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秋爽还在说话,季清菱却听得有些不对,问道:“她说‘我家那口子分得肚腹肉’?”
  两个妇人方才答了许多话,家中一个在镇戎军,一个是小贩,又哪里来的什么“主家”分派鹅肉。
  季清菱留下二人问话,本是另有所图,没有往别处想,此时听得秋爽一番转述,却是心中不由得生出狐疑来。
 
 
第133章 马脚
  同秋月的老实性子不同,秋爽向来活泼,口齿也更伶俐,学起话来活灵活现的,此时听季清菱发问,便道:“是这般说的,不单如此,她说完这一句,下头还接着‘吃着十分肥美’。”
  她学完,立时住了嘴,心中却是把当时的场景想了一回。
  好似那婶子说过“吃着十分肥美”之后,还特地停顿了一下,颈子也跟着动了动,十有八九是在咽口水。
  看来那卤鹅肉当真有几分滋味,只不晓得是怎生一个肥美法……等少爷回来,家中不用养鹅看家了,不知道能不能拎一两只去厨房,叫厨娘卤来吃,也尝尝肥鹅味道。
  秋爽原还不觉得,今日听那婶子说了,再看一回那些个呆鹅昂着头在院中跑来跑去,肥身胖翅的,当真有些把持不住。
  不过这话她是不敢说的,此时说了,若是被姑娘戴上一个贪嘴的帽子,认定是她秋爽自己想吃鹅,却借着那婶子的口来说自家的话,那岂不是惨了!
  她学过舌,跟着也咽了咽流出来的口水,又问道:“姑娘,要不要送点伤药过去?”
  季清菱道:“且不忙,这话是哪一个说的?”
  秋爽想了一回,道:“矮个头,脸有些圆的那一个。”
  季清菱更觉得不妥当了。
  方才那圆脸妇人说了,她丈夫在镇戎军中。
  兵士乃是给朝廷卖命,除非脑子进了水,哪一个会称呼朝廷为主家?
  只有在外头自雇做佣,自卖做仆的人,才会说些什么主家的话。
  而那所谓赏赐的卤鹅肉,又更是无稽之谈了。
  季清菱前世是在父亲书房之中看过晋朝军营犒赏清单的,有银钱粮米,有酒水油盐,有牛肉羊肉,可鸡鸭这等禽类都少见,更别说什么鹅了。
  犹记得从前季父去吃犒军宴,回来的时候同她们抱怨,说营中伙夫十分不地道,本就不是什么好牛好羊,还只拿清水煮了,连盐都不肯多下,吃一口,是羊肉便满嘴都是膻味,是牛肉便硬邦邦的,尽是寡淡。
  古今偷懒从无例外的,军营中的伙夫,动不动就要做成千上万人的饮食,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尤其这几年延州一直在打仗,镇戎军首当其冲,几乎日日都在阵前,粮秣饮食只有一切从简的份,还想吃费时费力卤出来的肉?一边做梦去吧!
  季清菱思忖了一会,转向秋月,道:“你帮着送些伤药过去,顺便瞧一瞧她此时在作甚。”
  又叫她靠近了,细细嘱咐了许多话。
  秋月听了半日,又细细记了,复述一遍,才领命去了。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回来,一进门,先草草行过礼,便对季清菱道:“姑娘,那婶子好似有些不对。”
  季清菱坐直了身子,认真听她回话。
  秋月人端的忠厚,不如另两个小丫头机灵,可她也有一桩好处,办差从来都踏踏实实,不寻捷径,叫她走个之字形去东边,便绝不打一字直直过去,此番听了季清菱交代,果然样样都照着来看,一点都不打折扣。
  “我给她送药过去,她客客气气地接着,同我道谢,还叫我代她给姑娘谢一回,接的时候腰是弯着的,等拿了药,我心里数了十下,才见她把腰直起来。”
  “她站的时候束着两只手,坐的时候收着脚,手也平放在膝盖上。给我倒茶,一手受了伤,另一手单手拿一只大铁壶,竟还稳稳当当的,倒了两个满杯,只有一点子声音,半滴都没有溅出来。”
  秋月说着说着,语气中添了几分服气,插道:“我是倒不出来这样稳的茶,也不懂她这是练了多少年。”
  季清菱被她这老老实实的口气逗得一笑,不知为何,本来有些悬起的心,突然就松了几分,只点一点头,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就问她,当家的多久回来一次,屋里还有没有旁的长辈,她手受了伤,会不会没法子照顾儿女。”秋月皱着眉头道,“她说当家的在镇戎军里头待了有一二年没有回来了,幸好婆婆手脚还得力,多少能帮点忙。”
  说到这里,秋月忙道:“姑娘,她之前在咱们这明明说了,听她丈夫说延州这一阵同以前不一样,总是走水,这一回又说一二年没有回来了,这不是自家打自家脸嘛?也不晓得她哪一句话是可以信的!”
