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然而季清菱却觉得自家此时全身都泛着热气,尤其埋在顾延章胸膛上的脸面,又被自己的热泪淌了半日,又被顾延章的体温浸暖了半日,再听得他在耳边这样说一句话,简直从头发到脚趾,全都要烧了起来,尤其那一只听他说话的左半边耳朵,如今似乎成了周身最热的一处地方。
  她又是局促,又是羞怯。
  其实只要不往深处想,这也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可不知为何,她在把这称呼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下,整颗心都砰砰跳了起来。
  季清菱被顾延章拥在怀中,本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着对方的衣摆,此时羞不自抑,忍不住扯着对方的衣服,又把脸面直直贴着他的胸口,连一丝缝隙也不愿意露出来,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顾延章轻轻拉了她一下,没有拉动。
  他低下头,对着她的耳朵,柔声道:“我想听你唤我……”
  不知是不是从小习武的缘故,抑或是又有其他说法,顾延章的体温一直比旁人偏高,便是呼出的气,也要比常人热上几分,这一时他对着季清菱的耳朵说话,那气息又轻又热。
  季清菱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薰得化掉。
  她头晕脑胀,全身都发着烫,虽然此刻看不到,但是却已知自家胸脯往上必然全是晕红。她呆呆地出了不晓得多久的神,雨后那径道旁黏着的篆愁君都能爬到延州了,她脑子里那一团浆糊还在原地打着团团转,糊糊稠稠的。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间,季清菱把埋在顾延章怀里的头偏了偏,将半张左脸露了出来,仰头望着他,低声叫道:“五哥……”
  自到了蓟县,他们二人一直以兄妹相称,季清菱改作顾清菱,人前叫顾延章五哥,到了人后,一是从来习惯,自打初一见面,季母便教她这样喊,二是表示尊重,三是心中总觉得这样叫更为妥当,从来都是唤顾五哥。
  此时她一声“五哥”将将出口,自己已经察觉出不对来。
  太亲昵了……
  季清菱原本声音就随着性子一般偏柔,叫一声顾五哥还好,本身称呼就帮着拉出了三分距离,可此刻将那一个姓氏拿掉,明明是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叫法,没了旁人在场,又才经了方才两人那一番表白,没蜂都能酿出二两蜜来。
  顾延章把这两个字反反复复在心中回味了良久,只觉得甜丝丝的,本以为自己会失望,可那又轻又软,还带着亲密的声音在耳边荡啊荡,早把失望给撵远了。
  他定了定神,轻轻将双手环住季清菱的后背,圈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牢牢锁在自己怀里,然后低下头,低沉沉地“嗯”了一声。
  他把季清菱的心思在心中揣摩了无数遍,这才慢慢道:“清菱,你娘原看你年纪小,怕你被人哄骗了,叫我帮你把草帖并定贴收着,将来去了京城,若是那李家认这一门亲,自然会遣人来赎买我,婚书也复又归回你手,叫你们名正言顺。若是李家不认这一门亲,婚书在我手中,不至于叫你被随意配卖了。”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再没有那样一桩事情,这一份草帖同这一份定贴,你是自己收着,还是我帮你收着?”
  季清菱的脑子仿若随着他的话渐渐归了位,她略微冷静下来,抬头道:“我竟不晓得有这样一份婚书……”
  顾延章道:“你娘当日没有来得及同你说,后来,我有意没有同你说。”
  他心中又拿捏了片刻,还是下了决心,坦然地看着季清菱,道:“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我此时什么都不想瞒着你,当日我自卖自身,当真是我两再无出路了,我不止为你盘算,其实也在为我自己盘算,我那一时,并不敢全然把筹码放在你身上,不告诉你,是怕你将来去了京城,全然把我忘在脑后,只叫我一个人苦作劳力,在别人家中做牛做马。我本想放一封书信在你身上,等你出发之时再给你。”
  他道:“我是商家出身,我不只是你心中有情有义的顾五哥,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好,我一样会算计利益得失,甚至比旁人算得更精明更计较。我又自私又贪得无厌,我喜欢你,就只盼你也喜欢我,不想叫你喜欢别人。”
  “我不想你日后晓得了要难过,索性一并告诉你罢。”顾延章捏着那两张东西,放到季清菱面前的桌上,“我刚刚还想哄你把名字填上去,这样以后你就再也跑不掉了,不管是姓张的还是姓李的,同你再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这样的自白,季清菱反而心中踏实下来,她捏着拳头,道:“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样好,我父母兄长都不在了,此时此世只有你一个依仗,我从前做那些打算,也不全是为了你,泰半是为了我自己……”
  她仰起头,表情越发平静下来,道:“我说我想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也全是为了我自己。你有大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巴着你,再不用愁孤苦无依,再不用愁生计渺茫,有你疼,有你爱,我是傻子才不巴着你。”
  季清菱顿了顿,慢慢地道:“可是顾五哥,我是一个孤女,如今不晓得身家剩下几许,将来你会有比我好上不晓得多少的选择。朝中有人好做官,你现在只凭一腔热血,以为喜欢了便是喜欢,可到了那一日,别人轻轻松松入朝入阁,你却费尽心机也无法出头,其实只是差一个好泰山而已。我不想你后悔。我也不想自己后悔。”
  顾延章听她说完这一段话,只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第91章 发烧
  顾延章怎么会不知道。
  他是商户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又有蓟县这几年进学,论起分析利弊,季清菱当真未必及得上他。
  他认真地望着季清菱,道:“我都知道,可是若是没有你,做再大的官,又有什么意思?”
