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知晓这事之后,也不敢与人言。依陛下对阿绾的疼爱,若是听闻了这事儿,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也不知说了,是帮了阿绾,还是害了阿绾。
可到底是没忍住,阿绾处处帮衬她们母女,她哪能欺瞒于她?
胡氏将打听到的所有娓娓道来,说完后小心去瞥李绾神色,见她垂眼不语,低声劝道:“要我说,阿绾切不可为这事动气,这男女本就不同。女子是水,感情大都是细水长流,哪怕开始没那么倾心,在一起久了也是掏心掏肺的待他好。可男人是火,一开始为了得到你,他们有用不完的热情,但这团火是会熄灭的,越是久了便越冷,你要他一辈子只你一个,永远待你如初,那不切实际。”
“可你莫与他置气,只要他还待你好,那别的事就都不是事儿。你是大雍的公主,谁敢让你不顺心?听闻那外室本是英国公府的奴婢出身,你父皇一句话便能要了她祖宗十八代的命,你可犯不着因为她生气。”
李绾忽然‘噗嗤’一乐,抬起头道:“那以后他的女人,有多少我杀多少?”
胡氏被她这一笑闹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还愁云密布的,这会儿怎么又高兴上了?可她还是点头道:“你要她们死,她们必是没活路的。”
李绾摇了摇头。宋怀秀要真是那样,还在一起做什么?在一处过日子,只为了与他生气、打杀他的姬妾吗?那倒不如自己一人痛快!
刚才初听闻此事,李绾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憋闷的不行,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可这会儿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无风不起浪,这事儿传出来必然有缘由。胡氏更不可能骗她,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可她就是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
所以说,这喜欢犯傻也不全是坏事。只要遇对了人,傻气也是福气,直白些不绕弯子,倒省得相互误会。
她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有别的女人,起码现在,现在的宋怀秀只一心一意喜欢她,她是能感觉到的。与其相信谣言,她更该相信他。
自己在这瞎猜,倒不如......
李绾叫来冬雪,耳语一番。
又扭头对胡氏道:“娘娘可愿陪我出宫一趟?”
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倒不像是想不开,胡氏松了口气问,“出宫?阿绾想做什么,是去找宋将军?”
李绾脆生道:“不找他,我去会会他那‘外室’。”
直到稀里糊涂坐在马车上出了皇城,听着耳边渐渐喧闹起来,仪妃娘娘这才醒神,唉声叹气道:“你说我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陪你胡闹了呢?这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了,定要说是我拐带你出宫,我可没有好果子吃!真是美色害人、害人不浅呐!”
李绾掀开帘子打量车外集市,扭头笑道:“横竖您已经上了我这贼船,可就别想下了!”
暮色中,绝美的少女回眸一笑,就连胡氏都晃了神,心道:若得了阿绾还能瞧上旁人,那这宋将军的眼得多瞎?
第71章 比较
虽还未入暑伏, 可天已热了起来, 也就是这会儿太阳落了山,晚风一吹,还有几分凉爽意味。门房的婆子昨日吃大了酒, 头昏脑涨的还没缓过来, 这会儿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扇子。
正舒坦着, 却听有人叫门。婆子抬眼看了看天色, 这不当不正的时辰来敲门,定是那送米面瓜果的小跑腿儿。她照地啐了一口, 喝道:“来了来了!敲你奶奶个腿儿!”
这也不怨她嚣张,宅子是昭义将军的宅子不错,可主子一年到头也不来一回,家里只住了个女眷, 平日里根本无人上门。没人约束,奴才们自然个顶个儿的会偷闲, 想是那看角门的徐婆子又躲懒去了,这不长眼的才来烦扰她!
撂下扇子,婆子懒懒散散的起身开门,可门前站的却不是那来送菜的小工,而是个穿戴不俗的陌生女子。婆子心生警觉, 将门轻掩只留下一条缝隙,斜眼道:“你找谁?”
这女子正是仪妃身边的大宫女云锦,蹙眉道:“你这婆子, 这是什么礼数?还不快快将门打开!”
婆子还是一副狐疑脸色,堵着门不肯动。
云锦与她说不通,回到马车旁问:“主子,要么来硬的?”她拿眼色扫了扫身后。
她二人出宫瞒得过李昭,瞒不过皇后。这事儿虽然不合规矩,可皇后向来偏疼李绾,听她想去仪妃娘家玩也没拦着,只道‘早些回来,若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给母后也带些’,而后又借东宫之名,调了五十银甲卫护二人周全。
所以别瞧马车不打眼,实则边儿上的贩夫走卒,全是银甲卫扮得,悄悄将她们一行护在中间。见这婆子不开眼,云锦便想让银甲卫硬闯。
李绾却摇头道:“咱们本就是偷偷出来,动静闹得太大,倒让母后为难。我去与她说。”
见那人回到马车旁嘀嘀咕咕半天,婆子等的不耐烦,打了个哈欠正想要关门,却见马车上又下来个女子。婆子这哈欠打的泪眼朦胧,恍惚间还以为自己酒没醒,眼睛也不好使了。
那女子姿容绝世,亭亭袅袅走到近前,眼含笑意对她说:“我与你家将军有约,可否进去等他?”
