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夭夭知他好意,虽心急如焚,也不敢表露的太明显,只不断地朝远处张望,盼着阮筝能早点回来。
  穆玄似有所觉,便道:“既是官府封禁,须得弄清楚负责此事的衙署,取得通行令才能进村。贸然上去也是无用。”
  不多时,阮筝便驾了马车过来。
  两人上了车,刚绕到另一面山脚处,便遇到了从山上折返的殷素。
  殷素神色有些怪异,禀道:“将军,下令封村的是典狱司。封村令,是穆王爷亲自下达的。”
  
 
  第55章 观音庙
 
  穆玄皱眉, 微露讶异。默了默,命阮筝继续驾车前行。
  沿山道往上驶去, 满山林木渐由苍翠转为枯黄,阴气也一点点重了起来。
  及至半山腰, 只见黑雾笼罩着一片枯林,林外矗立着一座年久失修的石牌楼。牌楼上并未挂匾,倒是地上竖的一座石碑上刻着“瑶姬村”三字。阮筝与殷素腰间的玄灵符红光大放,飞速摇动。穆玄手中的端方也嗡嗡铮鸣起来,剑身出鞘半寸,如临大敌。
  典狱司的封条就高高贴在石牌楼正中。
  一排身穿云白武服的修士立在牌楼前,显然就是负责镇守此地的穆氏子弟。
  夭夭数了数, 一共十二人,从他们周身流溢的强劲灵力来看,多半都是高阶修士。当下心就一沉。
  寻常邪祟盘踞之地, 用灵符法阵便可镇住,唯有大凶之地, 玄门世家才会专门派弟子镇守。
  而所谓“大凶”, 自然是这地方出了法力极高、难以对付的邪祟。
  邪祟等级不同, 派出的弟子数量不一。各家为节约人力,大多情况都只是派两三名弟子在外围配合符阵镇守。因而,这些弟子的主要任务是加固符阵、阻止不知情者闯入凶地, 一旦情况有变,及时向家族或门派汇报情况,并不直接与邪祟交锋。
  毕竟, 这种“大凶”等级的邪祟,根本不是普通修士能对付得了的,和它动手,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各家深谙此理,自然不愿自家子弟不知死活的白白枉送性命。
  有时实力弱的门派,还要向实力强的家族求助,各家出人联合镇守。
  以穆氏一族的实力,自然不需要借助外力,但对这么一处位于京郊深山里的名不经传的小村庄,一次便派出十二名高阶弟子镇守,也委实是下了血本。足见此地凶气之重,邪祟之厉害。
  穆玄命阮筝将车停在一处隐蔽的枯林里,道:“我去探探路,你呆在车中等我,莫要乱走。”
  夭夭哪里坐的住,立刻拿起帏帽道:“我同你一起。”
  穆玄将帏帽按回原处:“情况未明,人多了反而不好行事。”
  夭夭还欲再争取。
  “等我回来。”
  他截断她话头,微一挑嘴角,跃下马车。
  出乎夭夭意料,穆玄并未直接去和那些穆氏弟子交涉,而是纵身跃入了旁侧的林子里。瞬间没了踪迹。
  阮筝急问殷素:“这村子诡异的很,你为何不同将军一起去?”
  军中鲜少有人知晓,殷素名为走卒,实际上是穆玄的贴身暗卫。
  殷素无奈抱臂,道:“将军不想惊动穆王爷。”言下之意很明显,以他的身手,并不能躲过那十二名高阶修士的耳目。
  阮筝瞠目结舌。
  大约半个时辰后,穆玄折返,黑眸半明半暗的道:“村外设了七星阵做结界。穿过七星阵便可入村。”
  于是,众人弃车,绕至另一条狭窄山道,朝那片黑雾笼罩的村庄摸去。
  果然,除了正门,村庄四围插满明晃晃的长剑,七剑一组,恰成北斗之状。
  剑阵之内,则画满大大小小的镇邪符阵,应是为了镇压邪祟,防止其逃出村外。
  穆玄带三人绕行许久,良久,方在一组剑阵外停下。
  夭夭定睛一看,穆玄停步之处,剑阵间的符阵竟被篡改了数道符文。原本杀伤力极大的敷魂阵,已变作普通的避邪阵,于修为高深的邪祟而言,不过隔靴搔痒,毫无杀伤力。
  穆氏一族的符阵,画符时须得沾穆氏血,旁人就算有天助神力,也无法篡改分毫。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篡改符阵的,要不是穆氏子弟,要么是——
  割了穆氏子弟的血。
  无论哪种结果,都够让人糟心的。难怪方才穆玄回来时是那副神情。
  那邪祟显然是从此处出入的,一来这缺口距正门较远,不易被穆氏修士察觉,二来邪祟在村中藏匿之地,极可能就在附近。
  穆玄捡了一把石子,走一步扔一颗,指引道路。众人踩入阵中,第一步觉飞沙走石,剑气刮面,第二步觉炎浪灼灼,置身火海,至第三步,又觉寒冰灌腹,肝肠寸节。走完七步,俱魂魄齐飞,如在刀山火海里走过一遭。
  夭夭头疼欲裂,心知自己的魂魄还未与菖兰郡主的身体完全骨血相融,一遇强大灵力便会发生震颤。
  之前在辟邪剑下她尚咬牙挺了过去,若被一个剑阵逼得魂魄出窍、露出本形,说出去也太丢脸了。
  正被灵力摧残得瑟瑟战栗,忽而掌心一暖,一股醇厚霸道的内力沿经脉灌注体内,迅速充盈她五脏六腑、七经八脉。她整个人如同迅速膨胀起来的热气球般,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三魂七魄如被下了渡魂曲般,慢慢安宁了下来。夭夭抬头,正撞见一双明亮如星子的黑眸。
  是穆玄。
  他漂亮的眉毛半皱着,一张俊面微微透着苍白,大约也是被灵力催的,此刻却紧握着她一只手,将护体灵力缓缓渡于她。
  夭夭心头一暖,绽开笑靥:“多谢世子。”
  灌注到她体内的内力猛的暴涨数倍,夭夭吓了一跳,如被火烫般缩回手,睁大眼睛望着穆玄。
  阮筝惊喜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将军,到了!”
