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接受这事实似乎也没有旁的路可走,心知哀叹抱怨无用,她也就强打起精神,想法子熬过这一劫。
此时天已大亮,外头仍没什么动静,舒颜不由担心,“你爹真的会来赎你吗?万一他不来可如何是好?不是我说你,你居然敢与虎谋皮,就算真有人送来一千两,黑老大怎么可能愿意分你五百两?肯定全部私吞,再杀人灭口!”
她不住的说道着,随后起身的三爷没为她解惑,只倒了一盏茶端至她面前,“你嗓子不疼,我耳朵疼,歇会儿成吗?”
别说,她还真有些渴了,才端起茶盏,额头忽被他抚摸,防备的舒颜立马甩开他手臂,正待骂他,他已将手背于身后,抢先开了口,“这镜子倒是挺清晰,耐不住某些人眼瞎,总觉得自个儿貌美如花,怕我调戏她。”
被揶揄的舒颜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举动应该只是想看看她是否还发热而已,意识到他的真正目的,舒颜窘迫低眉,没好意思反驳,装聋作哑。
就在她纠结是否会有人来拿银子赎他,而她能否一起得救时,忽闻外头好大的响动,仔细听来好似是厮杀声,她想开门去看,却被他一把拽住,面上再无一丝嬉笑之色,郑重警告,“一个人待着,拴好门,除非是我,否则谁唤也别开!”
出于好奇,舒颜问了句为什么,他并未解释,关门的瞬间再次警示,“想活着见到你娘就照我说的做。”
虽不明其意,但开门的档口她也能看到外头的场面十分混乱,山寨的人似乎打了起来,胆小的她当即关上门,从里头插好栓木,开始了漫长而焦急的等待。
眼前的场景,舒颜百思不解,说好的拿银子到河边赎人,怎的还打了起来?难不成是一千两不够?或者他爹爹根本不愿破财?若然不愿,应该不会过来,所以这到底是闹哪样?
也不晓得这原主的娘此刻如何,是否安全。郁闷了大约两盏茶的工夫,她才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叩了几下门,轻唤道:“姑娘,局面已然平息,三爷差奴才过来请您出去。”
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真没什么动静,舒颜正待开门,猛然想到那人临走前曾交代的话,脚步顿止,生怕被骗,“他说会亲自过来,若真无事,你让他来找我。”
“现下三爷正在前厅审讯劫匪,走不开,这才让奴才过来传话。”
不管那人怎么解释,舒颜愣是不信,坚持要见他,否则不开门。
后来三爷的确是来了,待她开门后,与日光一道映入眼帘的还有他那张神色略黑的脸,“小爷正忙着审查,你还劳我亲自跑这一遭!”
舒颜顿觉委屈,“不是你再三交代的嘛!除非你来唤,我才能开门。”
“……”无可反驳的三爷突然舒眉弯唇,“你还真听我的话,让你亲我一下你可应?”
这人果然正经不过片刻钟!恼火的舒颜迅速抬臂想教训他这种口出污言的狂徒,却被他眼尖察觉,一把攥住手腕,紧盯着她讲起了所谓的大道理,“说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要求报答再正常不过,滴水之恩不该涌泉相报?”
报恩是心意,索取可就有些变了意味,她心底那仅有的一丝感激之情已被他消磨殆尽,冷哼反嗤,“难道你不晓得还有句话叫施恩不图报?”
“我一尘世俗人,可没那么高尚。”
懒得与他废话,舒颜出了房门向外走去,刻意转了话锋,“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娘呢?她怎么样?”
负手同行的三爷自豪一笑,“你娘很安全,寨子里的人也都已被官兵掌控。”
“官兵?”舒颜不明所以,他径直向前走着没吭声,这种吹捧之言当然得由旁人来讲才适合,会意的小厮声情并茂的讲述着此事的前因后果,经他讲解,她才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所谓的在赌坊输光了银子都是假的,只因此地劫匪猖獗,且寨子隐蔽,接连有许多富户被劫报案,皆未能找到凶手,是以他家三爷才假装路过此地,说要与劫匪分赃,为财所惑的劫匪迷了心窍,真当他是傻愣富少,便带他来到寨中,三爷趁机在途中做了标记,那些官兵才能找到此地,趁其不备,将其一网打尽!
至此,舒颜才恍然大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原来黑老大被你套路了,防不胜防啊!”
黑老大被擒,舒颜母女也就得救了,而后匆匆赶往她姨母家,这才有了后来的替人入宫选秀,而今眼前的这位官爷,正是当日的那位三少爷!
此人明明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官居二品!怕不是有后台的吧?
且他很清楚她名唤赵舒颜,并不是所谓的晴云,宝芝当着他的面儿揭发她,她又该如何狡辩?迎上他那看透一切的目光,舒颜顿感绝望,看来今日真是她的死期啊!
