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同僚的眼睛都绿了,忙道:“你傻啦!赶紧回去找他呀!这样炊饼砸到头上,你都不晓得去捡?!”
 
 
第913章 验算
  小官心中有些发虚,道:“好马不吃回头草,眼下这情形,我若是回头去找,那许明又会怎的看我?顾公事又会怎的看我?要是此事不成,将来叫上头晓得了,去又没去成,人人又以为我好高骛远,必会别眼相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同僚简直是又气又嫉,恨道:“你个傻的,说得好似你不去找他,此时在计司当中就能一步登天一般!便是去不成,最多也就旁人笑你两句,至于官品职级,差不离也就这个样子了。按资磨勘,过个十年八载,也未必能轮到你升上一两级,要是当真跟对人了,等这导洛通汴之事一了,说一句飞黄腾达有些过分,可想得点封赏,拿个年末考功上等,半点也不难。”
  他口中数落着,太阳穴两边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只恨不得以身代之,怒道:“赌这一把,抵得上你埋头苦干七八载,你是脑子进水了才不去啊!”
  说得起劲了,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直白地道:“还‘顾公事会怎的看我’,你以为他当真晓得你姓甚名谁啊!十有八九是扔给下头去找的人,你给那许明陪个小心,送点子东西,届时把名字加得进去,再也没有不成的!”
  心中暗骂其人不争气,也不叫你吃粪,也不叫你吮痔,如此小事,竟也犹犹豫豫的。
  偏生这样的好事,就落到了他头上。
  又道:“你若是不舍得,我这一处还有个百余贯,给你拿去使了,也不要你做旁的,问问我这样的,顾公事那一处要是不要,这钱就白送与你去打点……”
  听了这样一大通劝,那小吏却还是踟蹰不决,只优柔寡断地道:“我……我今晚且再回去想想……”
  论起别人家的事情,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能被许明看上,这小官自然不是毫无能干的。其人在计司当中办差得心应手,虽是做不到平步青云,可也是兢兢业业,甚有好评。
  比起去那眼下人人瞩目的都水监,彼处还未必能让他施展所长。再一说,这几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能人去投。
  届时他若是才干比不过旁人,抢功也抢不过旁人,去得一年半载的,回来之时,功劳没得到,原本在计司当中的位子还被新人占了,又给上峰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怎么还可能熬出头?
  岂不是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出路?
  头一回拒绝了许明,他除却觉得那导洛通汴之事不可行,一般也有权衡之后,觉得任新不如任旧。去得新去处,未必能胜任,未必能出功劳,还未必如同现在这般游刃有余,怎的不叫他忐忑?
  而那同僚,不过出得一张嘴,出得百余贯,明面上看着是大方,实际上,不过舍些钱财罢了。
  一个是动动嘴皮子,一个是伤筋动骨,自然两边所想不一。
  ***
  然而等到下卯之时,这计司小官落在最后,恰才收拾好东西,一肚子的心事欲要回家,便听外头一人叫道:“曹推官!”
  计司小官曹大经抬头一看,对面却是月前才来寻过自己的熟人,忙道:“许官人。”
  许明笑呵呵地上前行了一礼,道:“曹推官一心忙于公事,可是叫我好等。”
  他一面说着,一面左右看了看,见得公署里头并无旁人,便道:“若是无事,可能方便与我闲谈几句?”
  曹大经正抓不定主意,听得许明这一提,简直是瞌睡时遇得人送上了枕头,忙道:“自然方便。”
  急急给他让了座。
  因衙门里的小吏多半已是下了值,曹大经还亲自给对方倒了茶水。
  许明也不绕弯子,径直便道:“上回来邀,曹推官说是自己不合适,我却觉得十分合宜,回去同公事说了一回你的情况,又把你那从前履历摆了一遍,公事的意思是,还是想再来邀一回,问问你有无意愿。”
  曹大经一颗心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煎熬得几乎要滋汪出油来。
  谁人禁得起这样的诱惑?
  听得不只是许明一人的意思,而是得了顾延章的分派,还要“再来邀你一回”,如此重视,怎能不叫人心痒难耐?
  经历了今日朝上之事,满朝之人,已经少有再觉得导洛通汴之事不可行的,而看了那顾延章的行事,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此人很是靠谱。
  能立大功的差遣,谁人不想去分一杯羹,搭个势?
  可他毕竟是个性格稳妥的人,比起冒风险,更愿意踏踏实实地往上走。
  一边是危险极大,却有可能出头的难得机会。
  一边是缓慢踏实在部司中熬着,未必能出头,要怎的选?
