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气的转头看向她娘,嚷嚷道:“娘,我又没作甚错事为何要跪,若让我跪,须给我个理由。”
太太气的站起来,扶着菱香的手快步移至她面前,指着她怒急而道:“反天了你!我是你娘,我让你跪还需要什么理由。”
三姐梗着脖子,怒声道:“我不服!”
太太冷笑三声:“你若不跪,日后便不再是我女儿。”说着背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上首。
菱香看出太太脸色不好,转身那一刹那身体更是晃了晃,快一步扶着太太的胳膊,用尽力气撑着太太的身子,耳语道:“太太,您身体可是不舒服?要不奴婢遣人唤大夫过府。”
太太眼神凌厉的看向她,菱香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等了半盏茶功夫,三姐仍是梗着脖子立在正房中央,太太以母女之情威胁她竟未换来她的妥协,不由再次勃然大怒,恨声道:“早知你这般顽劣不堪不听教诲,当初生你时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你,也省的我如今日夜忧心。”
“太太……”惊吓的王妈妈同菱香异口同声道。
闻言,三姐脸色惨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娘,您说什么?”后退几步勉强扶住身旁座椅上的扶手,眼神全是不可置信!
耳边传来太太冰冷的声音:“你若当真不跪,便是不听从我的命令,不听我话的女儿不要也罢……”继而神色疲惫道:“王妈妈起来吧!扶我回内室。”竟是一眼都不看三姐。
王妈妈见太太脸色发白,额头冒着虚汗,显然身子极其不舒服,遂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规劝道:“姑娘,太太作甚都是为了你着想,而且您细瞧瞧太太脸上露出的病态,明显身子不舒服,老奴求求您别再气她了。”
三姐恨恨瞪了她一眼:“都是你这老叟货惹的事,若不是你,我们母女因何生气。”说完目光看向她娘,只是她娘低着头根本不看她,心里一急上前两步:“娘,你可是生病了?”
太太听到她话里掩不住的担忧,身体一僵,抬头看向王妈妈,厉声道:“我的话你听不到吗?还不过来扶我去内室。”
王妈妈低头苦笑,明明菱香在她身旁偏叫她过去,分明是让她给姑娘台阶下,果然她话音一落,三姑娘忍不住了。
三姐慢慢跪下,低声道:“娘,我错了,您别跟我置气,别气坏了身体。”
太太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她还真怕玫儿犯了倔脾气与她僵持不下,到那时她也不知该如何收场,还好……还好玫儿心里还是在意她这个当娘的。
三姐跪也跪了,错也认了却久未得到她娘的回答,忍不住抬头一见之下吓得她脸色发白,她娘竟看着她默默流泪。
“娘……”三姐缓缓站起来行至她娘面前,拿起手中的丝帕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日后我听您的话,再不惹您生气了,娘……”
太太哭嚷着狠狠捶打她的后背:“你个不省心的冤家,我这般辛苦为了什么还是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三人,可是你呢?一点也不体谅娘的心,只晓得恣意妄为。”
“太太……”
“娘……”
太太像是把心里所有想说的话一通说光:“你怨恨王妈妈通风报信,你觉得她敢吗?这府里除了我和你爹,谁不看你眼色行事,没想到反而让你越发有恃无恐,当真是惯得你不成样子,就说今儿这事,我让你跪下能如何?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
三姐被她娘说的头越来越低,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往日这般同娘撒娇,她再大的气都会慢慢消失。
太太冷不丁拍开她的手:“我没有你这样不成体统,敢与爹娘顶嘴的孩儿。”
“娘,我错了,我只不过气愤不过,就因为我处罚自己的丫鬟,怎就惹得您这般大发脾气。”
“你打骂梅兰四个丫鬟事后竟无反思之意?”
“我责打她们自有我的道理。”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儿做错事您如何打骂我都认,可是您不能不分青虫皂白只听王妈妈一面之词就责骂女儿啊。”
说到底还是怨恨王妈妈透风报信,太太怒不可遏:“既然你纠结于我为何知晓你屋里发生的事,告诉你也无妨,你的院子我早已安排心腹之人,只要事关你无论大小事,每天都会向我禀告。”
三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娘,你派人监视我……”
“监视你?若你不是我亲生女儿,为何你的事我要事事上心费神,你且去问问这偌大的宅院里,除了你以外,其余六姐妹哪个不是争先恐后在我面前卖乖讨好,可是你呢?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不思进取,喜怒无常……”
“娘为何这般贬低女儿?贬低女儿您很高兴吗?”虽然娘总是说她不争气,但也不似今儿这般刻薄的言语,听的三姐心坠坠的疼,声音也越发低沉,眼眶泛酸只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第29章 连敲带打
“那你说说, 德言容功哪样你能拿的出手。”
三姐气愤的涨红着脸不答。
太太仿佛早料到她如此, 极其冷淡道:“所谓德言容功,妇德,贞顺也;妇言,辞令也;妇容,婉娩也;妇功,丝麻也, 你姊妹七人, 妇德乃大姐,妇言乃四姐, 妇容乃五姐, 妇功乃六姐, 你且说说这四样你能占上哪一个?”
