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偏生家里头又没有长辈,有个年纪大点懂人事的,还只是个厨娘。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两个坐在一处打络子,犹自说话说得起劲的小丫头,一时不晓得是嫌弃还是羡慕。
  若是自己也不知事该有多好,此刻踏踏实实地干活谈天,再好不过的日子!
  她如坐针毡地数着时辰,好容易等外头马停了,不等车厢稳下来,便连忙开门跳了下车,匆匆赶到前面去。
 
 
第107章 夫妻(月票100+)
  秋月站在前面,等着季清菱坐的马车从后头慢慢驶上来停稳了,忙上前敲一下车门,道:“少爷,姑娘,到歇脚的地方了!”
  她一面说,一面心急如焚地抓着车门的把手,十分想要一把拉开,瞧瞧里头在干嘛。
  不过再怎么想,她不过是个丫头,再给十个胆子,也不敢自家随意扯门。
  而车厢里,季清菱听顾延章说了半日该听的不该听的话,也不晓得对方是不是当真从医书上得知的,此时见马车停了,又听秋月在外头叫唤,仿若得了大赦,连忙从对方怀里抽身出来,站了起来,道:“我去瞧瞧这一处有甚好吃的!”
  说完,急急忙忙推开车门,也不要旁人照顾,自家抓着车梁跳了下去。
  她此刻面上的绯红才消下去,一双眼睛又柔又水,叫秋月看得有些心慌慌的。
  秋月也不过是个不通情事的小丫头,她心里晓得这样不对,可到底怎生个不对法,又怎样才是对的,却又说不出来。
  她把头往里头凑了一下,见顾延章已经站起身来,便问季清菱道:“少爷今日要不要下来走一走?”
  季清菱被顾延章灌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入耳,此刻十分只想走得远远的,好叫自己独自消化一下,听得秋月说,立刻道:“无事,自有松香他们照看。”
  秋月更觉得不对劲了。
  从前姑娘对少爷上心得不得了,往往马车一停,就张罗这样,张罗那样,从未像今日一般,竟是说出自有旁人照看这样的话。
  难道是闹别扭了?
  这一张脸,是气的?
  秋月伺候季清菱久了,多多少少也能体察到自家姑娘的情绪,此时虽然有些把不准,却觉得这样一副面孔,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气到的样子,好似有些害羞,更多的便是欢喜。
  她越看越是纠结,想到一会还要继续赶路,实在是不想这两人再在一处,再一想这一路来发生的许多事情,更是决定不要多等,还是早些把心中想法同自家姑娘说了,免得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后悔莫及。
  这一日诸人吃过午饭,在客栈处开了几间屋子小憩一阵,秋月趁着机会,便对季清菱道:“姑娘早间行程可是方便?有无不就手的地方?不晓得少爷要说的话说完不曾?不若下午行路,我还是跟着一起在前头坐罢,有甚事情,也可以搭个手。”
  她一堆子话问出来,其实不过是想表达自己要跟着季清菱一起坐马车,免得前头孤男寡女老待在一处,实在是不方便,也想起一个头,免得一会说的话太突兀。
  然则季清菱听了她的发问,却半晌没有答话,而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名其妙的,秋月突然有些坐立不安,似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季清菱犹豫了一下,觉得秋月贴身了这些年,瞒着她也没什么意思,况且一到延州,两家各拜父母,很快事情便要被戳破,不若早说早好,也叫下头人都有个准备。
  她拿定主意,便抬起头,道:“下午你同我们坐一车罢。”
  秋月心中一块大石落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音。
  还没等她喘口气,那大石落地的回音甚至都没有散去,就听季清菱又道:“秋月,自进府算,你跟了我们几年了?”
  秋月愣了一下,连手指头都不用掰,立刻回道:“五年半了!”
  她声音十分有力,虽不晓得季清菱想说什么,可答这一句话,却是真心诚意的满是感激。
  季清菱笑一笑,道:“你没察觉出来家中哪一处有什么不对吗?”
  秋月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季清菱道:“你不觉得,五哥长得同我一点都不像吗?”