也不知是美色惑人,还是那一身气度令人难以拒绝,婆子稀里糊涂就将人迎了进去,还道:“那......几位稍坐,我去备些糕饼。”
待出了花厅,婆子直向菱夏的院子而去,心中感慨万千。‘唉,将军胆子实在是大,尚荣安公主已成定局,却不肯老实。家中偷偷养了个夏娘子还不够,这又从哪招来个妖精?那眉、那眼、那长相,天爷嗳!她个老婆子看着都胸口狂跳,爷们儿哪还能受得住?’
才进了菱夏院子,婆子便急声道:“娘子!娘子不好啦,外头的小妖精找上门来了!”
原本急着报信儿是想讨赏,可赏没讨着,一撂门帘儿,便被一只绣鞋正砸在了脑门儿上。
菱夏冷声道:“不好了?你老子娘才不好了!急猴屁似得,人话都不会说了?”
婆子捂着脑门‘哎呦’一声,又连忙哈腰将那柳绿色的软缎绣鞋捡起来,帮菱夏套上,赔着笑脸打了自己一嘴巴:“是老婆子不会说话,惹了娘子不悦!可、可人家真找上门了,说是和咱家将军有约,此刻就在花厅等着呢!”
菱夏起初一惊,拨开给她涂蔻丹的小丫鬟坐起身来,可细一琢磨又露了笑模样。与将军有约,那便是将军一会儿也要过来?总算是能见着他人了!只有见着了,才能有机会接近,最怕的就是连见都见不到。这可是好事儿!至于外头的小妖精?她才不放在眼里。
纵使漂亮能漂亮到哪去?再说要留住爷们儿,讨男人喜欢,光靠一张脸蛋可不成。
菱夏站起身,解下身上纱衣,只穿了件月白色绣紫莲的诃子,露出一大片的丰娆。她打开衣箱翻捡起了各色衣裙,如此不避讳的坦诚相见,倒让那婆子不好意思。偷摸抬眼瞧了瞧,心道这夏娘子身形保养的真是不错,虽是生了孩子略丰腴了些,可也更添魅惑。怪不得人家吃香喝辣呢!
忽听菱夏问:“找上门那女子,姿色如何?”
婆子心知实话实说定会惹恼了她,只好昧着良心说:“好看是好看,可到底青涩了些,不如娘子这般风韵。”
闻言,菱夏勾起唇角。将手中那件柔粉绣蝶的裙衫扔了回去,捡起另一件宝蓝色的纱衣披上。扬长避短才是聪明人,既比不过人家鲜嫩,倒不如以风情取胜。
她自以为胜券在握,不紧不慢的染完了蔻丹,又细细上了妆,这才朝花厅而去。
一路摇曳生姿,眉眼都掺上了三分媚,她聪明,知道怎样的自己才是最美的。可到了花厅,主位上那年轻女子撂下茶碗,就这么不经意的一抬头,便让菱夏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她几乎是狼狈的收敛了自己刚才的那番做派。
这该怎么说呢?大抵是美人儿的自尊心罢。原以为自己天下最美,可见了旁人才发现,自己被比到了泥里去,一时间又羞又气,有些接受不了。
菱夏确实长得不错,加上离家的这些年,过得虽不顺当,可遇上的男人倒都是好摆弄的。久而久之,便让她以为自己真是那风姿无双的绝色美人,男人们无不拜倒在石榴裙下。但长相这种事嘛,自己觉得满意也就是最好了,千万别存着与人比较的心思。
李绾是什么人?历史上光靠一张脸就能名垂千古的祸国妖姬!跟她比姿容?那不是自找没趣吗!当年的京都第一美人沈芸芸又如何?往她身边一站,不也被衬成了平庸之色,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媚骨天成说的便是人家,一身竹青色的交领衣裙并不暴露,甚至还素着一张脸,可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能牵动人心,这才是风情。反观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菱夏,简直就像个上不得台面的俗艳舞姬,还是长得丑的那种。
菱夏冷下脸来,袖中手指交握,心中已是带上了十二分的敌意,偏脸上也不肯露怯,端着架子淡声道,“就是你与我们将军有约?”
李绾看了看她,点头道:“我是与宋怀秀有约。可你们将军?敢问姑娘与他是何关系?”
菱夏在一旁坐下,摆弄着茶碗,讥笑道:“什么关系?这你还看不出?你与他什么关系,我便也与他什么关系。说来咱俩只一点不同,便是我在他家中住着,你却是个进不了门的!”
李绾还未说话,仪妃却先不乐意了,斜楞菱夏一眼笑说:“呦呵~你倒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你是个什么脏臭身份?也配与我们姐儿相提并论?”
菱夏抬起眼眸,看她们几人穿戴,想是有些身份的人,可那又如何?将来进了府不也是一样?