  曹大经选不出来。
  仿佛看出了他的纠结,许明也不作为难,复又道:“公事怕曹推官不放心,特叫我来好生说明一番。”
  果然把曹大经去到都水监之后,要做的差事细节一一说得明白了。
  此事上回其实已经简略说过一次,不过只点了个大概,这一回,便是连要管哪一处的数,算哪一处的人,核哪一样东西都列得清清楚楚。
  曹大经听了,越发地心动起来。
  ——都是他能做、也擅长的。
  正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那许明又自袖中掏出一封东西,递了过来,道:“公事叫我带了一部分勘测汴渠的宗卷过来,也请你帮着验算一回,看看当中有无错处。”
  曹大经愣了一下,原本六七分的心动,立时就变为了三分的忐忑。
  这是要考试不成?
  许明把东西放下,便站了起来,道:“不耽搁曹推官回府了,便宜的话,麻烦今晚帮着把宗卷当中的问题看一看,另用纸张写了,若是有意,明日着人送去都水监中即可。”
  他也不多留,并不用曹大经相送,拱一拱手,转身而去。
  曹大经连忙起身送了几步,见得对方连头也不回,复才坐回了桌案边,拆了那信件,复又点了灯,也不着急回家,便取了纸笔,在此处坐着认真验算起来。
 
 
第914章 荒地
  曹大经今日的心情,可谓是一波三折。
  如果说朝会之时与朝会结束,与那同僚论起许明来找他的时候,他是又心动,又犹豫,自负当中夹着几分纠结的话,等到许明同他相见,得了那一份宗卷之后,他就全无心思去管旁的了。
  居然还要考试!
  便是自己最后不去都水监,也不当是因为那题目做不出来,而应当是自己不愿去。
  如若当真做不出来,岂不是丢脸得很?
  而看到宗卷的时候,他更是越发地心虚起来。
  需要验算的内容实在太多,其中还有几处特别难以核验的,得用上好几个术算之法连在一处,一旦稍有疏忽,很容易会出错。
  他连晚饭也顾不得吃,饿着肚子挑灯夜战,身心俱是沉浸了进去,一时竟是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腹中空空。
  直到听到外头有人叫“曹推官”,曹大经才猛地抬起头来,见得一个小吏手中提着灯笼站在外边,探了头进来。
  “曹推官,您家中来了人,在外头候着,正问您这一处可是有什么要事,怎的还不见回去,小的要不要同他们交代一声?”
  曹大经懵了一下,转头一看,透过那大开的窗,已是能瞧见外头满天星斗,复才醒得过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那小吏道:“已是过了子时。”
  曹大经吃了一惊,低头一看,那宗卷上要演算的东西才做了一半不到,而此时一从方才的状态中脱得出来,肚腹中前胸贴后背的饿意便叫他全然无法忽视。
  这样晚了,再回府折腾,来来去去的,怕是做不完了。
  比起吃饭,比起睡觉,此时对他来说,倒是面前的宗卷要重要多了。
  曹大经想了想,半点也没有犹豫,对着那小吏招手道:“你且进来。”
  他一面说,一面自荷包里取了些钱出来,递与那小吏道:“且去同来人说了,我此处有要紧差事,今晚来不及回去,叫他们明早辰时在外头候着,取了我的衣裳来。”
  又道:“你帮我去外头御街上买点吃食回来,炊饼、胡饼这样方便快吃的即可,莫要那等带着汤水的费时之物。”
  遇得忙时,计司里头的官吏日夜无休,都在衙门里头吃住着办差也是有的。得了从前经验,曹大经便知道晚间吃食若尽是些汤汤水水的,一会做事时还得抽空去茅房方便,实在不方便。
  若是买了要吐骨头的,更是浪费时间。
  那小吏接了,虽是觉得奇怪为何偌大一个公厅里头,只有曹大经一人留下,也未曾听说计司这一阵子有什么要紧差事,可他到底也不傻,并不多问,取了钱连忙便出去了。
  ***
  且不说这一处曹大经埋首宗卷,而另一处,金梁桥街的顾府里头,季清菱却正对着面前的“汴渠”出神。
  天色已经尽黑,她也早吃了晚饭,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有秋月、秋露两个值夜的坐在后头收拾箱柜。
  外间当中,几张桌案凑在一处,上头摆着一个“汴渠”。
  若是今日文德殿上的文武百官到了此处,多半就能认出来,这一个“汴渠”,除却比殿上的汴渠小上一半,又粗糙、简单许多,其余的形制,尽皆一样。
  一旁的秋露见季清菱手中捧着一叠书卷,也不去看,只盯着那“汴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小声问道:“夫人,已是子时了,官人今日也不曾说不回来,想来要不得多久就到府里了,不若您先上床歇一歇?”
