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余安安应声。如果有一天白慕阳同她分离,她只怕也不会轻易走过来。只是大约不会像卢颖这样极端。
“我知道走出来可能很难,”尤其,她还丢掉了一个孩子。余安安轻声道,“不如你先自己找些事做,或者回去上学,或者工作。你一直呆在医院里,可能更容易触景伤情。”
卢颖轻轻地笑着,余安安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
她看着天色昏黄,想着白慕阳出来太久,这几天他一直很忙,她不想耽误他太久。
“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余安安同她道别。
“余安安,”卢颖倏地叫住她,“谢谢你!”
“没事。”余安安眨眨眼,她其实没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她执念浅,但也知道执念深的人没那么容易挣脱出来。
“是真的!”卢颖凝着她,一直空洞的眼中难得有些笑意。“我很久都不说话,你来了,竟然想要和你聊聊天。真的谢谢你!另外,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她知道,卢颖说讨厌她,其实是讨厌那个执着的她自己。
……
白慕阳拥着余安安离去后,顾临走进病房,瞧着卢颖仍没几丝精神气,但眼睛里却是泛了亮光。
“很羡慕?”他道,那样的神色再明确不过。而那两人站在一起,确然是令人心生艳羡。
“嗯,”卢颖忍不住感慨,“余安安真是幸运。本来是孤儿,遇到了柳奶奶,她那么宠爱她。现在又有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边,真好。”
顾临顺着她的眼光看着门外,漫不经心道:“也不算太幸运,她奶奶前几天才过世。”
“过……”卢颖蓦地惊住,“过世了?”
“有几天了。”顾临随意应着,想着卢颖羡慕余安安,那就告诉她,她所羡慕的那个人过得其实也不大好,也许,卢颖能被激励,因此振作起来。
毕竟,比她惨的人还那么阳光的活着,她更不应该耽溺于情-事。
他单手落在口袋,眉目挑起,徐徐道,“柳夫人过世后,柳家的家产全部都留给了新找到的亲生女儿,余安安如果不是还有白慕阳,算是一无所有了。况且,男人的爱又能维持多久。白慕阳现在专一,未必能一直专一。”
卢颖消化着顾临的话,想了好一会儿,仍是不大确信。不自觉地低声呢喃:“她看着好像没事人一样,好像没经历过那些痛苦的事。不应该呀,我之前就知道,她和她奶奶的关系很好,按理说……”
顾临听她细声说着,忽然整个人僵住,像大脑被打开了阀门,所有不能解释的事忽然都能够说通了。
临出门前,他又是转过来问卢颖:“你觉得余安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突然回头,卢颖愣了下才道:“很好,很善良,也很阳光。”顿了顿又补充,“从小备受宠爱的女孩,柳奶奶对她的教养应该也很好。”
那就对了!
顾临完全懂了,依照余安安的脾气秉性,断然不会是这种冷漠薄情的人。柳奶奶的离世对她来说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除非,是对她来说,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就是,她不记得了。
顾临找到余安安曾经住过的那间医院,略一打听,便更加确认。
当时有个女孩在病房里哭得昏厥过去,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而现在柳夫人成了不能提及的人,大约是白慕阳也不想余安安想起这件事,生怕人提及。
走出医院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眼,“我把你的衣服洗好,已经烘干放回衣帽间了。”
顾临看着对方的头像,是中午一起吃饭的女孩。他身子一抖,猛地晃了晃头,像是忽然回过神一般。
他怎么就出现在了这家医院?
余安安,不是他不能碰的人吗?
夕阳下,男人狭长的眸蓦地眯起,身上深蓝西服在光线下像加了滤镜一般,路过的年轻女孩频繁回过头来看他,赞叹声顷刻入耳。
男人立时想起多年来喜欢过的每一个女孩,他用了很久,没想起她们有什么共通点。非揪一个,大约身材好的谈过的多一些。
转念间,他又想起,他走得一直是多情的路子,眼尾上扬也是桃花泛滥。
对余安安,似乎是想碰,又不能碰。
顾临惊异于自己的克制,他喜欢的,何曾克制过。不是不曾遇到心有所属的女人,他心知不可得,下一秒便忘了。这是头一回,他竟是盼望着那个女孩过得好。
果然是最近吃素,平添了柔善的心肠?
