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若眼睫动了一下,从喉咙中轻轻发出声音,算是默认了。
其实男主这个人……若是他心里不想着将人关起来,一切都很好说话。温柔,谦和,什么美好的品质都有。
谦谦君子,清风朗月,大抵便是这样的。
——前提,则是他不生气,也不想换着方法惩戒人。
“安置吧。”容淮眸色淡淡,拍了拍她的肩。
顾澜若眼睑便低垂下去,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椒房殿的床帏较之常华殿则宽敞了许多,薄帐上绣着明亮的珍珠,即使宫灯渐弱的时候,也会有些许微光透进来。
将少女巴掌大的面庞映得格外动人。
容淮听见她换好衣裳,又安然躺下的声音,忽然道:“你若是想出去,也随时可以出去。宫里虽然大,也有倦的一日。若是想出宫去,同朕说一声便是了。”
顾澜若牵扯着被褥的手指忽然微微一顿,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了,“陛下的意思是……不管什么去地方么?”
这嗓音里清冷,还夹杂着些许试探的意味。
容淮道:“是。”
顾澜若侧了侧身子,又问:“那我以后可以随时随地出去?”
容淮的心底漫上来一丝异样的疼意,才淡淡的说:“自然。”
顾澜若这样问的缘故自然是很清楚,若不是从前在常华殿的那些时日,她又怎么会问到这个地步?
顾澜若躺在榻上,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淮微俯下身来,轻轻含咬住她的唇瓣,呼吸愈加粗重间,才道:“你是朕的皇后了,不再是忠平侯府的姑娘。朕怎么舍得你一直不开心?”
他的手指稍稍伸下去,去打开她的身体,动作称不上温柔。
顾澜若下意识皱了皱眉,情浓时意志有些不清晰,下意识的抱住了陛下的腰身。
她柔柔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你都已说过了,从前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陛下也不要时时放在心上了罢。”
她自然是清楚现下的境地的,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她又不是宁死不屈、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的烈女子。
——开玩笑,如果不会再被强留在一座宫殿里哪儿不能去。就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了对吧!!
容淮神色冷淡,面上浸润出一层薄汗来,俯身咬住她的身体。更衬得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庞有一种珠玉般的清冷。
“若是若若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他环抱住了她的身体,有点坏的咬住她的唇瓣深处,嗓音低淡又似乎带着淡淡笑意:“只要若若不再与其他男人有关系,朕便给你最好的东西。”
第62章
听到这样的话,顾澜若却不由下意识皱了皱眉。她侧过了眼去,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男主总是喜欢说这样的话,说起来,她又怎么会做那样水性杨花的事情?只是即便是如此,她也对男主的说辞有些不适应。
男主的控制欲未免也有些太严重了罢?总是把别的男人挂在嘴边。
“怎么了。”容淮容颜清冷,嗓音低淡道。
顾澜若半阖着眼帘道:“我想睡了,陛下还不累么?。”
容淮沉默了一会儿,才扣着她的肩胛说:“好。”
……
翌日,未央宫中。
虽昨日是封后大典的第一日,照例还是折腾的很晚,但顾澜若好歹适应了很多。她依然起的很早,吩咐左右的宫婢打水梳妆,准备前去未央宫请安。
虽然男主已经叮嘱过她,不必害怕薛太后,只是顾澜若还是很清楚太后心底的恶意。
恐怕今日睡在这椒房殿的人是她,而不是薛婉之,太后心底比谁都恶习她罢?
换了身红色的衣裳,许嬷嬷才吩咐人前去传轿撵去。
半晌后,未央宫的管事嬷嬷掀了帘子走进来,低低的道:“娘娘,顾澜若已经过来了。且……京中各位有诰命的夫人也已到了,都是来向娘娘您请安的。都在外头候着呢。”
薛太后坐在这紫檀妆奁台前,冷不丁的察觉到自己头上有一根白发,手中下意识的握紧了。眼底才不免湿润几分,这才轻轻的叹道:“罢了,如今陛下是势不可挡了。他这样宠着她,哀家也没有道理去为难顾澜若,让她先进来罢。”
管事嬷嬷见太后如此伤感,原本是想劝慰几分的。只是到底……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心里头明白,如今顾澜若明里暗里都被陛下捧在了心尖上,当年的太后娘娘又怎么不是这样?只是太后属意的皇子没能登上大统,这才与陛下结下了恶缘。
如今瞧着这如日中天、国色天香的顾澜若,太后的心底难免黯然神伤。
她屈了屈身,只能道:“老奴这便请顾后进来。”
按照旧例,顾澜若上前来给太后奉茶,待着皇后娘娘坐了,各位官家夫人才能入座。
太后到底在宫里头摸爬滚打许多年了,即使心底再恶了顾澜若,面上还是能挂着得体的微笑。她将碧螺春接过来以后,含着道:“怎么。昨日与陛下相处的好么?陛下性子冷淡,想必这阖宫上下,也唯独只有皇后才能伺候的好了。”
“多谢太后关心。”顾澜若敛着眸,唇角也稍稍翘起一点,才道:“陛下他……的确体贴。虽的确有些累,却也不能误了给太后请安啊。”语气里又有些羞怯情意在里面。
太后的神色瞬间变冷了一下,咬牙道:“既然如此,想来你也站不住了,马嬷嬷,快给娘娘赐座罢。”
管事嬷嬷立即应“是”。
顾澜若表现得体,行了礼以后,才缓缓坐下。她自然很清楚太后这个时候心底在想些甚么。
而她所说的那些话,无非只是在试探她与陛下的关系罢。若是她与男主之间稍稍有那么些龃龉,薛太后一定是喜滋滋的了。
……可惜,她与陛下之间倒真是难得的和谐,男主直至上朝时才离了塌,又怎么会给其他人有机可乘?
