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棠笑着叹了口气:“甭管怎么说,凤九有名节,我亦有名节,你不惧名节,我却惧的很,既然你无需我担起责任,那换你对我担起责任来,嫁我为妻就好!”
舜钰怔了怔,这是哪跟哪啊,沈二爷耍无赖了!
还未得她说话,听他继续道:“昨晚我俩房中动静,被那帮侍卫及店内伙计等几听去,其中不乏好事及口风不严者,想必我龙阳之癖便有了实据,传入京城与我有罅隙官员耳中,必会按吾朝律例,与朝堂上参我一本,仕途影响难估,能解决之法便是娶一房妻室,方能掩众生悠悠之口。”
“我又不愿随意娶个不欢喜的女子为妻,所以凤九……”沈二爷目光灼灼,声音异常的温柔:“待田家案结后,容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入府可好?”
不愿随意娶个不欢喜的女子……他的意思,对她是欢喜的吗?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舜钰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说不出的萋凉酸楚之色。
前一世里,沈二爷曾经酒醉后搂着她在耳边轻语,不能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实为此生最痛苦的憾事!
作者的话:没编辑推荐,没读者订阅,公司岀了很多事,让我面目可憎,心情低落,为了能坚持下去,我要出去大保健十天,希望回来还有缘相见!
第叁柒壹章 契约成
马车踢踢哒哒上了石板拱桥,但见河边花开红照水,晴野鹭鸶突飞一只过,有个渔人正把湿苇晒在垂杨岸边,一串用绿柳条子串起的鲜鱼,随意搁浅在湿泥地上。
舜钰收回视线默看沈二爷。
轮两世,忆千重,可怜此时心事太峥嵘。
半晌,她终摇了摇头:“沈大人若是说旁的,凤九还可应承,只是婚配嫁娶,容不得你我草率……”
“不曾草率。”沈二爷微蹙眉打断,朝堂浮沉久了,每做下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更况婚姻大事。
他以为凤九懂。
“我虽常礼佛诵经,只为修身养性,并无什么日行一善之心。新帝当政,徐炳永攥权,我亦身陷党派纷争,谨言慎行皆为周全二字,帮你亦是护我自己。”沈二爷顿了顿,如此讲来倒昭露权谋之意,显不出他的真心……果然得见舜钰撇撇小嘴儿。
“你跟女人讲真话那是自寻死路,要夺女人心,得会哄,哄得她昏晕再夺其身,这辈子就是你的了。”徐令的大嗓门似在耳畔回荡。
沈二爷以前是不屑此道的,夺其身就算罢,他要的是心甘情愿……哄哄,倒可以尝试。
马车忽得颠簸晃荡一下,他沉吟道:“凤九,车遥遥,马憧憧,一入深堂深复深,安得展翅逐青云。名利仇怨多不羁,披荆斩棘或难成,伊心如水誓朝东,奔腾到海不复回,愿我如星伊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舜钰听得微怔,再暗品词中之味,颊腮倏得如夭桃扑面,二爷不常说情话,旦得说来,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能得当朝大儒诗词传情,说不受用那是假的,心若小鹿乱撞间,又听他接着说:“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那时恰是十五月满,是我为田府解案定的期限,且是你我婚期达成之日。”
睇舜钰瞠圆的水目,急欲开阖的唇瓣,他撩袖摆手:“凤九毋须推诿,你该知我的能耐,到那时我旦得兑现今日承诺,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舜钰嗓子有些干哑,她咽了咽口水,搅着手指低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我私底相授。”
沈二爷眼角眉梢轻动:“冯司吏想来不至嫌弃我,至于我母亲,她年事已高……”他淡淡语气:“我现三十又二,身居朝中高位,府中顶梁,诸事早由自己审时度势,拿定主意即可。”
舜钰思忖又道:“我身中蛊毒,生死不由己,只恐到时牵累大人烦恼。”
沈二爷目光深邃的看她,精致唇边抿得微簿,静悄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凤九可是嫌弃我?”
“啊……”舜钰有些莫名其妙,她能嫌弃他什么?!