思及此,顾临迅速给发来信息的女孩打了过去。这一晚,他要开荤。
……
入夜。
白慕阳同余安安依旧是面对面的躺着,依旧是中间隔着一条窄道。
这几天,女孩已经渐渐以为,是他的存在,治愈了她的失眠。
白慕阳想起顾临发过来的视频,他仔细地看过,却是仍不知该如何选择。
“安安,”他的声音低哑,“如果你面临和卢颖一样的情境,你会怎么做?”他想知道,余安安拿来劝说卢颖的话,是否对她自己也有效?
但他又清楚,即便是真的有效,他依然不能下定决心。
“我……”余安安迟疑了下,“我还没想过如果失去你会怎么样,不如,你给我找个情敌看看。”
“余安安,”他在昏黄的光线里叫她的名字,嗓音略有些黏糊。“我果然是不重要。”
余安安不由得扬唇:“人设人设呀白总。”
白慕阳仍定定地望着她,余安安只好正经些:“我觉得是性格不同,我没有卢颖那么执着,所以果真失去了,大概也不会要死要活。”
然而,她分明会。
除非是他不够重要。
亦或,是生离与死别不同。
第41章
“安安, ”他道, “时延后天回国, 但明晚有一场宴会,要你陪我出席。”
“好啊!”余安安无谓地应着,并不觉得有什么。
白慕阳牵住她的手, 拇指略有些节奏地捏着女孩的掌心,余安安原本想阻止他, 眼皮却是越来越沉重, 而后便是沉沉地闭上眼。
白慕阳凝着女孩的睡颜, 低哑醇厚的嗓音在夜里缓缓道:“安安,如果我的爷爷伤害了你奶奶, 你会怪我吗?”
女孩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应声:“不会。那是你爷爷的错,不是你的。”
“是你的理智,让你不要迁怒对不对?”
“嗯, ”女孩应着,“奶奶说过,她只是不喜欢你爷爷,并没有不喜欢你。”
“如果他做的是不可原谅的错事, ”白慕阳凝着她, 许多话他甚至不敢在青天白日里问她,只能在将她催眠后, 问一个真心。“安安,你会离开我吗?”
女孩蹙了蹙眉, 大约是陷入两难之地。末了,只道:“我不知道。”
白慕阳摩挲着女孩的手,而后放下,轻声道:“睡吧!”
……
次日晚。
余安安出现在宴会,瞧见陆伯伯,方才陡地想起,今天是陆伯母的生日,来得多半都是亲近熟悉的人。
余安安同陆伯母说了两句话,便由白慕阳牵着在一侧坐下。
她就着白慕阳端来的碟子吃了点东西,便晃着酒杯百无聊赖地坐着。周围的人她大多都能叫得上名字,但熟识的不多。
游游今晚本来也要来,但与林恒宇约好了视频,便推了陆伯母的邀请。
余安安注意到两道锋利的视线射过来时,白慕阳正好起身走向一个清俊儒雅的男人。他们在一旁说着话,余安安便循着那视线望过去。
是许少康,同两个年轻的女孩。
那两个女孩看起来的颇有些面熟,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们瞧见她望过来,眸子愈发是像刀一样。
余安安别开眼,不想过分深究。其中略显娇小的女孩却是向着她的方向大步走来,路过她时狠狠地剜了一眼,而后便是站在泳池边,同一个女孩说起话来。
那女孩余安安并不认得,只晓得她们两人的位子距离白慕阳极近。
娇小女孩走过去,正好是隔着那个女孩面对着白慕阳。
余安安心念微动,忽然懂了那女孩看她的神情。她不喜欢她,多半是因为喜欢了白慕阳。
她伸手揉着太阳穴,蓦地想起昨晚才说过的让白慕阳给她找个情敌。不由默默叹息,果然是不能乱说话呀!
然她一人坐着无事,遂专注地望着几米之外的两男两女。
那娇小女孩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当真是半点都藏不住了,越过她对面的女孩看向白慕阳时,满眼都是星星闪耀的模样。
余安安顾自看了会儿戏,心底到底是渐渐有些不舒服。她明白自个是吃醋了,遂起身走向白慕阳。那身形娇小的女孩却是猛地望向她,眼见得她快要走近了,忽然脚底打滑一般,整个人跌入了泳池中。
距离最近的男士便是白慕阳与同他说话的男人。
这泳池就着灯光,本就是观赏性质,所有人都是身着礼服,那娇小的女孩这会儿跌下去,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在水中不停地扑腾着,白慕阳自没打算跳下去救人。方才她站在这里,他便瞧见了,正预备抬腿走,是被身边的人拉住,才又站了会儿。这会儿她自己往水里跳,他自然没那个好心,也没那个闲情逸致。
但余安安不晓得他这份悠然,也不知白慕阳同那女孩有些什么前因在,一时间只怕他跳下去,慌忙自个上前一步,踢了高跟鞋,就跳下去将那女孩抱了上来。
余安安跳下去的那一瞬,白慕阳整个人就慌了,当即也要跳,幸而身边人硬是拉住他。余安安也很快将那女孩抱了上来。
余安安将女孩托出水面,顺着泳池边上的阶梯上来,白慕阳担心余安安的身体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忙上前一步:“我来吧!”
