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沈其华心头也猛地泛起一股恶寒,骂道:“可恶!”
  穆玄命人将那人皮连着衣服摘下,铺于案上,前后仔细研究了一番,果然在那人皮的颈部发现了一片细密的符文,便沉眸道:“这邪祟精通画皮之术,且在皮上画了镇压鬼气的符文,所以才能屡屡躲过追踪。”
  “镇压鬼气的符文?”沈其华震惊:“寻常邪祟若披着这张皮,无异于烈焰焚身,她对自己倒是狠心。”
  他登时恍然大悟道:“也正因如此,她并不靠鬼气害人,还是用蛊毒引诱人心,待奸计得逞,再瞧着那人万蛊噬心而死。”
  穆玄取来纸墨,自将那人皮上的符文拓了一份,仔细收入怀中,才吩咐道:“先去查查这丫鬟的身份。”
  沈其华领命,唤来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拎起这张人皮往楼下大堂而去。
  穆玄又盯着墙上那副仕女图看了片刻,见画中女子绿鬓朱颜,琼鼻如玉,眉目间似乎有那么一丝熟悉的影子,可这感觉却如飞鸿过沼般,只有一鳞半爪的踪迹。他绞尽脑汁搜寻一圈,并不能在自己相熟的人中找到这样一个女子。
  默立半晌,穆玄便取出玄灵符,画了几道血文,将整面画壁以灵力探查一番,依旧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画纸和墙壁之上也未发现镇邪的符文。
  穆玄便出了雅室,去打量夹道两面壁上挂的仕女图。待从头到尾一一看完,他心头冒出的那种怪异感更强烈了。这些画中仕女的面貌、衣着、神态、举止虽都不尽相同,可每个人的眉目竟都让他捕捉到了一星半点熟悉的影子。
  他虽不懂画,可由画中人惟妙惟肖、呼之欲出的体态来看,绘画之人必然技艺高超。奇怪的是,这些画上并无题跋和落款铃印,只有最末一副画上用小楷工整的题着两句诗: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观画上女子,姿容举止的确都远胜其他女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左颊上有一条细长的疤痕,从耳后一直延伸到下巴。
  穆玄便命人传来店主,问:“这些画都是从哪里购置的?”
  店主是个面皮白净、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一看见这些画,便目光发痴,道:“并非购置,是一位胡商贩于草民的,当日他急于购置一批首饰,又无现钱可用,便用这些画做抵押。草民看这些仕女图画工精湛,便与他达成了这笔交易。至于画者是谁,草民便不得而知了。”
  大堂里已一片喧沸。见沈其华竟拎着一张人皮走了下来,无论堂倌还是客人皆被吓得面无人色,尖叫着往后避退。
  沈其华一挥手,两名玄牧兵迅速分站左右,将那张人皮展开,门神般矗立在大堂中央的空地上。另有士兵强拽着堂倌和客人近前辨认。几个胆子小的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采莲!”
  正混乱不堪,一声凄厉瘆人的女子尖叫声忽在堂中响起。
  沈其华抬目一望,是个身穿大红襦裙的少女,神色呆滞、直挺挺的立在以琼华为首的贵女中间。
  郑红桑惊恐至极的盯着那张人皮,瞳孔骤缩,愣了一瞬之后,忽发疯般尖叫起来,掩面崩溃大哭。
  采蓝本护着郑红玉躲在后面,一听这声音,惊慌抬头,举目四顾,等看清那人皮的面貌,也吓得将拳头堵在嘴巴里,颤声唤着“采莲”的名字,泪流满面。
  这惊吓仿佛是当空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郑红玉面上血色褪尽,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昏倒了过去。
  等穆玄下楼,沈其华立刻近前禀道:“将军,已经查明,那丫鬟系郑尚书府二小姐郑红桑的贴身侍女。”
  穆玄微一拧眉,又行至李香君的“尸体”旁,命阮筝翻开她衣领及鬓发,果然也在其颈部发现了镇邪的符文,便立刻吩咐阮、沈二人去查验堂中众人的颈部。
  穆玄又咬破指血,在掌间迅速画了三道符文,催动灵力往李香君“尸体”上探去。一团裹挟着腥臭的黑气骤然从“李香君”的天灵盖上冒了出来,“李香君”霎时如漏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了下去,软塌塌的堆叠在地。
  又一张人皮。
  “尸体”塌倒下去的一瞬间,一样东西从层叠的素色衣裳里滚落了出来,恰停在穆玄脚尖处。
  穆玄捡起来一看,是个做工极精致的宝蓝色盒子,盒面镂着金色凤纹,有馥郁幽香从内散出,大约是女子的胭脂盒之类。
  这盒子的模样隐约有些熟悉,那股幽香更是一丝丝的抓挠着他的心,令他周身血液渐渐翻腾起来。
  一点灵光霎时在脑中闪过,穆玄脸色骤变,打开盒子,果然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数张艳红似火的唇纸。
  他手掌微微颤抖,用玄灵符一探,一团团黑丝状的物什,渐渐从唇纸表面浮了起来,与那日在章龙身上探到的一般无二。
  恰好阮、沈二人勘验完毕,称并未在其他人身上查到类似符文。
  穆玄收起盒子,沉眸吩咐道:“其华留守此地。阮筝,你立刻去趟京兆府,找黎捕头问问最近一年邺都或京郊附近可有莫名失踪的女子,都是在哪里失踪的。还有,务必再去趟李府,问问半年前李香君生病期间都去过哪里,她身边的老嬷嬷又是何时开始服侍她的。”
  阮筝领命,即刻带人往京兆府赶去。
  穆玄这才扫了圈堂中众人,见海雪被拘在众多女客中间,眼睛不停地往二楼方向望,便命人将她带了过来,从怀中拿出那宝蓝口脂盒,问:“你可识得此物?”
