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三月开春的时候,”傅白星一边痛哭着一边对傅皇后解释道,“父亲他跑马时摔了一跤,当时大夫说不碍事的,在床上躺一些日子就好了,父亲每日也乐呵呵的,看上去与往常没什么差别的模样......他老人家怕皇后娘娘与二殿下在宫中忧心挂念,就严令我们不许出去乱说......也是大夫们都说,这是小毛病,养些日子就好了,五月份的时候,父亲已经能拄着拐遛鸟养花了,我们也是想着父亲都要大好了,也不必再让皇后娘娘与二殿下再跟着担惊受怕一回,谁成想,谁成想......就是今早一不小心,又摔了一回,却是摔得不是地方了,过了晌午人便开始昏昏沉沉的,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是想着入宫再请了太医过去看看的,却是还不及,还不及就......”
  傅皇后面色惨白,彻底站都站不住了。
  二皇子允晟冒雨过来,正顺着白玉石阶往上走,听到这里,却是心口一慌,眼前一花,整个人直直地往边上倒了下去,四皇子允僖正躲在御阶边上思考人生外加偷听墙角,吓得赶紧伸出手来扶住他,惊惶地在二皇子允晟耳边唤道:“二哥?二哥,你怎么样了?你还好么?!”
  二皇子允晟闭了闭眼,脑子里哄哄然乱成一片,所有的声音都在对着他说一句:镇国公去了,去了......
  允晟心头一恸,喉间顿时涌起一阵腥甜。
  “二哥?二哥!”允僖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心一横,也不去管旁边临华殿宫人大惊失色的脸,直接上手,狠狠地掐了允晟的人中一把,好半晌,允晟才缓缓地吐出了憋在胸头的那口气来。
  “我无妨......”允晟拍了拍允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正要再说什么,却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上方一道打量审视的目光,允晟猝然回视,正正对上了刚听得外间响动、出得殿外的虞宁侯傅从楦的眼睛。
  傅从楦的目光,冷冷淡淡的,落在了四皇子扶着二皇子的手上。
  他在犹豫......他在犹豫什么?!
  允晟心下一寒,下意识地捏紧了允僖的手。
  ——舅舅你......是想看谁?!
  镇国公猝然离世,对傅家来说,远不仅仅只是死了一个祖父/曾祖父那么简单,大庄爵位三代而降,传到此任镇国公傅含故手里,恰恰是第三代,傅含故死后,他的嫡长子傅白行承爵,就只能承到侯府的爵位了......
  不仅如此,傅含故是傅家二房的老祖宗,他去后,三年丁忧,傅家二房的白字辈的五位老爷,全要上书请辞,去官守孝,这其中,就包括傅皇后的父亲,下一任镇南侯,傅白行。而从字的辈的孙辈里,以大庄的律法,“孙不藏爷”,父母在世者,孙辈只用为嫡亲的祖父守孝一年,而在大房与二房早已分家的如今,虞宁侯傅从楦,则更是只需要守几个月的孝就好......这对于虞宁侯府来说,几乎是不痛不痒,毫无滞碍。
  三年的时间,傅家二房的五位老爷全部要请辞守孝,这三年里,二房的从字辈里可有哪一个能压得过虞宁侯傅从楦一丝半毫?......二房原先由长辈余下的荫蔽优势越来越少,到今日,终于是几近于无了!
  傅家日后,眼看着,就要全看大房的主意行事了!日后二房的几位老爷接连起复,更是全要仰仗着傅从楦的脸色了!
  而舅舅你方才......究竟是在看哪一个?
  二皇子允晟紧紧地掐住了允僖扶着的手,如果只是一个虞宁侯府,他尚且还能一笑而过,但若是主持着整个傅家的虞宁侯......允晟的心头狠狠一窒,有一瞬间,冷硬到了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地步。
  “二哥,”允僖吃痛地甩了甩手,不高兴道,“......你捏得我好痛啊!”
  “老四,”允晟缓缓地,缓缓地,放开了自己捏着四皇子允僖的手,轻轻地笑了一下,突兀地问允僖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字,尽皆发自肺腑,从不食言......你对我说过的话,可也能让我一样当真么?”
  “啊?”允僖愣了愣,下意思地反问道:“......哪句啊?”
  自己满嘴天山地北地胡乱侃的时候也挺多的啊!允僖尴尬地挠了挠了头,猛一下还真没听懂允晟突然来这一句是想问什么。
  允晟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打住了,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隔着一层缥缈的雨雾,让允僖霎时间觉得,他离他二哥,好远好远。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涯。
  允晟缓缓地捋了捋自己的袖子,盖住了自己方才被允僖握住的手,一言不发地拾级而上,与允僖擦肩而过,再不回头。
  允僖脸上的笑容也缓缓地消失了。
 
 
第二回 了,二哥,这是第二回了......上一次,我在懵懵懂懂地情况下傻乎乎地求着母妃留下了信哥儿,事后才发觉你因此而疑了我,那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其中的暗流涌动,我说我让你,你说你不要......而今,你还是不信我。
  允僖闭了闭眼,突然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二哥!”允僖站在白玉石阶下,冲着上了几层的允晟的背影赌气地大声喊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答应过你的每一件事,我承诺过你每一个字......不管你听或不听,信或不信,要或不要,我都从来没有忘记过!字字句句,铭记在心,莫不敢忘!”
