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幸而刚才她表态表得坚决,要是露出丝毫迟疑, 就算没死在穆王手里,多半也没命下山。
  她现在唯一遗憾之处,就是没有问问顾绝非,他如何会画那样的符文。照此情形看,她只怕也很难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云煦公主似窥破她心中所想,笑道:“你不必害怕。我若真想害你,就不会费劲跟你说这些了。况且——”
  她低头望了眼昏迷的穆玄,颇惆怅的叹道:“我若真对你不利,只怕我这傻弟弟第一个跟我没完。”
  这位云煦公主当真不是个简单人物。穆王府隐秘之事,穆王不肯告诉穆玄,却肯让她知晓。而穆玄似乎也很信任这位姐姐。若不然,今日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穆玄的心意,云煦公主又如何知晓?
  只能是穆玄主动和他姐姐提起的了。
  穆玄既已窥破她身份,那云煦公主莫非也……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以穆玄谨慎行事的风格,未必会把此事告诉云煦公主。
  见夭夭默然不语,云煦公主一挑眉,道:“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毫不知晓我阿弟的心意罢?”
  夭夭摇头,如实道:“世子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若有机会,我自要涌泉以报。”
  云煦公主眼眸灿然生光,笑吟吟道:“你能明白最好。”
  入城已是深夜,马车径自驶进穆王府所在的靖安坊。此时已过宵禁,宽阔的街道上空荡荡的,鸦雀无声,只偶尔遇到几列巡查的街兵。
  街兵见是穆王府的马车,只例行盘问了几句,便恭敬放行。
  穆王府大门紧闭,只有一侧角门半开着。两个家仆模样的人提灯在外守着,见顾长福驾车回来,立刻小跑着把门全部推开,等车驶进去后,又迅速将门紧紧关住。
  顾长福推开车门,先将穆玄背下马车,道:“老奴先带着世子去祠堂疗伤,菖兰郡主便拜托公主照料了。”
  云煦公主点头:“福伯放心。”
  顾长福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云煦公主方挽着夭夭的手道:“左右这几日你也回不了府了,不若留在这儿陪陪我。”
  夭夭忙道:“岂敢叨扰公主休息,明日一早我就离开。”
  “只怕回不得。”
  云煦公主道:“我听说,夔龙卫有个叫季侯孙的,今日午后带人围了西平侯府,扬言要把妹妹当做邪祟给抓起来。”
  夭夭大吃一惊。云裳阁郑红桑向季侯孙告发她身份之事,海雪已细细讲过。夭夭虽料到季侯孙可能会挟私报复,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看来云煦公主果然对她没有恶意,否则任由她回府自投罗网便是,根本不必告诉她这个消息。
  夭夭感激道:“多谢公主提点。”
  云煦公主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小事一桩。这些人跟着了魔似的,看谁都像邪祟,不必理会。等围几日找不到人,自然就灰溜溜的撤了。”
  在云煦公主的葳蕤院歇了一夜,次日天未明夭夭便睁开了眼。
  外面还是灰蒙蒙的,院子里却有人语声传来。
  夭夭推开窗一角,只见云煦公主已经梳洗起身,正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摆弄着石案上的一截截断剑,昨夜那老者站在一旁回话。
  夭夭识得,那些断剑残片,正是穆玄的佩剑端方。
  “阿弟可好些了?”
  只听云煦公主问。
  顾长福道:“世子内伤深重,经脉被震伤好几处,还有那蛊毒作恶,情况很凶险。昨夜王爷回来后就去了祠堂,现在还没出来。恐怕一时还醒不过来。”
  “西院那边也知晓了?”
  顾长福斟酌道:“只怕瞒不住。”
  云煦公主默了默,又吩咐:“府中瞒不住也就罢了,切不可再往外走漏消息。尤其是圣上那边。”
  顾长福道:“不消公主吩咐,老奴晓得。”
  夭夭心中疑云更多,暗想:“封禁一个村子并非小事,穆王如何敢瞒着圣上私自做主。看来,也多半与其妹阿凝有关。”
  “老奴担心的却是另一桩事。”
  顾长福抬了抬眉,道:“现在季侯孙带人围了西平侯府,一心要抓那位菖兰郡主,且似乎有极确凿的证据。咱们把人留在府中,麻烦倒是次要,只怕圣上深究起来,要传世子进宫问话。”
  “到时,就算咱们想瞒都瞒不住了。”
  云煦公主一皱眉:“此事与阿弟有何干系?”
  顾长福道:“听世子那两位手下阮筝和殷素讲,昨日世子去云裳阁办案时,与季侯孙发生了些不快,还从他手中带走了那位菖兰郡主。”
  被季侯孙带人围困了一日一夜,西平侯府一片压抑死沉,人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
  姜氏并胡氏等府中女眷都聚在孟老夫人的松寿堂里。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孟老夫人愤怒的拿拐杖击打着脚下地面,骂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凭着旁人的一面之词,也敢来抓我的孙女!”