“我年纪偏长,曾有过妻室,膝下还有稚女。”沈二爷说的倒也坦然。
舜钰摇头,前世里太子朱煜即便再欢喜她,也只获封选侍,太子妃自有家世显赫的名门贵女来做,再至朱煜登基后,三宫六院妃嫔彩女,年年是只闻新人笑,难理旧人哭,这般她都能忍的,更况是沈二爷呢。
“沈大人多想,是我配不上……”舜钰嚅嚅未讲完,话音又被沈二爷接去,他说:“我不嫌弃你。”
又添了句:“更不会让你有事的。”
舜钰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沈二爷见招拆招,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地将她逼入仄角,辄身能入的只有他的怀抱。
若是个男儿身,有无沈二爷帮协她都无谓,只可惜她是个女娇娥,还有个青春肆意勾勒的嫩骨儿。
朝堂虎狼盘踞,她虽有些才能,莫说徐炳永沈泽棠之流的老谋深算,就连杨衍此辈亦难提防。
所以……有沈二爷帮协查田府满门抄斩案,倒是个对她百利无害的事情……
舜钰盘算了许久,这才咬着牙再问:“离中秋那日不过三个半月余,沈大人确有把握么?若是晚个一天半日的,我也不嫁。”
这便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傲骄的丫头……沈二爷伸手把她拉到腿上坐实,舜钰扭了几下难挣脱,欲出言拒绝,却听他嗓音低沉:“让我抱一下。”
热烫醇厚的呼吸撩拨耳边垂散的碎发,麻麻痒痒的,她悄缩颈子,红着脸看向车窗外不再动。
车内无人说话,流光分外静谧,间歇偶有夏风吹动竹帘子、轻叩窗框地砰砰声,又似叩着彼此的心房,带些初尝情爱男女的别扭和羞窘。
不知过去多时,听得舜钰在嘟囔:“说好啦……不允在沈指挥使还有徐幕僚及那些侍卫前,有逾规之矩,还如往常那样才行。”
她这话意……是否背着他们就可以?
沈二爷颜骨愈发温柔,握住她的手指微笑:“此后我会很疼你的,不过我年纪大了,也要你对我好一些。”
舜钰脸颊发烫,不知该怎么回话,索性假装没听到,只觉掌心都被他攥的湿津津地,要抽出手来,哪想袖笼晃动,滑出一本册子来。
老天爷……是沈桓硬塞她、要她多揣摩的春画册!
慌慌的去抓,却被沈二爷眼明手快的接下,原是不在意要还给舜钰的,可看她紫头胀脸满怀心虚模样,反生了几许好奇,遂将下颌抵搁至她肩膀,悠悠问:“是什么好书?要凤九随身携带?让我也看看。”
“你不能看。”舜钰急的劈手去夺,风光霁月的沈二爷,看春画册的场景……简直不敢想像。
“这天下间还有我不能看的书么?!”沈二爷更是惊奇了,略使力反握住她作乱的双手,将书举至眼前,绛红封皮竖有流金烫字,他一字一字地念:“湘帘低覆,一叶翠芭蕉,素指纤纤弄玉萧,多娇!暗转横波,待吹还笑。”
他眼底迅速掠过抹笑意,清了清嗓,挺正经地说:“此词对句工整,意境层次也丰富,只是再多回味几遍,便暗生几分荡艳俗气,怕是我想多了,待我翻开再看几页。”
翻开再看几页?那她可真的丢脸丢大了。
舜钰脑里乱哄哄地,她可不想被沈二爷当成银娃荡妇看待。
急中生智,忙中生错,她也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竟一把捧起沈二爷的脸庞,朝那依旧勾起的薄唇,重重的亲下去。
注:得说一句,诗词虽然我有修改,但不是原创。
第叁柒贰章 禅院遇
宣城县,赤日当空,蝉嘶满耳。
沈泽棠命车夫离了官道,绕过一条水路,入山门,行一射之地,终勒马不前。
沈桓打起帘子,舜钰随沈二爷下得车舆,但见四围翠盖蓬蓬,碗口粗的菩提树已结丰籽,有风拂过,便如念珠般劈啪落下,颗颗撒了一地。
红墙青瓦,白玉阶台暗生绿,正门半开,上有一匾,书“冰井禅院”四个大字。
舜钰觉得有趣,禅院素来是禅师参禅悟道之所,取名儿多为“大悲”“铭心”“庆余”,或取地景为名,如“青山”“旃檀”“灵隐”等。而此处取为“冰井”又不知是何典故。
沈泽棠背手与她并肩站,慢慢道:“三境通禅寂,八水皆知味,常论冰井近,莫便厌浮生。圆空方丈感念此诗深蕴,取‘冰井’二字题为禅院名,意在人心易轻浮热燥,若在此修行,可气神通透,方得大彻大悟。”
他观舜钰一副肃然起敬的态,顿了顿,才低笑说:“其实哪有此等高深,不过是后院有口井,水分外的凉罢了。”
舜钰听得有些怔愣,打量沈二爷的神色,实辨不出他哪句真哪句是假,恰见门内匆匆走出个身着紫褐袈裟的高个方丈,后尾随几个低眉恭目的年轻僧人,一行至沈二爷跟前,那方丈打个问讯,歉然言道:“贫僧有失远迎,让沈大人久候!”
