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太太的冬眠季——丁律律
时间:2019-05-20 08:36:18

  可当时他太瘦了,低头跪拜的时候,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地滑落,在光亮的地砖上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老和尚于是在殿外看到里面那个高大又形销骨立的男人跪在菩萨面前失声恸哭。
  他觉得那是菩萨的暗示,他与她的婚姻结束了。
  草木皆兵。
  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和尚走进去看他,帮他把那颗小小的心形戒指捡起来,套回他干瘦的指间,宽慰他,“我倒觉得这是菩萨警戒你,对于自己身体太不爱惜,替别人求福,自己得先有福,临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
  “我该怎么做。”费忆南问他。
  “惜福,增幅,广结善缘。”
  “这三者有什么含义吗?”他当时根本不懂。
  “佛渡有缘人。看你心意。”
  时光匆匆一晃而过,费忆南此时再次站在这位老者的面前,心已不似当时的漂浮,他定定望着对方失色的僧衣,似乎还是四年前的那件。
  他笑了,双手合十,“多谢师傅点拨。”
  “施主善缘结的如何?”老和尚看着他。
  “大约是不错的。”费忆南也无法准确回答,所谓善缘,是昨夜他留了两百万的那个孩子吗?
  还是晓晨那一家人?
  “善待,倾听,慈悲。”
  这三个,费忆南只能认前两个,“我从来都不是慈悲的人。现在只能做到善待和倾听。”
  “如何善待,又如何倾听?”和尚笑了。
  “昨夜遇到一位受困的母亲,换做从前,我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
  老和尚点点头,准备结束悠闲的聊天时光,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奇怪望他,“你心事既已成,今天又是来干什么的?”
  “给一位逝去的亲人做佛事。”
  “叫什么名字?”如此有缘了,老和尚就打算给他开个后门。
  “明予安。”
  “好,你先进去。我跟他们说一声。”
  老和尚说完,目送他的背影进大殿门,然后招手向旁边一位走来的小和尚交代,安排人念经。
  然后自己又坐在偏殿门前的长凳上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焚音袅袅,面前忽然来了一道阴影,将他所有的阳光罩住了。
  “大师,大师,能不能问您一个事?”
  “女施主请说。”老和尚目光在女孩子焦急透着粉的脸庞上看了几秒,没什么波动,待下移,转到女孩子的无名指上来,他眸光一亮,心说,这可真是有缘了,又一个心形戒指。
  “我想给一位亲人超度,请问需要哪些步骤?”明熙在袛园寺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后院来,终于看到一个老和尚在门口坐着,她犹如见到救兵,眼神极其期待而又焦急地望着对方,内心祈祷,千万别拒绝她,千万别。
  “佛事安排需要预约,你要等上几天。”
  “我下午就要离开法华山,而且我不想让我丈夫知道我做了佛事,对不起,不是轻慢,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消化,妄求心定。”
  “受持人的名字是?”
  眼见着老和尚松口了,明熙却高兴不起来,当别人当她面问起那个人的名字时,她恍如隔世,心说这一辈子恐怕再也没有人会问她,她哥哥叫什么名字了,她两片唇抖着,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喉头哽咽,终于努力地冲出三个字,“我哥哥……”
  “你哥哥?”
  “对……”明熙眼泪唰唰地掉,“我哥哥,明予安。”
  “好,你进去吧,站在一旁,合十就好。”
  “谢谢……”明熙道完谢,擦了擦眼泪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走进了一间大殿。
  殿内经音浩荡。
  两排长桌前都坐着穿明黄色僧衣的僧侣,他们口中的焚音,明熙一句也听不懂,她双手合十,眼睛闭起来,面对菩萨而站。
  浩荡的焚音,洗静了她的心灵。
  她得感谢这家人,原来这世上,连佛事都可以蹭的吗?
  明熙以为老和尚挪不出档期,所以让她蹭了人家的,于是心更加诚,对那个人默念了好多遍,哥哥,我很好,哥哥,我很好,哥哥,我很好……
  仿佛这样,明予安就会收到她的讯息,这场蹭来的佛事便也更加有价值。
  大约十五分后,经声停止。
  两排僧人鱼贯步出大殿,佛像正中位置下的蒲团上跪着一个男人。
  明熙一开始没注意到对方的存在,被念经的僧人挡住了,此时瞄到他身影,猜测是这场佛事的受持人的家人。
  她没有要谢的意思,都是天涯沦落人,为这事谢,反而平添各自悲伤,脚步正欲转身,却忽然被对方一个坚毅俊朗的侧影所迷惑,堪堪停了一秒,便犹如浩荡江水突然将她倾覆了。
  费忆南。
  是费忆南。
  他双手合十,尚未放下,似有感应,朝她抬眸了一眼,隔着中间空空两排长桌子,他们四目相视。
  明熙四肢酸软。
  被他半搂着从那座殿里扶出来。
  关于明予安,是明熙愧对他,车祸时,他为了护她,才重伤离世。
  这天下午,她坐在化城寺门前的圆形广场上,时不时掉泪,她都没来得及参加哥哥的追悼会,送他最后一程,她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五年,连悲伤,她都像是没有资格的。
  在父母亲人已经遗忘那场伤痛时,她有什么资格鲜血淋漓,生生挖开别人的伤口?
