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忆南摇头失笑,望着河上来来去去的画舫,似随意问道,“和高玉墨聊得怎么样?”
“很好呀。”明熙高兴地托着下巴。
“你会不会过于自信了?”费忆南不忍心打击她。
“你放心吧。”明熙托着下巴看秦淮河,眼神似陷入回忆中,“她对很好的。我记得高中有一次,我被男同学欺负,玉墨和那个男生打了一架,把眉毛打断了,到现在她眉头上还有疤你没看见吗?当时她一点不在乎自己破相,可那时候她喜欢周游,明明很在意自己的长相,因为我,因为我东西被人家抢了,她就觉得帮我抢回东西才最重要。她对我真的很好。”
“你什么东西被人家抢了?”费忆南的关注点却奇葩,他没被高玉墨感动到,只在乎谁抢了她东西。
其实不怪费忆南关注点跑偏,明熙高中时明家还没落魄,她在学校又因为长相,基本是人人捧着的小公主,有男生公然抢她东西,还惹她朋友动了手,可见不是一次小事情。
“什么东西……”奇怪的是当费忆南问起来,明熙却丝毫想不起当时是什么被抢了,她凝着眉,挺苦恼地样子。
“好了,大概是不重要的东西。”费忆南塞了一块梅花蒸儿糕到她嘴里,“不想了。”
“嗯。”明熙甜甜地嚼着梅花糕笑了。
……
而另一边,在远离秦淮河的安静临江大平层里。
一身家居服的高玉墨,在一堆箱子里快速地翻找。
然后,终于在一个压着厚重文件的纸箱边上,掏出了一卷画册。
画册打开,第一页便是扑面而来的粉色樱花林。
这是明熙的东西,下方有她的落款,时间是高二那一年,高玉墨记得当时因为这本画册,被外班一个多次写情书给明熙的男生捡到,拿到学校里大肆宣扬,说明熙假清纯真思春,暗恋年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
当时因为大家都在象牙塔里,以为出了学校的喜欢就是成人和色。情的,其实,这画页中樱花林里的男人年纪一点都不大,当时他不过二十出头吧,却功成名就,无人企及。
高玉墨一开始没认出里面的男人是谁,是在证实那丫头喜欢的人不是周游这个论点上,一一在百度上寻找,对比出来的结果。
因为她记得当时,明熙画这幅画时是对着笔记本上的一张新闻图片画的。
那找起来便很容易了。
高玉墨将画作扫描到电脑里,不一会儿便找到那张新闻图,怪就怪当时明熙藏得深,喜欢一个人竟然连最好的朋友也隐瞒了。
“明熙啊明熙……”高玉墨对着网页上的新闻图佩服笑了,“还是你厉害啊,爱你的人,和你爱的男人,如今通通都在你手里。可明熙,周游你记得,为什么不记得费忆南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是真闺蜜,大家别骂了哈。?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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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夜游
梅花蒸儿糕是南城秦淮河畔的特产, 明熙贴心的买了一个男人填饱肚子的食用分量, 然后托着下巴一边观赏着秦淮河的夜景, 一边等他吃完。
“给你这个。”等费忆南将最后一块梅花糕塞入口中,她又变魔术一般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饮料, 两眼笑地弯弯,“怎么样,我贴心吧?”
“受宠若惊。”费忆南轻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大约又是特产之类的, 喝进嘴里的味道说不出的奇葩, 但她眼睛有星星闪烁着在看着他, 费忆南发自真心的觉着东西很甜, 唇角勾着, “很好喝。”
“当然了。”明熙开心坏了, “就等你这句话了。”
“你的快乐真简单。”他看着她笑, 声音低沙, 怕声音大了会把她的快乐吓走似的。
“快乐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我感觉我可以看你吃一晚上的东西, 就这样看着你, 在这种有情调的地方, 我可以很快乐。”
她是快乐了,费忆南闻言却直笑, “吃一晚上的东西,不怕撑死我?”
“打个比方嘛。”明熙笑了,继续托着腮看他, “我还可以比方,就这样托腮看你一晚上呢。”
费忆南拿她没办法,夜色在他脸上投出忽明忽暗的一面,说不出地温情迷人,“走吧,带你去坐画舫?”
