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可怕的事情就在这里。若那花身上一闪一闪的红色精华不是某种灵力,就只能是与灵力恰恰相反的某种魔息或者……邪力?
  端方果然绕着那红花剧烈铮鸣起来,剑身暴躁的四下游蹿起来。
  两人这才惊异的发现,这寒潭和那些小石室的交界处,竟都长满了这些猩红的花朵。简直就是天然形成的一道结界,阻止外人进去。
  当然,幸而穆玄先以端方在前探路,否则他们误踩上去,还不知会是何等下场。
  只是这花香如无形的小爪子般,一下下挠着夭夭的心。好像在哪里闻过似的。
  再看穆玄,额角已浸出一层细密冷汗,原本俊美如玉的脸,也苍白的厉害。
  端方飞的忽高忽低,显然操纵者灵力不稳。
  他即使受了伤,灵力也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呀,为何会这样?难道是这香气可以趁虚而入,攻击他被穆王震伤的经脉?
  “世子!”
  夭夭还没摸着一鳞半爪,穆玄似突然遭受某种巨大攻击,一口血喷出,捂着胸口半跪了下去。
  没了灵力操纵,端方啪嗒一声掉进了水里。它毕竟不似辟邪有上古剑灵护体,扑腾了几下,连个水花都没掀起来。
  “无事。”
  穆玄迅速点了自己几处穴位,掌间蓝芒一闪,将端方召回手中。
  只是催动了一下灵力,他偏过头,痛苦的皱了皱眉,又无声吐出一口血。
  血渗进水中,那些诡异的红花仿佛嗅到了极美味的食物,贪婪的伸展花瓣吮吸起来。
  原本铜铃大小的花朵瞬间膨胀数倍,变作巴掌大小,散发出妖异刺目的红光。
  一吸食人血,更何况还是穆氏子弟这样灵力醇厚的人血,这些红花仿佛被唤醒的恶灵般,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声,并用力的扭动着花身,欲寻找更多更新鲜的血来喂饲饥火横烧的肚子。
  穆玄迅速擦干嘴角血,欲摧动剑气,才发现经脉之内空荡荡的,如一湖干涸的水泽,竟无半点灵力。同时,一股恶寒自四肢百骸透骨传来,令他止不住打了个颤栗,清亮的黑眸也仿佛覆上了一层雾气,渐渐失去焦距。
  “郡主?”
  他紧抿唇角,低唤了一声。
  夭夭连忙道:“我在。”他们始终十指紧扣,她这才感觉到,他手心全是冷汗,身体颤栗的厉害。
  穆玄双目慢慢阖住,睫毛颤了几下,已不能给她回应。唯有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她,似要将她骨节捏碎。
  “阿瑶。”
  他又喃喃唤了一声。
  夭夭疑是听错。感觉像是走在晴空之下突然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怔愣了许久,才猛摇了摇头,让自己从幻觉中惊醒,着急唤道:“世子,醒醒!”
  可惜连唤了几声,穆玄仿佛睡过去一般,依旧没有反应。隔着衣料,她能感觉到他身体渐渐变得滚烫。
  “阿瑶。”
  细弱的声音在此从那少年口中溢出。
  “阿瑶……”
  又是一声。
  夭夭实在无法骗自己这是幻觉。眼睛一酸,立刻浮上一层水汽。
  他,原来还记得她。
  那些铜铃花已缠到两人脚上。夭夭望着这暗无天日的石室和眼前被某种未知痛苦折磨的少年,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从穆玄手中夺过端方,劈剑便斩了下去。
 
  第59章 水晶棺
 
  殷红的汁液, 立刻从花朵的断茎中流出,墨一般在水底晕开。
  魔花不愧是魔花, 繁殖与传播撒种能力极强,汁液过处, 立刻生出无数朵血色的小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
  看这架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呆在水里了。
  夭夭活动了番手腕,扶起穆玄,一手提剑,蹚着水往右侧距他们最近的一间小石室走去。
  这一段短短的路还算顺畅。只是走到门口时,膝盖忽撞到一个坚硬的物什, 堵断去路。
  夭夭试着推了推,触手冰滑,纹丝不动, 是个方形的大物件,比自己的膝盖略低一些, 表面亦平滑如同镜磨, 因隐藏在水面之下, 故而看不到全貌。
  莫非是石床之类?
  她很快打消这个想法。
  谁会闲到无聊在水底下搁一张石床,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是有钱烧的。
  多半是嵌着什么机关暗道的东西。
  思索片刻, 夭夭把剑别到腰间,让穆玄靠坐在石壁上,欲先进去探探情况, 才发现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在掌中,行动不得。
  “世子。世子?”