“陛下大婚,谁不知是将娘娘放在心尖上疼的。如今京中人人都钦羡忠平侯府,生了个好女儿呢。”安国公夫人姜氏性子活泼,又年纪轻轻,当下便笑着便开了口:“说起来,帝后和睦又情浓,也是臣妾们的福气呢。”
“姐姐说的是……”又有人接了话道:“陛下久不立后宫,如今便瞧上了娘娘,想必对娘娘是真心宠爱啊。”
安国公从前与忠平侯府交好,如今见着忠平侯府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生了个中宫娘娘的女儿,自然是真心欢喜。
“是这个道理。”顾澜若看她眉眼透着纯善,便微笑着道:“本宫恰好有几根羊脂玉簪子,安国公夫人且带回去罢。也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姜氏心中欢喜,忙站起来谢恩:“多谢娘娘。臣妾一定带到。”
顾澜若没说什么,只是给许嬷嬷递了个眼神去。许嬷嬷会意,便吩咐下面的仆婢准备东西去了。
有姜氏珠玉在前,那些个贵夫人自然也是聪慧的,紧接着便对皇后说了许多祝福的话来。顾澜若也没有偏颇,微笑着一一都赏了些东西。
只是薛太后脸色却的确有些差。
这儿可是未央宫!顾澜若才上位第一日,便将这儿当成自己的椒房殿一般,京中的风向更是一变再变,叫她又如何放得下心来?
齐国公府的三夫人与薛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自然也是有眼力的,见着太后不高兴了,心底自然隐隐明白了几分。便轻咳了几声,轻轻柔柔的道:“臣妾也该恭祝皇后娘娘。”
她端起一盏茶来,微微含笑道:“臣妾昔日听闻,即使是册封之前,娘娘也住在宫里陛下身边。只是陛下这忘性,竟忘了给娘娘一个名分,如今,陛下昭告天下了,想来是娘娘运道总算来了的缘故。不是么?”
她一双美目直视着顾澜若,里头掺杂着浅淡的笑意。
而这句话音未落的时候,内殿之中,那些贵夫人的脸色则都无一例外的发生了些变化。
——这长安城中谁不知道,被关在宫内那些年,是娘娘与陛下之间最大的龃龉?因着顾家当年的背叛,得罪了陛下,故而陛下才将娘娘囚禁在了宫里面……
如今这齐三夫人竟就这样张扬的说了出来,岂不是为的故意给这位小皇后下一记马威?
而穆国公府则是坚实的拥护者,穆国公府人生的柔弱动人,更是立即姜氏的话接了下去,“姐姐不提这件事,臣妾都已忘了。想来陛下是真的心爱皇后娘娘,才会在大婚之间,便一直拘着娘娘在自己身边呀……”
齐三夫人微笑道:“谁说不是?昔日历朝历代的娘娘们,谁又能消受得起?”
顾澜若脸色原本就苍白,如今听着这样的话,苍白之色便更添了些,脸蛋上近乎到了通透的地步……
薛太后见气着了顾澜若,心底好歹是顺畅了些,她勾了勾唇,便道:“提这些做什么,人家陛下与皇后夫妻两的事情,怎么玩都与你们没有关系。”
她垂眸,又冷淡的道:“随意置喙皇家的事情,你们倒是很有规矩。”
这话里却是苛责,虽显然带着喜意。齐三夫人与穆国公府人倒是机灵的,这便站起身来请罪了。
“罢了,”太后这才换出笑脸去瞧她们,“如今是新后新封大喜的日子,想来皇后也不会怪你们。再者,你们所说的也是事实。是么?皇后。”她慢悠悠的便转向了顾澜若。
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到了顾澜若的脸上。——顾后年轻,又是仗着美貌一跃成为中宫娘娘的,难免一时不能服众。
只是不知如今这桩丑事,她又该如何掩过去?
