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长信宫的宫人都知晓,太子在沐浴时,是不喜欢旁人打搅的。
  寝殿与浴房之间并无屏风或槅扇门,只垂着几层薄如蝉翼的纱幔。
  刘安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蜀丝单袍,赤足走了进来。他脚步已然很轻,可足下带起的风,依旧毫不费事的撩起了那一层层纱幔。因而并不需要刻意伸手去拂, 就凭虚御风般从从飘动的纱幔间穿行而过,进了浴室。
  破天荒的,在浴桶边立定之后, 刘安并未立刻解衣入浴,而是望向了身后。
  “嗯?”
  他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好一会儿, 垂落及地的帐幔复又轻轻飘起, 一个只穿着素色蝉纱抹胸的少女低头走了进来。发髻散乱, 衣衫不整,同样赤足。半露的香肩和雪白的颈间,布满青紫齿痕, 竟像是被人用牙咬出来的。若仔细看,就能瞧见她整个身体都在轻轻的颤抖。
  少女在刘安五步外停下,再不肯往前走, 似乎极畏惧他。
  “方才在床上叫的那么厉害,现在又作出这么清高样子给谁瞧呢?你是本宫未来的太子妃,让你伺候本宫,还委屈了你不成?”
  刘安蔑笑,出语也毫不留情,与他平日里秀气文弱的模样判若两人。双臂一张,道:“过来伺候本宫沐浴更衣。还让本宫请你不成。”
  少女雪白的脚丫下意识的往一起并了并,低着地面不动。
  刘安眼中闪过不耐:“别给脸不要脸。怎么?「太子妃」想让长信宫的宫人们都进来瞧瞧你这副‘活色生香’的模样么?”
  这话犹如诅咒,少女立刻剧烈的颤抖起来,牵线木偶般,一步步朝刘安走了过去。伸手解他腰间系带时,十根手指兀自抖个不停。本是个极易解的活结,竟让她生生解成了死结。
  “专心些!”刘安皱眉,手不轻不重的在少女胸部隆起处掐了一把,而后惩罚一般,把玩起那一点敏感处。
  许是这两日被折磨了太久,少女喉间本能的发出一声极细弱的呻.吟。更手慌脚乱了。
  “瞧你这点出息。”刘安笑骂了声,心情竟莫名好了起来,伸手高高挑起少女下巴,眼眸泛寒的盯着她苍白的脸和溢满惊恐的眸,问:“若换做穆玄,你是不是就欢喜如意、恨不能自荐枕席了?”
  少女——琼华眼里慢慢流出泪来。
  刘安眼神立刻阴冷了下去,一手仍用力挑着她下巴,另一只手,捏着那一点敏感处的两指,却骤然一用力。
  这就是不是带有情趣的惩罚,而是摧残了。
  琼华尖呼一声,露出痛苦与惊恐之色。
  “嘘。”
  刘安竖指做出噤声的姿势,忽往前一俯身,贴着她耳畔道:“当年,本宫一心倾慕于你,不惜将保命的元丹借你一半,助你结丹增长修为,可你转眼就把本宫抛在了脑后,只惦记着别的男人。这笔账,本宫要怎么跟你算。你放心,日子还长。以后的每一日每一夜,本宫都会好好待你的。也好教你知道知道,谁才是天底下值得你爱的那个男人。”
  说完,他舒畅的大笑一声,直接运力将那根已成死结的衣带震作碎片,纵身跃进了浴桶之中,也不理会抖如筛糠、木然呆立在原地的琼华。
  哪里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风一吹就要倒的病弱太子?
  然而,这夜太子殿下似乎注定无法安心的泡个澡。
  辰时刚过,浴桶中蒸汽正浓、刘安苍白的面上血气接近盈满时,寝殿门外忽然响起了极低的叩门声。
  刘安警觉的睁开眼,极不悦的皱了皱眉,才轻叩了叩桶沿。
  他面上好不容易充盈的血色,也仿佛被暴雨打落的梨花,一层层消退了下去。
  手指叩在桶沿上,声音其实很低,琼华却仿佛得到了眸中指示,匆匆一整衣衫,轻步行至寝殿,隔门问:“太子正在沐浴,何事惊扰?”
  外面一个轻细的声音答道:“黑袍尊者有要事请见殿下。事关阵眼……”这后面一句低的几不可闻。
  纵使再不愿意,刘安也不得不提前出离浴桶了。
  季侯孙最近心情丧到了极致。先是在云裳阁被穆玄打掉两颗门牙、如今只能用假牙遮掩,后又被宋引抢了“看管逆犯”这种美差。
  更晦气的是,自打温玉楼被一把大火烧了之后,他连个寻欢作乐的地方都没了!一连流连了许多家青楼楚馆,都没能找见能跟温玉楼姑娘们相比的货色。
  因而这夜季侯孙放班归来,乍望见府门口立着一个头戴帷帽、彩衣飘飘的美貌女子时,几乎疑是仙女下凡。
  “妾本山中采药女,今日入城卖药,不幸迷路,误入郎君府邸。此刻城门已关,妾归家不得,投亲无路,郎君可愿收留妾小住一晚?”
