸食她连同桃灵木的灵力,皆被他挥剑挡开。等他们奔过法阵时,那黑影巨大的身形一滞,周围阴风骤然歇止。
  回头一望,那老鬼果然被困在了法阵中,正渐渐化掉本形。
  他心中狂喜,委实松了口气,正要松开她休息片刻,扭头一看,她竟双目紧闭,软软倒在了地上,手心里那枝桃灵木,也仿佛被抽干灵力般,不再发出亮光了。
  早闻公输一族的人天生体质纯阴,所以才能修炼出能与鬼界通灵的“通灵术”与封印群鬼的“招魂术”,而穆氏一族的法阵皆以驱邪除祟为目的,阳气甚烈,专克阴气。莫非,是自己的法阵误伤了她?
  还真是麻烦。
  “喂,公输瑶,公输瑶……”
  他连唤了好多声,她都毫无反应。他有些郁闷,视线一移,竟落在了她那双雪白漂亮的小脚丫上。
  他抿紧嘴角盯了会儿,终是没忍住,慢慢伸出手,先是小心的摸了摸,而后又斗着胆子握住了其中一只。触手滑腻柔软,与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他嘴角一扬,心情忽然好了很多,便把剑别到腰间,将她拎起来负到背上,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眼瞧着就要走到山脚下,他忽然感觉有什么湿腻腻的液体顺着他衣袍滴了下来。他用手一摸,只见惨白的月光下,他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红色。
  穆玄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帐中漆黑一片,尚是深夜。他冷汗淋漓的望着帐顶,欲动时,才发现身体似被定住般,根本不受控制,喉咙里也似灌了什么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馥郁幽香,甜丝丝的,透过口鼻,直往他灵台里渗。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慢慢伸进他胸前的衣裳里,冰凉透骨,似寒石一般,紧贴着他滚烫的肌肤。
  “小将军好狠的心。”一声妖娆哝语,像隔着重重云层,从极远处传来,那只手越发不老实的沿着他胸口往下游走。
  “深夜寂寞,就让奴家好好伺候小将军罢。”
  那声音痴痴一笑,淫媚而痴缠,另一只冷冰冰的手,已紧紧缠上了他脖颈。
  穆玄心头立刻泛起一股恶寒,欲握端方,才发现手足也被困住了。情急之下,便用力一咬舌尖,浓重的血腥气立刻在口中弥漫开。
  “呃——”
  “小将军……果真狠心啊……”
  那两只手,软绵绵的从他身上滑落下去。
  穆玄腾地坐起来,定睛一看,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东西。再看握在手里的端方,亦剑身雪亮,未沾染丝毫血迹。就连他睡前在帐中画的法阵,也都完好如初,没有一点损毁。
  昨夜父王明明已替他驱蛊,他今日也没穿过那件有问题的襕袍,为何会又一次中蛊。
  握剑的右手骤然传来一阵阵撕扯般的痛,穆玄拧了拧眉,意识到手上的鞭伤又裂开了,不由低头去看。
  忽得,他目光一凝,落在手上缠着的那厚厚的数层白叠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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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睁眼熬到了天亮,体内蛊毒倒没有再发作,眼前也再没有出现幻象。不多时,便听阮筝与沈其华在外求见。
  穆玄起身穿好鞋袜,用冷水迅速洗了把脸,又把抹额一丝不苟的束好,才让二人进来。
  沈其华道:“昨夜越美人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帐中,并无什么异样举动。帐子四周的法阵也没有破损痕迹。”
  为了试探此次蛊毒事件是否有邪祟在操纵,昨夜睡前,穆玄特意在北营布了法阵。听沈其华如此说,穆玄心中着实喜忧参半。若此事与邪祟无关,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若这邪祟和之前闯入穆氏祠堂盗窃暖玉的邪祟一样,修为高深至一定境界,根本不惧这些法阵,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黑眸沉了沉,又问阮筝:“李府那边情况如何?可将人带来了?”
  “带来了,就在帐外。”阮筝甚有感慨的道:“将军有所不知,那李府前些日子刚刚与章家解除婚约。李员外一听咱们是因为章龙之事请李小姐来军中,当场就把章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说什么也不同意末将把人带走。幸好李小姐通情达理,末将才没白跑一趟。”
  “他们可知章龙暴死之事?”
  阮筝摇头:“应该不知道。当时,那李员外情绪特别激动,不停地骂章龙忘恩负义、不知廉耻,还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章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章龙暴死之事虽已在军中传开,但穆玄严令封锁消息,擅自泄露者无论品级皆军法处置,所以目前连章家都不知晓此事。李府的反应倒正常。
  只是,穆玄觉得讶异的是,李府刚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章家解除了婚约,也委实巧了些。
  “请李小姐进来。”
  他敲了敲桌案,缓缓道。
  
 
  第40章 白叠布
 
  片刻, 阮筝便引着一个头戴黑纱帷帽的少女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衣着齐整、满头银发的老妪。看模样, 大约是李府的奴仆。
  “民女李香君,见过将军。”
  那少女轻施一礼, 语气极淡静。
  老妪跟着行礼,寸步不移的守在李香君身边,警觉的望着帐中一个个沾着军中独有锐气的陌生男子。
  穆玄道:“玄牧军军纪严明,此次请李小姐过来只是为了问案,绝不会发生亵渎或伤害李小姐之事,还请小姐摘掉帷帽,坦诚相见。”
  老妪立刻脸色一变。李香君低声道:“奶娘莫怕, 我相信这位将军。”
  语罢,她慢慢掀开帷帽,露出一张白净秀丽的脸庞。
  眼前人其实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可深静的眉眼、毫无情绪起伏的面部,却令人无端想到枯了水的古井, 死气沉沉的。
  明明是家境富裕的商户之女, 她却穿着一身极普通的白衣素服, 鞋袜也是同色的白,和头上那顶黑纱帷帽搭配在一起,素色之外又添了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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