  秋月松了口气,笑道:“姑娘什么话,你们又不是兄弟,又不是姊妹,长得不像有什么不对,不是都说女子肖父,男子肖母吗……”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这说法,若是少爷肖母,姑娘肖父,那家中老爷夫人该长成什么模样……
  季清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前中人说秋月老实,果然不是客气话,这是真老实。
  她不再叫这个跟了自己许多年,任劳任怨的丫鬟继续猜下去,而是直接道:“我同顾五哥,不是亲兄妹……我本姓季,同他是已拜过堂的夫妻……”
  当着丫头的面说这个,她反倒是不觉得羞,只把对面秋月听得五雷轰顶。
  秋月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似乎小时候被喝醉酒的二哥拿棒子砸了头一般,半日都醒不过神来,只看着自家姑娘说话,却不晓得对方复又说了什么。
  她下午浑浑噩噩地跟着季清菱上了马车,亲眼得见面前两位坐在一处说话,你看我,我看你的,分明便是一对情人的模样,回想起往日相处,又有哪一时不是这个样子,只没有这般明目张胆而已。
  小丫头秋月花了好几日功夫,才把这事给消化了,等回过神,她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先开口,不然当真是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自家姑娘。此刻重新想来,当真是怎样看怎样高兴。
  少爷这般文才武艺,姑娘这般品貌性情,总算没有便宜了哪一个外人,还不用担心跟着姑娘嫁到哪一户人家,简直是再妙不过的事情。
  她找了机会,把事情透给秋爽、松香几个,又同厨娘等人说了,众人尽皆吃惊,可毕竟府上人少口少,又多是小小年纪便被买断身契的,一向被家中规矩束着,还有顾延章在上头摆着,皆是不多言语。
  因季清菱说了不用改口,大家便似从前那样叫唤。只那厨娘私底下跟着丈夫议论了两句,一切风平浪静。
  众人朝行暮歇,又走了小半个月,顾延章伤势已然大好,一行人便加快了脚程,将将赶在冬至过后到了延州地界。
  此时天已甚寒,延州地冷,便是穿上棉袄也不顶事,季清菱索性待在车厢里,轻易不随便出去。
  这一日她同顾延章一起从《春秋》中取了一段各自做文章,才写到一半,便听外头车夫叫唤道:“好似到延州了!”
 
 
第108章 入城
  听得车夫如是说,季清菱连忙放下手中纸笔,掀开一旁的马车帘子往外看,果然远处城墙高大逶迤,马车行得离城墙越来越近,路边的行人却也不见多多少。
  她回忆了一下许多年前的延州城模样,只记得当初城外的草市聚得满满当当,各色行商、村夫都摆着东西叫卖,便连藩人也不鲜见。
  如今过了不过才过了几年功夫,却因遭遇北蛮屠城,外城不过落了个架子。此时此刻,城外草市俱已不见踪影,原本被北蛮推倒的城墙倒是已经重建,还要高上几分,只是周边人丁稀少,原逊从前。
  一行人到了北门外,被城门的守兵拦住,把人赶下车来,一一要了路引,又细问了来历,再去搜检行李。镖师经得多,上前打点了半日,也仅仅没叫他们上前查探众人全身而已。
  季清菱跳下马车,看着守兵上车对着里头一阵搜检,又见往来行人均是排着队在一旁等待搜身,个个静默无声的,心中顿时对此时的延州大致有了谱。
  查得这样严,十有八九是为了防禁北蛮奸细入城。
  足足过了盏茶功夫,待守兵一一搜查完毕,领头之人这才挥一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城。
  诸人还未来得及上车,便见几匹快马由远而近,到了城门前,也不打招呼,也不放缓速度,连头也不低一下,径直进了城。
  几个正在搜检旁人的兵丁不但没有阻拦,反而忙将刀归鞘,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等那几骑跑得远了才抬起头来。
  其中一人道:“这样早的天时,郑通判却是急急忙忙的,不是衙门出了什么大事吧?”
  另一人答道:“杨平章领兵出征了,州中事宜都是通判在打点,自然要早早回衙门,你莫要胡说八道,小心被铺头子知道了,说你嘴巴没把门!”