预感命不久矣,舒颜将心一横,死不承认,故作委屈,可怜兮兮的模样,“这世上多的是灵丹妙药,宝芝姑娘没见过的,不代表没有,只因为我面上疤痕修复便诬陷说我不是本人,这结论也下得太武断了些,再者说,昨晚初见之时我没能认出你,还是你主动与我打招呼,说我瞧着面善,我若真是假冒者,你又怎会觉得我面熟?究竟是你眼力差,还是因着昔日仇怨故意陷害于我?”
“我怎么可能陷害你?我所言皆是事实,你受了那么重的伤,顶多淡化疤痕,怎么可能没留下一丝痕迹?”宝芝坚称她有鬼,请求他彻查,他便顺水推舟带她进屋盘查。
期间他的目光很吝啬,一直未落在她面上,冷漠得好似不曾相识一般,浑不似那日的嬉皮笑脸,以致于她都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男子究竟是不是当日救她的那个人?
犹记得当日被救出寨子之后,她娘还要求她询问这人的姓名,他日也好报答,舒颜只得硬着头皮去问,换来的又是奚落,“赵姑娘打听这么清楚作甚?莫不是想以身相许?”
气得她再也不多待,转身就走,与此同时,“瑶林”两个字自身后的山风飘传入耳。
当时他表现得那般轻佻,今日身着官服又严肃冷漠,真不知到底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她认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福康安,字瑶林。
第6章
纵然疑惑,她也不敢多嘴,乖乖的跟着进了屋,但见那人坐于堂内,很快便有人进来奉茶,端坐着的他也不发话,只淡淡抬眉,给立在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会意的太监立即调取出记载着她身世的卷谱,一一盘问,幸得这些问题她都背过,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问罢后,小太监回禀道:“启禀大人,并无差错。”
搁下茶盏的瑶林摆了摆手,“既然无误,那便不是顶替,放人。”
明知她叫舒颜,却不拆穿,兴许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才卖个人情饶了她?他就不怕被人查出来连累他吗?万未料到这纨绔子弟居然连救她两命,感激的舒颜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那安公公蹙眉上前,“大人,按规矩,还得安排她的三个族人入宫来辨认……”
话音未落,就收到一记犀利的警示,“安公公这是在怀疑本官的办案能力?”
按章办事的安公公心下委屈,可听出他声带不悦,生怕得罪此人,安公公立马赔笑,将腰弯得更低,“大人言重了,奴才只是好意提个醒,绝无质疑之意。”
不意多言的他冷然负手,坚持己见,“此事就这般了结,无需再审,即便有什么出入也由本官来担。”
那安公公也是识趣之人,既然这位爷亲自发话,那他也没什么可惶恐的,左右出了事也有人担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着吧!
侥幸躲过一劫,舒颜心存感激,遂福身向他道谢,但见他微挪步,面向于她,淡声提点,“皇上最不喜看到旁人愁眉苦脸,宫中的女子在人前必须展眉舒颜,以笑示人,这才是生存之道。若言谈举止有不当之处,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
舒颜二字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咬得格外重,心虚的她不由冒冷汗,既然他都决定不追查,又何必故意吓唬她?而她还不能生气,得感恩戴德的向他道谢,“大人所言极是,小女自当谨记您的教诲,谨言慎行,处处留心。”
一番客套之后,他才满意的点点头,眼风淡扫,潇然先行。
秀女们依旧立在院中,此时天已大亮,当宝芝目睹瑶林只带着先前那位顶替的秀女就此离开,而晴云完好无损的出来,并未用刑,她便知自己的检举没成功,不由紧攥起小拳头,暗叹失算。
宝芝当众指证她时,舒颜真的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后来的一切只是侥幸,因着心虚,回来后她也就没再去找宝芝算账,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一旦闹开,更难收场。
此事已然处理,安公公又交代了几句,才让诸位秀女各自散去,眼看宝芝一直盯着晴云,似乎还想去找她理论,颂颖快走两步,暗中将她拽住,“已然查明她不是顶替,你还想作甚?”
“我才不信她的疤痕能愈合,这当中必然有鬼!”宝芝坚持己见,颂颖劝她莫再胡来,“探查此事的可是福康安,他已断定没问题,你却硬要挑刺儿,若挑不出毛病,再被晴云反咬一口,说你平白诬陷,势必影响你殿选,即便真被你挑出什么,那就等于说福康安办事不利,他若因此被皇上惩处,你过意得去吗?”