  胡氏慌忙道:“娘,您可小声些。那些夔龙卫一个个凶神恶煞,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若给他们听了去,可就大事不妙了。”
  “哼!我堂堂一个一品诰命夫人,还怕了这群宵小不成?”
  孟老夫人昂然挺直身子,顺道将胡氏骂了一通。胡氏绞着帕子立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姜氏担惊受怕了一夜,已然憔悴的摇摇欲倒,一颗心忧心如焚又感到深深的无力绝望。根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不停的在心里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祷告祈愿,才不至于昏倒过去。
  这时,一个婆子激动在外喊道:“老祖宗,夫人,东平侯府来人了!”
  孟老夫人喜出望外,立刻站了起来。
  “快,快请人进来!”
  那婆子却道:“夔龙卫那位季督使不放人,说要防止咱们两府互相串通。”
  孟老夫人大怒,向姜氏等人道:“走,随我到府门口去!我们两家坦坦荡荡,行得正坐得端,还怕他听不成!”
  
 
  第64章 围府
 
  穿过正厅, 众人遥遥便望见府门外立着一个穿蓝色绸缎衫的婆子,五短身材, 微微发些福,头上插着根银钗, 梳洗的很干净利落。身后跟着四五个黄衫家仆,每人手中皆拿着一个朱漆托盘。
  孟老夫人识得那婆子是在东平侯夫人身边伺候的朱嬷嬷,早些年在宫里当差,颇受东平侯夫人倚重。府中许多人情往来皆由她出面打点。
  不由衬度:“她这时带着礼物过来,难道是送彩礼来的?”可又觉不对。若是送彩礼,这彩礼的分量未免也太轻了些。东平侯府也算是个大富大贵之家,又素来好面子, 断然不可能让人给看轻了。
  转念一想:“莫非是亲家看我们有难,才特意让朱嬷嬷送礼过来,好让夔龙卫知晓我们两家同气连枝, 绝不好让人欺负了。对,一定是这样的。”这么想着心下又十分感动, 暗暗感叹, 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东平侯府倒是重情重义。将来菖兰嫁过去也算寻到了好归宿。
  朱嬷嬷神情严肃的立在府门外正中央的位置,见孟老夫人带着女眷出来,慢慢施礼:“奴婢见过老祖宗, 侯夫人。”
  她只朝孟老夫人和姜氏欠身行礼,显然是自动忽略了胡氏这个妾室。当着一众丫头仆妇还有两个女儿的面,胡氏只觉颜面扫地、满脸无光, 直气得浑身颤抖。
  孟老夫人多了几分底气,朗声笑道:“不必多礼,快请起。亲家母可安好?”
  孟老夫人其实比东平侯夫人高一辈,原不必以“亲家母”相称,也不必问她的安。只是一来东平侯府势大,这桩亲事又是女方主动登门说和的,西平侯府终究矮了一截。孟老夫人也不得不卖东平侯府这个面子。二来,这声“亲家母”也是孟老夫人故意说给季侯孙和那帮夔龙卫听的,好教他们知道西平侯府并非毫无依傍、任人欺侮。
  说着,孟老夫人便要抬脚踏出门槛。
  一柄银亮亮的刀唰的挡在了老夫人面前,季侯孙大摇大摆的从旁侧走出来,阴阳怪气的道:“老太婆,你们现在都是窝藏邪祟的嫌犯。胆敢踏出这府门一步,就是意图畏罪潜逃,格杀勿论。有什么话,须得隔着这道门槛说。”
  “娘!”姜氏连忙把孟老夫人拉了回来。孟老夫人嚯得举起拐杖,指着季侯孙颤声道:“你——你——你——!”
  连说了三个“你”字,竟是气得说不出后面的话。
  侯府的一众女眷平日皆养在深闺,哪里见过真刀真枪,这一日一夜以来已被那些气势汹汹的夔龙卫吓得六神无主,此时乍见季侯孙拔刀相逼,无不吓得腿脚发软,尖叫一片。
  季侯孙生性淫邪,一见孟月昙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眼睛不由滴溜溜在她身上打转儿。孟月昙岂能不察,又羞又愤,慌忙低下头去。
  胡氏受了朱嬷嬷的气,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无处发泄,眼瞧着季侯孙盯着自己女儿不放,一时热血灌顶,也忘了这群夔龙卫是她口中“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直接季侯孙鼻子骂道:“淫贼!也不照镜子瞧瞧你长得什么猥琐模样,敢轻薄我侯府的姑娘!”
  季侯孙长相猥琐丑陋,平生最嫉恨别人议论他样貌,一听这话,目中陡然浮起一团戾气,探手抓住胡氏衣领将她拖到跟前,啪啪啪三个大耳刮子甩下去,将胡氏掀翻在地。
  胡氏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鲜血横流,一张脸更是高高肿起充血,两颊如两团血馒头一般。
  “娘!”孟月昙与孟月娥吓得哭了出来,立刻抢出府门去扶胡氏。胡氏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抱着两个放声大哭。
  “你、你混账!”孟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举起拐杖就朝季侯孙打去。季侯孙向来就是个泼皮无赖,哪里会在乎你是不是老弱妇孺,避也不避,握住拐杖另一端,劈手夺过去抛到身后,狞笑道:“老太婆,你若不识好歹,我连你一起打——!”
