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人就该及时行乐,才对得起这苦短的人生!
恒瑞对这些姑娘并无兴致,全程只吃酒夹菜,不曾多看一眼,以往福康安还会玩笑两句,自从今日晓得表兄的心事之后,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执起酒杯一饮而尽,暗暗思量着将舒颜接走一事。
舒颜与锦湘住在一处,他想见人,得先经过锦湘,既要过去,必得带礼,只是一般的礼由下人去送即可,没必要劳他亲自走一遭,究竟该送什么特殊的礼,才能让他名正言顺的过去呢?
无意瞥见厢房内的漏刻,福康安心生一计,英眉顿舒。
午宴过后,回府下马车之际,一阵风迎面拂来,恒瑞晕了一瞬,脚步稍顿,酒后本该回屋休息,然而他竟不自觉的踱步来到妹妹的住处,赶巧此时舒颜推门出来,瞧见他的身影,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向他福身请安。
清亮的声音传至被烈酒灌溉过的脑海中,似乎多了几分空灵的意味,婉转又动听。她垂着眸子的模样似乎格外乖巧,浅暖的日光映着她那身湖绿色的长裙,绣于裙间的飞蝶似在起舞一般,振翅欲飞,而她那清丽的容颜亦如蝴蝶般,不期然的在他心间翩跹。
看得入了神的恒瑞竟忘了回话,屈膝的舒颜半晌不听应声,好奇抬眸瞧了瞧,正撞上他的目光,幸得恒瑞反应迅速,立即点了点头,闲问打岔,“春日宜困,你怎的也不午歇?”
原本她是每日都要睡的,今日却是睡得早了些,“上午打了个小盹儿,是以这会子不困,正打算去帮夏桐去收二姑娘的衣裳呢!”
宴中饮了几杯酒,他的胆子比之以往大了许多,不想让她就此离开,居然开口提议,“既然不困,不若我继续教你练武?”
“真哒?”他乐意教,舒颜自是愿意学,还不忘跟他汇报,“昨日我也有练习扎马步,虽然坚持不了太久,好歹比前日强了一些。”
恒瑞欣笑应道:“你倒是比锦湘用功些,她只会瞎嚷嚷,从不肯吃苦。”
还不是生活所迫,说多了都是泪啊!“有清闲日子过,谁愿意受那种罪?只不过我太倒霉了些,下个月就准备离开,怕再上路会遇到意外,这才想学些防身之术。”
“你要走?”忽闻此言,恒瑞目露震惊之色,舒颜点了点头,“是啊!一直在此叨扰,实在不好意思,也是时候离开了,待二姑娘生辰过后我就走。”
她居然没打算长留,倘若真等她离开,岂不是再难相见?思及此,恒瑞很不自在,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坦露心声,将她留下。
闲扯的舒颜并未太在意恒瑞的反应,一心想习武,跃跃欲试,“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吧?”
本以为今日还要扎马步,姿势都摆好了,他却道不必,准备教她一些简单的拳法,舒颜跟着他的招式学得十分认真,有模有样,恒瑞也教得认真,看她哪个姿势做的不够标准便会走过去帮她纠正,“拳头要握紧,拇指压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这般出拳才更有力道,胳膊肘再抬起一些,腿往里收,否则容易摔倒……”
有他指点,她也能理解得更透彻,虚心好学的她勤加练习,恒瑞让她歇一会儿她都顾不得,坚决要再练一会儿,详记招式。
酒劲儿上头的恒瑞略觉头晕,明明她近在眼前,他却觉她的声音很遥远,但为了陪着她还是坚持立在一旁,只看着她肆意洒脱的练功,便觉十分美好。
风过梨树拂花落,落于云鬓天光阔,
万籁霎时寂无声,惟余心间灼似火。
认真练习的舒颜并未察觉到恒瑞的眼神,然而踢腿之际,许是踢得太过猛烈,竟觉一阵刺痛,似是抽了筋!疼得她赶忙将腿放下,微躬着身子不敢动弹。
见状,恒瑞心顿惊,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她身畔将她扶住,忙问她哪里受了伤。
尚未缓过来的舒颜疼得直咬唇,小声轻嘶着,“脚抽筋了!”