  季清菱正想着事情,被她这样一问,一时也有些好笑。
  莫说府上其余仆妇,便是自己房里头这几个日日见着的大丫头,也怕五哥怕得紧。原是自己有前一回仗着他不在家,看书行事闹得晚了,偏偏还被逮了个正着,给五哥抓着发了一通大气,她们几个就慌得不行。
  明明他也没训斥、更未处罚其余人,所有情绪,俱是朝着自己来的,可不知怎的,自那之后人人都要盯着帮忙望风,又要时不时提醒自己,好似怕再一回被逮到,会出什么大事似的。
  季清菱笑了笑,道:“无事,今日是我有事,要等他回来。”
  秋月便道:“夫人是担心今日官人去朝会时要奏事罢?”
  秋露忙道:“夫人不必担心,有了现做出的汴渠,又有你绘的图样,这清淤通渠的道理,便是秋爽那个傻子也弄懂了,没道理旁人看不懂——再一说,都水监自己做的汴渠,比咱们做得,不知要精巧、准确多少倍。”
  因是在府上,也无什么外人,她也不惧说两句大不敬的话,小声补了一句,道:“能做到太后这个份上,总不会比秋爽还傻罢?”
  季清菱忍不住训了她一句,道:“这样的话也能胡说。”
  到底还是被惹得笑了起来,道:“却不是因为这事……”
  正说着话,外头已是传来一阵脚步声,果然顾延章轻着脚步,慢慢行了进来。
  见得里头灯火通明,季清菱又坐在外间,他显然有些吃惊,问道:“这样晚了,怎的还不睡?”
  一面说着,一面走得近了,轻声道:“可是在等我?快些休息了,今日朝中很是顺畅,并无半点不妥。”
  又要去牵季清菱的手。
  季清菱连忙道:“正等五哥回来,一会你换了衣裳再来,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说着忙把一旁的交椅挪了过来,挨着自己坐的椅子放了,一齐对着面前的那一个汴渠。
  顾延章听了她这话,连忙进了里间,先把外袍脱了,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又换了布鞋,洗净了手脸,才出来同季清菱坐了,问道:“什么事情熬得这样晚了还不睡,要等我回来?”
  季清菱抿了抿嘴,道:“也不知道可不可行,那日我在绘那清淤通渠的阶梯图,正对着这‘汴渠’,恰好看着这一处……”
  她口中说着,伸手指向了旧汴渠旁的一片空位上。
  顾延章循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奇道:“不是荒地吗?怎的了?”
 
 
第915章 算学
  季清菱便道:“记得上回五哥同我说,今次勘量完毕,提了章程上去,只要中书寻不出毛病,立时就能行事,不知眼下还是不是这般?”
  顾延章点头道:“今日在殿上甚是顺利,不消范大参去催,有太后盯着,下午中书已然给复。”
  又道:“多亏了清菱你那‘汴渠’同绘图之法。”
  季清菱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过出个点子,里头所有详细之处,俱是都水监中水工并官吏做出来的,最多你私下里讨好我一回,帮你省了想点子的功夫,其余事情,却是与我无关。”
  顾延章微笑着看着她,只“嗯”了一声,道:“夫人说的是,是为夫想得浅了。”
  他这般回话,倒叫原本只想开个玩笑的季清菱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微微一红,连忙岔开话题,把这事带了过去,道:“按着原本范大参的清淤通渠之法,清淤之时,一般也能引水灌田,并掘土淤田。”
  顾延章点了点头,并不插话,耐心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季清菱便自一旁的小桌上取了几张纸页过来,递与顾延章,道:“我先前照着都水监中给的数字粗粗算了算,沿着旧渠堤坝,少说也能淤田六七千顷——具体数字,怕是要真正清淤淤田之后,复才能知。”
  顾延章接过那写满了术算的纸页,低头看了,面上原本放松的神色慢慢便认真起来。
  季清菱乃是粗算,又以谨慎为上,见的不过是汴渠筑样,自然往少里数。他一面看,心中一面重新对着数字。
  “恰才填了土,倒是未必能有上等田,便是中等田也少见,想来多是下等田。”季清菱已是推论道,“这样的田地,泰半是无主荒地,拿出去舍卖,也换不得几个钱,给到朝廷去管,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清出个所以然来,若说拿来给各地衙门分派罢,一时不好分不说,也容易生出勾连,散布各处,还不便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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