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第521章 否认
  吴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毕竟为将做帅的,本就应当虽坐镇中军,却又能决断于千里之外。
  吴益听得人的回报,自己分析了一阵,觉得问题出在援兵身上。
  北门的守将是王弥远,听说当时顾延章也在,另有邕州城内的指挥一人。
  东门的守将、指挥都是城中人,另有一个巡城甲骑是自家的堂弟,两边比起来,将领的人数是没有问题,相差是相差在北门迎敌的时候,王弥远领了骑兵出城驰援,而东门却没有人去接应,只能用神臂弓来克敌。
  ——还是要打惯了仗的人才好用。
  ——平叛军,还是得快些捞到手上才行!
  想到这里,又想到外头的数万交趾兵,吴益实在是一刻也坐不住。
  兵卒不在手上,将领不听指挥,这如何能行!
  邕州城中,只有一个知州!也只能有一个说话算话的!便是他吴益!
  陈灏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其余平叛军眼下一盘散沙,若是各打各的,如何能拧成一个拳头,如何能抗敌,最重要的,等到将来报功,平叛军兵力多,若是守城的功绩泰半算在了陈灏头上,他何等吃亏??
  明明他吴益才是居功至伟,若是到时候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那便是打破门牙都要往肚子里咽了!
  他可是要靠着这守城之功入政事堂的!
  思量了一回,吴益伸手打铃,召来了一名差役。
  “去把平叛军中的四位副将并那顾延章一同唤来,就说我有军情要事要说。”
  他想了想,又道:“去把转运使刘平同廖通判一并叫来。”
  那差役犹豫了一下,咬一咬牙还是禀道:“知州,外头俱是人,好似正在冲撞正堂,眼下外头的官人们都快拦不住了……小人怕是出不得去……”
  吴益听得十分不耐,道:“李逢年出去了这样久,还未收拾妥当吗?”
  他有些恼火,命道:“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巡铺与厢军何时才能到得,打发几个闹事的刁民,居然也这般没能耐!”
  那差役不敢多话,连忙退得出去。
  吴益是闽州人,闽人好讼,有什么不公也好,有什么不妥也罢,大家都是上衙门解决。
  他后来去其余州县做官,各处多半也都是富庶繁华之地。
  有一句话叫做仓廪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
  越是繁盛的地方,百姓哪怕私下再如何运作,面子上对衙门多半还是顺从的。
  到了邕州之后,吴益多半的精力都放在了边事上,对州城里的事情实在是没怎么上心,虽说晓得穷山恶水出刁民,一则邕州算得上是广南西路的大州,二则实在也没有太多给他接触的机会,是以他总以为百姓闹事是闹事,只要衙门一压,官差走得出去,水火棍挥两下,便能整顿好了。
  打发走了那差役,吴益一时手头也没什么事,见砚台中的墨汁尚未结成块,便取了张白纸,起身写起字来。
  辛辛苦苦科考入朝,乃是为了当官,事情自是有下头人去做。
  这几日为了交趾攻城,他已是累了太久,一召集州衙中官员议事,便要费上大半日,实在是太过劳神了。
  等到把人收拢起来,将差事安排妥当之后,他得好好休息一阵才行。
  他挑了杆惯用的笔,脑子里头只略微琢磨了一会,便在纸上笔走龙蛇,挥起毫来。
  外头交趾围城,正该写的是战场之文。
  吴益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着笔,一句“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才写完那一个“人”字,长长的一捺尾巴还未收好,便听得一阵喧闹声。
  这喧闹声不同于方才,却好似就在不远处一般,还越来越近,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
  写字时最忌讳有杂音干扰,吴益被这一通鼓噪之声闹得手微微颤了一下,那一捺收得便过了小半截。
  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练字的人都知道,笔画越少,越考验功力。
  这一份墨宝,等到将来是要拿出去炫耀的。
  ——当日交趾在外攻城,我安坐于衙门之中,外能决断兵事,内作书静心,默书了这一幅《吊古战场文》,以做为念。
  何等文人风雅,何等官场风流!
  他看了看那个写坏了的“人”字,实在是不太顺眼,正要将笔放下,把这纸张揉了再写一份,却听得“砰隆”的一声,似乎是门被撞开了的声音。
  吴益越发地不悦起来。
  衙门里头的差役做事越来越没成数了!
  他将手中的笔重重放在笔搭上,正要打铃叫人,却是听得有人叫道:“就在里头,就在里头!我不曾骗得你们!堂中那人便是了!”