“好啊!”听到坐画舫,明熙当然没有意见,她简直一跃而起,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往游船码头奔去。
刚才一到这地方她就对飘在河上的一艘艘画舫怦然心动。
要知道来到这南城不游一游秦淮河,那便是白来了。
到了泮池码头,买了两张票,两人便登了画舫在最前面的位置坐下。
片刻后,画舫开动,明熙兴奋地抓紧了费忆南的手,他另一只手掌伸过来包住她手背,轻轻拍了拍,两只心形戒指上下轻撞在一起时所发出的声音,一如这秦淮的夜色安宁而又旖旎。
“游客朋友们晚上好,我是本艘画舫电子导游。”
广播里电子导游的声音在整艘画舫上回响,“秦淮河古名龙藏浦,又名淮水,小江,秦淮河原名并不姓秦,相传秦始皇东巡时,望金陵上方紫色升腾,以为王气,便凿断连岗,引龙藏浦水入长江,所以才称此水为秦淮。秦淮河有一百一十公里,又有内秦淮和外秦淮之分,外秦淮河是护城河,我们今天游览的是内秦淮河,从泮池码头出发,途径白鹭洲公园,东水关,再转向中华门城堡,最后回到泮池,途径17座桥,全长十华里,所以又有十里秦淮,十里珠帘的美誉。”
来前明熙已做了许多功课,此时听着广播里电子导游的声音又觉得自己对秦淮所了解的连皮貌都算不上。
从泮池出发后,紧接着到文德桥,好像是什么皇帝建立的,明熙没听清,她眼睛忙着上下看,只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两边岸上的彩灯,树影,水榭楼台,相互交错,仿佛是回到古时那六朝,让人有时空交错的感觉。
“好漂亮。”明熙忍不住拉了拉身旁男人的手,仰头望着上面,“你看,这些房子像在天上。”
房子在天上。
也只有她说的出来。
费忆南淡淡地瞥了一眼上面的江南贡院,即使再宏伟,他也不会像她一样发出小姑娘般的惊叹声,得多有童心的人才会说出这种孩子气又形象至极的话,他内心无比安宁,在画舫发动机的嗡嗡声中,牵住她手,摆放到自己膝盖上,陪着她一起游览。
“前方这座单孔桥叫做玩月桥,史料记载,每到中秋,很多文人墨客都会相聚于此,但是有史学家指出,文人墨客来此并不是谈诗论画,而是争相看美女,要知道十里秦淮,六朝金粉,可想而知当时风花雪月的盛况。”
明熙听着这段介绍,笑地肩膀抖了抖。
她笑点好低。
电子导游说白鹭洲公园是明朝开国功臣徐达的后花园,她一惊又扯着他衣袖对他低呼,“天呐,古代贫富差距太大了吧。”
确实,白鹭洲公园的广阔叫人惊叹。
费忆南挑眉看着她,淡淡扬了扬唇,用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轻笑,“那你知道我太爷爷和太奶奶的故事吗?”
“什么?”明熙惊了,看他要放大招的样子,忙竖起耳朵倾听。
费忆南笑起来,说,“我太奶奶嫁给我太爷爷时,陪嫁了一百个仆人,三艘大船的金银财宝,当时,半个扬州城都是我们费家的。”
“我的天。”明熙惊地嘴巴合不上,眼睛睁老大地望着他,“那新中国打地主时你们家……”
“被打了。”费忆南大大方方地透露。
“这是真的吗?”明熙又笑又闹,扯着他衣袖,“你没骗我吧,陪嫁一百个仆人,三艘大船的金银财宝?”
“没有骗你。”费忆南失笑,黑眸饶有兴致地望了望这徐达的后花园,声音渐渐低,“我太爷爷也是一名好汉,可惜死的壮烈,是被汪伪政府活埋的,我太奶奶誓不再嫁,最后不到三十岁,因思君心切,投湖自尽了。”
“太可怜了。”明熙眸光惊了惊,感叹着,“没想到你们家这么壮烈。这种历史书,电视剧上的事竟然就发生在你们家,如果上溯追踪我家的历史,大概就全部是农民吧,到了我爸这一代,才洗干净了泥腿子,他娶了我妈这个文化人,我外婆常说是为我们家改朝换代了,虽然我不觉得泥腿子有什么不好,哈哈哈,可能就是没你们文化人这么轰动吧。”
费忆南被她的话弄地失笑,“这就大开眼界了?”