  夭夭试图抽出手。
  “阿瑶……”
  “不要走……”
  穆玄五指骤然收紧,手劲之大,似要嵌进她腕骨之中。他额上又冒出一层冷汗,低声呓语时,两道剑眉拧在一起,语气中夹杂着她从未见过的痛苦与炙烈。
  “穆玄?”
  夭夭一颗心如同鹿撞,简直有些怀疑他口中的那个“阿瑶”是不是另有其人,定了定神,试着直接唤他名字。
  毕竟,以前他们相处时,他总是喜欢摆着张臭脸,连名带姓、甚高冷的唤她为“公输瑶”,连笑脸都吝啬给一个。若某日他突然如宋引那般温柔款款的的唤她一声“阿瑶”,她只怕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喂,穆玄?”
  夭夭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盯着他漂亮的眉毛和精致如美玉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指往他脸颊上戳了戳,又唤了一声。
  昏迷中,少年长长的羽睫在双颊上投下两片阴影,印在苍白的面上,使他整个人看上去乖巧而安静,哪里还有半点冷峻肃杀之气。
  戳了一下,她又忍不住戳了第二下,第三下……
  依着穆玄平素那副孤傲高冷、不可一世的脾气,这辈子,她大约都没机会如此“欺负”他了。
  正戳得上瘾,穆玄皱眉,嘴角紧抿成线,忽捉住她手腕反手一拽。
  这一拽用力甚猛。
  夭夭毫无防备,直接跌进了他怀中。
  陌生而滚烫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还无的淡雅清息。
  夭夭脑中嗡得一声,周身血液直贯头顶,令她大脑一片空白。
  “阿瑶……”
  夭夭欲爬起来,穆玄另一只手却从后面环了过来,沿着她背脊一路摩挲,最终停在她腰心的位置,将她轻轻往怀中一按,才似乎终于满足了,微微扬起嘴角,将下巴抵在了她肩头。
  一时间,两人呼吸声交缠在一起,肌肤相触,空气中处处弥漫着一股暧昧(诡异)的气息。
  “……”
  夭夭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又被雷给劈焦了。
  这这这这这……认识这么久,她怎么从来没发现穆玄是这样一个“热烈奔放”的人。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鬼迷心窍”吧……!
  越想越觉可疑。
  夭夭轻呼出一口气,等脸上那股熏热劲儿慢慢降下去,才伸出能活动的那只手,环过穆玄,从袖中摸出一片符叶,悄悄往他身上探去。
  “兹拉——”
  刚一触到空气,符叶立刻腾起道蓝焰,烧作飞灰。
  夭夭心里咯噔一下,愕然。她显然低估了这间石室的阴气厚度。
  穆玄那只手依旧铁钳一般将她紧紧钳在怀中,不容许她移动分毫。
  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个人只怕就要以这样一个诡异的姿势冻死在水里,或者,一起沦为那魔花的食物。
  夭夭斗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往他胳肢窝里挠了挠。
  穆玄双肩立刻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两下。
  夭夭大喜,再接再厉,又变着花样挠了几下。
  穆玄眉心一皱,终于肯把手从她腰背上松开,有些恼怒去拿开她那只不老实正在挠他胳肢窝的手。
  夭夭泥鳅般迅速从他怀中滑溜出来。
  虽然一只手仍被他攥在手中,但好歹能透出口气了。
  眼下这情况显然不容许她单独行动了。夭夭只能提起端方往那疑似石床机关的东西上左右上下乱拍了一气,确定没什么异常,才半托半扶的带着穆玄爬了上去。
  虽然也是身处一片汪洋中,但总比半截身子都浸泡在寒潭里强多了。
  穆玄瞧着情况很不好,在这等阴煞磨人的鬼地方,却浑身滚烫,冷汗淋漓,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
  夭夭实在怕他冻坏了,便扶着他靠在自己怀里,用体温为他驱寒。
  ?“阿瑶……”
  想起穆玄方才那阵含糊的呓语,夭夭喃喃重复了一句,忽生出股怅然若失之感。
  这自然是个烂大街的名字。
  他口中的这个“阿瑶”并不一定指自己。
  可夭夭就是感觉难过。就像借着这副躯壳重生以后,她极少照镜子一样。
  她害怕看到镜子里的那张陌生的少女脸庞。
  咦?
  镜子?
  夭夭低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
  难怪自打掉进这间诡异的石室里,她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石壁上明明挂着灯,可水里竟然没有人的倒影!!