  吴益听得那声音略有些耳熟,听得那话更是有些不对,不禁抬起头。
  ——正正对上了几双通红的眼睛,其中的恶意,好似要将他抽骨扒髓一般。
  吴益看得毛骨悚然,手中笔“啪嗒”地掉在了那一张才写了一竖的白纸上,打了一个滚,晕开了一片墨渍。
  他忍不住喝道:“你等何人,胆敢擅闯州衙!”
  站在最前头的壮汉勒住手中人的脖子,逼问道:“是不是他!但凡说得半句假话,我此时就把你给掐死!”
  被勒住的人给憋得鼓着白眼,两边太阳穴青筋绷起,只拼命点头,磕磕巴巴地用气音道:“是……是……”
  吴益这才发现,被制住的人竟是方才给自己打发出去的那名差役。
  他心知不好,连连后退两步,转头一看,后边并无门路,前头却被人堵得死死的,吓得脚一软,色厉内荏地叫道:“你等何人!欲要何为!”
  “你可是那吴狗官!”
  领头那人将手中差役丢到一边,一面往前逼近,一面道。
  他身旁围着十余人,个个都是正当壮年的男子,脸上表情十分可怖。
  吴益便是此时傻了,也知道来着不善,决不能承认,忙道:“你找谁?我姓郑,乃是州中判官!”
  旁边便有一人叫道:“大哥,莫要同他废话,狗官惯会说瞎话!方才已是问了,说他就在屋中,此处外头守着三四个人,不是那‘误知州’,还能有谁!上去揍他一顿是正经!”
  那人说着用力踩了踩被丢在一边的衙役的头,骂道:“是不是他!”
  那衙役只觉得好似被钉子扎了脸一般,头都要裂开了,只晓得惨叫说是。
  吴益何时见过如此刁民,惊出了一身冷汗,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呼道:“你等要找谁?吴知州在右厢房!我姓郑,乃是州中判官!!”
 
 
第522章 许诺
  吴益言之凿凿。
  他口气之认真,表情之笃定,叫谁来看,都会忍不住心中生出狐疑来,觉得此人也许并未说谎。
  这人当真不是邕州城的知州吗?
  被称为“大哥”的人本已是要冲上前去,听的得吴益如是说,一时也有些犹豫,盯着仔细辨认了好一会。
  吴益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一瞥,见得自己身上穿的锦袍,忙道:“吴知州穿的那是朱紫官服,哪里会穿我这等服色!你们若是打错了我,白费力气也就罢了,可若是放过了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吴知州”三个字一出口,立时就见得对面人群的脸色都变了,心知不好,因晓得要生要死就在这一回,连忙改了称呼,急急又道:“你们要寻那狗官吴益,他就在右厢房里头,我带你们过去!”
  一面说着,竟是一面试探性地往外走。
  邕州城中有幸见过吴益的百姓,当真是屈指可数。
  州衙有推官、判官、通判,寻常判案,吴益根本不会出面,识得他的不是官员,就是胥吏,外头最多几处大酒楼中的知名妓伶能一眼认得出来,另有些管事并服侍的跑堂。
  他多年做官,说话也好,行事也好,自是与普通人有些不同,此时虽说已是吓得牙齿都有些打颤,糊弄起人来,依旧还有几分架势在。
  见得吴益自告奋勇在前带路,堂中众人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方才带路的那差役已是被踩得晕过去了,有人上去用力碾了几脚,依旧未能醒来,对质也是不行了。
  诸人迟疑了一会,还是那“大哥”一咬牙,使了个眼色,打先缀在后头跟了出去。
  一人留在后头,抽了腰带出来,把那带路的差役脖子一勒,等到没气了,方才跟得出去。
  吴益被数人挟在当中,才踏得出去,一眼便看到远处两扇破门被撞得开来,塌倒在地上,外头躺着三四个差役,地上有几滩血,复又有两个壮汉守在门口,拦着闲杂人等进来。
  院门之外是震天的喧闹声,想来当是有乱民在打砸。
  这种时候,人越多,口越杂,想法越是不统一,他保住性命的的可能性越大,可眼下只有这十余人,居然还有人守门,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
  ——这哪里是普通的乱民!
  吴益心中打了个突,知道此回真正是无法善了了。
  他使得乃是拖延之计,本打算出得门,再择机往外逃,谁料得压根跑不掉,索性并不往院门处走,而是朝着另一头走去,边走还不忘边道:“那姓吴的平日里头不上衙,只让我们几个下头人帮着坐堂,不晓得今日在不在右厢房中……”
  说着推开了通往后衙的门。
  衙役们已是全数被调去了外头,此时并无人值守,自是无法呼救。
  吴益没奈何,领着众人一路往右厢房走,行到门外,只见堂门大开,里头摆着一张大桌,几张交椅,并些简单陈设,只一个三四十岁的差役在擦桌子。
  他见得屋中有人,心下一悸,差点要站立不住,正要转头说话,忽觉腰间一阵剧痛,等到低得头,果然见得旁边的那“大哥”手中持着一把匕首,已是戳进了自家的后腰,一脸威胁地瞪着自己。
  里头那差役听得动静,已是抬起头来,见的外头乌压压一片人,吴益立在当中,又觉得有些不对,又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却是下意识地躬身行了个礼,正要说话,却听得吴益大声拦道:“吴知州怎的不在此处?他去得哪里了?”