抽筋的滋味有多难捱,他最是清楚,忙扶她到一旁的石桌边歇着,然而才迈了一步她就不敢再动,摆手制止,“先别动,容我缓缓。”
这般一直立着无法缓解,只会更严重,恒瑞脑子一热,索性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西边走。
猛然被抱的舒颜尚未反应过来,人已在他怀抱之中,吓得她惊呼出声,“这样不妥,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勉强走路,再崴脚可如何是好?”不顾她的反对,恒瑞坚持要抱她过去,垂眸的瞬间,正好碰撞上她的目光,恒瑞坦然一笑,她却觉两人离得太近,太过暧昧,很不自在的低下眸子,不敢再与之对视。
还好这路不远,很快就到石桌边,恒瑞这才将她放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的舒颜略显局促,他本想帮她,可念及男女授受不亲,方才抱她她已经很排斥,若再帮她揉腿估摸着她会生气,便没动手,教她如何按捏缓解,舒颜忍痛照做,果然好了许多,那根筋复位,也就不再疼痛,遂向他道谢,“二爷懂的真多。”
那是因为他曾经历过,是以才有经验,“儿时我身体不大好,时常半夜抽筋,嬷嬷便教了我这个法子,后来我开始练武,强身健体,这才有所好转。”
说话间,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面上,舒颜不明所以,正待询问,却见他抬手伸向她这边,她当时就懵了,不禁暗自琢磨这是何意,就在她诧异的档口,他已收回了手,在她面前摊开,掌心间落着一朵洁白的梨花,原是有花瓣落于她发间,他帮忙拿下来啊!恍然的她才舒一口气,迎眸便见他凝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灼热,许是因为酒壮人胆,即使被她发现,他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闪躲,就这般肆意的与之对视,择日不如撞日,他突然想在此刻将心里话尽数倾诉,以免等她离开之后悔之晚矣!
下定决心后,恒瑞直视于她,鼓起勇气去捅窗纸,“赵姑娘,有些心里话,我想与你说清楚。”
第21章
直觉告诉她,恒瑞想说的话似乎有些特殊,只因这眸光太过温柔,她不是爱自恋的人,但最起码的感知还是有的,生怕他说出什么令人尴尬的话,如坐针毡的舒颜立马起了身,“突然想起还要帮夏桐收衣服,不能再耽搁,我先去了,多谢二爷教我,我会多加练习的。”道罢未等他应声,她已快速离开。
徒留恒瑞坐在那儿,飘飞的神思难以收回,她这反应,明显是在逃避,难不成她已猜到他想说什么?逃离是害羞,还是不愿细听?
她的心思他琢磨不透,只因这会儿头晕得厉害,扶额的恒瑞懵然失觉,大脑一片空白,自远处窗缝中偷偷观察的秋扇见状,认为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立马从屋里出来,自告奋勇柔声提议,“二爷您好像不舒坦,奴婢扶你回房歇息吧?”然而才触及他手臂,就被他挣开,声音疏离且防备,再无一丝温柔,“不必,我自个儿能走。”
吃了闭门羹的秋扇紧攥粉拳,又羞又恼直跺脚!实不知自个儿哪里比不上舒颜,二爷竟对那小狐狸精如此温和,却对她这般冷漠,气煞人也!
溜走之后,舒颜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也许恒瑞想说的不是感情?她这般逃走在人家看来也许很可笑?真相她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目前尚未能安定,根本没工夫谈感情,二爷是个好人,她可不想瞎撩人家,毕竟下个月就要离开,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感情,往后还是该刻意回避些,省得闹出什么误会。
她是避之不及,锦湘却满怀期待,趁着没人旁敲侧击,“哎,最近我二哥有没有过来找你,教你练武?”
