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见身边的少年有些失落,淡声说:“家人太忙没有时间录制吧?”
秦禹尴尬的笑了下:“嗯……我妈妈她不希望我做音乐。”
温言点点头:“希望你好好学习是吧。”
“嗯,是的。”
温言一时没有说话,看着屏幕,像是有一瞬的走神儿。片刻后,她低声说:“那样也挺好的。”
秦禹没懂她的意思,犹豫着轻声道:“我还是挺喜欢唱歌的。”
温言转过头,目光从他稍显稚嫩的脸庞上掠过。她极淡的笑了下,没有应声。
她知道,或许自己应该鼓励他几句,但是她开不了口。
音乐是一件回报率很低的事情。这一行里,才华太多了,稀缺的只是天赋。
热情,是所有投入中最廉价的东西。年少时误把一点才华和热情当成天赋,容易错负付终生。
她自己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了,没有立场再去指导别人的人生。
“比赛结束后有什么打算?”良久,温言淡淡岔开话题。
“取得名次的话,可能公司会发单曲。被淘汰的话……”秦禹无意识的抓着衣服的下摆,语气不太确定,“可能再去参加别的节目吧。”
温言看着眼前迷茫不安的少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半响,她只轻声道:“你还年轻。”
貌合神离的合照时间之后,这顿晚餐终于接近尾声。
“你是怎么做到每张照片都一个表情的?”
苏庭握着一把拍立得的照片凑到温言跟前,摊开几张到她眼前。
“这三张脸,是复制粘贴的吗?”
温言扫了眼,漫不经心的笑了声。苏庭拿来只马克笔,在照片上给她画了个猫脸,一脸得意的朝她扬了扬:“怎么样?”
温言懒懒的坐正身子,翻他手旁那摞照片:“你开心就好。”
这样的态度丝毫没有影响到苏庭的创作欲。他想了想,又拿起另一张照片开始创作。
温言草草的翻了一遍,放下照片。那边选手们还在互相合照自拍,气氛十分热闹,近乎聒噪。
角落里秦禹一个人安静的站着,呆呆的望着人群出神。他双手插在兜里,肩膀微微耷拉着,昏暗的光线下,说不出的孤单落寞。
耳边突然响起相机的声响。温言顿了下,收回视线。
苏庭把自己的作品平铺开摆拍了张,一边编辑微博,嘴里振振有词:“唉,被音乐耽误的灵魂画手。”
温言拿起来看,第二张里她是美少女战士,第三张她又变成哪吒(……),甚至还细心的给她手里加了件长兵器。
“你还别说,”苏庭举起张照片在她脸旁比了比,语气真心实意,“面无表情的脸是真的比较好发挥。”
“……”
温言手撑着头倚在椅子上,由着他自娱自乐。一抬眼正好被前方的摄像师抓拍到这一瞬的生无可恋。
苏庭被导演叫走。温言干坐了会儿,实在无聊,从兜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有一通未接来电,两个小时前的。
温言抓了抓头发,起身走到角落里。
选手们陆续道别离开,工作人员忙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投影上还放着节目的宣传曲,颇有些曲终人散的感觉。
响几声后,对方接了起来。
“在干什么?”电话那边很安静,把人的声音都衬的沉冷了几分。
秦禹走过来跟温言用手势打了个招呼。温言朝他点点头,没太注意到陆渊的语气:“今天一直在工作。”
“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
秦禹匆匆拎起一旁角落里椅子上的双肩包。他从包里拿出围巾,动作太急又东西太多,不小心拖带出几样,掉在地毯上。
“我去接你。”
温言漫不经心的在背后看着秦禹的动作,直到无意识的看到落在地上的东西那一刻,她有些错愕的抬了抬眼睛。
“温言。”电话那头等不到她的回应,声音已经明显不悦。
“嗯……”温言回过神,转了个身背向原来的方向,“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温言抬头看着外面,揉了揉眼睛,低声说:“我今天有点累。”
陆渊静默了两秒,淡淡开口:“既然这么累,不如别做这行了。”
落地窗上隐约倒映出秦禹离开的身影。
他低着头,身型不太挺直,背影瘦弱、孤单又落寞。温言的目光短暂的停了片刻,继而收回了视线。
她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消沉:“不是工作让我累。”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
“那是我让你累?”