  所以忍吧。
  “好了,别哭了。眼睛都肿了。”费忆南手心里抓了一把鸽食,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喂喂鸽子好不好?”
  “不好。”明熙脸上挂着泪,又伤心又任性,“你先喂我,我饿了。”
  “那咱们去晓晨家里吃饭。”费忆南失笑,伸手揉揉她乱糟糟的长发。
  “不去。”明熙绝望地闭上眼睛,“我这样子太丑了。”
  “那我们下山,吃昨晚吃的那家菜馆,让他们再炒一个笋?”他反正有的是耐心。
  “不吃。”明熙摇头,“我们去南城,在车里吃。”
  “对,车里被你塞了很多零食,走吧,要我背吗?”
  她先摇摇头,接着又猛点头,费忆南蹲下去把背给她,然后感觉到背上慢吞吞爬上来一只蜗牛,这只蜗牛紧紧而又不失温柔力量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一个十足依靠,安心的搂法。
  明熙嗅着他脖颈间好闻的男人味,嘴角翘起,轻轻地说,“要不费先生,我给你一个五十九分吧,差一分是怕你骄傲。”
  “好。”他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彼此交心完毕了,下章开始甜甜的恋爱啦。
  ps:上章红包,明天发你们,我要休息下,累屁了┭┮﹏┭┮
 
 
第32章 颜色
  广场上白鸽展翅翩飞, 碧空如洗。
  明熙趴在他背上冷静了一会儿, 还挺有良心的记起晓晨, “要不,还是去跟晓晨道个别吧。”
  费忆南当然没有意见, 只要她不掉金豆子去哪里都可以。
  只是这佛祖脚下,像他们这般招摇的男女,还是头一份儿, 明熙脸皮极厚, 趴在老公背上, 一直让他背到僻静的法华街老街上, 前方看着似乎要进晓晨的客栈了, 方从他背上跳下来。
  她对着一扇民居的窗户, 仔细观察自己浮肿的眼睛, 觉着自己挺丢人的, 被晓晨看到了应该会担心的。
  “唉, 我不想进去了。”明熙又叹气。
  “那就不去。”费忆南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失笑,“前面还有一座寺院, 我带你去拜拜。”
  “行, 那你电话里一定要跟晓晨说清楚, 否则他又要哭,怀疑我们不喜欢他了。”明熙说着就主动牵起他的手。
  老街比较狭窄, 没有新街的宽敞热闹,逼仄中透着丰满的岁月痕迹,静逸清悠。
  这是明熙第一次主动握费忆南的手, 她心里的感觉说不上来,有点安心的,有点叹息的,又有点放空什么都不想的。
  不知他此刻内心想法是怎样的,他没有说话,牵着她手穿过老街被岁月磨光滑的青石板路,经过一家满地晒着黄精的民居门前,穿街风飘飘,荡起一家专卖佛衣的店家的商品。
  这一路,明熙又想流泪。
  可她又找不到流泪的理由,她明明很幸福,被他这样爱着,可就是想流泪,也许是在怪自己何德何能。
  “到了。”费忆南停在一座门前游客稀少的寺院前。
  明熙抬头,看到一颗将近十米高的硕大玉兰树,在小院中站立,那姿态真是美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一朵朵白色玉兰花在树上绽放,像一只只千纸鹤,展翅飞翔。
  “好美啊。”她眼眶里的酸涩消失,瞬间被这美景吸引,唇角也不自觉勾起来。
  “你进去。”费忆南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可以说是暧昧,但是明熙没有发现。
  她依照他话抬步迈进了小院,相比晓晨带着她拜的那些,这地儿也太安静了,可能背着主街的原因,她看到两个穿僧衣的师傅在偏房做饭,大雄宝殿外正中的香炉上插满了香,她走进去先上了三根香,然后再跨右脚进大雄宝殿。
  “你不进来吗?”她跨进去才想起来费忆南,扭过头看着他。
  他屹立在院内高大的白玉兰树下,阳光从花头缝隙里曳在他英俊的脸上,笑眸情浓,下巴微扬,“快去拜。”
  声音低沙,几乎快听不见。
  明熙心说你搞这么神秘干什么,回过头,对着殿内的观音像,乖乖一拜。
