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让这丫头被人带走,慧瑶上前相拦,“哎---她可是锦湘的丫头,我们府上的人,你要带她去哪儿?”
斜她一眼,福康安懒得搭理,恒宾赶紧去拉她,“这你就甭管了,带走了也好,少生是非。”
他是一心想甩锅,自不会拦着,慧瑶挨了一巴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奈何丈夫不帮她,她又不敢得罪福康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人带走,心里窝着一肚子火,待福康安走后才对恒宾撒,然而恒宾死活不认,一口咬定是舒颜勾引他,即使闹到他额娘那儿,他也是这么个说辞,婆婆听罢也怪她太过任性,“不管真相如何,你受了委屈就该跟我说,让我来做主,私自处罚,的确有失妥当。”
“那福康安还打了儿媳呢!我怎么说也是他的表嫂,他居然对我动手,何曾将您这个姑母放在眼里?”
挑拨的意味如此明显,富察氏也不是傻子,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侄子与儿媳比起来,当然是侄子更亲一些,“想必他对那姑娘颇为上心,才会一时冲动,得空我会指教他,这事儿你就甭管了,由我来处理。”
明摆着的敷衍之词,这一家人都不向着她,慧瑶越发觉得自己委屈,但也不敢跟婆婆犟嘴,只噙着泪花儿,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富察氏更在意的是,这个舒颜与她的侄儿福康安究竟有何渊源,为何他会这般相护?锦湘与这丫头最亲密,应该晓得内情,奈何女儿这会子不在家,得等她回来再细问。
舒颜骤然被人带走,一看是富察家的那位三爷,府门口的守卫皆不敢相拦,恒瑞今日在宫中忙着审核新来的侍卫,忙完归来已是暮色四合,浑身疲惫的他已然饿过了劲儿,没什么胃口,便没用晚膳,先去沐浴,泡个热水澡总算清爽许多,正更衣之际,忽见那丹急匆匆的进来回禀,“爷,不好了,方才奴才听他们闲聊,说今日府中出了事,赵姑娘被人逮到和大少爷幽会,还让大少奶奶撞个正着呢!”
“怎么可能?”恒瑞才不信舒颜会与恒宾有私情,那丹也是不信,“奴才仔细打听了,八成是被人诬陷,大少爷说是赵姑娘给他写了字条约他出来,赵姑娘不认,可大少奶奶不信,就拿她出气,不仅罚跪还拿簪子划伤她的脸!”
“什么?大嫂居然毁她容貌!”得知舒颜这般被人欺负,恒瑞岂能坐视不理?当即拍案而起,定要娶找大哥要个说法,却被那丹给拦住,“少爷息怒,奴才还没说完,后来表少爷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府中,救下赵姑娘,但他直接将人带出了府。”
瑶林?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他出面!恒瑞不解其意,那丹也觉诧异,“现下都在猜测赵姑娘和三爷的关系,奴才私以为,爷您还是暂且不要蹚浑水,以免太夫人问起,您又该如何作答?还是先将此事弄明白再说。”
他倒不怕蹚浑水,只是不明白福康安怎会掺和其中?按理说他不可能认识舒颜,即便碰巧救下,也应该将她安置在府中,公然带走又是哪一出?
难不成他们是旧相识?可他之前也曾提过舒颜之名,当时福康安无甚反应,那就证明不是故交,当中曲折,他百思不解,晚膳已摆上桌,心下焦躁,他也顾不得用,径直出府乘马车去往忠勇公府,打算找表弟当面问个清楚,顺道看看舒颜的伤势,然而府门口的护卫却说三爷并未回府,不知去了何处。
他不是带走了舒颜吗?不回府又能去哪儿?想起福康安还有别院,他又拐去寻找,孰料连找了两处,皆被告知三爷并未来过。
却不知是真没来过还是敷衍之词,毕竟这是人家的宅邸,恒瑞也不好硬闯,无奈只得暂时回府去。
实则福康安就在这座名为云泉居的别院之中,舒颜受伤,他自不能带她回忠勇公府,若被母亲察觉,不好交代,便先带至此地好让她安心休养,为防有人打扰,这才事先交代守卫,不许透露他的行踪,是以他并不晓得恒瑞到此一事,即便知晓,也不可能让他进来再见舒颜。
此时舒颜尚未醒来,大夫来看过,已将额头包扎,“这位姑娘额上的伤并无大碍,休息会子应该能醒,只是这面上的划痕……”
候在一旁的福康安听这话音便知其意,“怎么?伤口很深,会留疤?”
