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那手下连忙点头。
  郑显呵呵地冷笑了两声。
  蓟州蓟县的清鸣、良山两院,便是他这样的胥吏也听过名头。
  仅次于京城国子监的书院,每三年一回科举,那两处都能出上数十个进士,上一届的探花、再五年前的榜眼,均是这两院出身。
  他妈的,真是被鬼上了身,居然信了顾平忠的邪!
  想一想,那顾延章一个全家死绝的十岁小儿,千里逃难,毫无背景,能娶一个从前延州城中钤辖的女儿,几年之后,居然还敢单枪匹马,带着妻子杀回延州,怎的可能是那顾平忠口中所说的烂泥扶不上墙?!
  且看昨日那季家女儿堂上的言行,那样的女子,能看得上一滩烂泥?!
  能在蓟县那个出了名的地灵人杰之地落定下来,竟还考得两院第一,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这还罢了,箭法、骑术绝佳,还能做实务,若是将来下场,得了个出身,这都是做能臣的配备!拜得蓟县大儒,谁晓得是哪一位,又谁晓得其先生能否通天!
  一面想着,郑显的唇角一阵刺刺的疼,伸手一摸,原来不过几息的功夫之间,他又急又气,竟是起了一串燎泡。
  把大虫当做猫,不拿棍子一下敲死,被对方逃掉不算,还反过头来害得自家猎人变猎物。
  顾平忠,你好狗胆!
 
 
第165章 引话(月票750+)
  郑显平复了下呼吸,把手下打发出去,在心中默默数了二十下,才渐渐缓过气来。
  姓顾的小子如今入了杨平章、陈钤辖的眼,又在郑霖面前晃来晃去——他献了这样一笔大财出来,聚拢了众人的眼睛,轻易是不能动的,不然就是太岁头上动土,立时就能被人查出来。
  不算今日,那小子在延州城中还有三天时日停留,自家应当还来得及擦屁股。
  不能急,不能乱,忙中出错,正因不是小事,更要好生应对才行。
  郑显眯起眼睛,走到一旁的旧文书架上,寻出了当日顾延章入城时的登簿,把他家状部分细看了。
  一面看,郑显的心中一面冒火。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不该由那顾大瞎捣鼓,早早在延州城内便把顾家小子结果了,不给他冒头的机会,哪还有今天的幺蛾子!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转头看一眼角落处的日晷,时辰已经不早,再拖下去,就要引人起疑心了,他抖抖衣衫,连忙跨出门去,走到后衙的旁室寻了几个心腹差役。
  且去会一会那顾家小子,看看他是怎样一个打算,再图后探。
  这一处郑显在做着各式筹算,偏衙里头,顾延章坐在椅子上,也在心中想着一会应当怎样应对那押司郑显。
  不愧是在延州城内厚植深育数十年的老押司。
  方才在公厅之中,见到郑霖同郑显二人相对,便是堂堂通判,对其人也十分器重。
  越是这般,他越是能欺上压下,只手遮天,用起来,也该越得力才对。
  顾延章把心中主意从头到尾又顺了一遍,把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考量到了,这才放下心来。
  终究是根基太浅,能力太弱,便是脏刀,也只能先将就使着。
  一面想着,听得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顾延章抬起头,郑显带着七八个差役自对面走了过来。
  顾延章站起身,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道:“郑押司,各位差官。”
  他客客气气地对着众人行了个礼。
  ——纵然是脏刀,也总比没有好。
  诸人打过招呼,便出了州衙,朝亭衣巷而行。
  早有人去衙中领了两匹马,给郑显并顾延章一人一匹骑了,其余差役,则是在后头跟着。
  两人各自一人一马在前头并排慢慢行路,才走了两步,郑显便转头看了看顾延章,笑道:“不愧是少年英侠,上马能杀贼,下马能文章,以大义为先,舍小家而顾大家。”
  他这叫做话引,看对方如何回应,便大概能瞧出这人性情。
  顾延章也转过头,拱一拱手,谦逊道:“年少无知,全靠长者照顾,不过有些祖上传下来的富贵,保不得太平,也救不得家国,若是能为前线儿郎派上用场,也不算延章辱没了祖先。”
  郑显点一点头,道:“倒是献得干净,没个气量,是做不到的。”
  他这一厢还在夸,正想往下引话,不想突然被对面少年郎打断了话头。
  “押司,莫要再夸了,若不是走投无路,小子也不会做此无奈之举。”
  郑显一愣,却见对面那人面上带着几分冷意。
  “也不瞒押司,我此次回来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顾延章冷冷道,“押司在衙中多年,自然知道夫役罢?”
