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好问题,钟情垂了垂眼睫,心知年阮厚是事到如今,都还不知自己是为何落到这般田地了。
  “广阳宫的新晋宫嫔岚宝林,”钟情淡淡地开口问道,“......在你入狱后求到了本宫这里,你认得她?她是你什么人?”
  年阮厚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片刻后,缓声答道:“微臣少时,随祖母与母亲寓居苏杭,曾与苏家比邻而居。”
  “那她阿姊,”钟情抬了抬眼,目光中寒气四射,冷冷地望向年阮厚,一字一顿地问道,“......昔年为陛下生大皇子而死的苏宝林,与你又是什么干系!”
  年阮厚的脸色变了几变,须臾后,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认真地瞧着钟情脸上的神色,不答反问:“......娘娘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见疑于微臣,就此疏远了微臣去么?”
  然后不待钟情开口,年阮厚便复又低低地笑了出来,苦笑着自问自答道:“可是钟妃娘娘......微臣从未有心,蒙骗过您啊......昔年苏家阿姊在未央宫时,身边跟着的便是抱琴姑娘,微臣原以为,娘娘您是早知道的啊......”
  钟情面色微微变了一变。
  “微臣母亲只生了微臣一个,”年阮厚轻轻地笑了一下,难掩疲倦道,“......苏家阿姊自幼乖巧懂事,母亲喜爱她,便将她认下作了义女,后来各自辗转分离,微臣也是进了太医院之后,才知道阿姊已然入宫做了陛下的宫嫔,可惜二度相逢后不久,阿姊便因难产而亡......钟妃娘娘,微臣倘若有心想对您瞒下自己与阿姊的关系,怎会让知晓旧事的抱琴姑娘一直留在您身边呢?......钟妃娘娘,不论您信与不信,这些旧事,微臣从未想过要隐瞒与您的,只是往常,也不知该从何开口罢了。”
  钟情隐约意识到,自己寻找的方向似乎与事实隐约出了些偏差。
  不过她依然没有轻信年阮厚的所有,只微微眯了眯眼睛,继续毫不客气地追问道:“你知道你义姐昔年是怎么死的吧?......未央宫里的鸢尾花,年太医,你当时出现的太及时了吧!”
  年阮厚闭了闭眼,察觉出钟情话中的质问怀疑之意,突然心灰意冷,抿了抿唇,什么都不想说了。
  也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你待在本宫身边,却一直在寻找机会,”钟情扬了扬眉毛,已经觉得哪里不大对了,“......为苏宝林向婉贵妃报仇?”
  “不错,”年阮厚骤然狂笑,一边笑一边疯狂地挣动了起来,拘惠见势不对,直接拔剑横在了年阮厚的脖颈之上,年阮厚却分毫不惧,只一边笑着,一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钟情,眼睛里缓缓地流下了两行搀着血气的泪水,一字一顿地咬牙道,“......苏家阿姊死的不明不白,陛下明知道这其中有隐情,却十年如一日地隐而不发,我既为唤过她一声姐姐,便不得不为她追查真相......但是娘娘!”
  年阮厚昂起头,丝毫不顾拘惠手中的剑已经在自己的脖子上划出了丝丝血迹,对着钟情高声道:“我年氏世代为医,悬壶救世,我年阮厚受历代祖宗箴言教诲,受父母耳提面命,今日敢以这项上人头担保,毕生所学,从未用过哪怕一丝一毫于害人的路子上!”
  事到如今,年阮厚就是再迟钝,也能隐约地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为何莫名其妙地便被下到了这慎刑司的大牢里来了。
  竟然是钟妃娘娘?竟然是钟妃娘娘!
  年阮厚既觉得不可置信,而不可置信之外,更是深深地自嘲与狂笑。
  笑自己“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钟妃娘娘,”年阮厚绝望地闭了闭眼,已经懒怠再去说什么“微臣若有心害你,这六年间,已经不知道能有多少次下手的机会了”,只轻轻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钟情,一字一度地赌咒发誓道,“......我,年阮厚,若是生过半分害您的心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不能为人!”
  “无论娘娘信或不信,”年阮厚在喉咙间发出一声含糊的哽咽,颤声追忆道,“这么些年,这么些年,从未央宫到永寿宫......微臣从来,从来都是......”
  倾慕娘娘的风姿已久......
  只是有些话,事到如今,却是再也不用说出口了。
  钟情咬了咬牙,突然抬手,一把夺过拘惠手中的剑,用一种让人一观便是外行的手势握着,横在年阮厚颈前,一字一顿地逼问他:“你当真从无心害我?......哪怕,哪怕是为了苏鸣岚?”
  年阮厚嘲讽地弯了弯嘴角,神情间流露出一种已经不屑置辩的落拓与心死。
  “那若是,”钟情逼近,死死地盯着年阮厚面上的每一丝神色,继续寒声追问道,“......为了大皇子,为了大皇子的身家性命呢?......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昔日义姐唯一留下的骨血去死么?!”