听颂颖这么一说,宝芝当即收了念头,暗叹自己心浮气躁,没往深处去想,“还是姐姐考虑得周全,我居然没想到这一点,我当然不想连累瑶林哥哥,既如此那就算了吧!此事我再不提便是。”
交代过罢,两人各自回房,说起来是自家表妹惹的祸端,颂颖始终觉得心中有愧,便代替宝芝向舒颜道歉,舒颜虽与她相处不久,却也能看出来颂颖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自然不会因为这事儿而怪罪于她,“姐姐言重了,料想宝芝妹妹只是出于好奇才会道出心中疑惑,应该不是故意针对我,如今已证明我的清白,只是误会一场,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你放心便是。”
只要宝芝老实些,舒颜断不会主动去找她的麻烦,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次选秀,保住小命即可。
感激点头,颂颖含笑应承,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证明舒颜为人处世颇为圆滑,不容易得罪人,相较之下,宝芝就太过任性妄为,昨夜送她出去时,她已提过疤痕一事,颂颖还劝她万莫惹事,哪料她今日就自作主张将此事上报,她以为能在福康安面前表现自己,殊不知这般冒失只会败坏福康安对她的印象。
不过两人始终不是亲姐妹,说太多只会惹她不悦,颂颖只能尽心提点,愿不愿听就是宝芝的事了。
今晚的菜稍咸了些,以致于舒颜饭后连饮了两盏茶,没多会子便想去如厕。晚间起了风,纵她身着立领的旗装,也觉凉风四窜,古人如厕还得走那么远,着实不便,冷得直发颤的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待她归来之际,走在屋檐下,隐约听到里头的说话声,似乎是宝芝的声音,她又来看望她表姐?又或是故意来找麻烦?疑惑间,但闻她惊叹连连,“我的傻表姐啊!你不会还在念着他吧?若然继后还在,一切都好说,如今继后已薨逝,死后连个谥号都没有,葬礼也不是皇后规制,可见皇上对她多么厌弃,恨屋及乌,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就甭在惦念他了。”
继皇后?可不就是那拉氏吗?她们所说的他,应该指的是十二阿哥吧!难道颂颖钟意于永璂?舒颜正暗自琢磨着,但闻颂颖那悲戚的哀叹自窗缝中飘来,“旁人都道他被皇上厌弃,没有前途,可我又不指望他争夺皇位,只盼着他平安即可,但愿此次皇上能将我指婚给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旁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沾着那位爷,只有你上赶着接近他,说好听点儿是痴心,说难听点儿就是傻!”
对于外人而言,失宠的阿哥的确没有出路,可若颂颖对他已有感情,也就不在乎那些,感慨之际,舒颜才察觉自个儿听了墙角。
此时的她十分为难,若是进去吧!会打扰人家姐妹说话,若不进,立在风口挨冻的滋味着实难受,且又有偷听的嫌疑,这样的秘事还是少知道为好,以免惹祸上身,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进屋去,转身的档口,依稀听到宝芝训罢颂颖之后又炫耀道:“我的婚事不用愁,额娘一心想要我嫁到富察家,毕竟是皇亲国戚,日后也有个依仗。”
宝芝的心事算不得什么秘密,颂颖笑应道:“福康安年少有为,你若能嫁给他,我也替你高兴……”
此时的舒颜只知瑶林,根本不晓得瑶林便是福康安的字,也就没懂宝芝钟意之人究竟是谁,思量间她已进得屋内,里头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话锋顿转,“表姐姿容天成,想来必能被皇上眷顾,纳入后宫为妃嫔,也算是为家族挣尽了脸面。”
颂颖已然反应过来,随口应承着,舒颜只当什么也没听到,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
宝芝本不想低头,碍于表姐的劝说,才勉强给晴云道了个歉,舒颜温声以待,表示谅解,断不愿再招惹此女。
接下来的日子尚算平静,转眼便到了殿选之期,舒颜只盼着此次能够落选,她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凶多吉少啊!
殿选当日,福康安身为副都统,亦守在外场,眼瞧着舒颜走出来时手持玉如意,便知她过了最后一关,而她却是闷闷不乐,似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低眉默默跟着众人向前走着,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他只顾看人,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悄然接近,慨叹连连,“这一届选秀总算是结束了,听说一共留下十八位秀女,也不晓得哪一位会是我将来的弟妹。哎瑶林,你在这儿看得最是清楚,可有瞧中的?”
听出是福隆安的声音,福康安摇头笑应,“二哥你就甭打趣了,咱们的婚事还不是由皇上做主?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那可不一定,皇上对你格外疼宠,打从你六岁起便将你接入宫中读书……”
旁人拿此说事儿也就罢了,亲哥哥也这样说,福康安实在懒听恭维,适时打断,“说得好似你没在宫中念书一般。”
“我那是做阿哥的伴读,你却是由皇上亲自教养,一下学堂便在皇上身边,除却姑母的那两位嫡子,其他阿哥还真没这待遇,你可是独一份儿的圣宠!”
只因福康安自小便跟在皇上身边,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直至长大以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皇上对他的特殊关爱。
他阿玛傅恒乃是富察皇后的亲弟弟,都道外甥随舅,福康安与他阿玛肖似,自然也就像极了已故的端慧太子永琏,乾隆思子心切,便将这位侄儿养在自个儿身边,权当慰藉。这回选秀,也早早发了话,要从中给他挑一位贤良淑德的秀女做妻子,是以福隆安才会这般打趣,“你若真有钟意之人,与皇上提一提,料想皇上必定会成全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