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页里非刀
时间:2019-05-30 09:49:27

  不知为何,她直觉有些不妙,侧身急朝宋沐而去,哪想还没走两步,只觉一道阴影罩下,暗道糟糕。
  “元稹你……!”话未说完哩,眼前一晃,徐蓝竟俯下半身,握住舜钰的腰肢,一把轻松扛起,让她坐在自个的左肩头。
  那肩膀宽厚伟岸,舜钰稳当坐着,脸却红红的,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手抓他的衣,一手狠掐他硬实的脊背,笑着咬牙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徐蓝却似没听到,朝祭酒宋沐道:“国子监出了解元,可是一桩喜事,吾等与有荣焉,我让他骑我肩上,在国子监走个回来,以示庆贺之意。”
  “宋大人,此行不妥当……!”舜钰急道,却见宋沐一拐一拐走两步,才拈髯颌首说:“徐蓝此番诚意可嘉,同窗之情可表,老夫岂能阻之,但也莫走太远,集贤门至崇教坊走个来回即可。”
  舜钰直觉这老儿是公报私仇。
  听徐蓝颇高声应下,转身朝崇教坊方向慢步缱风走,一干同窗目瞪口呆,连崔忠献都打起精神露出戏谑的微笑。
  隐隐听得刘海桥在说:“武生果然豪放不羁,庆贺的法儿都别具一格。”
  舜钰见离众人远了些,开始拼命挣扎要下来,却被他在臀上拍了一掌:“别动,再动我就把你扔出去,折胳膊断腿可不管。”
  果然见她被唬的老实了,遂沉笑说:“我徐蓝的肩头可是谁能随便坐的?连小七都不肯让他上来,你还敢嫌弃?”
  一路来往监生络绎不绝,看着他俩稀奇,三两窃窃私语,也有捧腹大笑,甚还有照样学样的,没走两步就摔个前仰后合,惨叫连连。
  “徐蓝你到底想怎样?”舜钰不由攥紧他颈处衣领,闭眼又睁开,无可奈何的问。
  徐蓝的手正握紧她的腰肢,而那腰肢因着害怕而挺起。
  他不知怎得就想起,年少时某个春日,他折了嫩柳枝蘸水玩耍,娘亲慨叹: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谓谁朝来不作意,狂风挽断最长条。
  他此时只觉舜钰的腰肢便若杨柳弱袅袅。
  他是武生,手掌很是遒劲有力,可莫把他腰肢给弄断了。
  如此想来,徐蓝忙把手掌张开,舜钰倒吸口凉气,一把搂紧他的颈子,气红了眼眶,咬牙道:“你要跌死我不成。”
  她的胸前无意贴摩至他的耳边,无边的柔软,一股子淡香萦绕鼻息间,好闻的很。
  徐蓝嗓子瞬间灼烧,哑着声道:“你要么给我看你的鸟,要么扯开衫子给我看看胸,两个随你选。是雌是雄,我定要分辨个清楚。”
  “就为这个?答应你就是。”舜钰平静下来:“你放我下来说话,我胆小,坐在你肩头摇摇晃晃的,怕!”
  徐蓝听她嗓音发颤,是真的怕!心便软,俯身把她放下。
  这一起一落,再看舜钰嫣红的脸,又觉哪里不一样了。
 
 
第壹陆捌章 鹿鸣宴
 
  舜钰把颊边柔软的散发掖进儒巾里,抬眼看着徐蓝容颜浓烈的面庞,抿唇微笑道:“等明日鹿鸣宴束后,晚戌时二刻你在箭圃等我。”
  徐蓝低头看她小脸嫣粉粉的,眼波潋滟,暗藏百媚,端得一笑风生。
  百媚……怎会?他疑自己看恍,又仔细凝了凝,镇定清淡的模样,与往日并无两异。
  “好!”徐蓝爽快答应:“你若不来,可莫怪我翻脸无情。”话说完,指腹在她唇边一抹。
  “你干嘛?”舜钰打他的手。徐蓝把指腹往嘴里吮一下,展眉笑:“爱吃柿子?我府里前些日打下许多,娘亲晾制成凝霜柿饼,我拿一包给你。”
  “不爱,你自个吃。”舜钰用手背抹过嘴唇,顺道咽了咽口水。
  走回集贤门,同报录人两厢见过,嘱咐明日午时至布政司衙门参加鹿鸣宴,舜钰应下,报录人又简单交待几句,领下喜钱即匆匆离去。
  舜钰至宋沐跟前,作揖恭敬道:“明日鹿鸣宴,解元可邀请一二位夙儒赴宴并受拜,不知宋大人可愿意?”
