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
妈妈赶紧把他悬在空中的小手扯了下来。孩子的爸爸却突然一时兴起,谆谆诱导:“朋朋,前两天你学的成语,有个叫半……什么来着?”
那孩子想了两秒,清脆的答道:“半途而废!”
温言:“???”
“对!朋朋可不能做半途而废的孩子!”
“嗯!”
温言面无表情的目送着因材施教的这家子走远后,一扭头,见陆渊正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温言白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也不肯站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耍小脾气。陆渊看着眼前的人,跟平常那副清冷淡定的模样比起来,此刻的她有种反差的可爱。
他走到她下面一级的石阶上,蹲下身子:“指望你走上去啊,天都黑了。人家可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温言也不矫情,直接扑了上去。
陆渊差点被她推了个趔趄。
“你能不能轻点?你要跟我一起滚下去殉情啊。”
温言趴在他耳后冷哼了声。
陆渊在她大腿上拍了下:“我背你,你还哼上了。”
冬日的阳光照在山林间,清冷而萧索。
陆渊走的不快,但很稳。温言默不作声的趴在他背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有种清淡幽凉的味道,平时温言没有注意过,这会儿在瑟瑟的寒风里,一晃一晃的,鼻息间全被这种味道充斥着,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
温言被自己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想法惊住了。
陆渊托了下她的身体,语带调侃:“人看着不胖,可还挺重的。”
温言没有说话。她细细的看着他的侧脸,一寸一寸的,像是没有看过他似的,反反复复的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陌生。
陆渊半响没等到她的回应:“温言?你睡着了?”
背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陆渊微微侧头,见她正面无表情一脸研判的盯着自己。
陆渊思索了片刻,沉声道:“……你知道潘金莲吗。”
温言看着他,估计他多半又要说些不中听的,干脆没有答话。
“你现在的这个表情就好像是要准备谋杀亲夫。”
“……”
两人进了庙内。这里离城区远,香客并不多。
温言不打算烧香,陆渊也拿她没法儿,自己进去了。
温言一个人沿着游廊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了禅堂前,里面有一干僧人正在修行静坐。温言远远的旁观了会儿,返身折回过来时的路。
走到偏殿处时迎面遇见一个身着黄袍的僧人。那人六七十岁的模样,慈眉善目的,他细细的端详了一番温言的脸,上半身微躬,单手作揖。
温言迟疑了一下,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掌的回了个礼。
那僧人口中念念有词。温言僵直着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响,他拿起手中的木鱼,轻轻敲了下温言的头。
“施主,人生短暂,一切皆有定数。”
温言微微蹙眉,不解的看着他。
那僧人又道:“过往不必执着,未来无需忧虑。”
语毕他继续从容缓慢的越过温言往前走去。温言呆呆的站了会儿,回身迷茫的望着那老僧的背影。
“发什么呆呢?”
陆渊走过来,揉了下她的头。
温言转过头来,语气迷惑:“刚才有位师父,拿木鱼敲了我一下。”
陆渊拉过她的手:“师父在点化你。”
温言还想再说话,突然觉得手上一凉。她低头,看见自己左手腕上多出一串纤细的黑曜石手链。
陆渊没再看她,拖着她的手往前走,一边淡淡道:“刚刚里面求的。”
温言跟在他身侧,愣了下,继而轻声道:“谢谢。”
陆渊笑了下,调侃道:“不过这个也保不了你红。但保个平安应该可以。”
两人往山下走。
回去的路快了很多。下午的阳光正好,穿过密密的树林,稀疏的打在石街上,照出斑驳的光影。
陆渊闲散的跟在温言身后。他默默看着走在前面的人,穿他的外套其实不太合身,却莫名还挺好看的。她低着头,像是小孩子在踩石阶上的树影,抬手撩起头发的时候,白皙手腕上的黑色手链在阳光下发出细碎的光芒。
陆渊不自觉地轻轻扬起嘴角。
他恍惚想,如果这条路可以没有尽头,就好了。
春节假期结束,北京城又迅速恢复了原本的拥挤热闹。
温言在家里宅的久了,整个人恹恹的,又没有化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何砚都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在家休息了两周反而脸色更差了。”
温言没搭腔,低头翻看着自己的工作安排,有点诧异:“我有这么多工作?”