  他们又不是鬼,怎么会没有影子。
  除非,除非——
  夭夭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叠在路上捡的树叶,咬破手指,唰唰唰在所有叶子上画满符文,而后往水面一撒,迅速结了个印,催动咒诀。
  她的指血自然无法与穆氏一族的血相比,只是应急代替朱砂笔而已。
  一圈圈涟漪以叶片为中心迅速朝四周散去。
  水面似混沌初开,明镜初磨,晃动间,慢慢倒映出一张温柔恬静发丝略凌乱的少女脸庞。
  果然,是有人故意在水面之上设了类似障眼法的结界。方才那些魔花之所以能入他们的眼,大约是因为邪气太盛,连这障眼法也无法掩盖其踪迹吧。
  施法之人,到底想掩盖什么?
  夭夭耐着性子等水面恢复平静,定睛往下一望,一股恶寒登时爬上背脊。
  水中之物果然不是什么石床,而是一具通体透明的水晶棺材。
  令她恶寒的,则是棺材里摆放的东西。
  一具血糊糊的东西,足有一人高。仔细一辨,才看清是具被扒了皮的死尸,四肢和脸部的轮廓尚在。
  这水晶棺的作用,大约就是给尸体保鲜防腐了,否则没了人皮保护,血肉会迅速腐烂掉。难怪要沉在水底。
  一想到此刻她就和穆玄置身水晶棺的棺盖上,夭夭忍不住又打了个颤栗。
  皮都已经扒下来了,邪祟他老人家还留着这些血淋淋的尸体做什么,总不至于变态到日日欣赏自己的战利品吧?
  毕竟人一死,精血尽失,也没有吸食的价值呀。
  如此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夭夭忍着不适往下再一打量,才发现撒出的那些符叶少了两片!
  她心头狂跳了一下。看来她猜测的不错,这人造寒潭里既然是活水,有入口就必然有出口。
  “叮、叮、叮。”
  “叮、叮”
  这时,石室中忽响起三长两短五声诡异铃音。
  寒潭正前方那块黑暗区域,蹭蹭蹭亮起长长两排灯火。
  那是一块凸起的石台,四周围着屏风,正中央摆着一张石床。
  石床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通体散发着一种犹如日月光华的纯白灵光。
  也不知是不是夭夭的错觉,被那白光一笼,她周身寒意顿消,几乎要冻僵的手足渐渐恢复知觉,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一人白衣如雪,正背对着他们立在石床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笔,俯身在石床上描绘勾勒着什么。看模样是在作画。
  难怪黑雾中会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墨味,原来这邪祟是个画师。
  夭夭眼睛却落在了四围的屏风之上。屏风高七尺有余,白纱屏面上俱是清一色的仕女图。画中仕女全部按照真实女子比例绘成,毛发纤毫毕现,形态惟妙惟肖,若不是因为嵌在框里,她几乎以为那是真人。
  而诡异之处在于,这些仕女美则美矣,却都是有缺陷的,有的没有眼睛,有的没有耳朵,有的没有鼻子,这也就算了,有的竟还缺胳膊少腿。
  光看画就不难想象,若这些带着残缺的美女五官俱全,四肢俱在,该是何等美妙动人。
  “……”
  这作画之人心理得多扭曲变态,才会故意把美好的东西摧残成这副模样。
  夭夭不由把目光投向那白衣人身上。
  “不是画。”
  一道虚弱低哑的声音忽在耳畔响起。
  夭夭大喜,低头一看,果然是穆玄醒了过来。
  他额面上滚满细密的汗珠,瞳眸微微有些涣散,显然还虚弱的厉害,大约也是被那石床内散发出的灵光一拢,才醒了过来。
  “多谢。”
  他极轻的一挑嘴角,朝她道。
  夭夭一怔。待反应过来,纵然脸皮深厚,也禁不住耳朵尖一红。
  他指的是……她把他拖上水晶棺、继而抱在怀里取暖这事儿吧……
  她登时触电般松开手,欲推开他又觉不妥。天人交战间,石台上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朝他们投来一道幽幽目光,似轻叹道:“诸事齐全,就差耳后那颗痣了。”
 
  第60章 画师
 
  一张平淡无奇的、无论看多少眼都不会记住的路人甲脸。和他修长如竹的身形和那身飘逸潇洒的白衣极不相称。
  倒是那双眼瞳灿若寒星, 明亮逼人。
  夭夭回味着他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耳后——准确说是菖兰郡主耳后的那颗凸起的米粒大小的红痣, 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怕的念头一起,再看屏风上那些长相残缺的女人, 越发觉浑身冷飕飕的,不寒而栗。
  若她猜的不错,眼前这白衣画师,姑且称其为“画师”,其实根本不是在作画,而是在拼接人像吧……
  而那人像的素材来源,就是屏风上嵌的仕女。没错, 是仕女,而不是仕女图。因为那的确是一张张真实的人皮,并非用笔描绘出来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