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页里非刀
时间:2019-05-30 09:49:27

  众人面色凝重起来,李光启继续说:“这事无风不起浪,我在宫中频繁进出,常见司礼监那帮阉党进出皇帝大殿,关起门来一待就是半日,看情形实在古怪。”
  高达插话进来:“说来废太子另立储君,祭神礼时诏告天下最为妥当,百姓只当是天降神谕,自然不会起乱。”
  沈泽棠沉吟半晌,才低声道:“太子岂会束手无策,他身后是太后及陈皇后,还有徐炳永,敢使出以退为进之法,想必早已辅好回路,只是把我们瞒住而已。依目前之势,唯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不欲其乱。”
  众人颌首赞同,陈延筛杯酒饮尽,神情颇为感触:“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幸得我早已退仕,诸位此时莫急做打算,以不变应万变方为良策。”他又问沈泽棠:“昊王那边可有动静?此时予他可为良时。”
  沈泽棠摇头淡道:“若无太子削藩传言,他是乐见侄子当皇帝的。”
  转而朝李光启看去:“今日所说之言,勿要向你女婿秦侍郎透露半字,你若愿意,日后亦是如此。”
  “此话怎讲?”李光启有些疑惑。
  沈泽棠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徐炳永离京那晚,我的暗卫偶见秦侍郎,乘轿从他府中后门入。”
  李光启脸色大变。
  ……
  待众人走后,已交三鼓,窗外大雪愈浓,唰唰如数蟹行沙上。
  沈容来询可要备轿回府,沈泽棠道不用,站起直朝耳房去,再过两个时辰要入早朝,他随便在此歇过就是。
  耳房里才燃起火盆,不冷不暖的,他便脱履坐上大炕,随手拿过案几上搁的一卷佛经,多年养成的习惯,就寝前需看些什么才得入睡。
  忽听得帘外有人悄问沈二爷可困否,徐泾掀帘去了又回,说是文选清吏司郎中郭璋来见,原郎中黄荣已被免职,这郭璋来得不久,听说做事很勤勉。
  沈泽棠命他进来说话,那郭璋见礼,再递上官吏选薄,恭敬禀说:“大理寺的撰册黄昏时才递来,下官看后,还是觉得大人先审过为好。”
  沈泽棠笑了笑,只让徐泾将官吏选薄接过,语气温和道:“已至夜深,你先行回去歇息,明日再议不迟。”
  徐泾送走郭璋,复回来时,正见沈二爷拿着那选簿看,蹙眉沉思。
  也不待他开口问,听得沈二爷说:“杨衍提请大理寺增寺正一名,五品官职,历事监生冯舜钰绩效勤勉,取用她任此职。”
  徐泾惊诧的很:“这杨衍竟不怕引起众怒?区区历事监生能任五品官,那五品下的官员该如何自处?”
  沈泽棠平静道:“他只是提请,批审通过在我,杨衍此举是要让我引起众怒。”
  “那二爷不通过即是。”徐泾说的理所当然。
  不通过……这大好的机会硬生生错过,冯舜钰要恨死他罢,那倔强的丫头!
  “一出连环计!杨衍果然居心叵测。”他抬手揉揉眉心的倦意,把选薄搁到案几上。
  再拿起佛经,抬首看一眼愣怔的徐泾,淡笑道:“我自有应对。夜已深你可歇息去。”
  ……
  烛火劈啪爆花声,在静寂寂的房内愈发清晰,火盆旺燃起来,温暖四处弥漫。
  沈泽棠只觉身上有热意,索性解去革带,敞开衣襟,想着再看会佛经即宿下。
  眼前忽然朦胧起来,有股子难捺的热意自脚底攀爬,缠绕着腿直上,汇聚在腿间,那里盘踞的青龙,瞬时龙腾虎跃起来。
  沈泽棠知道这是个诡谲的春梦,偶尔会做一回。
  他似回到沈府栖桐院内,掀帘入房,今夜床榻空空,男人竟是抱起女子抵在墙角狠弄风月。
  男人虽是文官,却自幼习武功,云南平乱也横刀立马过,平日穿着一品大员的朝服不觉得,现在赤着身躯,却是精壮而魁梧的,清宽的脊背布满细密的汗珠,缓缓沿着深骨朝下流淌。
  沈泽棠心如明镜,这男人就是他。
  女子看不清面容,被撑离了地,似怕摔着,只得用两条修长玉嫩的腿儿,紧箍住男人的腰边,白皙的足儿随着男人肆意驰骋的力度忽荡忽摇,那脚趾上涂的一朵嫣红蔻丹,如花儿飞。
  女子似受不住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哼哼唧唧哭着求饶。
  “说你喜欢我。”男人声音沉浑黯哑,不容拒绝的霸道。
  女子即便是此刻,依旧硬着性子不肯,她说:“不喜欢。”
  “不喜欢……”男人戏谑的笑,却不曾抵尽泛红的眼里:“不喜欢能留这么多的水……”
  沈泽棠蹙眉沉吟,他并不近女色,有过肌肤之亲的,唯有曾经的妻,梦笙。
  他初初以为那女子是梦笙,想来并不是,床榻欢爱梦笙都觉羞耻,更况是离席抵靠墙上的肆意。
  他也不会说那些粗俗的话助性,她是听不得的。
  梦笙是大家闺秀,又是名冠京城的才女,言行举止循规蹈矩,他二人的房事向来发乎情止乎礼,后有了荔荔,他又忙于朝堂权谋,这种事就变得更淡了。
  “……你这个妖精。”男人脊背猛得僵直,女子的腿儿被他抓握的用力,显了清晰的红痕,听他有些恳求的语气:“给我生个娃可好?”
  女子顿了顿,忽然拼命推搡他的胸膛,说出的话儿……冰冷又绝情:“走开……快出去……我不给你生。”
 