  季清菱转头看了一眼被放置在里间角落的大桶,道:“那就一句都不要信。”
  不是戏班子出身的,又没个话本子按着走,自然一问就漏洞百出。
  那两妇人来,想是以为只是送个桶,却不知道自家会问她那样多话,十有八九,方才在屋中说的,都是真假参半,临时现编。
  那黄发妇人说得少还好,不容易出错,那圆脸妇人说得多,许多话当时编了,转过头,未必还记得那样清楚,所以才会搞混。
  真话不用记,张口就来,可假话却不然。
  除了说话,举止也是一般的处处皆是漏洞。
  她那副做派,哪里是什么军户人家出身的媳妇,分明是在别人家里做惯了仆妇,还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仆妇。端茶倒水虽然稳,行动间却是束手束脚的,面上看着礼数是全了,只少了几分自然。
  季清菱低头想了一阵,吩咐秋月道:“你去找松香,叫他偷个空档,看看这客栈其他房间里头有没有放防走水的木桶,除却木桶,又有没有其他防走水的物什。”
  秋月应了是,正要出门,却见松节从外头走了进来,低声禀道:“姑娘,顾家那一头又打发人过来了,说要求见。”
  季清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拒道:“说我不舒服,这几日都不见客。”
  自顾延章离了延州,顾家三天两头打发人来请,一回说已经给他们夫妻二人在府里安排了院落,要接她过去,好生安顿。被她推掉之后,又说给在亭衣巷顾府旁边置了宅子,还配了仆妇使女,要请她去住。口口声声,都是侄儿走了,不放心这侄媳妇一人在外头住客栈,唯恐她万事不便宜。
 
 
第134章 等待
  被顾家这样翻来覆去地纠缠不清,季清菱前几轮都找各色理由委婉拒绝了。双方你送我一回礼,我回你一回礼,表面上看起来倒是一团和气的模样,俱都把彼此当做傻子耍。
  季清菱原本还能耐着性子同对方虚与委蛇,可她今日本就有心事,又遇着方才那两个仆妇来折腾了一趟,正警惕心重,十分不愿意再见那一个府邸的人,便直接拒绝了。
  然而听了她这话,松节难得地没有领命退下,而是有些不安地道:“姑娘,顾家来人,说是有了少爷那一头的消息,事关重大,想要叫您过去一趟……”
  季清菱心中咯噔一声,强自镇定道:“什么消息要请我过去说?”
  松节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咬了咬牙,道:“好似是说,路上遇着大雪遮了路,少爷一脚踏空,不小心摔下了山崖,押运的队伍身上奉着差事,没有空去寻,只得叫人回来送信,顾家那一位老爷请姑娘赶紧过去商议。”
  季清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明明是坐在椅子上,却是全身发软,别说站起身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瞬间,似乎整个人在往黄泉底下坠,耳边听得是呼啸的风,下头是没有尽头的深渊,踩不到地,也抓不到东西,魂也没了一般。
  她心中一阵一阵抽,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颗心钝钝的,似乎拿针去戳一戳,也不会疼。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等回了神,脑子也渐渐开始动起来,硬逼着自己把事情又想了一回,问道:“什么时候得的信,在哪一处落的崖,回来送信的人是谁,此刻又在哪里。”
  松节摇了摇头的,有些紧张地道:“我多问了两句,来请的人说自己都不知道,要等姑娘去了亭衣巷再说。”
  听得松节这样回,季清菱反倒没有方才害怕了,她定了定神,道:“你出去同那来的人说,我乍听得消息,只一味痛哭不已,在房中不肯出去,只要抓那来回来报信的人过来问话,去问问那人如今在哪里,能不能请过来,若是不能请过来,也要问清楚少爷在哪一处落的崖。”
  松节本来已经有些脸色发青,得了季清菱吩咐,有了事情做,反倒没有那样紧张了,他领了命,匆忙退了出去。
  旁边秋月、秋爽早已吓得满面煞白,站在边上,也不知道说话,也不知道动作。
  季清菱转头一看,知道这一家上下俱是仆妇,没一个能拿主意的,若是自己慌了,怕是本没有事,也要闹出乱子来。
  她吩咐秋月道:“一会记得去寻松香。”
  秋月这才醒过神来,她翕了翕嘴唇,想要说话,却又怕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把话又咽了下去。
  季清菱明白此时最重要的,是身旁的人不能乱,便道:“莫怕,不会有事,这是吓唬我的。”
  又安抚了两人几句。
  原本顾延章刚走的那两日,她已是把府上同顾平忠那一处的渊源同秋月几人简单说了,目的是叫她们有个警醒,免得不知不觉着了道,此时索性将里头的厉害关系解释给两个丫头听,一是自己也理一理,二是让她们镇定下来,不要只晓得慌乱,不晓得想事情。
  她才说了个大概,外头松节已是快步走了回来,面上十分焦急,一进门便道:“姑娘,那人说来送信的人一路快马加鞭,冒雪而来,已是冻得伤了身,如今在亭衣巷里头歇着,等姑娘去问话,又说是少爷在猫儿岭落的崖,已是掉下去好几日了,叫姑娘点一点银钱带着,不要再拖,赶紧过去商量了,好要雇人去探救。”