  他两声音并不大,然而顾延章站得较近,耳目也聪,他虽然不在延州许多年,可靠着从柳伯山处得来的邸报,又一直悉心研究,对延州城如今的形势十分熟悉,半听半猜,就把整句话拼凑了出来。
  他们口中所说的郑通判,指的只能是延州通判郑霖。
  本朝官制,通判为州中副职,与权知军、州事共同处理政事。
  杨奎果然不在延州城内,而是带兵出征了……
  既然杨奎不在延州,那身为通判的郑霖急急忙忙在大早上赶回衙门坐镇,也是正常的事情了。
  顾延章站在路旁,看着那几匹高头大马一路疾驰而去,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周围之人无不避让。
  这便是有官身同无官身的区别。
  不,应当说,这就是高官同百姓的区别。
  通判已是延州城内排位一巴掌内的官员,而自己不过是个白身。所以人家可以当街跨马疾驰,自己只能带着季清菱在门口被兵丁拦下,留在一旁等候搜检行李。
  顾延章的眼睛不禁微微眯起,心中登时生出一股不甘于人下的志气。
  他从来都不是那等得过且过,甘于庸碌之人,更何况家中还有一个季清菱要守。
  顾延章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郑霖去得远了,才收回视线。
  得了城门守兵的放行,诸人重新整顿出发。
  季清菱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一路往前行,越往城中心走,道路两旁的屋舍越多,店铺也越大,等行了小半个时辰,延州城中心的街市已经十分繁华,同其余大州大城并无太大差别。
  当初北蛮屠城,据说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屋舍全数化为灰烬,延州成了一个空城,连城墙都给推倒了,短短大半年,能把内城架子搭成这个样,足见杨奎此人之能。
  季清菱一面行,一面将城中各项情况收入眼底,她看了半晌,忍不住对着顾延章问道:“五哥,我方才点了一下数,城中的官兵怎的少了这样多。”
  按照大晋兵制,边城的官兵戍卫数量是有细致要求的,巡铺兵多少,守兵多少,各在什么时候换防,都不是可以随意而为的事情。
  她刚刚走了这一路,约莫半个时辰,数出的人数同朝廷要求的相比,实在是少太多了。
  顾延章低声道:“巡铺兵被调去守城门了。”
  季清菱毕竟是个小姑娘,她心中知道许多事情,可真正用起来,却往往碍于对世事所晓不多,而未必运用自如。
  顾延章则是不同,他心思极细,往往从毫末之处得了些微线索,便能由小见大。他听到守城的兵丁口中称呼不对,又推及来延州路上,许多厢军急忙往这一处赶路,再结合季清菱的说的话,还有方才得的信息,片刻之间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同季清菱解释道:“方才我听得城门守兵说,杨平章已带兵出征,咱们在城门处看到的那几骑快马,打头坐的便是延州城的郑通判,他匆忙回城,只为坐镇衙门。我听到城门处的守兵称呼带队的为铺头子,他们身上的配刀不是守城的形制,却是巡铺的形制,想来是仓促被调,衣裳换了,佩刀却没有足够的可以配。”
  他顿了顿,又道:“只不晓得只是北门如此,还是四个城门都一样。若是四个城门的守兵都被抽走,那延州应当是兵力不足得厉害,着急出征之际,连守城的那千余人也不放过。沿途那些个荆湖、广南的厢军急忙往这边赶,估计也是因为此处当真只剩个空城了,害怕被人乘虚而入。”
  这种事情,也只有杨奎这样的宿将才敢做,换一个人,把州城的守军全数抽空,连受城门的兵丁都不放过,简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季清菱听了,倒不觉得有多害怕。毕竟兵法虚虚实实,杨奎素有威名,他虽也打过败仗,却是赢多输少,何况历史上延州收复之后,便再没丢过。
  只是她到底有些惋惜,道:“杨平章不在,那先生给的拜帖便指望不上什么用了。”她叹一口气,“本以为能沾点光,谁晓得来来去去,还要咱们自己上。”
 
 
第109章 办妥
  顾延章见她这副模样,知道是在为自己担心,便安抚道:“没事,本也没指望立时就用上,我一个白身,说是先生的亲传学子,毕竟也只是个学生而已,又不是他的亲子,其实说起来同杨平章并没有太深的渊源,难得有个拜帖,若是此时用在此处,未免也太过浪费了。”
  柳伯山给的拜帖,归根到底不过是能起个引荐作用。哪怕杨奎此时没有领兵出征,他身为延州知州,又兼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正值大战前夕,每日要处理的衙门事务不知凡几,又有大军要统管,都不晓得多久才能回一次府邸之中。
  顾延章即便是递了拜帖上去,对方能抽出多少功夫,又能照看几分,其实都是未知数,多半也就是几分面子情。
  柳伯山确实与其有旧,但是这个旧,并不能延续在顾延章本人身上多少,如果顾延章懂些世情,便不要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去麻烦对方,毕竟这几分“薄面”,当真十分薄。
  相反,若是他下场之后,发解试得了头名,此时再拿出这一份拜帖,形势又是不同了。这个时候,虽然对杨奎依旧是“仰视”的姿态,可这个“仰视”,却已经成为后辈对前辈的仰视,与现在一个上门去求助的落魄书生比起来,是天与地的区别。
  一个延州发解试的头名,将来也许能在省试、殿试中为自己挣得大脸的有为学子,居然还是自家老友的学生,何等的亲切!
  这一时,这一份拜帖的作用,才是发挥到了极致。
  季清菱并不傻,顾延章说了这一句,她立刻就猜到了底下的意思,琢磨一会,也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确实此时不用比较好,复又笑了起来,道:“是我想左了。”
  顾延章见她笑了,也跟着会心一笑,拿一只右手去牵着季清菱的左手,道:“你不是想左,你是担心我,不想叫我多费力气。”
  自两人说破心意,又把关系对外表明了,顾延章旁的事情不敢做,拉个手儿便成了最喜欢的一桩,只觉得自家这五根手指头拉着季清菱那五根手指头,当真是指头连心,心心相连,他想得又多,常常季清菱那一面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把自己甜得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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