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端方在半空碎成数截,落入水中。
  夭夭躲过一劫,匆忙去寻穆玄,只见他浑身是血的靠坐在一处石壁边缘,双目紧闭,原本束着的乌发尽数散了下来,紧贴在两颊上,额间也只松松的系着根玄色抹额,体内已无灵力流动的迹象,显然是用了最后的力气掷出端方。
  夭夭眼睛一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她掷出的那些符叶也早已碎为齑粉。她也失去了最后的武器。
  这一刻,她忽然平静了下来,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也不再管那白衣人如何,只费力活动手脚,努力向穆玄靠过去。
  “阿瑶。”
  穆玄似有所觉,忽慢慢睁开眼,朝她望来。他像是要抬起手,却终究没能抬起来,便嘴角轻轻一挑,低声唤了一句。
  唤完,便又慢慢合上了眼睛。手也彻底垂落下去。
  夭夭呆了一呆,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声,越加用力的朝他靠过去。
  白衣男子浮在半空,双掌本已再次聚集了灵力,欲将夭夭擒到手中,可望着方才那一幕情景,却眉毛一挑,停止了动作。
  “穆玄,穆玄。”
  夭夭终于摸了过去,有些无措的摇着那少年的手臂,嘶声大哭。
  像个迷路的孩子。
  “无事。”
  “不要怕。”
  穆玄已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嘴唇翕动了几下,手指在水下轻轻一动。
  夭夭掌心一暖,才发现手中多了块滑溜溜散发着醇厚温热的物什。
  “轰隆隆”巨响声忽从顶部传来,似有千万头凶兽在咆哮,整个石室都剧烈摇晃起来。紧接着,大块大块的石头挟杂着灰尘,便雨点般掉落下来。
  石室一崩塌,立刻有空气泄露进来。白衣男子脸色骤变,恶狠狠的骂了声“可恶”,裹挟起阿凝那副假皮囊,并伸手往石床底部探去。
  手伸到一半,他兀得发现那石床内的灵光不知何时消失了,这才陡然意识到什么,猛一抬头,目眦欲裂的盯着穆玄:“混账!你拿走了暖玉!”
  穆玄扯了扯嘴角。
  为躲避密集坠落的石块雨,夭夭已托着穆玄躲进了旁边小石室里。
  白衣男露出气急败坏之色,掌间黑气翻滚,俯冲着朝石室内击来。
  夭夭脑筋急转,立刻举起那块暖玉挡在穆玄身前。
  那人急急撤掌,怒道:“拿来!”
  果然。
  这暖玉对那人想必极重要。穆玄把暖玉给她,实际上是把最后一道护身符给她了。
  这时,一片耀目的剑芒中,数十道身着云白武服的人从天而降。
  一望见那白衣男子,俱怔了怔,继而怒喝一声,迅速摆开剑阵将人合围起来。
  “就凭你们也想坏我好事?”
  白衣男不屑一笑,掌间又聚起两团黑气,额间那幽火标记也突然亮了起来。
  他噼里啪啦接连两三掌往四面推出,震飞不少修士。因挂着那块暖玉,他并不恋战,剑阵缺口一开,便再此纵身往穆玄和夭夭所在的那间石室掠去!
  眼瞧着就要得逞,斜刺里忽涌来一股强劲灵力,硬是将他逼退数步。
  一道紫色身影已负袖落在石室之前,衣着华贵,俊朗绝伦。
  “顾绝非。”
  “本王等你很久了。”
  穆王从牙缝中挤出几字,面若寒霜的盯着那白衣男子。
 
  第62章 下山
 
  “好!好!”
  白衣男同样目眦欲裂的回视穆王, 额间那抹幽火似要燃烧起来。
  “今日,我连阿凝的仇一起报了!”
  说完这句, 竟也无多余的话,掌间聚起黑气, 身形一晃,挟着两团霹雳火电般的灵力击向穆王。穆王似早有准备,竟也不躲不闪,从容从背后抽出一掌与顾绝非双掌一击,拼起了灵力。
  以他两人为中心,立刻形成一个强劲的灵力波阵,一圈圈往四周荡开。众修士知晓厉害不敢贸然靠近, 俱退到外围,目不转睛、神色紧张的盯着灵阵中的两人。
  夭夭已穆玄拖着穆玄缩到石室最里面的角落,怎奈这整间小石室都被罩在灵阵内, 他们根本避无可避,被两边强大灵力一波及, 穆玄立刻又喷出一口血。
  夭夭心急如焚, 眼风一扫, 瞧见水面飘着五六片树叶,正是方才她破水面障眼法时撒下的符叶,大喜, 趁着舌尖伤口未愈,立刻又用力一咬,同时十指结印, 将符叶从水中引出,结成一层灵障罩在石室门口。
  不料几乎同一时间,穆王突然身形一错,往斜前飘出一段路,顾绝非紧追而去,两人又在水中斗起了灵力。一时间,寒潭水花四溅,潭底隐隐传来石板崩裂之声。夭夭透出一口气,这才察觉到那波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翻转过去的灵力已全然撤去。回头看穆玄,果然痛苦之色稍减,但淤血却还在沿着嘴角往外流。她用衣袖擦了一阵也是无济于事。
  夭夭怕被穆王瞧出身份,忙又急急撤回灵障,将符叶再次丢回水中。脑中忽想起顾绝非的那句话,暗道,莫非,那位阿凝的死竟与穆王有关?