  女子盈盈开口,声音柔软如一滩春水。一字一句,皆是那坊间流传的话本中落魄书生偶遇狐仙美女的必备桥段。
  “愿意,当然愿意。”
  心中只装得下一个“色”字的季侯孙双眼冒光,一闻其声,两条腿已先软了一半,伸手一拉美人柔荑,往府内走去。
  夜风将帷帽上那层轻纱轻轻吹起,恰露出美人冰冷诡笑的双眸。
  而同一夜,穆王府内也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大公子穆鄢突发急症,彻夜镇守在典狱司的穆王不得不暂时回到府中,为爱子诊病。二是负责看守穆氏祠堂的弟子在给长明灯添油时不慎打翻灯盏,以致祠堂走水,烧坏了许多珍宝典籍和大片的符阵。
  祠堂内镇压着许多煞气深重的怨魂和邪灵,事关重大,穆王只得连夜将穆玄从西平侯府叫了回来,去祠堂修补阵法。纵使如此,依旧有数只邪物逃蹿了出去,不知所踪。
  有巡夜弟子称,祠堂失火时,曾瞥见一名额间有幽焰标记的黑衣女子从眼前飘了过去,疑似鬼族人。
  今夜怪事像是赶集似的,就在穆王府祠堂失火半个时辰之后,位于西郊的九龙山——中元夜皇帝陛下狩猎的那座荒山上也起了大火。
  京兆尹孙如海半夜从梦中惊醒,外衣都顾不上穿,就带人匆匆赶去救火。这火也委实古怪的很,水浇不灭,土扑不掉,硬是将国师离渊亲手在山外设的禁制烧掉了一段,才自己灭掉了。
  禁制有了缺口,被困在山上的孤魂野鬼们立刻争先恐后的往山外涌去,浩浩荡荡,直冲邺都。
  次日天未亮,孙如海报急的折子就搁在了承清殿的御案上。
  惠明帝龙颜震怒,命国师离渊亲自赴九龙山修补法阵禁制,并着令夔龙卫两日内将逃窜出山的孤魂野鬼们缉拿归案。
  “陛下,喝口茶消消气。”
  王福安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把新沏的一盏莲心茶搁到老位置。
  茶香幽浮,果然消去不少躁气,茶汤碧莹莹一片,甚是养眼。皇帝便问:“这个时令,哪儿来的新鲜莲心?”
  王福安笑:“陛下怎么忘了?这是昨儿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说是太医院从南边新进的,做药材用的。殿下觉得好,特地给陛下送来泡茶。”
  “他倒是孝顺。”
  惠明帝神色不知不觉缓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内侍在殿外禀道:“陛下,穆王世子求见。”
  瞧着外甥一脸郁色,眼底泛着明显的乌青,惠明帝拧了拧眉,问:“怎么?又被你父王逼着画了一夜的符阵?”
  穆王府祠堂失火的事,惠明帝一大早就听说了。
  穆玄跪了下去,闭口不谈画符的事,只闷声道:“陛下的差事,臣没本事再办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朕跟前使性子。有什么难处直接跟朕说便是,要钱要人,朕还能短了你不成?”
  惠明帝脸色沉了下去。
  穆玄一抿唇角,迎上皇帝的目光,道:“陛下既不信任臣,又何必非要臣去办。”
  惠明帝:“朕何时不信任你了?”
  穆玄:“陛下既信任臣,为何又派了夔龙卫去办同样的差事?”
  惠明帝一震,愣了片刻,骤得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穆玄异常平静的道:“臣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想处处与人争功。若能与他人合力将差事办好,为陛下分忧,臣绝无怨言。可若有人不愿齐心协力,臣就实在不知该如何办这趟差了。”
  惠明帝总算听出些味道来,喜怒难辨的面上立刻多了几分审视。
  盯着殿中少年好半晌,才深深皱眉,问道:“别绕圈子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玄道:“自从臣接了陛下这件差事,夔龙卫所的人便形影不离的跟踪臣的行踪。陛下送给臣的那两车书也莫名其妙丢了数本。前些日子,臣奉父命去南郊一村落打理族中事务,隔日就有夔龙卫入村逼问村民阵眼下落。还悄悄圈占了一块未垦荒的荒地。夔龙卫是为陛下办事的,臣也无话可说。就算他们真找到了阵眼,也无需同臣禀报。只是,臣听说卫都督曾不止一次的秘密提审那名人犯,讯问阵眼之事。若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臣何必再领这注定无功而返的差事。”
  皇帝脸色开始有些发青了。
  
 
  第102章 局动
 
  “你说阵眼?”