大夫点了点头,“恕老夫才疏学浅,可以使其愈合,但不留一丝疤痕这种大话,不敢夸口。”
宫外的大夫,也不指望他们能有什么良药,还是得入宫去找御医,兴许会有什么秘方,帮助舒颜疗伤。毕竟女儿家都在乎自己的容貌,若然留疤,她必然难过。
如此想着,福康安也没为难大夫,还特地嘱咐他,“待她醒来若是问起,你就说这伤口浅,有修复良方,务必使她安心休养,免她忧虑。”
大夫会意点头,写下方子好让人抓些活血化瘀的药,福康安命长随达海打了赏,而后送他出去。
人走后,他才慢步来到帐边坐下,看着双目紧闭的人儿,愧疚丛生,前些日子晓得她在表兄家时便该将她接出来,也就不会生出这些变故,害她遭罪,当时只想着她和锦湘在一起应该会很安全,哪里料得到恒宾竟会打她的主意,现下后悔为时已晚,她的脸已被慧瑶划伤,于她而言,定是莫大的伤痛和耻辱!
此刻昏迷的她依旧皱着眉,似是很痛苦的模样,也不晓得梦到了什么,唇角微颤,好像在说梦话,好奇的他俯身凑过去仔细听了听,才发觉她说的是不要,“不要杀我,我不做秀女……”过了会子,她又喃喃说着,“我没勾引他,别毁我的脸……”
想必是她的经历太坎坷,以致于噩梦连连,为防她再这么痛苦下去,福康安在旁轻唤着,想将她从噩梦中唤醒,“舒颜!舒颜?你醒醒!”
单喊似乎无用,他也顾不得所谓的男女之防,紧握住她的手,轻推她臂膀晃了晃,她才猛然惊醒,才睁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舒颜不仅扶额,“怎的老梦见你,我又不想你!”
此言一出,愣了一瞬的福康安唇角微弯,饶有兴致的问她,“梦见过几次?”
掰着指头算了算,舒颜也记不大清楚,“大概两次,还是三次?刚才晕倒前我好像还听到了你的声音,果然又是做梦,”说话间,她打量着四周,想抬身看看,刚起身只觉头疼,抬手就触到了纱布,自顾自道:“这梦还挺真实,伤口都给我包扎了!”
正感慨间,忽见他压低了身贴近她,眼角尽是戏谑,吓得她缩身后退,奈何身后是床板,退无可退,她瞪大了双眼,慌张质问,“你要作甚?”
“你不说这是梦吗?顺道儿赠你一场春梦……”
吓得她赶紧拿手推拒,扣住他肩膀时才发觉这触感太真实,真实得不像梦,此时的她反倒糊涂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梦吗?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又是哪里?”
明显不是锦湘的房间,她怎么会躺在此地?若然是梦,天马行空都好解释,可若是真的,那她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瑶林怎会突然出现?
心知她疑惑深甚,福康安一一替她解答,说自己是恒瑞的朋友,去府上找他,不巧人没在,他准备去如厕,路过假山时意外撞见她被人欺负,这才搭了把手,将她救出,“此乃我的别院,无人打扰,你且在此安心养伤,无需担忧其他。”
说起伤势,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脸,心念顿沉,再顾不得深究他的来由,“我的脸,脸被人划伤了,是不是很丑?”
抬手摸了一把,触到伤口,似乎有些油腻,福康安解释道:“此乃大夫给你涂的药膏,先别碰。”说着顺手将巾帕递给她。
将手指擦干净之后,不放心的她要下床找镜子,却被他拦住,“小伤口,并不影响,莫怕。”
“才怪!若是不丑,你为何不让我看?是怕我被自己吓到吗?”他越是拦阻她越觉惶恐,坚持要照镜,福康安拗不过她,只得去妆台前将铜镜拿来。
接过镜子侧脸一看,左脸下颌骨处赫然一道血痕蜿蜒至下巴,虽已被清洗过,但仍旧触目惊心,足以毁她余生!心知无可挽回,舒颜瞬间颓然,无力的放下镜子,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酸化作泪水,在它即将夺眶而出之际,她快速低眸,紧捂自己的脸,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见她这般痛苦,福康安也跟着伤感起来,拉住她手腕,示意她放下手掌,温声劝道:“别蹭伤口,不利于复原。”
伤成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她心知肚明,哪里还敢报什么希望?“都这样了,还指望复原?怎么可能?”
“才刚我问过大夫,他说伤口不算深,只要定时拿药膏涂抹便可修复。”
然而这话她并不相信,“别安慰我了,根本不可能的事,顶多淡化,不可能复原的!”说着说着她终是没忍住哭出声来,只因委屈满溢心扉,心脏抽搐着疼痛,实在无法面对这惨状!
脸对姑娘家而言是最重要的,一旦留疤,将会伴随一生,每每照镜子瞧着都会觉得膈应,更会被旁人指点笑话,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就厄运连连,没一天安稳日子,总在被人算计谋害,现在还被毁了容,以后可怎么见人呐!”
她这一哭,他就心里发堵,仿佛那滚烫的眼泪颗颗落在他心底一般,灼得他压抑难舒,抬手帮她擦掉左脸边滑落的泪滴,“伤口才涂过药,再滴上眼泪可不好。”
她却满不在乎,赌气哭道:“终归会留疤,还在意那些作甚?”
不愿看她自暴自弃,福康安鼓舞道:“肯定不会留疤,相信我,我定会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给你医治,保证让你恢复如初!”
