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岚宝林何必如此作态......”钟情微微皱眉,只随意地扫了地上跪着的苏鸣岚一眼,便复抬眼去看旁边一脸无奈、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意味、也跟着站着一道淋了大半天的抱画,微微颔首,也对她道:“下去换身衣服,洗个热水,晚点再过来服侍吧。”
  抱画福身行礼,苦笑着退了下去。
  “有什么话,”钟情这时才缓缓地将目光复又落在了地上的苏鸣岚身上,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先在雨地理跪着......这苏鸣岚来正式拜访永寿宫的第一回 ,此等作态,便已经招了钟情十足十的厌烦,只冷淡道,“......岚宝林起来再说吧。”
  “鸣岚自知身份卑微,所求亦是非分之请,不敢妄自起身,只求钟妃娘娘念在鸣岚的一片真心之上,能怜悯鸣岚一二......”
  “你这是在跪着要挟本宫么?......本宫不答应你,你就不起来了?”钟情懒得再听下去,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你可怜?你在雨地了跪了大半个时辰,便能称得上是一句‘可怜’了?......那这世间之人,怕是千千万万都可怜,本宫这就要一个一个地去帮她们了么?”
  纵使钟情对柳丽容和崔美人二人都无甚好感,但在寻人求情这上面,这两个哪一个,都比眼前的这位初初晋封的“岚宝林”要好不知道到哪里去......
  真正地有心想寻人帮忙,纵不说像容嫔日前一般,先下了帖子登门拜上,彼此契阔一番,再好言好语地委婉道明自己的难处,无论对方能不能帮、最后究竟帮与不帮,至少给彼此都留着些颜面与余地,而不至于作出这等“要挟”之态来!——就是上辈子的柳丽容,也知道是先投其所好地送了钟情好些礼,被钟情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后,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使出当庭下跪这一着......虽然钟情最后也没有理会她;而崔美人就更不用说了,她昔日,若是把小心讨好奉承永和宫沈婕妤的十成功夫,用哪怕六成到钟情身上来,钟情最后也不至于翻脸翻的那般迅捷。
  跪一跪,哭一哭,求一求,对方就要应了你么?......这种对付男人的手段,钟情如今,除了偶尔偶尔用在成帝身上,就是对着两宫皇太后与傅皇后,都不至于摆出这般“我弱我有理”的姿态来了!
  苏鸣岚被钟情一打断,准备好的满腹说辞一时卡住,好半天,竟没想到该接一句什么出来。
  ——永寿宫钟妃这性子,可与原先打听好的不一样啊!
  日前傅韵秋与韩雪兰求到永寿宫门下,她不是二话不说就应了么?!怎么今日换了自己,又是摆出十成十的足够诚意来,却话未出口,人就已经几乎被嫌弃地训斥了一顿?
  苏鸣岚一时语噎,忘了词了。
  “你既不起,”钟情厌烦了站在滴滴答答落着雨的殿外与人反复车轱辘了,不耐道,“......想来是喜欢跪着的,那你便在这儿继续跪着吧!”
  话毕,竟是自顾自地直接转身,要往殿里回了。
  “钟妃娘娘留步!”苏鸣岚急了,一时什么手段啊技巧啊先说什么、后说什么......通通全都忘到了脑后,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如果永寿宫的钟妃也不帮忙,那年大哥就必死无疑了!
  “太医院太医年阮厚,”苏鸣岚顾不得再绕弯子、打感情牌,直接伏身跪到在地,高声道,“......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在太医院里,伺候了娘娘与各宫主子们近十年......这样的人,是绝无可能有半分意图谋逆、毒害陛下的想法啊!”
  “钟妃娘娘,嫔妾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求助无门,只好来求您了!......求求您,求求您看在年大哥他忠心勤恳地服侍了您六七年没有出过丁点差错的份上,在陛下面前,就为他美言两句吧!......慎刑司必然是抓错人了!年大哥那样的人,绝不可能会谋逆的啊!这是冤狱啊!”
  钟情转身的动作一顿,须臾后,极缓慢,极缓慢地回头过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苏鸣岚跪在雨地里的狼狈形容。
  迅捷的夏雨里,这位“素有贤名”的钟妃娘娘自上而下看过来的眼神,却让苏鸣岚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芒种时节的雨有这般急的么?苏鸣岚迷迷糊糊间,恍惚意识到,哦,是快要夏至了啊......
  夏雨急骤,狂风欲来。
  “岚宝林与......太医院年阮厚有旧?”钟情眼睫微垂,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了丝丝的古怪之意。
  可惜此时的苏鸣岚已经完全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听事情有转机,赶紧垂头拜下,急急忙忙地解释道:“嫔妾幼年时,家中与年大哥家比邻而居......嫔妾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年大哥他不可能去谋害陛下的!”
 
 
第58章 不得好死
  “你以你的项上人头担保, ”钟情顿了一下, 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讥讽道, “......保证年阮厚不会加害于陛下?”