  他说完,忙又补道:“我同他们说了姑娘伤心得紧,不愿意出门,他们便说要送步辇过来,把您抬去马车上。”
  听得是猫儿山,季清菱反而定下心来,她走到桌边,看了看那延州的舆图,指着猫儿岭方向对秋月、秋爽二人道:“这一处地方已是接近定姚山,便是不下雪,回到延州也要七八天,五哥他们出发的时候押着辎重,又顶着雪,至少要比寻常慢上一倍的时间,就算走得再顺,到那一处至少也要半旬,如果当真落了崖,往回走是大宁县,又要大半天路程,往后走是泾阳县,也要半天的路。”
  季清菱似乎是在解释给两个丫头、一个书童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她顿一顿,继续道:“前一日有从大宁县回来的商贩,说这一程回来的时候路上已尽皆被雪埋了,走马走骡都不容易,再快马加鞭,也得再过三四日才能到,除非他是飞过来的。”
  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抬起头来,对着面前三人道:“那顾家老爷是骗人的,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咱们不要着了道,也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秋月、秋爽二人早已听得呆了,而一旁的松节则是自语道:“我也觉得此事不对劲,却不似姑娘这样摆得出道理来。”
  见松节这样说,季清菱也转头同他道:“你觉得那里不对劲?”
  松节道:“就觉得哪有这样的道理,来送信的人不找事主家里头,反而去找亲戚,好生奇怪。外头那几个守着马车,见了我除了催就是催,半点不似担心,反而像是要绑人一般。”他说完这话,突然脸色一变,道,“姑娘,这一回来接的除了婆子,还有家丁,数一数,竟然有七八人,个个都壮硕的很,他们不会想要硬闯进来吧?!”
  又道:“可是接着姑娘回去,也没有什么用啊,难道要抓了姑娘,用来胁迫少爷,把钱物转出去给他们?”
  季清菱只想冷笑。
  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外头来了七八个人,自己也雇了十几个镖师,正轮着班在门口守着,有本事就闯一闯,看是人家吃拳口饭的厉害,还是这些吃软饭的厉害。
  况且这一处里县衙又不远,时时都有巡铺四处巡街,又是客栈,当真惹急了,只要大声一喊,随时都能来上一二十人。
  她不信大白天的,那些人有这个胆量。
  至于晚上……寻常有宵禁,最多能出动三两个偷鸡摸狗的,只要好生防备就好。
  她只怕夜晚人不来呢!
 
 
第135章 联手(月票350+)
  松节得了季清菱的吩咐,重新出去推拒了一回,这一次他态度强硬,只说家中夫人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外人也不肯见,还要来人去把那送信的人找来,说夫人有令,叫他们“把车辇拿去抬了那送信的过来!”。
  他才把话说完,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马车停在客栈的西门口,正对着季清菱住的小院门,一个中年妇人见松节在说话,便径直朝门里走去,边走还边道:“怎么能让主子哭得死去活来!这种事情,定是要好生劝劝,你们年轻人不晓得,还要我们上了年纪的才知道怎生言语!”
  一面说,脚步将将就要跨到门里。
  她一只脚才抬起来,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见眼前一股残影,接着抬着的那只脚一痛,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一时众人都往这边望了过来。
  那妇人差点把门牙给磕破,手心被地擦掉了一层皮肉,嘴边也破了,抬头一看,门里头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个壮汉,比起寻常人要高了一个头还有余,生得十分魁梧,此刻都冷冷地盯着自己,眼神凶恶。
  松节已是急忙走了过来,道:“这位婶子,你这是作甚,非请勿入,这道理难道竟是不懂吗?!擅闯民宅,按律令,若是被屋主错手杀了,杀人者都不用坐大牢的!”
  又对几个壮汉拱了拱手,道:“劳烦几位了!”
  说着把那妇人拉了出去。
  有了这一个岔子,虽是费了许多口舌,到底还是把人给打发走了。
  松节回到院子里,径直去了季清菱房中。
  季清菱正在听松香禀话。
  “的确每个房间都有摆放木桶,说是为了防走水用的,只是不如我们这边大,别人房里的,都是寻常木桶,一间放两个。”
  “也有其余防走水的物什,如今都堆在后院之中,我去看的时候,还有许多客人在旁边围着,指指点点,都在谈论前阵子东大街走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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