这话虽诚挚,却也漏了馅儿,“倘若大夫真的说不会留疤,你也就无需再去找其他的大夫,由此可见,你方才之言只是安慰之词。”
这都被她发现了,看来现在的小姑娘不好蒙啊!做好人真难,被拆穿的福康安摇头讪笑,“这个大夫不行,不代表旁的不行,今日天色已晚,明儿个我再入宫去问问太医,太医院里肯定有修复疤痕的秘方良药,总之我可以保证,肯定不会让你留疤,好歹我也救你那么多回,你连一丝信任都不肯给我?”
他再三保证,她却目露疑色,并不能真正安心,抱着被子翻身侧躺,目光哀戚,低声抽泣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做不到自欺欺人,不想怀揣希望又失望。”
若在现代,她肯定不怕,毕竟还能整容,可这是古代啊!疤痕怎么可能完全修复呢?越想越绝望,颓然的舒颜瞥着小嘴,下巴微颤,心情低落到极致,眼瞧着她那细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福康安心头一软,玩笑打趣,“你是怕面上有疤嫁不出去?”
“才不是!”她才没想那些,“只是自个儿瞧着膈应,以后都不想照镜子。”
说话间她又轻轻啜泣着,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看得他心生怜悯,正义感促使他挺直了脊背,想要为她分忧,“你可别低估太医的能力,能进太医院的肯定不是普通大夫,之前我家人受伤,用药涂过之后并未留疤,所以你尽管放宽心,别吓唬自己。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真的留下一丝痕迹,没人要你我来娶,多大点儿事儿,不必耿耿于怀!”
知她嘴硬,他才想给她吃颗定心丸,毕竟婚事是他求太后所赐,不管她面上有疤与否,他都会如约娶她,可舒颜并不晓得他就是福康安,也没将那桩婚约当回事,自然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当他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嫁不出去便自己过,我才不怕,无需你怜悯。”
听这语气,她仍旧不晓得他的身份,福康安忽然觉得被她当成陌生人相处的感觉还不错,便也没透露自己的家族,只以瑶林的身份来问话,假装自个儿不知内情,“你不是在宫中选秀吗?这是落选了所以才出宫?我记得你是明山的女儿,为何住在锦湘家中?”
墨瞳微瞥,舒颜懒懒的白他一眼,“我是不是明山的女儿你不是最清楚吗?”明知故问真欠揍!
“我只是猜测,真相究竟如何,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好歹我也救过你一命,”默默算了算,他又纠正道:“不对,应该是好几命。”
救命恩人这一点,她无可反驳,反正这事儿已然过去,瑶林救她多次,不可能害她,她也就如实坦白了自个儿的遭遇,福康安则起身来到桌畔,倒了杯茶递于她,好让她润润嗓子,开始讲故事,“从山寨逃出来之后我就随我娘去了姨丈明山的家中,他还在外地任职,姨母私自做主,让我顶替她女儿选秀……”
这故事似乎有些长,他撩袍坐于桌畔,闲闲执盏,品着甘香的龙井听她讲述来龙去脉,西林觉罗氏还曾狡辩推诿,说舒颜只是打算回老家看望父母,如今一对质便真相大白,那妇人果然在蒙骗,早就存了谋害之心。
明白当中原委,福康安愤而拍桌,震得杯盏微晃,茶汤粼粼,“这个西林觉罗氏当真是狗胆包天,居然妄想偷龙转凤!真以为老天爷是她家亲戚,什么好事都能让她占尽便宜!”
这般义愤填膺的模样着实出乎她的意料,“被坑害的是我哎,我还没来得及咒骂,你倒先咬牙切齿,怎的好似被损害的是你的利益一般?”
自己选的妻子险些被人偷换,他能不生气吗?不过这话暂时不能说,强掩怒色,冷静之后,福康安顾左右而言他,“若不是我为人仗义,哪还有你的活路?我这不是感慨命运不公,替你生气嘛!明明是你入宫选秀,那太后赐婚理该由你去出嫁,你实该争取自己应得的,这么好的丈夫,怎么甘心就此放弃,让给旁人?”
说得轻巧,殊不知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那对母女都想除掉我,我还不自量力的去跟人争辩?只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吧!他们稀罕富察家的家世,我可不在乎,再者说,富家子弟能有几个好东西?单说福康安这三个字,一听便知不靠谱。”
目睹她嫌弃的眼神,福康安内心十分复杂,他一直感觉自个儿的名听着还不错,怎么这也能被人拿来说道?强压住心里的不平衡,他掩下不悦,沉声询问,“你倒是说说这名字怎么就不靠谱?”
未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舒颜想当然的瞎扯道:“福气,康健,平安,一听便是父母想把最好的东西全给他,想必这孩子生在富贵窝里,自小就被人溺爱,这般娇生惯养的孩子肯定臭脾气,不好相与,我挤破了头嫁过去怕也是被人瞧不起的,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这锅他父母可不背,“你可知,福康安的名字是当今皇上亲自命名,跟人家的父母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