  出了阵,果然已置身村庄之内,黑雾越发深重,几乎无法视物,只能勉强看清一条羊肠小道和几座死气沉沉的房屋。
  屋外已如此晦暗,屋内恐怕要伸手不见五指了。可放眼望去,两边人家都门窗紧闭,没有一点灯火透出。
  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他们似乎是站在村庄的十字点上,两条弯曲山道交织在一起,向四个方向延伸。每个方向均堆聚着屋舍。
  穆玄便命阮筝与殷素各往一个方向探查,自己则带着夭夭去探其余两个方向。约定若有情况,放出符鸟示警。
  夭夭丢下一片符叶,在帏帽下悄悄结印,默念咒诀。两遍之后,符叶一动不动,做挺尸状。
  夭夭便明白这村庄被设了极厉害的禁制,无论符阵还是邪祟的法力都无法施展。立刻用脚尖把那片符叶碾碎。
  两人在路口做了标记,便捡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把道旁房屋挨着敲过去,都无人应答,倒是有奇怪的呜呜啊啊之声从内传出,两人凑近一看,才发现屋门上都画着镇邪符文。
  难不成,这瑶姬村真的是受了什么恶灵诅咒,以至于所有村民都被邪祟附体?
  两人便开始寻找门上符文被篡改的屋子。那邪祟既有本事篡改村外的禁制符文,定也会篡改屋门上的符文。
  夭夭一颗心忽然狂跳的厉害。
  天色渐晚,黑雾越发厚重,两人几乎寸步难行。穆玄便拔出端方,靠着剑身泛起的淡蓝光芒照明。
  大约是此地邪气太重的缘故,端方剑身震颤的几乎要脱手而飞,穆玄须灌注内力才能握紧。
  “在这里。”
  夭夭低声惊呼。
  穆玄立刻催动内力,端方剑芒暴涨,两人终于看清,这地方并非普通房屋,而是一间废弃的破庙,门匾朱漆剥落,写着“观音庙”三字。庙门紧闭着,上面的符阵果然已被篡改。
  夭夭一颗心忽得砰砰狂跳起来。她压抑着剧烈起伏翻滚的心潮,指尖颤抖着伸向庙门。
  电光火石间,半空中忽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按了下去。
  夭夭讶异的望着穆玄,却见穆玄沉眸盯着那两扇门,抿唇不语。
  顷刻,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夭夭会意,侧耳倾听,几乎难以置信。
  土地庙里,竟然有人语声传出。
  穆玄收起端方,拉着她绕至庙后,纵身跃入后院中。
  前面的观音庙内果然亮着灯火,两人轻步摸过去,贴在墙后,隔着破烂的窗棂往内望去,只见观音像前,一个身穿华贵紫服的男子负手立在长明灯幽蓝的光影中,身前不远处,跪着个身穿艳红衣裳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颇畏惧那男子,垂首哀求着什么。
  男子附在身后的双手,渐渐聚集灵力,红衣女似有察觉,惊慌抬头。
  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穆玄与夭夭皆遽然变色。两人也终于看清,她怀中竟还抱着一个襁褓。
  “砰!”