  海雪记挂着夭夭安危,乍见此物,惊讶道:“这不是郡主的……”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道:“这是云裳阁卖的波斯唇纸,几日前我家郡主刚来买过,也是这凤纹盒子。”
  穆玄神色骤凝:“你可确定?”
  “自然。当日,琼华郡主还有郑府的红玉小姐也是买的同样款式。”
  海雪说完,急问:“世子,我家郡主她——”
  “她无事,你不必担忧。”
  穆玄沉声说完,便握紧手中之剑,大步朝云裳阁后门而去。
  殷素尚驾车在后门等候,远远见那少年过来,立刻跳下车行礼。
  穆玄推开车厢,看了眼还在胡乱呓语、浑身发烫的夭夭,一攥拳,登车合上车门,吩咐道:“回穆王府。”
  
 
  第50章 驱蛊(捉虫)
 
  宁嬷嬷正带着几个丫头在院中做针指活, 乍见穆玄抱着个半丈长的蓝绒大毯子进来,吓了一跳, 立时搁下手中活计迎了上去,忙不迭问:“出了何事?怎么现在回来了?”
  待眼尖的扫见那蓝毯中露出的一缕散发着幽香的乌发, 宁嬷嬷直惊得合不拢嘴,待缓过神,迅速左右一顾,如临大敌般,喝命近旁的丫头们都退下,这才急问:“这是谁?怎么带回府里来了?”
  穆玄不答,径自将夭夭抱回自己常睡的暖阁里, 才沉眸道:“她中了蛊毒,必须尽快解毒。”
  又是蛊毒?
  宁嬷嬷一路跟来,便觉事态有些不寻常。见那女孩的头脚皆被严严实实裹在毯子里, 忙道:“这么捂着可不行,只怕毒还没解, 就得闷出病来。”
  等穆玄把人放到了榻上, 她便走上前去, 手脚利落的去剥弄那毯子。穆玄倒没再反对,自觉的立在一旁默默看着,由她动作。
  卷裹得甚厚实的毯子一层层展开, 宁嬷嬷望着毯中醉颜娇美、乌发如云堆积的绯衣少女,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亦大吃一惊, 一时脑中更是闪过无数念头,竟说不出是惊诧更多还是欣慰更甚。
  自打五年前那件事之后,这还是自家小主子第一次带女子回府呢。还是如此毫不掩饰的亲呢方式。
  “生得可真标致。这是谁家的女孩?”
  她赞叹了一声,脸上堆起慈母般的笑,便抬头望着一旁的少年,满面春风的问道。
  穆玄避开她灼灼发亮的目光,咳了声,一脸镇定道:“她乃西平侯之女,菖兰郡主。”
  “菖、菖兰郡主?”
  宁嬷嬷一张脸像是突遭严霜暴雪袭击,满脸的笑则像是被那暴雪压塌的枝丫,如何也支撑不起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替夭夭理着颈间散乱的鬓发,笑道:“奴婢听说,这位菖兰郡主已订和东平侯府的那位庶子订了亲,吉日就定在下月月初。女孩儿家名声最重要,世子怎能这样把人家带回府里来?好歹也该有一两个西平侯府的人跟随。”
  见穆玄只望着窗外默不作声,宁嬷嬷愈发印证了心中的猜疑,叹了声,道:“依理奴婢一个下人,不该多这句嘴。只是——”
  “嬷嬷不必说了。”
  穆玄忽打断她,冷冷道:“我的事,我心中自有分寸。”
  宁嬷嬷素知他脾气,暗暗叹息,不敢在此事上再多言,便道:“世子既然带她回府,必是想让王爷为她解毒。世子可想好怎么跟王爷说了?”
  穆玄微沉眸,道:“我自有分寸,嬷嬷不必忧心。”
  顿了顿,他又道:“此事,还望嬷嬷替我保密。带她回来,只是想替她解毒,我不想平添是非,更不想累及她名声。”
  宁嬷嬷点头:“世子放心,奴婢都明白。”
  穆玄心知她做事周全,根本不需他多嘱咐什么,便起身往九华院而去。
  顾长福恰在东暖阁外守着,见穆玄过来,忙恭行一礼,满脸堆笑的问:“世子何时回来的?军中之事可有眉目了?”