  宋沐暗道此生孺子可教,倒还循规懂礼,遂拈髯答应下来。
  舜钰谢过,又至刘海桥跟前,朝他笑道:“我给先生也留有一席,知先生淡泊名利,不爱礼筵之盛,但解元是你的学生,还是忍耐着去罢。”
  刘海桥微怔,不曾想过舜钰来邀他赴宴,此地博士司业夙儒颇多,他只是个普通学正而已。
  “先生不愿么?”舜钰见他神情不定,有些失望。
  刘海桥清咳一嗓子,面庞端严道:“去便去,作何废话这般多。”
  舜钰抿起嘴笑,教官各自散去,傅衡几个又围簇上来恭贺暂不提。
  ……
  沈泽棠回至栖桐院,取了件半新不旧的蓝色直裰,直朝浴房而去。
  早前已让沈容先行回府安排他盥洗事宜。
  被锁院这数日,他忙于阅卷批审提调,洗漱皆匆匆带过,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一直是干净清爽的,不爱身上沾染过多汗味。
  进得浴房,池里热气腾腾,用手指试试水温,略微带些烫,可洗去浓重的倦意。
  慢慢脱下身上的直裰,再是里衣,手已抚至腰间裤沿,忽一顿,警觉的朝帘子处望去。
  “进来罢,毋庸躲着。”沈二爷声音不急不缓,听不出喜怒来。
  稍默会儿,那帘子掀起,一个丫鬟拿着雪白棉巾,怯生生的进来,眉眼很精致,是个美人胚子。
  “老夫人让你来的?”沈二爷温和的笑了,虽然仅着荼白里裤,赤着胸膛,却依旧十分儒雅。
  丫鬟红着脸,嚅嚅道:“奴婢是来伺候二老爷浴洗的。”
  “我一个人惯了,你出去吧!”沈二爷语气很生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丫鬟便不敢停留,手儿颤抖的将棉巾搭上椅背,行过礼逃般的走了。
  沈容正在廊前站着,见沈二爷从浴房出来,忙迎上前低声禀:“二爷,沈桓已在书房候着。”
  沈二爷颌首吩咐:“我先去老夫人那里。”顿了顿又淡道:“浴房前的侍卫都换掉罢。”
  语毕即沿廊穿园,不久进了福善堂。
  院子里几株菩提树婆娑,是从椿树胡同那处废宅移来的,即便是秋日温阳,却无凋零之意,一如得道僧侣般沉静肃穆。
  几个丫头在廊上嘀嘀咕咕说笑,见得他清梧的身影渐近,忙打帘的打帘,早已有人朝屋里通报,沈二爷来了。
  沈泽棠进得房内,见老夫人坐于矮榻上,面前小几摆着一盏滚滚香茶,几碟桂花糕及月饼等点心。
  他也上了矮榻,与老夫人面对面坐,丫头来斟好茶即悄然退下。
  “你这次秋闱主考,连中秋都不曾归府。”老夫人递给他一块月饼:“你再陪我吃一块。”
  沈泽棠接过,神情有些无奈:“母亲知我不能吃甜食,我若真吃,你又会来阻。知你心中气我,可儿子身在官场,何曾有什么自由。”
  老夫人默了半晌,终叹息道:“生气倒不是为我,是可怜荔荔,瞧着中秋里,哥哥姐姐皆有双亲作陪,在我这里四处寻爹爹哭了半宿。”
  见沈泽棠垂眸不语,她似自言自语般:“怪招人疼的孩子,知晓我不喜提她娘亲,愣是一个字都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为自己和荔荔做个打算。”
  “烦请母亲勿要再把丫鬟往我房里送罢。”沈泽棠微微笑了笑:“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待一切平定后,定会给母亲一个交待。”
  老夫人吃惊的抬头看他,瞧他眉间难得有抹温柔之意,心下瞬间欢喜起来。
  ……
  沈桓、徐泾及沈容在书房里面,等着沈二爷来。
  沈桓才刚从肃州回来,只顾埋头大口吃面,大口喝汤,他又累又饿,人都黑瘦了。
  旁还有个徐泾不让他好过,一径问他去肃州作甚?