三姐抬头猩红着眼直直盯着她娘, 太太被她悲愤的目光盯得心如刀绞,可此时若不狠狠敲醒她,日后她仍不会有所改变。
“娘,在您心中女儿当真不堪到让您觉得丢人?”
一时间, 太太心灰意冷:“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懂娘的良苦用心。”
“您不说我如何能懂?总是让我猜, 猜错了您就说我脑子愚笨,猜对了您觉得本该如此,是不是在您眼里我始终聪明不如大哥,懂事不如大姐, 说到底您就是后悔生下我……”最后一句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王妈妈同菱香脸色发白,噗通跪下地上, 恨不得此刻立时出去,什么也没听见。
此时此刻,太太恨不得老天立即收了她去省的被这个孽子活活气死:“好,好,好,想我生了一子二女,你大哥大姐从未用我操过心反而过于懂事贴心,每每想及此我总是难掩心疼,可你道他们为何会这般?”
三姐喘着粗气不答。
太太也不用她回答,嘲讽道:“只因那时娘太柔弱不甚得你爹喜爱,你大哥大姐懂事,晓得他们越懂事上进,你爹就会越满意待我也就越发的好了,后来他们越发大了,我自知弥补不了对他们的亏欠,只能将对他们亏欠之情寄拖在你身上,想让你无忧无虑无甚烦恼的长大,谁料到竟害你扭曲了性子。”
原来我才是最为可笑的人!
三姐惨笑道:“我一直以为娘嘴上骂我不争气,实际上最是疼爱我,未料到所有总总皆是假象,你……如此疼爱我不过是通过我弥补对大哥大姐的亏欠,怪道您总说大姐如何贴心懂事为您分忧,我又如何顽劣不堪惹您心烦,原来在您心里一直就觉得我不堪重用,怪道……”
“你……你……”太太瞪着眼睛,她怎就生了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孩子。
王妈妈顾不得尊卑,忙站起来轻抚太太的后背:“我的姑娘,您就少说一句话吧!太太若是不疼爱您,为何对您谆谆教导,您怎么就不懂太太的心呢?”
“我只知娘看不起我,觉得我事事比不过大姐。”三姐见娘被她气的脸色比刚才还白上三分,心里早已后悔不已,可是又气愤不过,所以铿锵来了两句。
“姑娘,您就听老奴的话,你们是亲母女,亲母女哪来隔夜仇,且太太身体不好,您就给她服个软,可好?”
“滚!”三姐冷喝道:“哪你有你说话的份。”
王妈妈被她呵斥声弄蒙了,大脑一片空白,府中这些年除了太太心情不好时甩她脸子外,还真没人敢这般辱骂她,这三姑娘……真是被太太惯坏了,幸亏今儿屋里都是自己人,若不然此话被有心人听见,还不得笑话太太。
殊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刚刚传出来,就如刮风似得传到各个院子。
姨娘们听到此话,各自表情别有风味,李姨娘面容平静的绣着屏风,不过细看之下有几针却是绣错了地方。
张姨娘母女互相对视一眼,难掩脸上幸灾乐祸的喜意,挥手唤丫鬟去厨房:“中午多加一道爆炒兔肉。”
赵姨娘正在安胎,紧闭房门,万事不管。
书房,沈姨娘监督轩哥背书,听到丫鬟的禀告,只是更加严厉督促轩哥的学业,毕竟三姑娘就是被太太生生纵容成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性子。
被打入冷室的田姨娘则仰天长啸,说了句:“枉太太自命清高,这回总算是狠狠摔了一跤,真真是好笋里出歹竹……”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黄姨娘不甚在意抱着宴哥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是私底下告诫青衣绿衣,不许随意乱嚼舌根。
至于府中其余姑娘,表情更加耐人寻味了,二姑娘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捂着被子狠狠大笑,一边笑一遍咒骂:“哈哈……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四姑娘让大丫鬟磨墨,行云流水般写了几个大字,皆是‘忍’‘淡’‘行’‘知’。
五姑娘跟姨娘一起吃爆炒兔肉赶着吃赶着说:“这味道好吃的让人禁不住回味……”
刘湘婉因早上惫懒,如今在绣房抓紧时间绣制屏风。
七姑娘让丫鬟去六姐那看看,得知她……嗯……正在忙,于是关上房门准备回床小憩一会儿。
正房里的主仆们什么也不知道,母女二人仍旧针尖对麦芒,太太怒声道:“你竟敢当着我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王妈妈?”
