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出去给人“拜年”,把他叫到跟前问他都厚着脸皮跟人要了些什么。
李元婴不高兴地道:“这怎么能叫厚着脸皮?我年纪小,去给大伙拜年不是应该的吗?我带了年礼去,他们回一点点礼不也很正常!”反正他绝口不提自己平时仗着是李二陛下的弟弟一口一个“老李”“小阎”地叫,这种关键时刻,当然得把自己当小孩子。
李二陛下再问了一次,李元婴才掏出一张长长的回礼单子摊开给李二陛下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道:“这都是黄鹂给记的,我才不耐烦记这些。不就是礼尚往来嘛!”
李二陛下看完,决定坚持原来的意见:这小子脸皮真厚。
人家是书法大家他就要字稿,人家是丹青妙手他就要画作,人家家里有人才他就跑去借人,这简直是要讨光别人府里的好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臊,由着李二陛下用“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糟心弟弟”的眼神看他。等李二陛下把礼单递回给他,他便一溜烟跑了,生怕李二陛下会抢走他苦心搜刮来的宝贝。
上元节这天,李二陛下已经让礼部那边准备停妥,给高阳和卢照邻下了道赐婚旨意,把高阳留在长安待嫁。高阳早从李元婴口里知道李二陛下答应给他们赐婚,过年期间一直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到赐婚旨意终于下来了,她一蹦三尺高,把兕子她们都邀到观星楼下相聚,几个小的在李元婴监督下小酌了两杯,脸蛋都红通通的,眼睛更是明亮如星。
李元婴也替高阳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又有点郁闷。
和他年龄相近的城阳早嫁了,和他年龄的高阳也待嫁了,他和姝妹妹还没能成亲。
怪只怪他离京前说了那通先不成亲的话,现在他稍微暗示一句,李二陛下就一脸“你不是说要让你姝妹妹一展所长吗”的表情,叫李元婴有话说不出。姝妹妹每天高高兴兴的,他也很开心,但高阳她们一个两个都成亲了,只有他还不能抱着姝妹妹睡觉,真是太气人了!
李元婴在心里唉声叹气一会,很快又跟着高阳她们一起跑上观星楼看上元灯景。
观星楼视野极好,可以将长安城的夜色一览无遗,李元婴带着一串侄女挨在栏杆前看灯,趁着兕子她们不注意悄悄伸手去牵魏姝的手。
兕子她们都在旁边,魏姝转头暗暗看向李元婴,让李元婴别胡来。不过一触及李元婴亮亮的眼神,魏姝就败下阵来,微微红着耳根回握李元婴热乎乎的手。
上元节后,李元婴就要回滕州了。这次李元婴离京的声势没就藩是浩大,但也不算小,又是一车车的宝贝、一马车一马车的人跟着走。百姓们自是不会知晓李元婴偷偷出海的事,只当是李二陛下和李元婴感情好、把他召回来过年。看到李元婴的车队,百姓自然又感叹一番,认为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真不错,回来一趟就给这么多赏赐!
长孙无忌等人听了有些想吐血,这些东西都是李元婴从他们府上要走的,可不是李二陛下的赏赐。
李二陛下那厮纵着李元婴一家家地“拜年”,回头还要对他们说:“有你们给元婴这么多好东西,我就不必给他赏赐了。”
这兄弟俩是故意的吧!
东西他们给了,现在倒好,百姓说是李二陛下和李元婴兄弟情深,好东西一车车地给!
这种事,谁有脸去澄清?
长孙无忌等人现在只盼着李元婴少惹点事,李二陛下少动点让李元婴回京的心思,免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出血。
李元婴宰完大户,很是得瑟地带着魏姝回滕州,一点都没有这次其实被逮回来挨一顿打的自觉。
路上魏姝接手了黄莺黄鹂给她的礼单,等她看见上面那一大串珍品,简直要替长孙无忌和阎立本他们心疼。到傍晚停下休整时她让人开箱收拾一番,多包了些厚纸免得路上把东西磕坏了。这可都是坏了一件就找不出第二件的宝贝!
相比李元婴的快活,李泰的日子就过得不怎么美妙了。
自从去了趟高丽,他心态也转变了不少,没再每日抱酒狂饮,不时会出去巡视一下封地,很有点藩王该有的样子。但是权万纪并没有消停,权万纪还是兢兢业业地挑他的刺,着实让李泰不胜其烦。好在妻子儿子都时常开解他,要不然李泰真的要冒着权万纪回京告状的危险揍他一顿!
听人说李元婴带着长长的车队回滕州去了,李泰心里酸气直冒,和阎氏嘀咕:“父皇真够偏心,明明他回京是挨罚的,又赏他这么多好东西。”
他是动过和太子争权夺位的想法,但那不是没争成吗?年底李二陛下过寿,他也只有寿礼能进京,自己没能回去。
阎氏替他揉着额角,柔声劝慰:“听人说幺叔在东边建了个海港,父皇许是看重这个。”
李泰哼道:“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半路可别被人盯上。”李泰这话不是凭空说的,虽说李二陛下当初玩了一出释放死囚之后每年执行死刑的仅有二三十例,但也不代表到处都很太平。都说财帛动人心,有些在山里窝着不出来的盗匪知晓李元婴带着这么多宝贝经过,指不定会生出为下半辈子狠捞这一把的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嫌李元婴过得太顺遂,还是觉得自己太亏待李泰了,这回竟真的被李泰不幸言中:李元婴在经过一处谷道时被山匪堵在里头了!