舒颜只当她是对练功感兴趣,也没多想,如实回道:“有啊!今儿个下午还来了呢!那会儿你正在午歇,我也就没喊你。”
果然来了!惊喜的锦湘嘿嘿坏笑,双眸放光,兴冲冲追问,“那他可有跟你说什么?”
这话似乎别有用意,尤其是她搓小手的模样,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舒颜哪敢乱说,简要带过,不敢多提,“就教我打拳呗!嘱咐我每日都得练习,不可荒废。”
笑容渐渐消失,失望的锦湘不禁有些怀疑,“就这些,没别的了?”
摇了摇头,舒颜只道没有,但一想到那会儿恒瑞说有话跟她说,而锦湘又特地来问她,她越发觉得这兄妹二人之间是不是通过气儿?又或者只是巧合?
当然她很清楚锦湘不会害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想帮她牵红线,奈何她真没这个心思,干脆装傻,同时也警告自己时刻注意,不要给人错觉。
次日恒瑞又来时,舒颜借口说自己嘴馋,上午去后厨做点心,切菜时受了伤,伤口挺深,虽然包扎过后已无大碍,但大夫交代这只手近期最好不要使力,以免出汗,影响伤口的愈合,“看来最近不能练武了,劳烦二爷走这一遭,实在过意不去。”
“这个无妨,养伤要紧。”他当然不会介意这点小事,毕竟教武功是他自愿,并不是舒颜的要求,只是昨日他有些冲动,想与她谈心,今日她便说受伤,不再学武,究竟是巧合,还是她有心回避?
其实昨日回去后他就撑不住,睡了一觉,将近傍晚才醒,醒来回想之前的事,还在反思那会儿的眼神太直白,会否吓到她,今日过来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倘若她还如常般与他相处,那就没问题,但偏偏事与愿违,她明显在逃避,也许是察觉了什么,对他无意才会选择避嫌?
不教武功,那他便没了与她相处的正当理由,往后又该找什么借口来见她呢?要不今日就直说了吧?好歹给自己一个痛快,省得总是瞎琢磨,不得安宁。
冒出这个想法后,他没再犹豫,打算直言,又担心请她出去她不肯,便以主子的身份吩咐道:“昨日去街市上带了个小玩意儿给锦湘,方才走的急,忘了拿来,你随我过去一趟,把东西带给她。”
心生防备的舒颜不敢再与他走得太近,尽量避免单独相处,恰好看到夏桐经过,便推给了她,“二爷见谅,我还有事要忙,不如让夏桐随您去拿东西吧!”遂将夏桐唤来,请她走一遭,好心的夏桐当然不会拒绝,待舒颜匆匆离开后,便问二爷要去拿什么,然而他只是望着舒颜的背影怅然若失,愣怔许久,才回过神来,不愿再折腾,闷叹一声,低哑中透着一丝失望,“不必了,你去忙吧!”