何砚嗯了一声。
温言捏着薄薄几页纸,神色捉摸不定。
那上面只有寥寥几个是跟音乐相关的,其余的都是各种杂七杂八的站台活动和综艺节目。
何砚头都没抬,语气里没什么情绪:“现在可不是你挑工作的时候。”
温言默不作声的听着她训话。
“正规专辑大概会定在七月。这张专辑的成绩很重要。”
最后三个字何砚咬的很重,任谁也听得明白那里面包含的深意。
能不能继续唱歌,就取决于这张专辑。
温言暗暗攥紧了手指。
第25章 录音
春分之后, 白昼渐长。
温言停好车, 拧开一瓶水,从包里拿出止痛药倒了几粒, 仰头咽了下去。
这两个月工作太多,饮食不大规律,胃痛发作的频率又高了些。温言在方向盘上趴着缓了会儿, 沉沉的叹了口气。
半响, 她坐起来缓缓的戴上口罩,开门下了车。
午后刚下过雨,这会儿空气里一股潮湿的灰尘味道。
早上出门的时候想着开车便没注意, 穿了件浅色的风衣,这会儿垫着脚小心翼翼的走着,还是不防溅到了下摆。
温言按下电梯的按钮,扯起衣服看了看, 几处突兀的灰色泥点,看着强迫的难受。
电梯门一开,迎面撞上梁御。
他见她拎着衣服一脸的心烦气躁, 笑道:“怎么了这是?”
温言松开自己的衣服,恢复了神色:“没事。刚刚走路弄脏了。”
梁御给她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三楼。
这首歌前期编曲时温言来过两次,跟他们工作室的人也都算混了个脸儿熟。
通过狭窄的楼梯后, 视野便豁然开阔。三层的面积其实也不算很大,但一应俱全,布置得简洁又不失格调。
梁御给她倒了杯温水, 关切的问:“看你脸色好像不是太好,不舒服吗?”
温言在小方厅的沙发上坐下,勉强的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没化妆吧。”
梁御没再多问,换了话题:“你最近在准备新专辑吧?”
温言点点头。
“顺利吗?”
温言握着水杯踌躇了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犹豫的瞬间,一旁录音室的门从里面打开。沈亦走出来,看见温言,笑着打了声招呼:“来这么早。”
温言抬头回了个微笑。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那准备一下就开始吧。”
温言脱了外套,戴上眼镜拿着歌词进了录音室。
沈亦帮温言调整好了耳机和话筒,转身回到控制室,坐下来朝她比了个手势。
温言点点头。
她闭上眼睛稍微平静了下心绪。耳机里缓缓的流出了前奏音乐。
这是首风格压抑的PB R&B歌曲,技巧上的要求并不是很高,但对于歌手自身的声音条件和诠释能力有着不低的门槛。
温言的音色清冷,适合这首歌,试了两次后便找到了感觉。沈亦跟录音师互相看了眼,神色确定的点了下头。
中间休息的时候,温言坐在录音棚的凳子上喝水。
梁御推门进来,询问道:“怎么样?”