  沈桓先是搪塞,后左顾而言它,再敷衍不过,放下碗擦嘴,打着嗝笑道:“二爷不许说,我哪敢漏半字,你若好奇,自个问他去。”
  徐泾眼神瞬间高深莫测,暗忖此事来得实在蹊跷,沈二素来里外大小事,都不曾避讳过他。
  此次怎突然这般小心翼翼!
  看来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恰听沈容在嘀咕:“沈二爷从浴房出来,便让我把守门侍卫给撵了,也不知何故。”
  徐泾与沈桓相视一笑,想必老夫人又给沈二塞桃花了。
  正说话间,忽听得外头有脚步声,门帘子被侍卫打起,沈二爷穿着蓝色直裰,走了进来。
  他坐下喝了口茶,先问徐泾可有事要禀。
  徐泾上前道:“二爷这数日不在,各部均有官员悄悄来递过帖子,比如……!”
  沈二爷蹙眉打断他,问:“递来有多少帖子?”
  “大抵有十四五张帖子……!”徐泾还要说,又被沈二爷打断:“我知道了!”
  转而问沈容可有事要禀,沈容摇头。
  沈二爷看看沈桓,转而朝徐泾及沈容道:“你俩先出去,我与沈桓有要事相商。”
  徐泾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还有什么事,比他手里十四五张帖子还重要的?
 
 
第壹陆玖章 鹿鸣宴2
 
  房间里很沉寂,橙蒙烛火印得窗外暮色昏昏,有秋萤一点飞过,雨滴枝梢的筛筛声愈发密织。
  沈二爷静听沈桓低声禀话:“冯司吏名唤冯渊,在县衙中是个誊抄文书的小吏,月俸三石米,得三百八十钱。除长子冯舜钰外,膝下还有一子,去年又生一女,其妻刘氏靠浆洗缝织贴补家用,另秦仲与冯渊是连襟,每年也会捎人送银两或粮食等物。冯舜钰萤窗雪案数载,成满腹锦绣,府学师从大儒方先生,后院试得案首、获廪生之名。”
  沈桓顿了顿,见沈二爷眉微蹙,心里一蹬,忙又道:“冯舜钰原养在肃州朝南百十里处,一个唤沉香镇的村子,同冯渊的岳母生活,五年前他岳母染疾病逝,冯舜钰才得重回肃州冯家。听邻里街坊说,这冯舜钰性子古怪,整日里窝在房中不出,难得见其一面。且他长得肤白水目朱唇,冯司吏一家却肤色漆黑,眉目粗糙,是半点不像,便有传言鹊起,或许是秦院使偷养在他家的子嗣也不定,某次有人欺辱冯司吏,当面把他取笑,听闻老实人发了驴劲,把那人揍的三日不下床……”
  沈桓说不下去了,他直觉沈二应不爱听这些。
  半晌听沈二爷沉吟问:“可去沉香镇查过?”