 
第贰肆捌章 心难猜
 
  但见那女子侧颜,颊腮透着潮红,眸光水蒙,鬓间碎发早已汗湿。
  明明才缱绻交缠如生死相抵,这一刻便就清醒了,男人黯下眉目,笑容晦涩又薄冷:“……就这么不甘愿?!”
  话未落呢,却猛得将彼此嵌的更紧深,女子痛得娇嘘难忍,嗓音绵软里气怒不能:“无赖。”
  忽然听得“梆梆“打更声,如捶在耳畔,沈泽棠大惊,直直坐起,闭了闭眼眸再睁开。
  依旧身处耳房中,自己难捺的喘息打破一室的寂静,烛火残烟正袅袅散尽,火盆里兽炭还闪着猩红。
  他朝窗外望去,棂格透进清光来,却原是落了一夜大雪,天地间皆白茫茫的。
  沈泽棠再无睡意,虽如看客旁观春浓风月,但那个他是自己,就得另当别论了。
  腿间很不舒服,他穿履下炕,外头侍卫听得动静,沈桓掀帘进来:“天色还早,二爷可再歇会儿。”
  “不了。”沈泽棠说话有些暗哑,只让去净房准备热水,沈桓观他神态有些许懒怠,遂不多言,得命退下。
  有侍卫端来新炖的香茶,他便吃了几盏,再看了会佛经,这才朝净房而去。
  ……
  天边泛起鱼肚白,残星冷月还犹自挂,三两不畏寒的雀儿在雪地里蹦跳啄食。
  沈泽棠走至官轿前,抬眼瞧见舜钰沿着御道,打吏部衙门前过。
  心思一动,命沈容去唤她过来说话,她小跑儿过来,不慎脚底打滑,挣扎两下还是扑跌阶前,赶紧爬起,到他面前,佯装镇定的作揖见礼。
  一串动作倒也流畅。
  沈桓原想仰天长笑的,却见沈泽棠面容端严,只看着舜钰无语,他便不敢,垂头辛苦摒忍住。
  沈泽棠看着她颊腮不知因寒冷,还是害羞,嫣粉粉的,像初春新绽的桃花,听得她在问:“大人寻冯生可有什么吩咐?”
  刻意的压嗓说话,怕显女儿柔细,他在百花楼听过她哼唧吟唱,那声音……
  沈泽棠眸光蓦的幽黯,看着她出了会神。
  舜钰有些疑惑,又道一遍:“大人寻冯生所为何事?”
  ……半晌,才听他开口,却是问:“昨我们走后,可还有人来?”
  舜钰怔了怔,叫她来就为问这个?害她摔一跤儿,略思忖,抿着嘴逞能:“后来又翻两桌席。”
  其实是骗他的,大雪天的夜晚,哪来的食客呢。
  沈泽棠颌首,似乎相信她的话了,默过少顷,看下天色,平静道:“我要去上早朝。”
  “……哦!”舜钰应了声,又觉哪里怪怪的,小心翼翼加一句:“那沈大人好走。”
  “你也莫再摔了。”沈泽棠语毕,即撩袍端带入了轿里,轿夫利落的撑起滑竿,踩着一尺厚的雪稳健的走了。
  目送轿子终是没了影,舜钰才满脸懵懂看向沈桓:“沈大人叫我来倒底因何事呀?”
  沈桓自己都蒙着呢,沈二爷何时与人说话,这般无聊透顶过。
  “没事就不能叫你?”他打了个呵欠,辄身朝衙门里走,昨晚没怎么睡,趁二爷上早朝间,他去补个眠先。
  ……
  杨衍坐于堂前,众官员依次坐两边官帽椅上,此次来送复审案卷的,竟是刑部右侍郎张暻及员外郎叶向高。
  冯舜钰去给他俩斟茶,张暻瞄着她有些恍惚,褐色宽大的历事袍,绾髻戴蓝巾,不过清秀小书生模样,实难想像那晚怎生的娇花盈盈。
  杨衍面色冷淡,清咳一嗓子,语带嘲弄:“张侍郎此番特意至大理寺,不会就为来看冯生罢!”
  众人心照不宣的微笑,张暻也不恼,亦笑说:“杨大人想哪里去!本官看冯生,是赞他那日单身入房擒余泰,确实足智多谋,十足羡慕大人知人善任的气度。”
  “我哪懂什么知人善任,是她自个有心计。”杨衍吃口茶,慢慢道:“闻古人之诗曰,‘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说不准过两年,这大理寺卿冯生都能任,吾只得闲庭野鹤度余生去。”
  舜钰听得此言犹为刺耳,吸口气忙作揖:“大人智谋超卓睿伟,朝堂上能与大人相表里者,区区尔矣,冯生才疏学浅,望汝项背都不能,是以甭说两年,两十年都不能及大人。”
  杨衍眼神愈发深沉,盯着她啧啧有声:“倒是伶牙俐齿的很,这种溜须拍马的话,旁人或许爱听,我却益发不受用。”
  真难伺候啊!舜钰低眉垂眼不吭气了。
  姜海出来打圆场,朝张暻看去问:“张侍郎今怎会亲自来送案卷?”
  张暻微笑道:“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近日京城出了宗大案,惹得民众惶惶。内阁昨传来皇帝亲谕,由刑部主事,大理寺协力,务必于太后寿诞前昔勘破此案。”
  员外郎叶向高将圣谕及案宗一并恭敬递上,杨衍摊卷细看圣谕,稍顷才去审视那案宗。
  叶向高适实述案由:“此案是前日里,有个樵农在距京五里远的藏云山,某隐蔽山洞里发现具死尸,仵作勘验,死不过二日,因气候寒凉,面目依旧如生。”
  “是个十四五年纪少年,脸儿小白,辫长青,粪门宽松,致其死因惨不忍睹,是一根腕粗的木棒由后庭连根直插入,捣碎心肺,失血过多而死。”
  “衙吏各处张贴画像,三日后樱桃斜街的‘享来苑’,有人前来认尸,只道是他那处的优童,名唤小怜。素日里一向聪明伶俐,与堂子里其它优官相处和睦,再讲就是迎来送往的活计,待商客皆是小心伺候,不曾也不敢与谁结下仇怨。说来此案发后,陆续又有像姑堂的人来报案,只道近二三月内,时有优童不见踪影,查来也有十五余人。”
  樊程远忍不住插话进来:“即已有数月的事,怎此时才来报案?”
  叶向高回话:“优童本就是贱籍,命如蝼蚁而已,像姑堂子主事如若报案,恐贾客心生惮意再不敢来,影响其赚钱营生,另也有优童不堪受辱,伺机逃跑,遍寻不着也就算罢。”
  “那此时怎又都来报案,倒不怕影响营生了?”苏启明冷笑问。
  张暻开口道:“‘享来苑’此案即出,便是摊上了台面,其它像姑堂子,唯恐余下优童再遭劫难,索性联合至官衙报案,以期早日能捉拿真凶,还其太平之日。”
  作者话:此案相关章节,第239、240章。
 