余安安嗔他一眼:“不用。”
然后就利落地将女孩搁在了一边,而后又是摁着她的胸口,有条不紊地做急救。直待她呛咳出好多水,方才赤着脚走向白慕阳。
白慕阳拧着眉将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上,弯腰拎起她的鞋子,带她去客房换衣裳。
一进门,白慕阳松开紧握着她的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握住她的肩:“冷不冷?”
倒是他的指尖微凉。余安安忍不住笑道:“这是夏天。”
白慕阳仍是不大放心,先去洗手间放了热水,又将厚厚的毛巾披在她身上:“去泡个热水澡。”
温水灌满浴缸总要一点时间,余安安倚着门,扬头看着他眉目紧蹙的模样,忽然喉头有些发酸:“就这么担心我?”
她会游泳,且有武术的底子,哪怕最近身子弱一些,抱一个娇小的女孩上岸完全没有问题。但他手指发凉,掌心甚至有一层薄薄的汗。
她像是突然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意她在意到了这种程度。
“安安,”他拥住她,脸颊贴着她湿透的黑发,“以后不要这样,你要记得,你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可以善良,但不要这么为了别人。再说,还有我呢!”
余安安嘴角微抽,要怎么说,她那么着急跳下去并不是因为善良。但他嗓音深沉,诱得她眼眶发湿,却又仗着他的溺宠,忍不住在他怀里哼唧:“那可不行,你去抱她,我就该吃醋了。”
白慕阳本是神色紧绷,这时被她逗得忍不住扬唇笑起。她便推开他准备进去泡一泡,关门前,忽然又扒在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笑着看他,“白先生,我觉得那个女孩喜欢你,你不许和她多说话。”
“好!”他满眼宠溺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点头。
余安安关上门,白慕阳在外间,忽然仰头靠在墙上,整个人像忽然泄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手指到这时还在微微发抖。
那个落下水的女孩叫姜一一,是姜家的小女儿。原本,他生怕那个姜一一多说一个字,可是在余安安跳下去那一瞬,脑海中一瞬间涌过的,是死别。
白斯年过世,其实于他而言,终是有所触动。那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纵是他无比讨厌他,憎恨他,却是不能抵过他到底是养他长大。只是余安安状态一直不好,他便也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已失去,而是要珍视身边人。
他失去了白斯年那个爷爷,若是余安安再有所损伤,他的世界,大约也完了。
他沉沉地闭上眼,想起方才与来人的对话。
……
他们站在泳池边,他身上的气息冷冽,那人却是悠然自得的模样。
“阿姨最近还好?”他道。
来人淡淡地瞥他一眼:“你叫我来就是说闲话,叙家长?”
他的母亲曾经是白家的家庭医生,后来他也是学医,又与白慕阳同龄,勉强算作发小。只是他年纪稍长一些,性子也更沉稳。
王辰逸瞧着白慕阳脸色紧绷,不由道:“余小姐的病迟早要治,你这么拖着,预备拖到什么时候?”
白慕阳抬眼看向他,眸中并没有答案。
“你在害怕?”王辰逸戳穿他。这件事迟早要做决定,拖着绝不是解决办法。
他倒没否认,当即点头:“是。”
“你居然承认了?”王辰逸尤是意外。
他不吱声,也无法应对。王辰逸索性将事情都摆在他面前,让他尽快做出选择。
“老爷子做过的事我大体也都知道,这件事虽说和你没有关系,但事关至亲,余小姐未必有这个理智不去责怪你。即便是真的知道不该责怪,也难免不会迁怒于你。”
“白慕阳,”王辰逸凝着他,直接道,“坦白说,这些天你是不是一直都有些庆幸,庆幸她忘了。原本,在一方最需要的时候另一方不在,于所有情侣而言都是致命的。偏巧,你回来得晚,她却是正好悲痛至极,得了PT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