“这不够大开眼界吗?”明熙恼哼了一声,“你是嘲笑我没见过世面吗。”
“不是。我只是让你了解我的底细。这趟出来,不就是让你了解我的吗?”费忆南握着她的手在腿上揉了揉,一双幽暗深邃的眸静静望着前方掠过去的东水关,“如果听完我父亲这边的事,只算一半了解,那我母亲这边,我外公,尤其是我那位尚健在的外婆,她的事可能会让你受不了。”
“你这么说我就更要听听了。”明熙突然觉得自己做为妻子很不合格,自苏醒以来,一直在要求他多陪自己,多让自己有机会了解他,可是她主动出击了解他的行动却少得可怜,她甚至不知道他家里有多人亲友,尤其是老人,只听秦云提起过费家的老爷子和老夫人,而他母亲这边的尚健在的外婆,她根本连闻都未闻过。
“我外婆经历过南城大屠杀,她是那一年从金陵女中放学回来,被我太姥姥一家仓促带着往城外逃的,她还有一个弟弟,听说和我长得极像,叫叶青,那时候我外婆家是做家具的,他们带着一些必备的家具从城内出发,准备到扬城安家,可没到扬城,家具还在,我舅爷爷却不见了。当时是外婆牵着他的,她很自责,在屠杀进行的那天,她返回城里找他,理所当然尸山兵海,一无所获,在路上她与我外公相遇了,自此嫁给了他,生了我母亲,还有两个舅舅,可老人家到现在心里都记挂着那个没跑出来的弟弟。”
他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但明熙知道费忆南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是他心里五味杂陈的时候。
她有些着急的握紧了他的手,心有灵犀安慰道,“你别担心,只要外婆身体好,我们这次回去就好好陪陪她,弥补弥补老人家的遗憾。”
“她以前担心我,现在见到你醒来,一定很高兴。”费忆南扬唇淡淡笑了笑,其实他没告诉她,外婆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她日夜思念她那个弟弟,老了尤甚。
人的记忆就是奇怪的,有些事年轻时记不得,到老了想了起来,一想,便是锥心蚀骨的痛。
他轻叹息一声,望着面前宏伟的中华门城墙,不再言语。
“对不起。”明熙心里难受,水眸湿润润地看着他。
“为什么对不起?”费忆南失笑。
“我对你太不上心了。”明熙尴尬地笑了笑,手从他掌心里撤了出来。
“前方到达李香君故居,李香君乃秦淮八艳之首,秦淮八艳是指明末清初秦淮河畔的八位才艺名妓,以卓尔不雅,才貌双全,爱憎分明,颇有名族气节而出名,分别是侠肝义胆李香君,高风亮节柳如是,万里悲情董小宛,倾国倾城陈圆圆……”
电子导游的这段介绍把画舫上的乘客视线全部吸引到岸边一栋挂着红灯笼的两层小楼上,是李香君故居,门前一座孔尚任的青铜雕像,写《桃花扇》的那位。
明熙对这些景点没有来时那般兴致勃勃,他们的位置是坐在前面,一旦不再关注外头的景致,两人的一举一动便得到全船人的关注。
明熙期待,夜色浓墨,舫内漆黑,没有人看见她的仿徨。
“怎么了?”费忆南不顾后面人的目光,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抵到自己额头上,他用自己的皮肤感受着她的温度,十分的凉,“你在怕什么?”他眉头拧着,轻轻问她。
“我没有怕。”明熙笑了,目光极其坚定地看着近在迟尺的他,她发现,一旦与他的眼睛对视良久,害怕的便不是她自己,而是费忆南,“你总在担心我的身体,担心我的状态,担心我是不是怎么了?是你在害怕。我只是单纯对不起,让你一直这么害怕。”
费忆南心里咯噔一声。
“学长你不要害怕。我相信你。”
费忆南唇角意味深长笑了,因为她那个称呼,“你叫我什么。”
“学长。我们是校友,我叫你学长没有什么不对。”明熙坚定看着他,“这些年你辛苦了,我把你忘得彻底,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从来不知道。但是我今晚想告诉你,你以后对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都会毫不犹豫相信你。所以别怕我跑掉,或者生气,往事既往不咎,是我给你的承诺。”
“你知道我做错过事?”费忆南剑眉微蹙,他不明白这趟夜游秦淮为什么会发展到她突然对他的表白,是同情还是上一辈的艰难故事启发了她,所以珍惜眼下,从前既往不咎?
他想笑,于是背后往后靠,而双手却微发抖地握成了拳,她今晚到底怎么了?
“你做过错事吗?”明熙好笑地看着他。
“不。”费忆南想了片刻,红着眼眶笑看她。
“那不就成了。”明熙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今晚我对你起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是我不能放弃的人,从现在开始我就要正式抓紧了,学长请你系好安全带,除非到达人生终点站,否则我绝对不让你逃哦。”
费忆南的那颗心啊,被她话里的意思揉碎了,又甜呼呼地用糖沾了起来,拉着丝,让他身体变得沉重,嘴巴变得极笨。
“不说话我就代表你同意了。”明熙满意地笑了,松开一些距离,但双臂仍是搂着他脖子,这时候画舫到了一座宽阔的桥下,硕大的桥面阴影将画舫内部整个都涂黑了。
“我想干一点坏事。”她脸色红了,在他面前低着头悄悄说了一句。
费忆南大拇指在她耳垂旁揉了揉,这等于是在鼓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