  不用郑显接话,顾延章已是往下继续道:“我当日回延州,本待要继承家业,为父母兄长收尸建冢,不想才到没多久,便被族中叔叔寻上门来,转日就得了衙门征召,叫我去服定姚山夫役。”
  “我一个单丁户,有甚夫役可服?不过是那亭衣巷的贼子陷害之计而已!那贼子仗着有个弟弟为里正,便把国法州规当纸糊的,随意揉捏,为着我家中偌大产业,勾结了定姚山中管勾库账、人事的官人,想要陷我于死地,不想小子命大,竟得了陈钤辖青眼,还将我举荐到杨平章面前。”
  顾延章的声音之中尽是冷硬,眉眼之间也全是锐利,盯着郑显道:“押司,此番回城,我已是同平章请过示下,平章授意,若是那贼子当真颠倒事实,偷我家产,必将叫其绳之以法!小子此回已是盯上了,与那贼子不死不休!”
  他坐于马上,身上穿着书生的青布襕衫,却丝毫不显半分文弱。
  顾延章本就生得高大健武,他五官英俊,不用看相的来说,任谁瞧一眼,也晓得这是正气堂堂的脸面,那两条眉毛更是利剑一般,衬得此时眼睛中的怒火同恨意越发浓烈,看得对面的郑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初出茅庐的小儿,不知深浅,麻烦的是竟还有脑子!他耍起狠来,当真是会把摊子给掀了的!
  活了几十年,郑显算得上什么人都见识过了,最嫌憎的就是这一种,他们一身硬骨头,自以为天下间都该照着他脑子里的规矩去走,看见什么不平事都要管一管。
  若是没本事的,只要过得几年,自有世事教他规矩,碰壁碰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老老实实了。
  可若是有本事的,当真是有能力叫这世间照着他脑子里的规矩去转,那简直是倒了大霉!
  大半辈子当中,这样的人郑显已是遇到过一次。
  同平章事杨奎……
  纵然此时两处离得远远的,一想到那个人,郑显还是忍不住心中打了个颤。
  年过半百了,性子还是倔得同头牛一样,性子也独断专权,把下头管得死死的,谁不照他的规矩来,他就拿谁来开刀。
  自己被盯着怒斥过好几次,还有两回,差点当众被打了板子。
  而此时,见到对面那个冷眉冷眼的小子,莫名的,郑显竟有了种又被杨奎盯上的错觉。
  他是做得出来的……他当真会不死不休……
  寒冬腊月,郑显捏着缰绳的手心被惊得出了一层汗。
  抓了顾平忠,少不得要审,这一回回来的还有徐达,那也是个脑子轴的货,只听陈灏、杨奎的话,如果他坚持看在一旁,等审出了什么不好,自己再想翻盘,哪里还来得及!
  顾平忠,不能再留了!
 
 
第166章 民愤
  郑显怕的不是被顾平忠供出来自己更改文书,收受贿赂——这几项罪名,只要运作得好,最多也就落个免职而已,若是应对得当,说不定只要被降个职级就能对付过去——他怕的是顾延章不依不饶,将此事闹得大了,捅到杨奎面前。
  自己最近这一阵子,确实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其余的那些个且不说,光是调用州库银绢这事,如果被查出来,都已经够喝一壶的。
  挪动的数额如此之大,如果给杨奎知晓了,自己焉有命在!
  本以为姓杨的在阵前与北蛮大战,没有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还多的是时间给自己收拾收尾,谁晓得竟突然冒出这个掀桌砸席的小子!
  郑显迎上了顾延章的眼睛,做一副关切的模样,道:“少年郎好志气,只那顾平礼已被判了决不待时的死罪,你这大仇,也算得报了一半罢?”
  顾延章冷声道:“还有一恶主逍遥法外,正拿着我家的钱财作耍!”说完这话,他顿了顿,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转向郑显道,“小子性直,叫押司见笑了。”
  郑显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何出此言,若不是那顾平忠确属谋财害命,你又如何会这般以直报怨,平章又如何会属意彻查!终究还是罪有应得!”
  顾延章脸上尽是感激,道:“押司公正,此番全要靠诸位公差,才能帮着小人出一口恶气了。”
  两人骑在马上,一左一右,一路走,一路聊了起来。
  彼此戏唱得都好,你甩一甩水袖,我定一定身形,倒叫这一台“将相和”演得有模有样的。
  越聊得多,郑显心中就越是心中暗凛。
  文武全才、能屈能伸不说,还半点文人的架子都没有,明明在杨奎、陈灏两人面前都靠着献产得了脸,只要不出意外,待得向朝廷请过功,一个官身是妥妥的,可对着自己一个小吏,说话行事依旧是滴水不漏……
  这哪里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子!