  季清菱怔了怔。
  顾延章又道:“清菱,今日是我昏了头,也不晓得作甚,全然管不住自己……我本来想着,先慢慢同你说了,总归叫你一点点晓得我的心思,待到了延州,再把这定帖同草帖拿出来与你看,和你好好商量了……是我汲汲皇皇,把你吓得不轻。”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方才在房里想了半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一时冲动,就做了这样失策的事。不过也好……你如今既然晓得我的心思,也要好好想一想你的心思。到了延州,再没有时间给你细想,当真住在一处,你名声就要不好听了。”
  他一面说,一面皱着眉,时不时还拿手肘支一下一旁的桌子。
  季清菱其实早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方才总被旁的事情抓着,这才没有识出来,此刻见顾延章总是皱眉,还一直半侧着身子,好似不愿意转过来似的,终于忍不住拉着他的手,探过身子往他后头看了一眼。
  顾延章原本穿着一身深色骑装,到客栈落脚了这许久,也没有换下来,那骑装本没有什么问题,只因白日间与大虫搏斗一场,难免有些破烂之处,而束腰之处更是被虎爪抓破了几丝布缕。
  季清菱越看越觉得不对,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一下那有些褴褛的束腰,只觉得入手一片湿意,待把手收回来,上头红黑红黑的,竟是血已半凝!
  她心中一惊,也再顾不得许多,忙将顾延章的束腰解下。
  顾延章犹自皱着眉,道:“这是作甚?好端端的……”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季清菱已经把那束腰放到一旁的桌上,而他后腰松开的上衫处,一条大大的豁口,应是被虎爪劈开的。
  上衫色深,全看不出旁的情况,季清菱又惊又吓,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余的事情,双手将那外衫一拉,“嘶啦”一声,顾延章的骑装上半截被她给撕掉一大幅下来。
  里头内衫是象牙色的,腰处一大片浸开的红黑色,此时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把束腰解开,没了压着的东西,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浸晕,不过这一回晕开的却是鲜红色。
  季清菱的手有些发抖,她抬头问道:“顾五哥,你不觉得腰疼吗?”
  顾延章皱了皱眉,道:“怎的还这样叫我……”
  季清菱气极!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着这个!
  她伸出手去,轻轻碰一下顾延章的额头。
  果然,已经到了热手的程度。
  她惶惶道:“你腰间被那大虫抓伤了,还发着烧,我去找松香寻大夫!”
  她说着,就要出门,却被顾延章拦住。
  “别忙活了,这个地界,寻的除了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郎中,你去哪里寻什么好大夫。”他皱着眉自己扭过身子往后看,那一处伤口正在当中,自家着实是看不清。
  “好似包袱里有上好的伤药,你拿出来帮我涂一涂便是。”
  他一面说,一面果然就趴到了旁边的床上。
  季清菱待要把松香松节叫进来,又实在担心,心中暗暗骂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去翻了包袱,果然掏出来几瓶子药,并剪刀匕首纱布等物。
  她走到床前用剪刀轻轻将顾延章腰处那一圈上衫剪掉,一处皮开肉绽的伤口便露了出来,还不断往外冒着血滴。
  她打了个寒颤,忙用纱布轻轻帮他擦了一遍,又挑了瓶药抹了,不等顾延章说话,便立时站起身来,道:“这样怎么行,我去叫人寻大夫!”
  言毕,不等对方答话,便往外跑去。
  顾延章拦之不及,自家上身衣衫不整的,却是再不方便追出去。
  另一面季清菱才出门没多远,却见小二领着一个人往这边走来,她见了小二,不由得一喜,连忙迎上前去,还未来得及说话,后头跟着那人便惊喜叫道:“顾家姑娘!可是找着你们了!”
  季清菱抬头一看,却是今日遇着的张定崖。
  她匆匆回了一个礼,道:“张家公子,却是不好意思,我如今有些急事,便不同你多言了,只借这一位店家用一回。”
  张定崖只会点头,忙闪到一边,做出把那小二让出来的姿态,连连道:“你用你用,随你用!”