  可惜一来, 你的项上人头, 于我这里, 分毫无益......而且年阮厚他当初害的, 也不是陛下!
  苏鸣岚意识到钟情的语调里带着丝丝的嘲讽之意,但她反复咀嚼了两遍, 依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只好恳切地点了点头,情急之下,扫到钟情身后跟着、湿了半边身子还未退下的抱琴, 病急乱投医道:“不只是嫔妾一个人能为年大哥的品性担保......抱琴姑娘也是这么多年看过来的, 钟妃娘娘纵然是信不过嫔妾,总该信得抱琴姑娘一言吧!......抱琴姑娘你也说句话啊,你认识年大哥也近十年了, 年大哥他不可能谋害陛下的,不是么?!”
  抱琴微微一怔, 见钟情难掩诧色地回头看来, 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去, 轻声提醒钟情道:“娘娘, 奴婢被陛下指到娘娘身边之前, 是在未央宫的侧殿里,苏宝林身边服侍的......年太医与苏宝林娘娘,早先便是旧识。”
  苏宝林......钟情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一下抬头望向苏鸣岚,面色微变,寒声道:“岚宝林与大皇子的生母苏氏......又有何干系?”
  “家姊昔年,”这并不是什么多么隐秘的事情,只要钟妃稍稍用心去查,便可查的一清二楚,故而苏鸣岚也没有要去特别掩饰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为陛下诞下皇长子,可惜红颜薄命,就此便去了。”
  ——这苏鸣岚,是大皇子生母的亲妹妹!
  钟情哑然呆站了半晌,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把前世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串到了一起!
  钟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殿外电闪雷鸣,苏鸣岚下意识地想追过去,只是这次,在钟情摆明了不愿理会她的前提下,永寿宫的大太监高顺自然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将苏鸣岚不甚恭谨地“请”了出去。
  抱琴跟着进来,一踏入殿门便直接跪了下去,她是早早地便意识到了钟情近些月来对年阮厚的日渐疏远的......苏鸣岚突然出此一言,抱琴虽久不与年阮厚来往了,但十年相识终究不是假的,抱琴自然也焦虑于钟情会因此而疏远或怀疑自己,但又不知该如何辩解起,只好老老实实地跪着,只等着钟情的发作。
  钟情缓缓地扶着桌边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跪着老实跪下的抱琴,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疲累。
  一阵一阵的疲累。
  罢了,钟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眸看向抱琴,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也和岚宝林一样......觉得年阮厚不会加害陛下么?”
  “奴婢愚钝,”抱琴摇了摇头,老实地坦白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听娘娘的,娘娘觉得有可能就是有可能,娘娘觉得没有可能便没有可能,奴婢相信娘娘的判断!”
  “那本宫若是告诉你,”钟情陡然拔高了音调,死死地盯着抱琴脸上的每一丝神态变化,尖利道,“......他年阮厚处心积虑想要害的,是本宫和本宫的孩子呢?”
  抱琴大惊,继而便是大怒,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惊怒交加地恨声道:“......他怎么敢!”
  “怎么敢?怎么不敢?”钟情扶着额头,低低地笑出了声来,痴痴地叹息道,“......抱琴,告诉本宫,昔年大皇子的生母苏宝林,究竟是怎么去的?!”
  抱琴脸上的表情有片刻呆滞的空白。
  “是婉贵妃,”钟情缓缓抬眸,平视着抱琴的双眼,波澜不惊地陈述道,“......是当时未央宫的主位婉昭仪谢氏,动的手脚,对不对?”
  抱琴张了张嘴,像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牙齿轻轻颤抖着,片刻后,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如同脱了气力一般,软软地跪在了地上,缓了半晌,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有些话,陛下严令奴婢们闭嘴,奴婢们往常,往常也确实不敢多说......但是今日,今日娘娘既问到了,奴婢也不敢不说......”
  “......昔年奴婢在未央宫服侍苏宝林时,宫中便久有传言,说,说陛下,陛下为了确保自己的长子乃是毫无争议的嫡长子,给皇宫中除了皇后娘娘之外的嫔妃,都,都全部强行灌了避子汤!”
  “这不可能!”钟情下意识地反驳道,“......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是陛下的第三个孩子,就是苏宝林所出的大皇子之前,还有容嫔所出的羲阳公主呢!”
  “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娘娘,”抱琴伏在地上,轻轻地抬起头来,认真地与钟情分说道,“陛下的后宫中,大婚当年,有一后二妃,分别是皇后娘娘、婉婕妤与容贵人......三年之后,成帝九年的选秀,则是选了柳贵人、眉才人、苏宝林与安选侍......陛下他不一定是给全部的宫嫔都灌了避子汤,但他极有可能,是给所有出身勋贵世家的宫嫔们都灌了避子汤!”