  年阮厚面色微变,瞳孔骤缩,瞬息之后,正想张嘴分辨些什么,于钟情而言,却已经不需要了。
  ——只要他生过那一瞬间的迟疑,对于上辈子那个对他毫不设防的自己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必死之局了!
  钟情举起手中剑,冲着年阮厚的胸膛,狠狠地扎了下去。
  剑入胸骨,卡的钟情插不进去也拔不出来,索性便就着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地冷冷审视着弯下腰痛得要吐血的年阮厚,寒声质问他:“你当真敢发誓,你这二十余年,从未用毕生所学,动过半分害人之心? ”
  “我年家悬壶救世,”年阮厚咬牙抬头,盯着钟情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医者仁心,从不害人!我们纵是要报仇,也是堂堂正正地报!”
  罢了,年阮厚倦怠地想,与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她若信我,今日便不会这般问我,她既不信我,我多说再多......也是无益。
  死在她手里,倒也算自己求仁得仁一场了!
  年阮厚闭上眼睛,已经失去了所有挣扎辩解的心力。
  “好一个堂堂正正,”钟情却退开一步,松开手中剑,寒声道,“......又好一个‘从不害人’!”
  “本宫今次,便信你一场......带着你的家小细软今日内滚出洛阳,有生之年,倘若再叫本宫在洛阳城内遇着你,必然取你性命,绝不手软!”
  钟情带着自己被溅了一身的鲜血回了永寿宫,抱琴大呼小叫地扑过来,一句话还没问出口,钟情便直接晕厥了过去。
  昏倒之前,映入眼帘的,是所有人惊慌失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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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皇宫,谨身殿。
  白绸飘飘,香雾缭绕。
  武宗皇帝优哉游哉地躺在龙床之上,微微阖眼,似乎被人取了一碗又一碗腕上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旁人。
  “陛下,”道士张云岭恭谨地跪在武宗皇帝塌前,轻声禀告道,“道坛已设,阵法已备......陛下若是无碍,那贫道便继续了......不知陛下,想回到什么时候?”
  “嗯,”武宗皇帝轻轻地笑了笑,略一思索,将自己心中本来思量好的答案先咽下,转而反问张云岭道,“......对了,朕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吧?......一年能撑得住么?”
  张云岭脸上便现出了些许的为难之意,恭谨委婉地表示道:“陛下天命之子,有真龙之气护体,常人不行的,陛下自然是可以的。”
  那便是委婉地告诉自己怕是撑不了一年了......武宗皇帝懒懒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这臭道士哪里学的朝上那些大臣的弯弯绕绕功夫,说个话都说不利索,罢了,左右如今可就他一个可堪得一用之人,砍了就彻底没人了,一年就一年吧......
  武宗皇帝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一来,却是不用左右为难了,只有一年的时间的话,几乎就不用丝毫的犹豫,武宗皇帝直接道:“朕要回到朕母妃初怀慜儿那时......朕要杀了那些小人,护着母妃与慜儿的平安!”
  张云岭恭敬地叩了叩首,一挥桃木剑,阵法起。
  意识悠悠地荡开之前,武宗皇帝听到的最后一声,是已经有十余年再未开口说话的妹妹,惊声喊出的那句“......哥哥!”
  可惜他还来不及惊坐而起,震惊于羲悦竟然开口了,放在谨慎殿内的意识,便彻底消散于了天地。
  羲悦长公主迟一步冲了进来,跪在武宗皇帝塌前,泣不成声。
  左右七嘴八舌地劝道:“长公主要保重身体啊!”、“是啊还有孩子呢,殿下要想想您腹中的孩子啊!”、“长宁侯呢?谁去快去把长宁侯唤来,长公主要晕过去了!”
 
 
第60章 武念慈
  洛阳皇宫, 练武房。
  午后的阳光飘飘扬扬地透过窗柩洒了进来, 盖在里面打架打累了之后就近胡乱躺下睡姿各异、四仰八叉地挤在一张美人榻上的三个少年郎君身上, 须臾后, 睡得正香的三个少年之中, 躺得最靠里的那个眼睫轻轻颤了颤, 瞬息之内, 身手敏捷地从榻上兔起鹘落地一跃, 轻轻点地,没有惊醒旁边的任何一个。
  武宗皇帝怀着对妹妹羲悦竟然突然开口说话的震惊缓缓张开了眼睛, 发现少年的自己正毫不讲究尊贵高下的与两个少年郎挤成一团的睡在一起, 武宗皇帝并不是一个素有架子的帝王,但毕竟是做了十来年的皇帝了,乍来这么一下, 还真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颇为不自在地赶紧起来了。
  武宗皇帝略略一打量周围的环境,便立刻颇有感触地回忆起来,这里是自己少年时期日常混迹、挥洒汗水和不必要的多余精力的练武房, 而榻上的两个少年......