  这时候,跨门进来了一个三口之家,小女孩被爸爸牵在旁边,笑着道,“这个妈妈拜就好了。”
  那女孩的妈妈跪在蒲团上比明熙速度快了好几倍,一下子就将三拜完成了。
  明熙看对方表情虔诚,三拜完成仍直起身对着观音念念有词,她好奇地抬眸看了一眼那观音像,然而不待她把观音面庞看清,倒是先被观音手中抱着的四个大字惊呆了,那四个大字赫然是——送子观音。
  “求菩萨保佑。”那女孩妈妈拜完,起身时仍恋恋不舍的念了一句。
  明熙望着这一幕,哭笑不得,她扭头瞪了眼外面的费忆南。
  他倒好,被揭穿了,仍然笑地天高云淡,还朝她努努下巴,示意她把剩下的两拜拜完。
  坏蛋。
  明熙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声,始终扬着的唇角却不曾落下,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俯身下去,菩萨,求菩萨保佑,给他一个男孩子,陪他亲亲密密一生。
  她这个小小心愿,在出院门后,用倨傲地小神情掩饰内心深处的羞赧,大大方方告诉他,“你知道嘛,我刚才跟菩萨求给你一个男孩子。”
  “女孩不好吗?”费忆南心愿达成,脸上尽是笑意,其实只要是她生的,男孩女孩都一样。
  “女孩终有一天会跟着自己的白马王子走,到时候你已经老了还要面临把她交到别人手上的困境,就你这占有欲,哼,我有预感咱们要生女孩绝对是灾难。”她双手抱胸,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高傲地在前面领路。
  其实是明熙快害羞炸了。
  她必须得走快一点,否则,自己满面的红都被他看到了。
  当然,无论明熙走的多块,费忆南依然不疾不徐地跟着她,并且专门捡了那些害羞死人的话跟她说,“那我们就抓紧一些,日子拖久了怕不灵了。”
  用那种一本正经的口吻!
  明熙恨不得回身踹他一脚,努力抵抗道,“费先生你还没及格呢。”
  “一分而已。”
  “而已?”明熙被他蔑视的口吻刺激到了,猛地停住脚步,恨不得拿手指戳他笑意大展的眼睛,但是舍不得,就只好装模作样地恶狠狠放话,“你这样蔑视考官,年轻人,你可会吃苦头的。”
  “不怕。”费忆南握住她手指,逮到唇边满足亲了亲,“后半生,乐意奉陪。”
  不知为什么,明熙没有把手指抽回去,她应该是脸红了吧,因为两颊边很热,旁边民居上的玻璃窗户,印出他们缠绵的身影,像观音庙前的玉兰花,似有自由幸福的隐形种子在他们周遭飞扬。
  ……
  下午三点,从法华山下山。
  晓晨一家装了许多山货给夫妻俩带下来。
  其中有一个叫做黄精的东西,长得特别像晒干的生姜,明熙去观音庙时就在老街上看到人家门前晒着,晓晨说这东西补精气,她当时还瞬间有点懵,过了两秒回过味儿来,恨不得把晓晨抓起来打一顿,年纪轻轻,尽瞎操心些有的没的,红着脸爬上车,这趟法华山之行算圆满结束了。
  。……
  高速路上,晚霞铺满天空。
  可惜正值周末,竟然堵成一条龙。
  可见去南城的路线是多么火热。
  费忆南在前头开车,明熙就在后面吃吃吃,像只蹬轮子的小仓鼠就没有半点休息的时候。
  突然,伴随着食物香气的宽阔车厢内,一股隐隐地却气味强烈的味道飘了出来。
  明熙初闻那味道,差点被熏地栽一跟头,她眼睛不可思议瞪大,望着自己脱掉鞋子的左脚,以下内容极容易引起强烈不适,如果不是太过惊悚和悲恸,明熙都决定忍味吞声暗暗穿上鞋子当做一切都未发生。
  可是,她忍不住颤音惊叫了起来,吓了前面费忆南一大跳。
  “怎么了?”他回头问了她一句,可惜这女人就知道叫,什么话也不说,费忆南望了一眼前头漫长的长龙,解开安全带,眉头凝着下车,打开她这边门。
  他神情严肃以为发生大事的样子,让明熙叫地更加声情并茂,她抓住他的胳膊,颤抖指着自己的脚冒出四个字,“脚臭,脚臭——”
  这可怜巴巴的声音真可谓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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