“不过就是个奴才,骂她两句怎么了?”
“你……王妈妈是我的人,你折辱她便是在打我的脸,这道理难道你不知道吗?”
“娘,你既然这般说,那我惩罚自己的丫鬟又与你有何关系?”
太太转头盯着菱香,厉声道:“去拿戒尺过来!”
菱香摇摇头,小声劝道:“太太,姑娘还小。”真要拿了戒尺过来,若太太日后后悔今日之事,那她岂不是……
“快去,再不去直接卖了你。”
菱香身上一哆嗦,白着脸去内室取东西。
三姐上前一步,愤愤道:“娘,你先是责骂我现在还要责打我?”
“你不但不知错还强词夺理,该打!”
“娘,我本以为比不过哥哥姐姐在您心中地位,如今竟连王妈妈也不如?”语气中不无讽刺。
“菱香,你怎么还不出来?”
内室里菱香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太太的声音知道不得不出去,于是握了握手中的戒尺咬牙硬着头皮出去:“太太……”
太太接过戒尺,喝道:“过来,伸手。”
三姐白着脸把手背到后面,后退两步。
“有胆反驳就该有胆承受后果,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三姐心里憋着气走到娘面前伸出手,太太抬起戒尺的手顿了顿还是下狠心狠狠打下去,一下又一下足足打了十来下,每打一下,太太都会问:“错没错?”
三姐疼的眼眶泛红却始终咬牙不吭声。
王妈妈流着泪上前抱住太太的胳膊,哭嚷着:“太太,别打了,别打了……”
从小到大太太都不舍得碰三姑娘一下,如今亲自动手打了她,想必心里的疼别人根本无法体会,手中的戒尺一下子落到地上,双眼无神道:“你当真无可救药了?”
三姐疼的身心发抖,额头更是布满虚汗,抖着声质问:“娘,就因为我惩罚梅兰她们四人还有对王妈妈恶言相向,您就动手打我?”
太太靠在王妈妈身上,闭着眼:“王妈妈是我的人,你打她等同于打我的脸,以后你让府里众人如何看待你,如何尊重你,如何忠心你,还有梅兰她们,她们是别人的丫鬟也就罢了,可她们四人从小在你身边服侍,日后你出嫁她们也要陪嫁过去,当你想在婆家站稳脚跟能靠谁,靠我和你爹吗?我们山长水远如何顾及到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及身边忠心的人。”
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想着有我和你爹替你撑腰,谁能欺负你去?”太太晃了晃头:“可是你怎么不想想,高门嫁女低门取媳,一旦你出嫁,嫁到别人家里,我和你爹如何能帮到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三姑娘身体一僵,愣愣的听着她娘说的话,半响儿后喃喃道:“这与我打罚丫鬟有何关系?”
直至今日她才知晓身为一名母亲她做的有多失败,不想在看她唯有闭上眼,王妈妈怕二人在吵起来,连忙开口解释:“我的姑娘,你想想,她们四人从小服侍您,论忠心怕是没人比得上,若您好好待她们,将来在婆家必定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反之您说的话,做的事寒了她们的心,她们可还会跟您一条心,怕是耍尽手段将姑爷从您身边夺走,要知不少高门大户打着就是陪嫁丫鬟在姑娘……您不方便时给姑爷享用的……”
这些话,一字一句深深打印在三姑娘心尖,她使劲摇头,她不想……不想像娘一样,不想未来有人跟她分享她的夫君,她要像画本里写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遂惨白着脸看着太太:“娘……娘……”
太太不搭理她,三姑娘害怕了,慢慢挪动僵硬的腿脚走到太太身边,挥着疼痛的手指抓着她娘的手:“娘,您别不理我,我怕,我错了,真的错了……”
太太一共就生了三个孩儿,大姐出嫁,翊哥整日里跟着夫子读书,只有眼前这个么女整日陪在她身边,也因为她最小所以一直娇惯着,却没想到生生将她给养废了,心里十分懊恼,耳边听着她伤心至极的哭声,心再次抽痛,只得睁开眼摸摸她的秀发,缓缓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道理你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