  允晟从白玉石阶上回过头来,隔着阴晦的雨雾,遥遥地回过头来。
  明明隔得并不如何遥远,允僖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楚自己二哥脸上的分毫神色。
  只听得二皇子允晟清清淡淡地回道:“心意到了就成,不必喊得那么大声......一般喊得声音越高的,一遍又一遍,都是在告诉自己、洗脑自己罢了。”
  “你还是,”允僖简直出离暴怒了,“你还是不......”
  “不,”允晟淡淡道,“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了......但是我现在,很累很累,真的很累很累了。”
  “四弟,”允晟疲倦地抹了一把脸,眼泪终于顺着眼眶潺潺地流了下来,轻声道,“我曾外祖去世了,就在今天,就在刚才......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我今天,也就只想当个因为亲人离世而难过的人而已。
  别的什么筹谋算计,利弊权衡......太累了,我今天,就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为曾外祖他老人家哭一场,送他最后一程,尽最后一份孝道。
  二皇子允晟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走上谨身殿前,一掀衣摆,跪在了成帝面前,沉声道:“父皇,让儿臣去趟镇国公府,在曾外祖灵前上一炷香吧。”
  允僖跟着上来,看着允晟那模样,突然又心软了。
  算了,允僖没好气地想,亲人离世,放在谁身上都不好过,看在这个上面,今天这一回,就再忍了吧......有些事情,算得太清楚了,反而更没有意思。
  “理当如此,”成帝没心情去留意两个小孩之间的吵吵闹闹,镇国公猝然离世,洛阳城中的世家局势难免再一次被打乱,成帝如今专注的,是尽量不要让这风波牵连到朝堂上去,再乱了他这几年的诸多布局......镇国公也是成帝登基后给予过他不少助力的忠臣良将,成帝也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对于故人的逝去,心头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伤感之情的,成帝揉了揉额头,疲倦道“......晟儿代朕走一趟镇国公府,好好地送一送老国公,他也是为我大庄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的肱骨栋梁了......”
  “陛下,”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孝端皇太后猝然出声,猛地打断了成帝的话,双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断然道,“......镇国公此等忠臣离世,乃是我大庄之痛失,时逢雨季反复,似有不详之兆......哀家一妇道人家,在朝堂上帮不了陛下什么,但也想尽绵薄之力......哀家痴心理佛多年,逢此多事之秋,愿自请上香山寺,为陛下,为先帝,为这天下苍生,诚心祈福!”
  成帝面无表情地回头望去。
  孝端皇太后高傲地昂起头来,在“镇国公”、“痛失”、“不详”、“朝堂”、“先帝”等字眼上,狠狠地加重了音调。
  ——她这是在威胁成帝,别忘了自己当年是被谁扶上至尊之位的!如今一力支持成帝的镇国公刚去,又是成帝正对荣国公府亮起屠刀、惹得洛阳城里诸多世家暗自躁动不已的时候......这般纷纷杂杂的多事之秋,哀家退一步,皇上您也该退一步了吧?......真要是撕破了脸皮,哀家就是拼着一死,也还能逃到太庙里哭一哭先帝,可叫天下人都看看,陛下您是个如何纯孝至善、堪为表率的一国之君!
  成帝咬紧了牙关,半天没有说得出一个字来。
  “皇后觉得哀家这个提议如何呢?”孝端皇太后笑了笑,视线悠悠地转向了一旁神思恍惚的傅皇后,施施然地问道。
 
 
第89章 多谢
  傅皇后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 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她, 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孝端皇太后怎么突然又要去香山寺了。
  “母后与平昭的事情, ”成帝猝然开口, 断然下了决定, “......朕看, 还是待会儿回殿内再慢慢谈吧!而今镇国公新丧, 关红, 你陪皇后与二皇子走一趟镇国公府,替朕聊表一番哀思......”
  成帝话到此处, 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从内殿出来的几个臣子身上, 顿了一顿,补充道,“从楦也在, 就陪着皇后他们一道过去吧......”
  成帝几句话之间, 先把皇后与二皇子去镇国公府的行程安置好了,然后一挥袖子,冷冷地瞧了孝端皇太后一眼, 寒声道:“至于母后与平昭,还是随朕先来殿内坐坐, 慢慢谈吧!”