 
第贰肆玖章 游春图
 
  议案毕,姜海让舜钰随他去少卿堂,两人穿园过院,边走边聊。
  屋檐的积雪被冬阳晒融,顺着青瓦沿滴滴嗒嗒,一株梅树花骨朵儿缀满枝,粉墙上跳着七八只麻灰雀儿,唧唧啾啾个不住。
  舜钰歪着头问姜海:“杨大人今日怎又把我厌恶上了?却不知是哪里未做周全!”
  姜海笑了笑:“他就是那脾性,喜怒流于浮表,过些日子即好,你不用太介怀。”
  说至此,忽然目光炯炯看向舜钰:“你提寺正的选用簿已交吏部,可知我费了多少口舌替你说情?”
  舜钰心如明镜姜海要说什么,她捺起性子以退为进的筹谋,就是再等此刻。
  依旧装傻,笑眯眯地:“大人此后若有用得冯生处,定然在所不辞。”
  “莫说此后,就是现在。”姜海一脸得逞的表情:“那幅《游春图》我今特意带来,你看看如何装裱,才可恢复原貌。”
  舜钰很是吃惊:“那幅古画,大人竟还未找良工装裱?秋季天干物燥,最适宜裱画,而现是寒冬落雪,气里潮湿,用糨子难干易霉,怕是要费许多周章才成。”
  姜海叹息一声:“寻过些良工,索资天价也罢,还不敢说能裱出原貌七八。听闻我哪里敢动,宁愿守着这残破旧画,也不能让劣工揭损裁毁,使之消亡与世。”
  “那大人怎独信我?”舜钰有些好奇。
  姜海笑说:“你修复的那尊踏马飞燕坊间已传遍,只道技艺超群,与原貌无差二异,青铜器能如此,更况裱画。”
  “大人此话差矣,青铜属硬器,除锈打压粘合雕花,只要技法及手劲力度,糙些无谓,而古画多绘与宣纸或绢帛上,轻软易碎,良工要细心谨慎,行动更需如履薄冰。”
  听得此话,姜海伸手去揽舜钰的肩膀:“怪道杨大人说你伶牙俐齿,这嘴儿果然令人稀罕。”
  舜钰朝边躲开,索性站在廊上不走了,只蹙眉道:“冯生不喜与人勾肩搭背,大人在如此,那幅画儿不看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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