李元婴上回就藩很顺利,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这回知晓自己被人两头包抄还愣了一下。不都说现在天下太平吗?怎么还有人落草为寇,过这种以命博钱的日子!
李元婴叫人备好弓箭、严阵以待,转头想安抚一下魏姝,却见魏姝一言不发地立在自己身边,没有害怕更没有躲藏。
李元婴把安抚的话咽了回去,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和魏姝一人抄了一把弓箭在手里。他说道:“这些人来得蹊跷,我看不一定是为财而来。”
不是为财,就是为人了。李元婴虽不是与人为善的好脾气,但似乎也没有真把谁得罪狠了,魏姝倒宁愿这些人只是为财而来!倘若真是冲着李元婴本人来的,那就糟糕了,钱没了、东西没了不算大事,要是对方非要了他们的命不可,这种身在瓮中的局面他们可不占优势!
魏姝紧紧握着弓箭。
若是有人胆敢伤害李元婴,她一定会先要了他们的命!
虽然她们都只在骑射课上动过弓箭,甚至连像样的猎物都没射杀过,但,谁要敢存着害李元婴的心思,她就敢杀了他们!
负责侦查的侍卫给李元婴带来不好的消息:“殿下,山上摆着投石机。”
这说明,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冲着把李元婴永远留在这里的目的来的!
李元婴毫不犹豫地下令:“东西丢了,不擅弓马的人都进车里,弓马好的人取弓上马,我们先护着女眷冲出去!”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冲出包围总比被动地困在谷中要好。他就不信了,在大唐境内这些盗匪还能弄出几千人来不成!虽说这次护送他们回滕州的只有两百侍卫,但这两百侍卫都是见过血的精锐,不是一般士兵和盗匪能比拟的,冲出山谷不是问题。
李元婴一声令下,众人都迅速把装着重物的马车弃在原地,砍断连接处的粗绳,抄弓上马把坐着女眷的马车团团护在中间。李元婴没有躲进车里,一马当先地率人往谷口冲去。
众侍卫见李元婴如此身先士卒,眼眶一热,更愧恨自己的无能,一往无前地急追而去,咻咻急箭直射盗匪咽喉。
那些堵在谷口的盗匪本也是刀锋舔血的凶悍之徒,见一身锦袍的李元婴跃马而来,一时间竟来不及反应。不是说李元婴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亲王吗?真要是纨绔,怎么敢冲在最前头!
这些盗匪还没能惊愕太久,尖锐的利箭已经刺入他们最为脆弱的咽喉,他们到死都只睁着眼。
李元婴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谷口。
山上潜伏的人第一时间把早前备好的巨石投入谷底,可惜已经太迟了,山谷里只剩下李元婴命人弃下的马车,半个人都没留下。
由于这批盗匪来历不明,李元婴率人把堵在谷口的盗匪清剿完毕,让人留了几个活口,没有分散人手上山查探,只在空阔处暂驻休整,派人去向就近的营地求援。混乱初平,李元婴逐一询问有没有受惊或受伤,最后才绕回魏姝身边。
刚开始突围时,李元婴就让黄莺黄鹂把魏姝拉回车里护着。不是他不相信魏姝的应变能力,而是魏姝才十三四岁,李元婴不愿让她经历这些。男子汉大丈夫,关键时刻当然得保护好媳妇儿!李元婴握着魏姝的手说:“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我们一个人都没有受伤。”
魏姝想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手心还泛着冷。若不是李元婴领着人杀了对方个措手不及,全程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怕是真的会被人截杀在山谷里。现在他们突围了,遭殃的只有他们带着一车车行李!魏姝都顾不得心疼那些珍品了,紧攥着李元婴的手说:“太冒险了,你刚才太冒险了。”
李元婴冲出去的时候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若不是李元婴这么毫不犹豫地一冲,后头砸落的那些巨石砸毁的就该是她们乘坐的马车。
李元婴道:“我既然把他们带来了,就要平平安安地把他们带到滕州。”他将魏姝揽进怀里,“你祖父放心地把你交给我,我也绝不能让你少一根头发,要不然你祖父会骂我一辈子。”
两个人相偎片刻,李元婴便放开了魏姝,亲自去审问逮住的几个盗匪。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谁干的!!!