  这样的人,顾平忠竟敢当做寻常的猫儿狗儿来打发!
  也是死得不冤了!
  郑显收敛了心神,越发小心应对起来。
  骑着马,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亭衣巷,还未进到巷中,便见巷口二三十名闲汉聚在那处,对着里头指指点点。
  顾延章与郑显对视了一眼,均是有些狐疑,两人翻身下马,排开人群走了进去,远远便瞧见数十人正披麻戴孝地围在顾宅前门处,或哭或闹,行状十分可怖。
  一个老妇拍着顾家的大门,嚎道:“顾大贼!你不得好死!你逃过了衙门,逃不过老天的眼!!你赔我儿子命来!!!”
  又有人喊道:“顾大贼装死呢!”
  一面喊着,后头有几人扛着两桶东西走了上去,一面叫道:“让开让开。”
  一见到那两个桶,原本围着大门的哀者们纷纷躲开来,那老妇也赶忙擦擦眼泪,几个快步往后跑。
  “来了来了!”
  看到那两个大桶,站在巷口处围着的人顿时躁动起来,人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几人扛着东西,在顾平忠家门口喊道:“顾贼,你开不开门!”
  里面一片寂静。
  似乎是早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那几人也不多话,后退几步,口中喊着号子,“一二三”之后,一齐把那两个大桶中的东西朝着大门一泼。
  “哗啦”两声,黑黑黄黄的东西溅了一门一地,把顾家的大门糊得满满的——竟全是粪溺之物,半粘半贴着大门,滴滴答答,黏黏糊糊的,慢慢地往下流。
  那景象简直恶心得一塌糊涂,虽然离得远,郑显还是一个反胃,差点便要吐了出来。
  泼过粪,那几人把桶随手一扔,便逃也似的窜下了台阶。
  门口围着的苦主们仿佛了结了一桩大事一般,纷纷收拾铺盖,一面哭,一面互相扶着各自散了。
  巷口处看戏的闲汉们喝了一阵彩,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骂将起来,诸人转过身,正要各自回家,却见到一旁牵着马,穿着官服的郑显,忙往外让了让,噤了声。
  郑显面色有些泛青。
  昨日他不在公堂之中,所有话都是听人转述,虽然知道这顾平忠当堂被那季家女子扇了一巴掌,还被骂得狗血淋头,引民意而击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事情竟是到了这个景况。
  被人围而堵门不算,竟然还被泼粪。
  看这些闲汉的模样,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顾平忠的名声完了……
  直到此时,郑显才真正意识到昨日那季家女儿在堂上究竟做了甚事。
  他咽了口口水,转头看着顾延章,心中竟有些发憷。
  好手段……
  这小子一家都不是什么好货!
  顾延章却是气定神闲地回了他一个颔首,道:“押司且看,这便是恶人的报应!”
  郑显干巴巴地笑了笑,回首看了一眼,见差役们都跟上来了,才道:“咱们转往后门去罢,瞧这模样,大门是进不去了。”
  到了后门,自有差役上前亮明身份喊门。
  过了足足一刻钟,后门才开了一个缝隙,见到外头当真是衙门的官差之后,顾宅的下人才敢把门开了,将众人让了进去。
  顾平忠接了下人的通禀,早早坐在了正堂,心中正猜测这一回官差来此的用意,想到方才下人来回,说带头的是郑押司,又多少放下两分心来。
  往日喂得这样饱,如今至少会顾念几分香火情,是郑显来,总好过是其他人来。
  一面想着,等抬起头,就见一行人进了堂。
  顾平忠站起身来,正要招呼,却见一人站在郑显身旁,眉目含锋,眼神似刀,其中仿佛燃着熊熊烈焰,直要把自己烧成灰烬。
  那一张脸……
  是顾延章!
  竟是顾延章!!
  他不是早该死在定姚山了吗?!
  顾平忠心中狂跳,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椅子的把手,一时之间,几乎再站不稳了。
  这厮居然还活着!还把衙门的差役带上门来了!
  他想作甚?!他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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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无措
  顾平忠怕什么?
  门外聚集着那样多的民众,时不时在外头嚎哭怒骂,把他祖宗八辈都问候到了,这还不算,今日已经第三次泼粪泼尿了。
  可他半点都不慌。
  有甚好慌的?
  几个愚民而已,骂便骂,泼粪便泼粪,自家只是懒得跟他们计较,不愿引发冲突,叫官府出面而已,不然家中蓄养的那些个健仆难道都是摆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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