  沈桓颌首道:“在那待过数日,虽说是个村子却只有六七户人家,每户相隔甚远,虽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不曾查出什么。”
  沈二爷朝后倚在椅上,微阖双目,默了默才平静道:“你退下罢,让徐泾二刻后进房来。”
  沈桓不敢再叨扰,作揖转身离去。
  这个局做的简直天衣无缝,真是让人查无可查。
  冯舜钰却忘了,天衣无缝做到极致,便是欲盖弥彰,反更令人生疑窦。
  沈二爷站起身至窗前,秋意凉薄生烟,直往人怀深处钻去,他深深吁口气。
  他知道冯舜钰是谁了。
  ……
  一大早,舜钰绾淡蓝儒巾,着簇新青布襴衫至布政司衙门口,已有百十名新中举人,乌压压占了半条街道。
  昨落了后夜雨,衙前青石板路湿漉漉的,秋苔滋生斑驳,有人不慎跌了跤,好心情顿跌去一半儿。
  舜钰穿着黑底白边皂靴,慢慢走的小心,魏勋此次秋闱也新中举人,与几监生从她身边嘻笑过。
  “恭喜凤九高中解元。果然身怀长物者,皆不是凡人。”魏勋假模假势的朝舜钰拱手,旁的人挤眉弄眼等好戏。
  舜钰若无其事的装傻:“也恭祝魏兄得一百三十五名中举人。”
  一共中举的就一百三十五名……
  周围听入耳中的人,哧哧低笑起来,魏勋脸色忽红忽白,好不羞愧,倒是他身边的张步岩,跳出来说:“这有何可笑的?榜首是举人,榜末亦是举人,无什么差别。区区秋闱而已,何必太过在意。”
  这个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舜钰打心眼里鄙蔑他,神情更为冷淡。
  恰也有慕她才能的举子们围簇过来作揖寒暄,遂不再将张步岩等人搭理。
  魏勋瞧着舜钰远去,心中嫉恨难忍,一把拉过张步岩,劈头问:“你与冯舜钰同乡同窗,可曾同溷厕,见过他那长物没?”
  “这倒不曾。”张步岩惴惴答,他素日里只知勤奋苦读,岂会去干窥同窗浊物此般勾当。
  魏勋拍手恨道:“只怕他那长物徒背了虚名。今在众人前,胆敢另我难堪,我必让他身败名裂。”
  转头问仆子:“京城里谁画春画儿最得意?”
  那仆子忙笑禀:“自然是春申画馆里的唐六公子,只是请他画春画儿,却是索资不菲,并且……!”
  他凑近魏勋耳边,低声嘀咕,张步岩在旁侧,听得白了脸。
  那唐六公子最喜画天赋异禀的男子,完后再给灌一嘴子媚药,必要把那长物独享一番。
  魏勋阴狠着脸笑了:“就他了!你帮我同他约个时辰,我要国子监人手一份冯舜钰的春画儿。”
  正这当口,忽听远处锣鼓铿锵,数十锦衣卫由远而近,分列布政司正门两侧,一溜长远,最前是一顶明黄大轿,后随八九顶官轿而来。
  此时正门已大开,衙署官吏及众新中举人跪迎,轿停下,指挥使掀起帘子,太子朱煜从明黄轿中出,把众人颜面扫过,端严着面庞做老成状。
  舜钰躲在不起眼角落,暗忖他怎会来鹿鸣宴,但愿他那日看榜时,并未把自己认出。忽又见第二顶轿停,从银顶青檐黑帷大轿中,出来一高官,撩袍端带,高大清梧,面容清润,微带温和笑意。
  那人真是奇怪呢!
  看着那么儒雅温善,你被吸引着靠近他时,才发觉他竟是如此不易亲近,你若再强求,他会倏得翻了脸,冷漠威严之势会迫你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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