  江翀、章环、冯邴三人赶忙跟上了再不废话、目不斜视地径自往殿内走的成帝, 孝端皇太后犹豫了一下,先瞧了地上跪着的平昭长公主一眼, 平昭长公主提着湿哒哒的衣裙站了起来, 面上冷冷淡淡的, 看不出丝毫悲欢喜怒来,只静静地回望了孝端皇太后一眼,便紧跟着成帝的步伐往里走了。
  孝端皇太后寒着脸叫宫人给平昭长公主先披了御寒的外衫,咬着牙也跟进去了。
  钟情退开了些许,避开了两拨人的来与往,瞪了没事乱出来溜达的允僖一眼,拿帕子替允僖擦了擦他面上落的雨水,拉着允僖先往偏殿里避。
  荣国公世孙犹豫了一下,却是既没有跟着母亲进去,也没有随便找个廊下去避雨,而是缓了缓,复又走到谨身殿前,重新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以外祖母的性格,谈不谈得拢还是两说......如今再多跪会儿、吃些苦头,只要能博得那上头那些人一丝半毫的怜悯同情,那可真是并算不得什么的——毕竟,等到整个荣国公府真的被陛下彻底厌弃、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是再想来跪着求情,怕是连走到谨身殿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荣国公世孙想到一夕之间,自己天翻地覆的日子,满府都被连累得禁足不得外出是一,另一着,阖府上下,或深或浅的,哪一个,不是在暗暗地怨怪他们母子几个、把他们当做罪魁祸首、灾星降世的呢?荣国公世孙苦涩地笑了笑,心头却是一片悲凉:这还是,父亲没有真正传来死讯的时候呢......从被府里寄予厚望、众星捧月的云端坠落,辗落成泥,也不过就是上头那人一念之间的事情......皇权富贵,真不愧是,能诱得那年年岁岁的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啊。
  荣国公世孙跪在大雨里,想哭,如今却是已经哭不出来了,想笑,更难笑得出来......少年郎君望着谨身殿那巍峨宫檐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迷茫。
  ——对自己一无所长的迷茫,对府中叵测局势的迷茫,对父母家妹未来的迷茫......
  清瑶县主跟着自己哥哥,一摇一晃地蹒跚着追过来,也乖乖地跪了下去。
  “清瑶,”荣国公世孙回头,轻轻地哄着妹妹道,“你不要跪了,去廊下避一会儿吧,这雨太大了......”
  清瑶县主幼嫩的脸上闪过了丝丝的犹豫之色,缓了一下,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咬着唇反问荣国公世孙道:“哥哥,我们跪在这里有用么?......如果有用的话,我也要陪着哥哥一起跪,我也想帮母亲的忙,我也想让父亲早些出来......如果没有用的话,哥哥和我一起起来啊......”
  荣国公世孙张了张嘴,猝不及防的,在妹妹单纯的疑惑里,眼眶里涌出了滚滚的热泪来,他颤抖着回道:“我不知道,清瑶,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我更不知道,父亲究竟还能不能回得来。
  痛苦,最早的时候,不就是从这种“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却还是要坚持着,近乎无望地继续坚持着下去的时候,深深地从心底泛滥起的。
  而今,荣国公世孙那双尚且青涩的双眸,满满的,承载着全是这样的痛苦。
  清瑶县主到底年纪还是太小了,她还看不太懂,但她能看得到哥哥眼里的泪水,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拧了拧自己湿漉漉的袖子,给荣国公世孙擦了擦脸上的泪,但她的袖子本来就是湿的,擦了又擦,也是无济于事......清瑶县主不由苦恼地皱了皱脸。
  兄妹二人身上突然被撑起了一把伞,荣国公世孙仰头望去,谨身殿大太监关红的干儿子关海木着一张脸,一板一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世孙殿下,县主殿下......钟妃娘娘有请。”
  荣国公世孙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却也更不敢得罪这位早有耳闻的永寿宫宠妃,拉了拉妹妹,恭恭敬敬地跟在了关海身后。
  出乎荣国公世孙意料,也是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是,那位钟妃娘娘,却压根没有见他们的意思!——荣国公世孙跟着这位关海公公,兄妹俩被带去侧殿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送了碗姜红茶上来,旁的话,却是一句都没有了。
  荣国公世孙的心绪一时异常的复杂。
  清瑶县主却什么都不甚清楚,还傻乎乎地拽着哥哥的袖子,吵着要去向钟妃娘娘谢恩。
  关海板着脸守在门口,压根没有理会他们兄妹俩的意思。
  荣国公世孙苦笑了一下,安抚妹妹道:“清瑶乖,我们还是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着母亲出来吧。”
  话音刚落,侧殿外呼呼啦啦地过了一群人,正中围着的,是三个俊秀挺拔、各有千秋的少年郎,一个对着另一个不满地抱怨道:“母妃就是敷衍我,一见着父皇,我就得靠后站了......既然要让我先回去,为何不跟着一道先回去呢?真是偏心啊......”
  郇瑾听得嘴角抽搐,正欲回些什么,路过的侧殿的小门突然被打开了,里面冲出来一个衣衫朴素、娇娇弱弱、看模样也就六、七岁的小姑娘,眨巴着那双异常水润的大眼睛,惊喜交加地对着三人正中的允僖道:“你,你是四殿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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