  “这其中家世佼佼者,除了容嫔娘娘,至如今,婉贵妃、柳丽容、眉嫔娘娘,肚子全皆从未有过动静!想来那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而容嫔娘娘,容嫔娘娘为何有了羲阳公主之后就再也无宠?......娘娘您还不明白么?......她是付出了与陛下彻底离心的代价,才生下羲阳公主的啊!”
  钟情面色惨白,恍然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婉婕妤自己不能有孩子,”抱琴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潺潺落下,颤声道,“......自然便看不得旁人能有孩子......无论是最早的苏宝林,还是后来的娘娘您自个儿......她早不是用鸢尾花第一次害人了!”
  抱琴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怀疑,那位陛下心里,未尝不是全然清楚的......想想昔年那位陛下在得知钟妃娘娘有孕后不久,就急急忙忙找了由头让她从未央宫里搬出来的举动......他至少那时候,是全然明白苏宝林昔日是怎么死了的吧!
  但这么些年过去了,皇长子在未央宫里,认贼作母,日渐长大......而那位陛下,却是分毫未动。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谢氏一步一步从婕妤升到昭仪再升到贵妃,丝毫没有动摇未央宫地位的半分打算!
  抱琴只要略略一细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钟情呆呆地坐在那里缓了许久,先不论抱琴所言,有几分实情,几分揣测......至少这么一来,有一件事,倒是完全解释清楚了!
  ——他年阮厚昔年救的如何是钟宝林,他救得是当年自己没来得及救下的苏宝林的倒影!
  这么些年......他心底最根本的欲望,恐怕是向婉贵妃复仇索命吧!
  这么多年,可真是难为他了......忍辱负重地呆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兢兢业业,劳心劳力,谁成想,自己却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与婉贵妃纵是有昔年鸢尾花之仇,却是忍气吞声,上辈子一直憋到再度有孕都鲜少与其正面交锋,更别说是斗得你死我活了......
  钟情突然又悟了,自己原先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倘若难产死了,谁人又能真正得利呢?......如今却是乍然醒悟,如果下手之人的目的,完全不在得利,而在复仇呢?!
  如果她前脚刚去,后脚就翻出了昔年婉贵妃在未央宫时用鸢尾花毒害她之事......以当时成帝与谢家已经山雨欲来的紧张局势,纵然成帝清楚婉贵妃不是真正下手之人,难道成帝就会因此放过了她么?......这是多么好的师出之‘名’啊,不是么?
  钟情捂住额头,突然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是了,婉贵妃在上一辈子,最后是怎么死的来着?
  在钟情去世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夜上牵星楼,一跃而下。
  十丈高阁,钟情听路过的宫人们道,几乎把婉贵妃摔成了一团肉泥......可真是,不得好死!
  真是......不得好死啊!
 
 
第59章 年阮厚
  洛阳, 皇宫, 慎刑司。
  “钟妃娘娘, 请, ”慎刑司的掌事大太监章环亲手执了钥匙领着钟情进来, 入得最内的一个单间, 打开锁链, 缓缓地退开半步, 留钟情与里面的人说话的私密空间,只是不免多嘴提醒了句, “......虽用过几道刑了, 但犯人年氏嘴巴紧的很,一直咬死了自己没有谋害陛下,是冤屈的......娘娘还是需得小心为上, 谨防犯人暴起, 伤了您的玉体。”
  拘惠从钟情身后跟着进了来,冲着那大太监章环微微点头,轻声客气道:“奴婢们都省的, 有劳章公公了。”
  这便是要章环避让的意思了。
  章环便知情识趣地领着慎刑司的宫仆们退出了百步以外。
  钟情缓缓上前,走到被吊在铁锁链之上的年阮厚面前。
  拘惠把手轻轻地按在剑上, 这剑还是她入宫以来为着今日这遭第一次随身带出永寿宫,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警惕地盯着年阮厚的每一丝神态, 一旦对方的言行分毫的不对, 她便能立刻暴起, 一剑毙命!
  钟情轻轻地开了口:“年太医,好久不见。”
  慎刑司的大牢里并没有外边传言的那般阴森可怖,刑具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虽然不多明亮,但也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只是不能让人盯着细思细想,否则一旦联想起各自的用处来,那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但牢里的气氛,却终究是缠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暗潮湿,让钟情初初在年阮厚面前站了站,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了起来。
  于是钟情便决定速战速决。
  年阮厚有气无力地抬了抬脸,他身上薄薄的一层蔽体之衣已经被自己身上殷红的血浸的只剩下一层又一层的暗色,钟情心道,这便应当确实是如先前那大太监所言,是“用过几道刑”了。
  “钟妃娘娘,”见到来人是钟情,年阮厚虚弱的脸上,浮起一分不容错辨的惊诧之意,他只说了四个字,便又虚弱地接连喘息了好几口气,似乎有些自惭形秽一般,将自己遍体鳞伤、甚至几乎称得上是“丑陋可怖”的身体又往暗影里躲了一躲,遮了一遮,然后才难掩震惊地继续询问钟情道,“......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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