夏桐是个心思剔透的丫鬟,一看到二爷这情状,便知他在想什么,也没多问,乖巧退下。
鼓起勇气忐忑而来,尚未说出口,又寂然离开,恒瑞心底那才燃起的火焰瞬时被熄灭,直觉告诉他,舒颜对他似乎无意,可他又忍不住怀揣着一丝希望,总想着也许这只是错觉,也许正如锦湘所言,舒颜只是胆怯,不敢主动接近他,才会这般回避,人心一旦有了情念,便容易患得患失,不断的打击自己,颓然不振,再从黑暗的缝隙中眼巴巴的寻找一丝亮光来鼓舞自己,给自己打气,劝自己不该轻易放弃,这种感觉酸涩又甜蜜,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以致于他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去与姑娘家谈心,总觉得方式不对,可又不知该如何纠正,看来还是得向锦湘去请教,毕竟她最了解姑娘家的心思,有她帮忙,他也不至于碰一鼻子灰,连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想着,他又豁然开朗,眼角尽是明媚的春景,渐亮渐暖。
既然二爷没什么事,夏桐便跟着舒颜去后园采花,两人近来相处得不错,夏桐也是个热心肠,看二爷神色黯然,便想帮他摆脱困苦,“其实吧!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二爷对你似乎有那么点儿意思,却不知你是个什么态度。”
“我……”起先锦湘提及时,舒颜只当是玩笑话,而今连她自己都有感应,也就无可反驳,“我没想那么多,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身份与二爷不般配,也就从未对他生出男女之情。”
不管是谦辞还是真心话,夏桐都想提点一句,“感情这种事,最忌讳的便是模棱两可,不管钟意与否,都该说个清楚,两人都明白,也就不会再生出误会,回避不是法子,只会令对方更痛苦,一直放不下,身为姐妹,我当然尊重你的态度,但若你真对二爷无意,最好跟他把话说开,料想二爷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定会适时放手,这样对他对你都好。”
没什么经验的舒颜在旁的事上很胆大,唯独抵触感情,十分胆小,没有面对的勇气,总想着回避他便会明白,今日听夏桐这么一说,才知自个儿想岔了,不觉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不大妥当,可她这会儿又不能跑到恒瑞面前说自己不喜欢他,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那可就糗大了!
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采罢花的两人提着篮子拿回去晒在箩筐中,等着晒干之后沐浴之时拿来泡澡。
当晚夏桐帮主子准备衣裳和首饰,舒颜一看这衣饰不似她平日的风格,色泽暗沉且庄重,便问她有什么应酬,一问才知,原是她明日要入宫一趟去见九公主,“九公主即将出嫁,她怕成婚后没机会与我相处,便请我入宫小住两日。”
锦湘还打算带舒颜一起,好让她长长见识,殊不知舒颜早已入过宫,还惹过麻烦,她是坚决不愿再进那牢笼,摆手连连,“宫中规矩森严,我又是个心大的,万一犯了宫规,只怕小命不保,还是乖乖待在府中等你为好。”
“那好吧!”习惯了与她相处,锦湘还真舍不得与她分开,不过九公主相邀,她也不好推辞,还是得去一趟的,但愿她归来之际,恒瑞已然与舒颜说清一切,两人心心相印,那就再好不过了!
奈何这世事总不可能如人所预料的那般顺畅,次日一大早,锦湘便动身入宫,舒颜不必相陪,又美美的睡了个回笼觉,意外的是,颂颖居然入了她的梦,梦里的她肩膀轻颤,正坐在池塘边独自垂泪,似是受了什么委屈,担忧的舒颜上前询问,她却无甚反应,仿佛听不到周遭的声响,舒颜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尚未触及,她竟纵身一跃,往池水中跳去!吓得舒颜就此惊醒,冷汗直冒!
先行出宫的她也没有颂颖的消息,却不知她是被留在宫中还是也被皇帝赐婚给其他人,十二阿哥不可能与她成为夫妻,那么她的命运会是怎样?舒颜很想知道,却无从打探,难免焦急。
有心事的她难以静心,干脆起身更衣,此时仍未有日光映进来,推窗一看,才发现天有些阴沉,眼看就要下雨,她担心那些摆在院中的花儿受不住风雨摧残,便打算将它们都搬进来。
正在搬花之际,忽见一陌生小厮过来,递给她一张字条,好奇的她展开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巳时三刻,后花园北角假山,静候卿至,恒瑞。
这……这是二爷捎的信儿,约她见面?立在原地愣了好久,舒颜总觉得不该私下会面,但二爷都已相邀,她若不去,让人干等着似乎不太好,眼看着乌云漫天,若是真的下了大雨,害得二爷一直等在那儿淋雨岂不罪过?加之她又想起夏桐的嘱咐,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好歹把话说清楚,不能吊着人家,不上不下的,忒不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