沈泽棠拱手回礼,再侧目已不见舜钰身影,想想朝沈桓交待几句,这才同方丈跨过槛入得内,正瞧到几个精壮汉子抬着一顶奢华凉轿,由僧人引领去偏院,他似不经意问:“原来是有贵客在此。”
圆空方丈微笑说:“确实是位出手大方的香客,这禅院的开销用度皆有他包揽,才使吾等衣食无忧,只需静心修行佛法,参悟禅理经文,得普渡天下众生。”
沈二爷颌首不再多问,直朝正殿方向而去。
舜钰走在后头,沈桓带个僧人过来,拦她道:“二爷交待你不必跟着,随这位小师父到禅堂,用些茶点好生歇息罢。”
舜钰嗯了一声,她确实有些疲累了,辄身要走,忽得眼前一蓝,急忙从头上扒扯下来,是件簇新的宝蓝锦帛直裰,遂朝沈桓瞪去:“你戏弄人。”作势要往他身前扔来。
沈桓忙嚷嚷:“你敢扔,那是二爷的衣裳,他让我给你的。”
“给我作甚?”舜钰顿了顿,有些莫名其妙。
沈桓语气意味深长:“这直裰是二爷去胜元酒家穿的,为把你从刺客手中救出,衣袖被撕了条长口子……”
“是要我赔沈二爷一件吗?”舜钰神情愈发的迷糊。
“错!二爷让你替他补补,明早就要穿哩。”沈桓用胳膊肘捣捣舜钰,笑得嘴都要咧了:“看不出啊,有贤妻风范啊!”
舜钰脸腾得泛起红云,咬着嘴唇看他小人得志的模样,首次没有和他拌嘴的气势,转身默不吭声的跟着僧人走。
沈桓反倒有些不适应,朝那背影看了会儿,这才挠挠头,离开不提。
……
禅堂前有处池塘,荷风拂的叶儿沥沥作响,惊起花下一对睡鸳鸯。
僧人拱手打个问讯急走了,舜钰推开堂门,东西五间禅室垂着湘帘,悄无人声,迎面正房倒卷起半帘,她进去,入鼻是浓淡适宜的檀香味儿,四周摆设很简洁,墙上竖挂幅密麻的金刚经,窗前一张旧竹榻静生凉,靠墙三四把水磨楠木椅,一张黄花梨桌案上,搁着茶壶及碗盏,还有几碟子素果。
她坐在桌前,执壶倒茶,吃了,再倒一碗,拈起块绿豆枣泥糕,闻着馨香,咬一口,细嚼,清甜混着茶水微苦,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她连吃了两块,这才停住,才发现沈二爷的衣裳,自己一直携着没放。
……真是过份,不过是答应田家案沈二爷若能破,就嫁他而已,八字没一撇的事呢,他倒脸皮厚……就开始使唤她补衣裳。
以为她亲他一口就是欢喜了他?那不过是慌不择路的荒唐之举。
或许朦胧中觉得对沈二爷有些感觉不一样了,可那又如何呢,她重生那刻起就不想再被情爱纠缠的。
答应事成后嫁他……一如前世里那般的利用之心罢。
舜钰突然情绪闷闷的,抿起嘴唇,把衣裳随手丢在椅上,站起身伸个懒腰,走至竹榻前踢鞋躺下,阳光透过树叶子零落洒进窗内,印得墙面一片斑驳昏明的光影。
翻来覆去难眠,好不容易阖紧双目生起迷蒙,忽听得窗外“咚”一声响,把她惊得坐起,趿鞋跑出房外,却是一个果子从树上掉落,跌进摆好的竹筐里,她过去捡起看,果扁桶形,向阳面呈胭脂红,背面青绿色,香味儿甚浓。
舜钰眉眼展笑,这竟是岁贡入宫里的宣城木瓜,她是极欢喜吃的。
盘算着待晚些时候想个法子吃一个,这才乐滋滋的回至房里,却是再无困意,又瞧见桌案边摆个针线笸箩,这里僧人生活清苦,常是自己缝补袍子。
她呆了会儿,终是一跺脚,将沈二爷的直裰搭在臂弯,另只手端起针线笸箩,出屋至禅堂门外,在荷塘边寻处石凳坐下,荷叶连碧,粉花满潭,开的倒不比国子监逊色,想起徐蓝厌烦花含香的歪缠,一脚把他踢进荷塘的英武气,不禁莞尔。
那样的日子有着淡淡的幸福,仿佛做梦一样。
舜钰垂首开始整理丝线,颜色还算齐全,她把衣裳袖子**打量,拈根偏蓝的线与衣料比一比,好似色深些,遂把丝线轻轻揉搓软,再小心拆成两股,这般线细了,即便色深,补上也看不明显。
把里子翻出来,穿针引线绕了两针,翻至正面看可有褶皱,又织两针,再翻过瞧瞧。
如此反复不知多久,忽听“哧哧”一声低笑,倒把认真做针线的舜钰唬了一跳,指尖戳出颗血珠子,她含了抬起头来,不在是什么时候,荷塘边倚着个年轻男子,绾巾,穿荼白茶花暗纹锦绸直裰,手里摇着洒花川扇子,而他的脸庞半面被纯金面具遮着,阳光映照下竟刺得眼睛生疼。
第叁柒叁章 断肠人
舜钰心中惊疑,神情却淡然自若,将衣裳摆进针线笸箩,端着起身欲要离开。
那人走进过来,闻得他身上,有股子清幽幽甜丝丝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