温言怔了下,这才迟钝的意识到今天的陆渊似乎有点反常。
她轻皱了下眉,不想去探究他的深意:“不是。”
气氛陷入胶着的沉默。
半响,陆渊冷冷的开了口:“我在地下的停车场。你现在出来。”
第10章 争执
温言打开车门。
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淡淡的烟草味道。陆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昏暗中他的神色不明,浑身散发出一股难明的压迫感。
几乎是一瞬间的感知,温言意识到,眼前的人在生气。
在温言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
陆渊是个通常情绪会隐藏很好的人,平常看起来散漫随意又迁就她,但温言清楚,这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意见不曾相左。
换句话说,在这段关系里,他还不曾有过不合心意的事情。
温言从来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他,但从周围人的态度里,她也大概掂量的出他的身份。旁人都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陆总,但这位陆总的脾气,她其实还没有领教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温言坐定,摘下帽子,淡淡的率先发问。
陆渊看着她明知故问,冷冷反问道:“你说呢。”
温言瞟了他一眼,平静的质问:“那你是有什么事非要这样来找我?”
陆渊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却没有半分笑意抵达眼底。
“温言,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温言抬眼看了看他,没有马上回答。
“还是让别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很丢人?”
温言调转视线直视前方,语气如常:“这个问题我们很早就说过。”
陆渊冷笑了声。他伸手拿起一旁的烟盒,点了支烟塞进嘴里。
“我很想知道,你一直这么抗拒让别人知道我们关系的原因是什么?”
温言抱着手臂,面无表情:“没有需要让别人知道的理由。”
“哦?在你看来什么样的理由才可以?”
“没有。”她回答的冷淡又果断。
陆渊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盯着她看了半响,怒极反笑:“不存在理由,所以永远也不用让别人知道。你是这个意思么?”
温言看了他一眼,语调冷静的有些过分:“你现在不喜欢这样了是么。”
陆渊没有马上回答。
他手臂横亘在车窗外,弹了下烟灰。
“现在这样,你能得到什么?”
温言极轻的皱了下眉,冷淡的语气里似有不耐:“我不想得到什么。”
陆渊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他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异样的复杂情绪。
他交往过的女人不少,温言是最省心的一个,也是最难捉摸的一个。
她不喜欢他,这点毋庸置疑。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她也不曾对他展现过任何的企图,无论是物质、情感,还是其它。有时候陆渊甚至想,如果温言是个有心机的女人,那这招欲擒故纵实在是使得高明,他真的愿意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但她不是。她不是心机,也并非单纯。她仿佛只是纯粹的兴致怏怏,这世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这是她吸引人的地方。也是他麻烦的地方。
男女关系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有的人想要爱情,有的人想要利益,还有人想兼而有之。欲望构成了双方的互相牵制后的平衡局面,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就也没了能牵制她的东西。她最后选择是走是留,他都无能为力。
此刻温言安静的坐在那里,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精致的脸上,显得份外清冷。陆渊盯着她细细的看了一遍,陡然间有些恍惚。
初见时她的模样仿佛一直还在眼前。与那时相比,现在的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变了的人是他。
陆渊沉默了半响,终于说:“既然你想这样,那就继续保持现状。”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说话。
片刻后,陆渊扔了烟,启动车子:“我送你回去。”
温言住在城南新开发的区域,离正八经的市中心有段距离,配套和交通都不太方便。这套公寓主打的小户型,一排排的窗户格子般的错综密布,连阳台都没有。
车停在入口处,被保安拦了下来:“哪户的?”