  最后一个“打”字还没说完,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人,倾身朝他扑了过来。季侯孙正得意之际毫无防备,竟真给那人扑倒在地。
  那人甚凶狠的掐住他脖子,口中发出呼哧呼哧的怪声,暴躁而愤怒。季侯孙睁目看清那人的脸,登时吓了一跳。竟是个满脸刀疤、奇丑无比的男子!长相简直可以用可怖来形容。此刻,这刀疤男目眦欲裂的盯着他,一对眼珠冒着血丝,似要迸裂出来。
  两名夔龙卫见状,一左一右各飞起一脚,顿时将那刀疤男踢翻几个跟斗。季侯孙一跃而起,照着那刀疤男的胸口又是一阵猛踹。刀疤男依旧呜呜啊啊的发出怪音,口中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血。
  季侯孙这才解气,揉了揉脖子,踢破烂似的将那男子踢开,骂道:“贼贱货,也敢找老子晦气!”
  刀疤男目光颤动的望着孟老夫人和姜氏这边,似乎想爬起来,可惜挣扎几次,依旧砰得一声倒了下去,再也不动弹了。大约是晕了过去。
  “这不是菖兰带回来的那位救命恩人么?”孟老夫人悲愤交加,又欲破口大骂。
  姜氏用力扯住急怒攻心的孟老夫人,眼睛里直冒泪花,摇头道:“娘,别再说了,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说完,忍不住暗自垂泪。他那不争气的丈夫西平侯,一见夔龙卫来了,吓得躲在房里出都不敢出来。若是丈夫争气,西平侯府何至于沦落至此。
  那小郡王孟菖羽倒是要跟着出来,只是姜氏怕他闯祸,才命几个家仆将他牢牢关在屋里,不许放出来。
  “冤孽!冤孽啊!”
  孟老夫人失了拐杖,顿足长叹,语调苍凉。两行热泪从目中滚滚落下。
  朱嬷嬷瞧在眼中,一直冷眼旁观,不动声色,这时,对季侯孙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礼,道:“季督使息怒。奴婢只不过奉我家夫人之名,过来递几句话而已。隔着门槛说就行。”
  说完,给身后一名家仆使了个眼色,那家仆会意,立刻将手中托盘躬身递到季侯孙跟前。
  季侯孙掀开红绸布一瞧,眼睛放光,喜道:“还是你这婆子懂事,有什么话快说吧。”
  朱嬷嬷复朝孟老夫人施了一礼,道:“老祖宗要保重身体才是。”
  孟老夫人苦笑:“家门不幸,让你见笑了。”
  “奴婢不敢。”
  朱嬷嬷目光闪动两下,道:“我家夫人让奴婢转告老祖宗:昨日圣上下旨,将二公子过继到文昌伯太夫人的名下做义子。太夫人薨逝于洛阳。不日,二公子就奔赴洛阳为太夫人扶灵守孝。”
  孟老夫人与姜氏一听大惊失色,什么夔龙卫季侯孙齐齐都抛到了脑后。姜氏急问:“怎会这样?那二公子要守孝多久?”
  忧心如焚的想:若论二公子辈分,过继到文昌伯太夫人名下做个孙儿还差不多,怎会逾辈让他做义子。本朝律令,祖父母病逝,孙辈守孝一年即可,可若父母仙逝,却是要守孝三年的。
  只闻朱嬷嬷道:“圣上待太夫人如同亲母。二公子既为太夫人义子,自是依律守孝三年,一天也不能少。”
  姜氏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绝望的想:“若宋二公子守孝三年,这三年内是决不可谈婚论嫁的。菖兰莫非要等上三年么?”
  
 
  第65章 退婚
 
  只见朱嬷嬷垂下了眼皮, 道:“我家夫人说,女孩儿家青春最重要, 三年光阴何其漫长,东平侯府实在不敢耽误菖兰郡主的终身大事。咱们两府的婚事, 就此作罢。这些薄礼,权作是给老祖宗和西平侯府赔罪了。”
  她一挥手,身后站的那些黄衫家仆上前几步,将手中托盘放到门槛之内。
  姜氏脑中嗡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她还当是东平侯府是因为宋引守孝之事过意不去,特遣了这婆子过来送礼致歉,传几句安抚的话, 万万没料到东平侯府竟是来退婚的!
  除了震惊,姜氏心中其实还有一股郁结、失望甚至是心寒。昨日圣旨刚下,东平侯府即使打算退婚, 也并不急在这一两日。可他们偏偏挑着西平侯府落难的时候过来退婚,摆明了是要当着季侯孙的面跟西平侯府划清界限, 以免日后受到什么牵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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