  一大早就被人搅了好梦的卫大都督眼睛半眯着, 一道冰冷目光砸在季侯孙身上。
  季侯孙跪伏在地,指天发誓道:“属下绝不敢欺瞒都督。这是那鬼族女人亲口说的。”
  卫英哼了声:“这么重要的事, 她为何要告诉你?什么迷路,什么一夜交欢露水姻缘, 那套鬼话你也信。”
  季侯孙岂肯放过这个邀功的机会,立刻掷地有声的道:“因为她知道属下是都督的心腹啊!”
  “她做不到的事,属下做不到的事,都督可以做到!”
  “做到什么?”卫英像被咬住尾巴的兔子,露出凶狠之色:“她想破坏阵眼,破坏结界,可人族与鬼族势不两立, 本都督只会封死阵眼,断了鬼族人的后路。
  季侯孙往前跪行几步,贴在卫英脚边, 道:“都督明鉴。那女人说了,她一个弱小女子, 心里根本装不下什么鬼族大义, 她找阵眼是为了增长修为, 吸食灵力。只是那阵眼周围布有禁制,她闯不进去,才不得已求助于都督。”
  卫英:“为何一定要找本都督?”
  季侯孙知晓自己的话终于被顶头上司听进去了, 有些激动的道:“那女人说,都督所习练的纯阳烈火,与鬼族的幽冥火本系同宗。若要进益降损什么的, 必须吸食阵眼内的灵力。”
  这下,卫英倒真是沉默了。
  季侯孙虽听不懂其中奥秘,卫英却是懂的。不仅懂,这些年还深受其苦。纯阳烈火虽厉害,却对修习者反噬极大。修者十人,能成一二人,已是大机缘,古往今来为此术疯魔者不计其数。国师离渊坐下有近百名弟子,成功出师的也仅卫英一人而已。无他,此术的本源在鬼界,天性与阳盛体躁的人族不匹配。
  强行修炼,短期内尽享其妙处,时日一长,就渐渐显露出弊端和反噬迹象了。比如卫英年纪轻轻便一头白发,就是征兆之一。再往后,走火入魔或精尽人亡都是有可能的。而“大地之眼”做为阻隔人鬼两界的结界,经年累月的吸收两股截然不同的灵息,融汇调和,运转不息,反倒孕育出一种全新的能兼容两界的灵息。
  此刻听了季侯孙转述的话,卫英感觉心弦被撩拨了一下,神思顿时清明了。
  “那阵眼,她都说了什么?”
  卫英垂下了眼皮,抚弄着掌间一枚玉扳指问道。
  季侯孙闻到了“大事将成”的味道,立刻附耳过去,与卫英低语起来。
  ————————————
  辰时,北衙禁军首领尉迟寒来到了承清殿前,等候皇帝召见。
  望着一水儿拱卫在殿外的禁军将士,尉迟寒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以往,大殿正门左右都各站着两个身穿大红夔龙袍的人影,今日却被四名内侍省的高手所代替。殿外的禁军数量也比平日多了十二人。
  身为禁军统领,他竟对这些全然不知晓!
  尉迟寒额角不由流下一颗滚圆的汗珠。
  “尉迟统领,皇上让您进去呢。”王福安从殿里走了出来。
  尉迟寒不敢耽搁,卸下兵器,交给门口的内侍,立刻七上八下的进去了。
  “末将尉迟寒叩见吾皇。”
  尉迟寒倒头跪下,虽已进出过这里无数次,总觉得今日殿中的玉石地板都格外的凉。
  惠明帝端坐案后,没有立刻叫他起来,道:“朕听说,你和国师不大对付。私下里不止一次说过「妖道误国」这几个字。”
  尉迟寒大惊,重重一叩首:“臣——”
  “先不必急着请罪。”皇帝的声音不见愠怒,沉沉的在大殿回荡着:“你不是给朕做官,也不是给国师做官,而是给大邺朝的百姓做官。朕继位后,即着令广开言路,只要是公事朝事,就无不能言,无不可言。如今满朝上下都惯于揣测朕的心意,国师的心意,你能不群不党,直抒己见,倒也难得。”
  尉迟寒越听越发懵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在禁军统领这个位子上呆了十几年,任劳任怨,行无差错,倒是难得。”
  皇帝一声叹息,落进了尉迟寒心坎里。
  尉迟寒眼睛竟有些发酸。
  “朕还听说,你对穆王也颇有微词,时常替朕的阿姐打抱不平。”
  皇帝又道。
  尉迟寒立刻又慌了,伏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点了点头:“你有情有义,忠君不二,朕都看在眼里。有件差事,正好可由你去做。”
  ——————————————
  入夜,夭夭依旧早早闭帐休息。等夜漏人静、院中安静下来时,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婢女衣裳,悄悄溜出了院门。
  夜黑不见五指,守门的仆妇根本瞧不清她模样,例行问了两句,听她是去给郡主抓药,更不起疑,就放她出去了。
  夭夭是从府后面离开的,只用两块银疙瘩就搞定了看门的家仆。府门虽挂着两盏大灯笼,将她照得纤眉毕现,可经鬼奴一易容,别说夜里,就是白天也没人瞧得出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