陆渊看向温言。她没说话,直接解了安全带,伸手去拉车门。
“你注意安全。改天再联系。”
陆渊薄唇抿着,一语不发的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开门下了车。
关上车门的瞬间,他没有半秒停滞地迅速倒车掉头,驶回了路上。
时值深冬,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车内的暖气太过充足,吹的人更觉头昏烦闷。陆渊把车窗全部打开,一只手臂搭在上面,烦躁的扯了扯领子。
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怒火中烧又无处发泄的体验。这种只能跟自己较劲的感觉,简直要把人逼疯。
前方是辆中型面包车,不疾不徐的缓缓前行着。陆渊突然觉得不耐烦,猛的踩了脚油门,紧贴着对方车身超了过去。旁边车道的人紧急减速,猛砸了几下喇叭,开窗探头追着他狠狠的骂了一句:“你他妈赶着投胎啊你!”
夜色中,车子呼啸着穿过了半个京城。
一番折腾后,陆渊逐渐平复了情绪。他脚下放缓了速度,拿起手机,拨通了秦泽的号码。
“你在哪儿?”
陆渊推门而入的时候,秦泽正搂着旁边新的女伴低声调笑。他们这个圈子里,秦泽是最爱玩儿的一个,人体贴细心又出手阔绰,每一个短暂交往过的女人无一例外都对他恋恋不舍,念念不忘。
包厢里很热闹,有歌声有音乐声。陆渊坐定,环顾了一周,一共十来个人,一大半都眼生。
“你刚刚不是说有事么,怎么突然又过来了?”秦泽坐过来,给他倒了杯酒。
陆渊从烟盒里掏出支烟,淡淡的睨他一眼:“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秦泽哂笑一声:“怎么了陆总?心情不佳?”
陆渊喝了口酒,没有答话。
“从公司过来的?”
“不是。”
秦泽心里有了数,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上次你托我问的事儿,我帮你问了。”
陆渊抬眼,示意他继续。
“上面最近这块儿压的紧,你现在投进来不是太明智,还是得当心着点。”
陆渊眉头微微蹙着,抬手弹了下烟灰。
“知道了。”
秦泽拿起他面前的烟盒,摸了一支塞进嘴里:“你自己那个小公司,该放手就放吧。还不如这边的零头,交给周森他们管就行了。”
陆渊叹口了气,眉宇间隐隐有些无奈:“不一样。”
秦泽就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那个公司是陆渊上大学的时候背着家里自己鼓捣出来的,人生中最年轻旺盛那几年的精力和梦想都投在了上面,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
“那你现在也不用这么急吧?一个人顾着几边儿,事必躬亲的,把自己搞这么累干什么?”
陆渊疲倦的按了按眉心:“我爸那边,最近局势也不是太明朗。”
秦泽叹口气,安慰了一句:“还是到咱们这一代,专心经商的好。”
陆渊没有说话,眼前烟雾缭绕,连视线都模糊了些。他摁灭了手里的半颗烟,懒懒的靠在沙发上,眉眼间有些倦怠。
桌上的手机亮了亮,秦泽抬头看了眼:“我出去接个电话。”
房间里有一瞬的安静。墙上的液晶屏幕暗了暗,音乐再响起来的时候,突兀的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陆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盯着看了几秒,才最终确定。
视频里的人只穿了件宽松的米色毛衣,两条修长的腿露在外面,显得比例极佳。深棕色的长发在背后松松垮垮的编了条辫子,低头时额角滑下来几缕碎发,清冷感之余平添了几分妩媚。
陆渊的眸光不自觉的黯了黯。
上千年的进化历程决定,人类的本质就是视觉动物。
更何况是男人。
温言这张脸,从开始第一眼到现在这一刻,无论何时何处见到,他就是莫名的很受用。
视频里讲的是一对儿热恋中情侣的琐事。镜头前的温言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不少,男生看上去明显比她稚嫩了些。也不单单是年龄感的问题,两个人外表看起来有些差距,互动间却意外的有种化学反应,让人觉得般配。
陆渊轻不可闻的笑了声。他坐直身子,从烟盒里重新掏了支烟,却没有马上点燃,只用手指轻轻碾着。
能这么客观的认为自己的女人跟别人般配,他都佩服自己。
下一个镜头是两个人在沙发上打闹。男生从背后搂过温言,翻她手里的书,她仰起脸微微蹙眉,两人有一瞬间贴的极近。
陆渊不悦的皱了皱眉,起身走出房间。
秦泽刚挂了电话,见他出来,以为是在里面待的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