第186章
李元婴没审过人,不过他不用亲自审问,看着人审就好。
李元婴叫黄莺黄鹂就地给他煮了碗茶,自在地坐下看人对那群盗匪严刑拷打,眼睛都没眨一下。对于这些想要他们命的家伙,李元婴是不会生出半分同情的,边吃茶边冷眼看着哀嚎不已的几个活口。
随行侍卫羞惭于自己侦察不力,审问时各显其能,折磨得那些盗匪都想求死了。
李元婴看了半天,见这些盗匪对皮肉之痛一点都不在意,哀嚎归哀嚎,该吐露的一点都没吐露,便说:“你们把这几个人分开审,再比对一下他们的供词,谁的供词有问题,等找出他们的老巢就把他们全家给端了。”他撇撇唇,“老的是个强盗,儿子肯定也是强盗,早杀早好。”
那几个盗匪年约三四十岁,看着都不是无家无业的年龄,听到李元婴这话顿时怒目而视,一副要杀了李元婴的凶狠样。
有那么多人在旁相互,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叫黄鹂给自己再斟一碗茶,慢悠悠地说:“怎么?让你们动手的人没告诉你,按照律法,对皇室动手是要抄家灭族的,你们还想保住自己家小不成?谁要是老实交待,我倒是可以上书说他首告有功,让皇兄饶过他家里人。你们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了的了,”他扫过变了脸色的几个盗匪一眼,觉得不通刑律真可怕,口里却没留情,“谁先交待,谁能保住自己儿子。”
李元婴交代完便不再多说,叫人把几个盗匪拖下去分开审问。他搁下茶碗,叹了口气,感觉很疲倦。
如果可以,这些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他一点都不想掺和。
过了不久,附近的各方人马都赶到了,李元婴遇袭可是大事,谁都不敢耽搁。要是李元婴真有个好歹,他们不仅官当到头了,小命也该不保了!李元婴打起精神应对了赶过来的众人几句,让他们派人追查余党的行踪。
有这么多自己人在,李元婴安心地让人去清点损失。这些人投石机用得不是很准,有几辆马车没被砸中,但还是有很多辆不幸遭殃。玉器瓷器之类的难免被砸得稀巴烂,哪怕是魏姝提前加固过也无济于事,倒是字画因为有重重包裹,挑挑拣拣倒是找出不少逃过一劫的。
这都是李元婴努力给人拜年讨来的宝贝,他看了一圈,眼眶都红了。这些人太过分了,不会用投石机就不要用,非往没人的马车上砸算什么事!更让人后怕的是,要是这些大石头砸在人身上,人怕也要被砸得稀巴烂。
李元婴叫人继续清点,自己去给李二陛下写信,不仅详细描述这批盗匪的强悍与凶狠,还附带惨遭投石机打击的马车画像。
等李元婴把义愤填膺地把信写完了,底下的人也审出结果来了,这些人确实不是主谋,他们是流窜在周围的盗匪。前些天有人告诉他们会有一个商队从这边经过,对方表示可以提供武器和行动方案,让他们在这个险要谷地伏击李元婴一行人,但是获利要分他们一半。这种分成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两边讨价还价半天,最终决定三七分,但他们要把李元婴一行人全弄死,因为里头有对方的仇人!
至于这些人是谁,几个盗匪也不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一般不会问对方的来处。不过据他们所说,他们拿到弓箭和投石机之后已经翻脸把对方关起来,就是不知道对方逃走了没有。
问到这种程度,李元婴也知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叫人把给李二陛下的信连着活口和供词快马送回京,带着众人入城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并没有停留太久又重新往滕州出发。
这次不管是府衙还是驻军都不放心,派了人牢牢把李元婴一行人护在中间,送到下一个地界还主动和当地交接,让地方上继续派人接棒,绝不能让人再有可乘之机。
李元婴的急信很快送抵长安。
这天李二陛下本来心情颇佳,收到李元婴这封信后勃然大怒。
李元婴是大唐亲王,是他的亲弟弟,谁敢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这些人不仅配着弓箭,还用上了投石机!
是谁恨不得置李元婴于死地?
李二陛下怒不可遏地让人接手李元婴送回来的几个盗匪,务必要严加审问。
哪怕事情发生在远离长安的地界,李二陛下要端了这群盗匪的老巢也不是难事,没过几天,结果就有了,果然是有人说动他们对李元婴一行人动手。本来他们已经过河拆桥地把那几个找他们“一起发财”的人关起来,没想到出事之后那几个人居然不见了,连带看守他们的人和留守的老少都被灭了口!
这桩刺杀明显不是图猜,而是冲着李元婴来的!
幕后之人明显心狠手辣,一计不成便把盗匪老巢直接血洗了,断了所有线索。
李二陛下面沉如水,命人继续审问。
妻儿老小被杀,那些被生擒的盗匪哪怕前面有所隐瞒,这回也会彻彻底底地交待清楚。
李元婴遇刺的消息迅速传遍朝中上下。得知有人胆敢对李元婴下手,许多人都觉得这人莫不是活腻歪了,当然,也有人觉得李元婴太张扬,活该被人盯上。
只是再看不过眼,也不该冲着要李元婴的命去,套个麻袋打一顿得了,想要置人于死地就太过分了!一时间不管是看得上李元婴的还是看不上李元婴的,都上书表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这些贼人居然这么大胆,必须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