顾澜若握了握茶盏,这才抬起眸来,清淡的目光在她们面上逡巡了一番,才说:“本宫早与陛下有婚约。这件事,你们难道不知么?”
“即使之前顾府与陛下有些误会,也不影响这一纸婚约的履行。”她拢在袖袍下的十指微微收拢了些,又隐约露出一丝笑意,道:“本宫既然是陛下的未婚妻,一直是住在甚么地方,自然也是陛下的决定。”
“怎么,诸位夫人这么说,难道是嫉妒本宫一直侍奉在陛下身边的恩典么?”顾澜若看向了齐三夫人。
新后这话明显是带着刺的,齐三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心底暗暗讥讽,谁不知道陛下曾经只是为的囚禁她作为一个禁.脔,是因为她放弃了与陛下的婚约,这又算什么恩典?谁又稀罕要?
只是再这么想着,她也是不能将情绪表露出来,要知道,当年娘娘放弃婚约的事情可也触动了陛下的逆鳞啊!她又有几个胆子,来揭露皇后娘娘曾经的罪行呢?
于是乎,姜氏连忙起身柔柔的请罪道:“臣妾失言了,陛下爱重娘娘,所以才将娘娘留在身边,这份恩典,臣妾又哪里敢觊觎?”
“臣妾方才,也不过只是感慨陛下对娘娘情深罢了……”她轻轻咬着唇道。
顾澜若唇角微微翘起一点来,敛着眸子,轻轻的道:“既然知道失言了,便抄一百份女戒,明日送到椒房殿里来罢。”
“若是你想跪在这宫道上,本宫也可以成全你。”
即使姜氏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只是她却也察觉了她是为的恶心自己。既然如此,她也只好以牙还牙的恶心她了。
若不是这样,她与从前那个别人控制的顾澜若又有甚么区别?
她又微笑着道:“议论本宫与陛下便是失言,本宫也知道陛下爱重本宫。本宫也正好顺便拿你立威,齐三夫人,你可认罢?”
齐三夫人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她求助的望向太后,眼睛有些微红,看上去颇不甘心。
薛太后低咳几声,才淡淡道:“齐周氏虽是口无遮拦,又不曾说过什么不好的话来。皇后,你何必如此?”
“那可不是这样——”顾澜若的眼眸低了下去,含笑吐出几个字来:“太后娘娘,当年您也是宠妃,若是有人拿您如何勾引先帝的事情出来说,您不会觉得冒犯么?”
“更何况,如今这后宫管事的似乎是臣妾……”
这话刚一出,薛太后的脸色便已变了。
第63章
她不由闭了闭眼,脸色一片铁青,浑身竟有些气的发抖。
从前先帝爷还在时,她的确是圣恩隆重,后宫里头没有哪个女子敢不让着她三分,现下想起来像在梦中一般。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后宫中的那些个主位,才暗地里传她为狐狸精。
只是这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那些个置喙的人也都被先帝爷重罚……如今从顾澜若的嘴里说出来,竟就成了……勾引,那这顾氏女对陛下又算甚么!岂不也是勾引了。
她好歹是中宫的娘娘,可是这副模样,又哪里有半点对长辈的敬重?
薛太后脸色微沉,蜷了蜷手掌心,还是勉力端着一宫太后的架子,道:“顾澜若,你出言未免不逊,这些都是谣言,也是你这样的身份该说出口的么?”
便是太后身边的马嬷嬷也是气的不轻,惨白着脸,嘀咕了一句:“皇后娘娘这样说也忒荒唐了!”
顾澜若眼底慢慢染上一抹笑意,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太后也曾经为谣言所困,又怎么不理解今日齐三夫人是什么意思?她不也是正在本宫跟前传谣,好中伤本宫么?太后您这样袒护她,又是为的什么?”
她敛着眸子,继续轻悠悠的说道,“太后若是肯亲自罚齐三夫人与这穆国公家的。臣妾自然相信太后的诚意,只是太后若是不肯……臣妾倒想问一句,太后您这样说一套做一套,难道是想伸手打自己的脸面?”
少女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就端坐在太后的下首。那张娇怯的脸蛋上清纯的如同才经水洗涤过的桃花瓣一般,笑吟吟的模样娇嫩欲滴,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与这张脸蛋也是半点不相称。
简直称得上刻薄!
她缓缓抬起眸子来,语气娇柔:“您说是么?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