  被打发来打扫的差役,自然不能指望他有多机敏,听得吴益问话,那差役满脸诧异,虽有些忐忑,还是回道:“知州……您这是……要寻哪一位官人……”
  吴益只听得前头几个字,已是晓得不好,他本被两人挟住,腰后还戳着把匕首,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其余,大力挣得开了,猛地朝右前方开着的窗台出扑去。
  旁边围着的人没有防备,竟被他挣得脱了,等到反应过来,呼喝着冲上前去,将吴益压在地上,便是一通拳打脚踢。
  那差役看得目瞪口呆,终于后知后觉,撒腿便要往外头跑,却是三下两下便被人擒住,将头按贴在地上。
  “大哥”上得前来,从地上将那差役的头给揪了起来,指着一旁的吴益问道:“那可是邕州知州吴益?”
  差役拼尽了老命点头,也不管自家的头被人摁在地上,脸皮已是蹭得破皮出血,口中大声叫道:“他是吴知州!他是吴知州!莫要杀我!我什么都交代!”
  如果换做此处是一名州官,倒是可能会帮着吴益掩饰身份,可一个小小的差役,哪里考量得了那样多,只求保命,其余皆是抛在了脑后。
  此人一面叫,一面哭,到得后头已是只会来来去去重复两句话。
  吴益被打得头破血流,惨叫着喊道:“有话慢说!谁人指使你们来的?他们许了什么,我全数翻倍拿了!金银,田产,只要开得口,我立时就给,绝无二话!”
  又叫道:“我是朝廷命官,朱紫在身,若是当真闹得大了,你们当真以为自家能躲得开去?我也不要你们供出后头人,只要放得开我,我家中在后衙当中藏得金银,俱不是银锭,都是熔块,半点痕迹没有,你等拿得走了,定然无人能识得出来!有银钱在手,天下之大,哪一处不能去,何苦当真要闹的大了,引得朝廷来抓?!”
  说着死命抱着旁边人的大腿,喊道:“我有黄金百斤!黄金百斤!只要你们应承一句,全数奉上!”
  吴益此举虽然一丝脸皮都不要了,却是十分有效。
  他观察了这一路,已是发觉这十余人与寻常乱民不同,并非来寻衅滋事,也不是为了什么阵亡家人出头,相反,众人行动之间,目标十分明确,半分时辰都不浪费,是来找自己的。
  吴益知道此时保命才是最为要紧,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骂,只一味许诺,还将众人后路都安排妥当了,只求一线生机。
 
 
第523章 救人
  他几句话出得口,果然落在身上的拳脚轻了几分,众人慢了手脚,只看向一旁的那“大哥”。
  “大哥”听得吴益这般道,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吴益已是又叫道:“后头厢房有空白度牒!眼下邕州正在守城,等到援兵到了,交趾一退,城中必定有一阵乱,只要你等拿了度牒,将来出得城去,哪一处关卡都能过,必不会被人拦!你等手中有金银,又有度牒,谁也抓不住!天南地北,那几贯钱的悬赏,谁人会去看顾!等到寻了地方,还了俗,有了金银,难道还缺田产?!有了产业,难道还缺女人?多少好日子在后头等着,何苦要来走这一条绝路?”
  听他喊到这里,诸人已是全数住了手,人人看着“大哥”,等他拿主意。
  吴益又叫道:“我那一处有黄金百斤,银子亦有数百斤!全是熔块!半点没有痕迹!全数给你们带走!你等若是不放心,把金银取得出来,自可把我打得晕了,出得衙门去,你们才十余人,邕州城这样大,哪里不好躲?我在此用先人祖宗发个誓,绝不派人搜查,绝不再行追究!若违此誓,我立时死了,下那阿鼻地狱!全家上下四十八口人,一并天诛地灭!!”
  他起了一通誓,再道:“诸位好汉都是聪明人,如若行错路了,又是何等可惜!”
  吴益额头上、鼻子、嘴角都还淌着血,满面狼狈,披头散发,却是一副当真十分惋惜的模样,抱着旁边人的大腿便站起身来,叫道:“我带诸位去得后衙!先取了度牒,再取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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