  这念头刚起,不及深思,便闻一声闷哼从前方传来,原来双方僵局已破,顾绝非被穆王一掌打落进了水中。
  “呵,穆云昭,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是什么滋味?”
  顾绝非从水底翻起,乌发一甩,仰头狂笑,目光怨毒盯着穆王。
  亲妹妹?
  夭夭听得心惊肉跳,不由打眼去看石台上的白衣女子。细看之下,欲觉不可思议。难怪一开始她会觉得这位“阿凝”眉目有些眼熟。可不就是与穆玄有一二分相似么。只因这相似之处太过细微,她当局者迷而已。
  穆王面色骤沉,抬掌,一记白光猛击过去,语调冷酷的道:“她就算死了,也是本王的妹妹,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顾绝非又被打回水里。穆王暴怒之中,这雷霆一掌威力甚重,顾绝非半天没站起来。其余修士立刻围了过来,用灵网将人缚住。
  “哈,别装了!这些年,你定是日日寝食难安,没睡过一个好觉吧!”
  顾绝非身形逐渐透明起来,悲苦的笑了两声,额间忽射出数团幽蓝火焰。那火焰也不知是什么炼成的,虽是冰冷无温的蓝色,可一沾水,整个水面都腾腾冒起数丈高的火焰。众人衣袍袍角也立刻烧了起来,缚住他的那张灵网也顷刻间被烧为飞灰。
  穆王喝道:“屏气凝神,息游紫府,莫中了幻术。”
  众人冷汗刷刷而下,忙依言照做,渐渐平静下来,果然发觉身上并无灼烧感传来。也陡然意识到,原来方才的蓝焰竟都是顾绝非制造出的幻境。
  等他们再睁眼,那张灵网依旧好端端的铺在水中,内里却空空如也,早无顾绝非踪迹。石台上那张假的阿凝皮囊也消失不见了!
  那人竟是以幻术做障眼法,当着穆王府这么多高阶修士的面来了一出金蝉脱壳。
  夭夭以往只听说鬼族中人都擅长幻术,却无法想象那幻术究竟是何等情景,今日一见,委实大开眼界。
  众人既恼怒又无奈,自觉分为两拨,一部分留下收拾残局,另一部分则继续追踪顾绝非下落。
  穆王负袖走来,双目扫视一圈,落在夭夭手中那块暖玉上。
  顿了顿,他忽问:“握久了,是不是滚烫难当?”
  夭夭讶然,不明白穆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如实点头。
  这块暖玉的确奇怪,她刚拿住时只觉触手温暖,说不出的舒服熨帖,可渐渐的,这玉表温度便由温热渐转为滚热,烫得她手心都红了。若不是要靠这东西对付顾绝非,她只怕也握不住这么久。
  穆王道:“锡山暖玉乃辟邪之宝。常人握之,暖身活血。邪祟近之,轻则灼成重伤,重则被烧作飞灰。”
  “先皇在位时,便常将锡山暖玉放在寝殿之中,趋避邪祟,避免有不干净的东西沾身。”
  他语调平淡,点到即止,无甚情绪表露出来,夭夭却脊背发寒,汗毛倒竖。
  “郡主替穆王府护住了这块珍宝,本王铭记在心。”
  “今日,也多亏了郡主放出的那两片符叶,本王才能用最短的时间找到这里。”
  “西平侯府,本王自会报答。”
  就在夭夭一颗心都吊在嗓子眼里的时候,穆王话锋一转,又把话题引开了。似乎方才关于暖玉与邪祟那段论述只是即兴而发而已。
  穆王这番话客气而有礼,积威甚重的面上并无多余表情,语调也无丝毫起伏,一面命人把玉取走收好,一面道:“本王会尽快安排人手护送郡主下山。”
  夭夭心绪波动,一时也拿不准穆王究竟是何心思,只低下头,望着穆玄发呆,继续为他擦拭嘴角血迹。
  穆王的视线也似乎跟着她,终于落到穆玄身上。
  不过扫了一眼,穆王便脸色骤沉,眉峰渐渐皱起,目中诸般情绪变幻交织不定。
  “王爷。”
  这时,一名身形颀瘦的老者从顶部飞落下来,神色略匆忙的在穆王耳边低语几句。
  穆王目光一凝,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先带玄儿下山,余下事本王自会料理。”
  老者恭声应是,往夭夭与穆玄这边一扫,倒也没有露出吃惊之色。
  穆王大约是去处理这老者禀报的棘手之事了,不知何时已经先一步离开。那老者便笑容可掬的走过来,客气的道:“眼下外面有些情况,咱们须得尽快下山,恐怕要委屈郡主一二了。”
  夭夭不解。
  那老者已唤来一名暗卫,吩咐:“你来背郡主下山。”
  夭夭这才反应过来。她尚是未出嫁少女,与陌生男子发生肢体接触,的确于礼数不符。这老人家大约是顾虑到这一点,才用了“委屈”二字。
  那暗卫应是,转过身,微屈下盘,目不斜视。夭夭自然也不会忸怩,道了声“多谢”,便从水晶棺上爬下来,由他负在背上。
  穆玄已被那老者接到怀中。老者探过穆玄伤势,先往他口中喂了一粒药丸,便也将人负在背上,迅速朝石室外走去。
  外面依旧黑雾滚滚,难以视物。那老者背着穆玄在前面领路,一路踏着屋脊飞纵穿行,身形极快,如同一阵风似的,显然对这村中的道路很熟,内力也极深厚。