沈亦点头:“挺好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一点。”
梁御手插在兜里,转头看了看温言。她坐在角落里,头低着,郁郁寡欢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亦也看着录音棚里的人,意味深长道:“不过我感觉,这姑娘心理状态不是太好。”
梁御抬眼看他。
“我听了她之前的作品,还有这次的歌词。”沈亦撇着嘴摇了摇头。
“太压抑了。”
之前梁御其实也隐隐有些感觉。
初次见面时他只觉得温言是个高冷孤傲的漂亮姑娘,难以接近也是情理之中。可她在这座城市里待了有十来年了,遇到麻烦时却只能跟他这个一面之缘的人求助,想必也是没有什么家人和朋友在身边。
梁御沉声道:“这行压力大,一个姑娘孤身在外的,也正常。”
沈亦笑了下,显然不认同他的看法:“她早期的作品都是入行前写的。照理说,那时候也不该有什么压力吧。”
梁御没有再说话。他沉默的看着录音棚里的纤瘦身影,心情莫名地有些复杂。
温言休息好了,一抬头见梁御正隔着玻璃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有点尴尬的朝他笑了下。
梁御回过神来,也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录音室。
沈亦戴上耳机,示意温言:“我们继续。”
从梁御工作室出来时已经九点多钟了。
温言婉拒了他们要去吃夜宵的提议,自己开车回了家。
手机也不知什么时候没电的。她衣服都来不及换,提心吊胆的插上电源开了机,看到并没有何砚的未接来电,这才放下了心。
温言一边走进卫生间一边脱下外套,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时,口袋里突然掉出一支笔一样的东西。
她暗暗纳闷儿,蹲下身捡了起来。
蓝色的笔身上只有一串不认识的外文。温言拔开笔帽,白色扁粗笔头,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她愣了下,从洗衣机里拽出了刚丢进去的风衣。果然,后摆处原本恼人的泥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极浅淡的一点痕迹。
温言握着笔低头安静的看了片刻,把衣服塞回了洗衣机里。
起身的时候有点头晕。她扶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伸手扯下一旁挂着的白色浴巾进了浴室。
洗澡出来时阿梁发来了消息。
小图看起来是张照片。温言弯身拿起一旁的毛巾,把手机放在腿上点了放大,看清楚照片上的人后,她擦着头发的动作倏地停住了。
那是张用手机拍下来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儿四五岁的模样,长发到肩膀,穿着条白色的小裙子,模样儿乖巧可爱,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不太高兴,嘴巴嘟着,气鼓鼓的看着镜头。
头发上的水滴在屏幕上,刹时晕开了屏幕上的脸。
她回过神来,抖着手拿起手机拨给了阿梁。
阿梁像是没料到她会直接打过来,语气有点惊讶:“温言姐?”
温言深深吸了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语调:“这张照片哪里来的?”
阿梁没有察觉出异样:“喔,微博上一个网友私信过来的,我看着跟你神似,就发给你了。怎么啦?”
温言的心跳的有点快。她拧着眉,艰难的维持平静:“什么网友?”
“你登录看看吧。头像好像是个球星,英文名字,排在前面几个的。”
温言挂了电话,急切的打开微博。
私信栏里的人不多,她很快找到了这个人。消息接收的时间是昨天下午,对方只发了一张照片,其余一个字也没有说。
温言定了定神,点进对方的主页。
资料里显示是位男性,再没有其他的信息。主页发布的内容都是转发些球赛、动漫的相关消息,她翻到了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温言又打开了两人的对话框,沉思半响后,回了一条信息:你是谁?
“你是怎么回事?”
一回到公司,何砚“砰”的一声摔上门朝温言怒气冲冲的吼道。
“不是要唱歌吗?真让你唱又不乐意唱了?在台上一脸丧气给谁看?”
何砚的火气憋了一路,越骂越生气。
“人还没红先学会划水摆架子了?你就是个歌手,写两首歌就以为自己是艺术家啊?比你年轻漂亮有才华的小姑娘多的是,还轮得到你在这儿嫌弃商演?”
阿梁第一次见何砚发这么大的火,屏着呼吸心惊胆战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偷偷瞄了眼温言,见她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脸色极差,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阿梁隐隐有些担心。温言最近几天都精神恍惚的,偏偏这周的工作又排的特别满,吃饭时间一直不太规律,恐怕又要犯胃病了。
何砚仍在气咻咻的骂着:“签了你之后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这么多资源给你简直是浪费!强捧真是遭天谴,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捧不起来的赔钱货!”
温言安静的听着,身子突然虚软的晃了一下,人跟着像是要往下倒。她下意识的慌乱中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桌子勉强支撑住,眼前一阵眩晕。
何砚人还在气头上,见状皱着眉愣了下。她沉着脸问阿梁:“是不是今天又没吃什么东西?”
阿梁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迟疑了下,她轻轻走上前扶着温言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何砚居高临下的冷眼看了温言半响,逐渐冷静下来。
“我告诉你,温言,公司不会一直做慈善。你好自为之。”
她冷冷的警告完之后,扭头交代了阿梁几句,离开了房间。
温言整个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头埋在手臂里,看不见神色。
阿梁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