  穆玄点头,望了眼敞开的阁门,问:“父王可在?”
  顾长福忙不迭道:“在,在。王爷今日休沐,正在房中练字呢。”
  说完,又特意补了句:“就王爷自己在。”
  穆玄会意,同他点头致谢,道:“劳烦福伯替我通传一声。”
  不多时,顾长福便从内出来,笑道:“王爷让世子进去呢。”
  “有劳福伯。”
  穆玄再次致谢,这才缓步迈进暖阁内。
  顾长福盯着那少年挺秀的背影,摇了摇头,暗叹一声。
  这东暖阁并非书房,平日无论是姝夫人、大公子还是云煦公主过来,皆是与他打个照面便直接进去,并不需特意通传。而世子每次过来请安,却总是恪守规矩,皆要他进去通禀一声才肯进去。一举一动,处处透着疏离客气。
  穆王今日只穿着件家常的紫色深衣,腰束同色蟒带,果如平常一般,立在阁内的长案后悬腕写字。
  听闻动静,他并未抬头,依旧专注勾勒着笔下墨骨。
  穆玄立在下首静静等着,见那砚中余墨不多,盯了片刻,便近前几步,又重新研磨了一些,搁回原位。
  穆王笔尖一顿,又写完一字,便搁下笔,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问:“不是军中有急事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穆玄简略答了几句,便侍候穆王净手,并递了盏热茶过去。
  穆王自在圈椅里坐了,低头拿茶盖拨动着水上浮的茶叶,等他说下去。
  穆玄便道:“孩儿听闻,守心和守静两位师兄带人追查暖玉之事,已数日没有音讯传来。不知可有需孩儿出力之处?”
  穆王淡淡道:“此事本王自有安排,毋需你操心,管好你军中那摊事即可。若真有必要,本王自会叫你。”
  穆玄应是,默了默,却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乳白的蟾蜍形玉块,道:“这是前次剿灭余良叛军时,孩儿得的一块暖玉,虽比不上锡山暖玉玉质温暖,但也是难得一见的辟邪护身之宝。在锡山暖玉寻到前,应可暂时助大哥抵御每月寒疾发作之苦。”
  穆王闻言,终于抬头睨了穆玄一眼,不可置否的道:“你今日找本王就为了说这两件事?”
  穆玄抬眸,与穆王对视片刻,道:“的确还有件要紧事。这两日在追查军中蛊毒之事时,孩儿又发现一名中蛊之人。她可能知晓重要线索,孩儿冒昧,想请父王为她祛除蛊毒。”
 
  第51章 酒醒(补全)
 
  穆王皱眉, 慢慢搁下茶碗,问:“既是要紧事, 为何不直说?”
  阁中突然陷入静默。
  顷刻,穆玄轻挑了挑嘴角, 镇定自若道:“驱蛊极耗费灵力。是孩儿心中惭愧,族中有事,非但未能为父王分忧,还要因为这点事令父王贵体受累。”
  穆王眉峰拧得更深,盯他一眼,不辨喜怒的问:“现下人在何处?”
  穆玄道:“已安置在尔雅院。她身份特殊,不便送来九华院, 恐怕要劳烦父王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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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夭夭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透。
  她睁眼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竟躺在海棠院的暖阁里。
  “醒了醒了, 小姐,郡主醒了!”荣嬷嬷欢喜的嗓音如一道平地惊雷, 彻底将夭夭炸醒。
  一阵窸窣的裙踞摩擦声立刻外间的大屋传来, 须臾, 姜氏温婉担忧的脸庞映入眼帘。
  “不省心的小东西,你也不瞧瞧自己的酒量,也敢学别人去玩什么行酒令。若非那位恩公送你回来, 说不准你现在也被当作嫌犯困在那云裳阁了。”
  今日云裳阁发生的事,想必已传入府中。
  姜氏戳了戳女儿额头,虽这般说, 面上却带着笑,毫无嗔怪之意,显然心情不错。
  “恩公?哪位恩公?”
  “就是之前在南郊救你的那位恩公呀。”
  夭夭愣住。
  说话间,荣嬷嬷已端来了一碗醒酒汤。
  姜氏亲自接过来,拿汤勺仔细舀了,喂到女儿口中。
  夭夭尝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应是梅子汤之类。她正口渴的厉害,便乖觉的喝了一口又一口,不多时,小小一碗汤竟见了底。
  姜氏望着女儿因酒醉而微微泛起粉红的肌肤,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还在襁褓中的那个小粉团子,心一下子就柔软的似要化掉,忍不住伸手擦了擦她嘴角残留的一点汤汁,笑道:“又没人跟你抢,倒急得跟个猴儿似得,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越长越不稳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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