  四人很快到了村口,雾气稀薄很多,天色却依旧浓黑一片。夭夭正奇怪,忽见前方一片密密匝匝的火光。这才意识到他们入村这么久,外面已是入夜的时辰。
  夭夭想,这个时辰出现在这样一个鬼村的,定然是穆王府的人马了。孰料引路的那老者却避开正门,左冲右突,寻着一缺口,闪进了村侧的一片树林里。
  村子四围明明都布着符阵与七星剑阵,这老者方才走的缺口却没有这两样东西,显然是早有人在外接引他们。
  夭夭正纳罕这村子分明是穆王势力范围,这老者为何还要躲躲藏藏,便听村口传来一道气息绵长的声音:“夔龙卫大都督卫英奉旨捉拿邪祟,望穆王爷行个方便。”
  那波人马竟然是夔龙卫!
  夭夭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中缓过神,忽觉耳边风声止住,原来他们竟已落地。
  “福伯。”
  一道年轻悦耳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
  继而,那女子又低呼一声,焦急的道:“怎么伤成这样?”
  那暗卫已把夭夭放下来。夭夭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片瘴气颇重的幽林里竟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四角各悬着一盏六角宫灯。
  一个头戴黑纱帷帽的女子正和那老者一起把穆玄放到马车里。
  安置妥当后,那女子转过身望着夭夭,笑吟吟道:“数日不见,妹妹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说着,她自顾揭起了帷帽一角,露出一张高贵美丽的玉面。
  “云……云煦公主?”
  夭夭大感意外。云煦公主已颇自来熟的牵着她手登上马车,并同那老者道:“阿弟是内伤,旁人驾车我不放心,便辛苦福伯了。”
  原来,这老者正是穆王府的管家顾长福。
  “此事何须公主吩咐。”
  顾长福跃上马车,鞭子一扬,稳稳驾车朝林外驶去。
  车内,云煦公主已摘掉帷帽,一面替弟弟擦着面上不断渗出的豆大汗珠,一面牙根发痒的叹气:“旁的地方也就罢了,父王下令封禁的村子,竟也敢乱闯。这一次,连我都护不了你了。”
  说完,又颇郁闷的叹了口气。
  夭夭虽与这位云煦公主接触不多,但上次围猎之时短短一夜相处,深觉此女率性豁达、爱憎分明,是个让人极愿与之亲近的豪爽女子。此刻见她如此长吁短叹,暗想,这村子被穆王如此封禁,大约与顾绝非和穆王那位早逝的妹妹“阿凝”有关。这样的家族辛密,穆王自然不愿被外人窥探到。不仅是外人,看穆玄的反应,多半也是不知道此事的。也难怪他们闯入村子时,穆王会雷霆大怒。
  只是,她怎么从未听说穆氏一族有女子与鬼族人有牵扯呢。
  
 
  第63章 云煦公主
 
  夭夭正想得入神, 忽感觉两道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移,抬头, 正撞见云煦公主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眸。
  “那村子既被封禁,必有道理。你们在村中所见所闻, 决不可再令第三人知晓了。”
  云煦公主笑了笑,不紧不慢的道。她虽然语调柔缓,却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势。
  夭夭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点头应道:“臣女明白。”
  “你很聪明。”
  云煦公主赞许的颔首,道:“难怪阿弟会对你另眼相看。”
  夭夭一怔。
  云煦公主道:“我父王做事果决,从不给自己留后患。你该明白,若非我阿弟对你那份情意, 今夜你是没命走出这村子的。”
  “不仅是你,即使我阿弟是穆王府的世子,不顾禁令私闯禁村, 窥探到不该窥探的事,回府后也难逃重罚。”
  “你虽是西平侯府的郡主, 但若因为私闯禁村出了什么意外, 西平侯府也是无话可说。”
  “我所说之话绝非儿戏, 你要谨记在心。”
  车中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夭夭没料到云煦公主会直接把话挑的这么明白,暗想:“看来顾绝非和阿凝的事的确是穆王府一桩不可告人的辛秘,而且, 看云煦公主的态度,多半是知晓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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