  紫衣男子掌间灵力猛地击出。只不过,不是朝着那女子,而是朝着他们。
  灵力如凶猛洪水隔墙袭来,夭夭魂魄剧颤,头部猛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
  在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裂的时候,忽然身体一轻,跌入一个温暖坚厚的怀中。
  一滴黏腻的液体滴落在面颊上,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夭夭意识到什么,惊恐抬头,望着挡在她身前的穆玄,眸中瞬间蓄满泪水。
 
  第56章 柳氏
 
  穆玄嘴角的血, 越流越多。
  夭夭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方才若非他硬挨了那雷霆一掌。此刻, 她只怕早已魂魄离窍、肉体不保。
  “我无事。”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穆玄轻一皱眉, 用唇语道。
  几乎同时,庙内背对着他们的紫衣男子倏地负袖转身,朝窗棂后投来两道凌厉目光。
  夭夭大吃一惊。眼泪像触到滚烫的炭火般。
  气度华贵,不怒自威,仪容修美,俊朗绝伦。更重要的是,眉目与穆玄有五分肖似。
  庙中的神秘男子竟是穆王!
  察觉有人闯入, 跪在地上的红裳女子也霍得站了起来,抱紧怀中襁褓,警惕四顾。
  “出来。”
  穆王慢慢吐出两字, 眉峰紧拧,声音冷厉。显然已察觉到外面的异样。
  眼下躲无可躲, 再不主动现身, 只怕会被穆王那一身浑厚刚烈的灵力给活活震死。可若暴露行迹, 在一个鬼村中撞见穆王私会“情人”这等辛秘,被灭口似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到底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
  夭夭下意识去看穆玄。他脸色苍白,嘴角尚淌着一缕血线, 不断滴流在身着的襴袍上,额角生汗,眉峰微微蹙着, 显然伤的不轻。
  “你早就猜到了?”
  夭夭用唇语问,不敢发出声音。
  虽说他们父子关系十分微妙,可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只怕刚刚看到背影时,穆玄已猜出那人是穆王。
  果然,穆玄默了默,点头,望着鬼气笼罩的天空,黑眸寒彻。
  夭夭问完就后悔了。
  以穆玄那孤傲如高岭之花般的心性,光是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外豢养“情人”这件事,只怕已足够令他万分恼火、羞愤难当。
  更何况,这难堪的一幕,还让自己这个外人给撞上了。
  她若识趣,便该装聋作哑,只当自己瞎了,什么也没看见。而刚才那一问,简直是往他心口上扎刀子。
  夭夭越想越后悔,这才记起从怀中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为他擦去嘴角血迹。
  穆玄怔了怔,低头望着她,嘴角忽得一牵。
  他一笑,连眸底的寒意都消散了不少。
  夭夭胸膛中的那颗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
  有两处地方血迹干凝,她用力擦了好几次都没有擦干净。
  偷觑穆玄神色,似乎还算平静。夭夭便加了把手劲儿,又擦了一遍。心中却烧了块炭火般,有些犯愁如何应付眼下这烂摊子。
  “不用怕。”
  穆玄终于回神,黑眸定定的望着她,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轻握起她一只手,从窗棂后现身。
  推开庙门,一股阴气立刻扑面而来。
  穆王依旧负袖而立,转身,目光沉沉的打量着他二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了下去。
  夭夭直觉这都起源于自己被穆玄握住的那只手,挣了挣,想要抽回,穆玄却钳得死死的,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孩儿见过父王。”
  他嘴角一牵,无甚感情的吐出一句,便沉默的与穆王对视着。
  穆王的面色几乎可以称作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夕——黑云压城城欲摧。
  那红裳女子一见穆玄和夭夭进来,亦露出震惊之色。不过,这份震惊并没有维持太久,只见她美目顾盼,上下打量着夭夭,噙笑问:“菖兰?你怎么在这里?”
  夭夭望着柳氏这身与素日极不同的装扮,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隐露失望。
  同时也暗暗钦佩,这柳氏不愧是温玉楼出来的,身为她爹西平侯的妾室,被她这个继女当场“捉奸”,不仅毫无羞赧之色,竟还能笑吟吟的和她寒暄。这脸皮,非常人能够练成。
  问候完夭夭,柳氏目光一错,已滴溜溜在穆玄身上打转。待视见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柳氏顿时露出与她形象甚格格不入的慈母笑:“难怪婚期将近,你整日闷闷不乐的,还总往外面跑。原来,是另有心仪的小郎君。”
  当着穆王的面,夭夭霎时满面羞红。
  明明是她捉她的“奸”在先,怎么现在反倒被她倒打了一耙。
  “你这傻丫头,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何要逼着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呢。”柳氏忧愁的叹了声,似乎真的在担心她的终身大事:“这世上,两情相悦、长相厮守才最难能可贵,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通通都是屁话。”
  她又把目光飘到了穆玄身上,娇嗔道:“女孩子的手可不能随便摸。小郎君既然摸了我们菖兰的手,可不许抵赖负心,需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才是。”
  若换作平常,夭夭定当她言语放浪,不屑一顾,可今日听了这话,却觉心里裹了块火炭般,腾腾燃动出一股她从未想过的激荡情绪。
  穆王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清了清嗓子。
  柳氏果然忌惮穆王,立刻收敛起浑身浪荡气,低头,拿手有节奏的专心拍着怀中襁褓,哄道:“宝宝,宝宝,宝宝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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