  似乎那小二是他家的一般。
  季清菱也不跟他客气,只对那小二道:“我家哥哥受了伤,不晓得你们这一处有没有得力的跌打大夫,此时便不便宜请?我叫我家小厮同你一并去,可是方便?”
  小二有些为难,道:“我们这原有一档药铺子,只他家坐馆一般是不出诊的,要病人自家上门……”
  季清菱忙道:“多多使了银钱也不行吗?”
  小二摇头,又问道:“是什么伤,用些药擦一擦可是中用?”
  这事也没甚好瞒着的,季清菱忙道:“被大虫抓伤的,还发着烧!”
  不等小二答话,那张定崖已经在一旁插嘴道:“原来顾兄受了伤,白日间却是没有察觉,顾姑娘,你莫要着急,也莫要去请什么大夫了,我去帮他瞧一瞧吧。”
  季清菱一愣,踌躇一会,待要问话,却又觉得自己这举动可能有些伤人心。
  张定崖一见她表情,立时就晓得她在想什么,忙道:“我往日也被大虫抓过咬过几次,都是自己治好的,比起这一处的乡野大夫,总归要靠谱些!”他说完这话,对旁边那小二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似乎在同他说,不是说你这里村。
  他一面说,还不忘记一面撩起袖子来,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道:“顾兄在哪,先叫我看看伤势吧!”
  季清菱咬一咬牙,想着干脆让他试一试,再叫松香他们去寻大夫,双管齐下,总归要可靠许多,便道一回谢,把那张定崖带到了顾延章房间门口,又忙交代小二去敲一旁的门,把秋月松香等人唤过来。
 
 
第92章 有缘
  房间里顾延章伏在床上,只觉得周身冷得厉害,头颅又胀又痛,突突的跳,腰间那一处伤口更是如同刀割一般,想来是方才季清菱给擦的药在起作用。
  他想爬起来罩个外衫,却不想眼前冒一阵金星,头上似乎顶了千斤重,动一动都吃紧,只得重新伏下聚一会力。
  顾延章身体一贯十分强健,少有生病的时候,原在良山书院,常有一群同窗染了风寒,个个此起彼伏地擤鼻涕,只有他一个人若无其事地在一边据案而书,只当没这回事。
  他照顾病人的经验倒是有——自季清菱身上得来的,自己生病的经历却是少之又少。
  白日间被那大虫抓了,一方面着急赶路,一方面那束腰一直封着,他只觉得腰间作疼,头晕脑胀,原还以为是被那张定崖给气的,又以为是不小心搏斗间撞到了,又因接连骑马,偶尔腰胯之处生疼,也是常事,不想竟然是受了伤。
  早晓得如此,就不该此时做这样一回动作,顾首不顾尾,莽莽撞撞的,似个毛头小子一般,还把人给吓跑了。
  他脑子里还想计较一回,可聚了好一会儿力气,又使了好一阵子脑力,竟不晓得自己方才想了什么,连要起来拿外衫的事都不太记得起来了。
  顾延章头重脚轻,腰间一会锐疼,一会钝疼,好似过了一年时间,门口才有了动静,迷迷糊糊的,他也听不真切,只以为是季清菱的声音。
  既是季清菱来了,他就想转个头同她说话,谁晓得眼前发着晕,连转动都难——这一时烧竟然来得这样快!
  其实他本赶了大半日的路,又经过一番搏斗,早已筋疲力尽,被那张定崖一激,全凭一股子毅力顶着,回到客栈,思来想去,一时冲动,便全然不管不顾了。此时话已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再收不回来了,是死是活也不由自己决定,反而那一根弦彻底断掉,再接不起来,是以压下去的身体反应便全数冒了头。
  他如果当时不自己死命压着,反而可能还不至于这样严重,可忍了半日,也不歇息,情绪又大起大伏的,就如同拿一桶油去扑火,初时勉强得用,后头倒成了那火的生力军,叫它燃得更旺了。
  这一边季清菱已经领着张定崖进了门,她见顾延章动也不动地伏在床上,立时晓得不好,忙上前要看一回,旁边张定崖却比她还要快,早蹿到床前。
  他叫了一声“顾兄”,见顾延章没有答话,晓得这是病得懵了,便拿手去摸他额头,果然烧得厉害。
  张定崖倒不是夸口,他从前独自四处周游,常有上山入林的时候,野物如狼狗大虫,简直是经历得太多,好几次还险些命丧狼口。
  此一时他上前看了一回,皱着眉道:“伤得虽然不轻,却也不要紧,顾兄身体底子好,叫人抓两副祛热症的药贴来,把烧压下去,待他自己醒来,渐渐就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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