  大头倒算了,当初被困在大草原上时, 彼此光着屁股偷胡人衣裳的时候都是有的, 互相之间什么没见过,但另外那个......武宗皇帝眉梢微皱, 目光颇有些锐利地落在了榻上那个面容姣好、肤色苍白的少年身上——他不是二哥, 也不是大头, 他是谁?他怎么会在自己床上?!
  郇瑾自幼便对旁人的目光尤其敏感,武宗皇帝又是仗着二人熟睡,眼神肆无忌惮地到处打量,郇瑾乍一惊醒,对上武宗皇帝探究的眼神,脸色立刻就变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郇瑾顺手抽出睡前就近放在美人榻边的双手剑之一,直取武宗皇帝心口!
  ——一出手便是必杀之招,倒是好狠毒的心思!
  只是未免,也太稚嫩了些!
  武宗皇帝略一闪身,擦着剑锋避过,双指一挑,夹住郇瑾手中的剑身,再狠狠一用力——练武房给皇子、伴读们练习所备的武器,自然不可能有多锐利锋强,那剑身几乎是毫无疑义的,便被武宗皇帝单手折断了!
  郇瑾面色大变,回身跃于榻上,狠狠地踹了一脚正睡得死沉的傅怀信,然后不待傅怀信惊醒,强撑着气势疾言厉色对武宗皇帝呵斥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是我表弟!你把殿下弄到哪里去了!”
  只是毕竟还是个孩子,那被断剑划破的手,微微垂落在身侧,指尖颤动不停,就武宗皇帝看来,几乎是有些色厉内荏了。
  但倒是一种让人心软的“色厉内荏”。
  武宗皇帝笑了笑,倒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反问道:“我如何就不是你表弟了?......我们明明方才还睡在一张塌上,怎的你一起来便翻脸不认人?”
  心中却不由微微纳罕,这是我哪个便宜哥哥的表兄弟,心眼多的快比得上筛子了,这么欠揍的一个小子,前世倒是不曾见过?
  郇瑾指尖颤动不停,眼眸中警惕戒备疑惑惶然之色接连交错,片刻之后,警戒之色缓缓退去,垂下眼睫,不好意思般羞涩地笑了笑,小脸通红道:“对不住,对不住表弟,我,我睡糊涂了,我脑子方才不清楚......你,你没事吧?”
  郇瑾一边口中不住地道歉,一边缓缓地靠到武宗皇帝身旁,低头作势要去查探武宗皇帝方才被他差点击到的伤处......小小年纪,变脸的速度,倒是叫武宗皇帝叹为观止了。
  “我无碍,”武宗皇帝一把擒住郇瑾靠近后乍然暴起从袖中顺出的匕首,反手一个错身,郇瑾眼前一花,那匕首已经到了武宗皇帝手中,再定睛去看,已经被武宗皇帝夹在手中挟持在了郇瑾的脖子间,武宗皇帝此时才又施施然地补充上了后半句,“如果表哥再把袖子里的匕首收一收的话,我就更无碍了......表哥待表弟这般的狠毒刻薄,可真是让人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
  武宗皇帝揶揄的话说出一半,脸上怡然自得的笑意便缓缓退去了。
  傅怀信手中,潺水剑已然出鞘,直指武宗皇帝心口。
  ——那把曾经追随虞宁侯上过宣府战场、后来更是跟着傅怀信在青州战场上大放异彩、据传曾是景帝从江南第一杀手潺水客手中夺来授予自己最心爱的子侄渔阳侯的潺水剑......自然是当世难得的神兵利器,吹毛断发,锋锐无匹。
  武宗皇帝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还会被潺水剑指着心口。
  “你是什么人?”傅怀信冷冷地审视着挟持着郇瑾的武宗皇帝,投鼠忌器之下,只能先行缓兵之计,冷冷地质问道,“......殿下在哪里?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交出殿下,饶尔等一个全尸!”
  傅怀信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四殿下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就突然唤自己的表弟叫起“表哥”来了!
  武宗皇帝不由暗自郁闷了,暗道朕的伪装就这么差么?一过来就一个两个的,全都能看透了......而且也不对啊,当年在练武房的时候,朕的伴读不是崔七和卢四俩废物点心么?今日这两个是打哪里来的?大头也就算了,早遇着晚遇着早晚都是要遇着,除了感觉他这辈子好像比当初脑子好使了些倒也没旁的了,脑子好使也挺好的,至少以后不拖累羲悦肚子里孩子的智商......可是眼下手里这个自称是自己“表哥”的少年,又是从哪里来的啊?
  武宗皇帝漫无边际地跑神之间,傅怀信见他不答,却是按捺不住焦躁地再往前推了半步,厉声喝问道:“......殿下在哪里?!”
  武宗皇帝沉沉地叹了口气,难得的,心头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转过脸来,直视着傅怀信的双眼,悍然道:“大头,朕的大司马大将军......连你,也要拿剑指着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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