“呵,我脏臭?我可真是瞧不起你们这些做婊、子还要立牌坊的!纵使你出身高贵,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可你能高贵的过荣安公主?能高贵的过皇帝家的女儿?赐婚的旨意已是下了,你这会儿还与我们将军牵扯不清,那将来也就是个做妾的命!还别瞧不起谁!什么脏啊、臭啊,还不都一样?”
说完见两人瞧着她,一脸的欲言又止。菱夏还当是自己嘴皮子利落,挤兑的她们不好意思吱声了,根本不知道人家就是她口口声声抬出来吓人的荣安公主,宋将军即将要明媒正娶的嫡妻。
这也不是她傻,什么叫先入为主?这便是了!开始听家里婆子说,是外头的小妖精找上门来,菱夏便以为对方已经自报家门,存了人家是宋怀秀姘头的念想,完全没想到是婆子自己在胡乱猜测。
再加上李绾长得实在太好,她压根儿没往公主那去想。皇家的公主嘛,给老百姓的印象,向来是骄矜奢靡,一身华贵之气,可那是全靠打扮。一身珠宝堆砌,金尊玉贵的养大,母猪也能比旁的好看些啊。要单论起长相......也就是那样罢。要长成了仙女儿,还出身帝王家,那老天爷这心,岂不是偏的没边儿了?
两厢正僵着没话说时,打外头来了一高大男子。
他一身银色锦袍,头发束的整整齐齐,凤眸薄唇俊朗至极,正是宋怀秀是也。人还未到,便听他一连串的“绾绾”,叫的欣喜极了。哪有将军、战神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绾养的忠心狗子扑至身前,就差摇尾巴了。
宋怀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全然不顾旁人,好似只能看到李绾。“你今日怎么来了?等了多久?冬雪去找我时兵部正走不开,这才耽误了些,没等急了吧?”
其实他近来事忙,宿在兵部已有两三日了,听冬雪说李绾想见他,喜得不得了,可又怕她嫌弃自己,赶忙回小院收拾了一番,又换了身新袍子,这才来晚了。
他这一大串的问题,李绾也不知先答哪个,索性指了指菱夏,“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宋怀秀回头一看,茫然问道:“你是谁?”
第72章 央求
菱夏彻底傻在了原地。
这倒不是宋怀秀装傻充愣, 他是真不记得了。
两人之间本就只有一面之缘, 那日在英国公府,菱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凄惨极了, 根本看不出来长得是何模样。他让人将她暂且送到这, 后来事赶事,一茬接一茬, 忙的他晕头转向, 连茂叶胡同的这所宅子都没回过,这无关紧要的女子, 更是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今日一见,菱夏又浓妆艳抹。宋怀秀对不上号、想不起来,问她一句‘你是谁’倒也正常。
可菱夏不这么想啊!她在英国公府命悬一线之时,是宋怀秀救了她。从那日起, 她便动了心,日日夜夜都在等他。她一开始就清楚, 那神色漠然的俊朗将军并非对她一见钟情,后来也知晓他是要做驸马的人。可她都不介意,他既是救了她,想来心底对她也是有几分怜惜之情的罢......那便够了。天长日久,一丁点儿的怜惜也能变成欢愉爱恋, 他总会知晓自己的好。
可菱夏哪里知道,从来都没有怜惜,而是自作多情。宋怀秀难得管一回闲事, 全然是因为李绾!若不是那日她嚷嚷着与李绾身边的丫鬟沾亲带故,别说是沈夫人要发落她,就是她每日变着花样死在宋怀秀面前八百回,估计这位都懒得多瞧她一眼。
这些时日,她心中千回百转,设想了无数次再见时的场面。也曾想过他或许会待她冷漠、或许会拒绝她,可怎么也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忘了她是谁!
今日先是引以为傲的容貌被人比了下去,后是被倾慕的男子忘了个一干二净,菱夏的自信心彻底坍塌,她摇摇欲坠的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李绾道:“原来竟是不认识的。可外边传言,都说她是你养的外室,我好奇,这才来看看。”
仪妃也道:“将军真不认识?那她为何住在你府里?”
宋怀秀如遭当头棒喝。他哪来的外室?这是要冤枉死他啊!他回头仔仔细细看了看菱夏,这才终于想起了此人是谁。他急声道:“绾绾,她真与我丝毫不相干!更不是什么外室,我连她叫什么都想不起来,这就是个误会,你一定要信我。”
宋怀秀是真急了。千辛万苦,终于快要抱得美人归,要因为这事儿绾绾不要他了,那他还不得一头撞死?
见他急的眼都红了,李绾赶忙拉他袖口:“好啦,我要是不信你,还来这做什么?直接与你一刀两断便是。”
宋怀秀松了口气,可‘一刀两断’这词太狠,光是听听,便觉得受不住。这事儿虽是他粗心大意惹的祸,可初心也是一片好意,怎么她就这般坏心眼,偏要用这狠词儿来吓唬他。宋怀秀偏过头,“什么一刀两断,你我要真有那一天,你直接给我一刀痛快便是。”
他五官长得英俊,可这会儿怄气一般偏过头,薄唇抿成一线,瞧着倒有几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