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有点方(穿书)——天行有道
时间:2019-06-08 08:24:27

  乔夫人也是温厚之人,对方这样殷切,她总得赏个面子,遂起身看着乔薇,“你渴不渴?”
  乔薇其实不大想留下来,可病床上的陆慎却以一种忧郁的眼光牢牢看着她——仿佛生怕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子。
  这下她想走也走不开了,乔薇只好对母亲道:“娘您先过去吧,女儿还想和殿下说几句话。”
  乔夫人点点头,“那你可得注意些,别扰了殿下休息。”
  反正得成亲了,何须顾虑许多?对于两人独处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瞧太子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他就是想做什么也得有那个力气。
  厚实的门帘重重放下,室中顿时变得昏暗许多,只从窗棂透过的阳光中隐约可见尘灰的微粒,带着沉沉暮气,使这屋子恍然如死牢一般。
  陆慎看来无甚精神,眼睛半眯半合着,乔薇试着摸摸他的额头,觉得有些发热,因见身旁的铜盆里盛着清水,因用细毛巾蘸了些许,拧得半干给他敷在额上。
  沁凉的湿意让他舒坦了些,陆慎睁开眼,“难为县主还肯留下来陪孤。”
  “殿下无须如此客气,您乃一国储君,宫中诸位皇子之表率,若连您都倒下了,朝政岂非也该乱?”乔薇温和说道,不过言辞仍是极尽官方化的,无关儿女私情。
  陆慎笑了笑,从袖子里伸出胳膊,轻轻握住她一节小指,“孤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如今硬要你嫁我,也是误了你。孤会向父皇陈书,请他收回成命,你我的姻缘就算了吧!”
  乔薇不意这时候他竟会说出取消婚约的话,心头倒不知是欢喜还是错愕,只怔怔看着他,被人拉着的手也忘了缩回。
  陆慎神情惨然,“孤如今这个样子,如何还能护你周全?与其令你后半生孤苦寥落,不如早早了断,省得拖累其他……”
  乔薇见他眉宇间隐存死志,心中不由得一阵紧缩,忙反握住他消瘦的手腕,“不会的,殿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搜肠刮肚想找出几句有力的佐证,最终却什么也找不出——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还能强过满宫太医?
  这样徒劳的安慰终是徒劳,陆慎静静凝视着她,眼中一片空茫,他轻轻摇头,“不劳你多费心,让孤安心去吧,你我之间,想来终是有缘无分。”
  被一股奇怪的圣母玛利亚光环笼罩着,乔薇鬼使神差的道:“不会的,陛下乃真龙天子,他说的话一定不无道理。既然连法师都说冲一冲的好,你我的婚事自然该照办举办,兴许如此就好了呢?殿下您万万不可灰心。”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好好的扮什么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这下真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寻常的寡妇兴许还能有再嫁的机会,倒没听说哪朝哪代的太子妃还能另觅良缘的,不过……也未必算得坏事,反正她从来不觉得男人有什么好,爱情这种东西更是哄人的玩意儿。
  也许当个寡妇也不错,反而更加自在。乔薇勉强说服了自己,继续用慈悲的胸怀感化病人。
  陆慎惊愕了一会儿,继而便长叹一声,“阿薇,你待我真好。”
  乔薇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假装严肃的道:“殿下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否则成亲那日见不到夫君人影,让臣女的颜面往哪里搁?”
  谁都知道她生性骄傲,最爱面子。
  陆慎唇角微弯,从锦被里露出一对星星眼,乖觉的应了声,“好。”
  乔薇将屋内散乱的杯盘碗碟收拾停当,待要出去寻乔夫人,就见陆慎不知何时转了个身,对着墙壁,身体还一抽一抽地颤动。
  乔薇本来有点不好的联想,及至走近了细瞧,才发觉他在那里偷笑,不禁臊红了脸,厉声道:“不准笑。”
  被子里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些。
  乔薇只觉脸上烫得发慌,此刻再没法见人,一摔帘子便咚咚的跑出去了。
  须臾,张德忠送完客回来,就见自家主子精气神比方才好了不少,他反而不明所以:那乔家小姐脸上气嘟嘟的,还以为两人吵了架呢,原来他竟误解了么?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打是情骂是爱,这两人是真爱无疑了。
  陆慎静静地出了会神,就招手命他过去,“你去太医院请黄诚,问问那方子是怎么回事。”
  张德忠一听便慌了手脚,忙劝阻道:“殿下,您不能这样冒失啊,这可是用性命在赌!”
  那黄诚本就是半路出家,太医院人才济济,哪有他出头的机会?偏赶着太子这趟危急关头跳出来,说此病唯他能治。可张德忠事先已请几位院判共同验过方子,上头尽是虎狼之药,治好了固然大功一件;可但凡有点差错,太子就连这几年都熬不过去了。
  如此凶险的法子怎么敢试?若陛下知道了,恐怕他们这些人都得掉脑袋。况且,他自幼奉命服侍太子,若陆慎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对得起仙逝的皇后?
  张德忠还欲苦劝,陆慎却已淡淡挥手,“不必多说,去请吧。”
  张德忠深知这位殿下自幼心志坚定,旁人怎么说都不会改变主意的,只好垂头丧气答应下来,却忍不住多嘴道:“殿下一定要逞强,小的们自然劝无可劝,可若是为了在陛下面前争脸,恕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实在得不偿失。”
  即便皇帝真个改立太子又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五皇子一个浮浪小儿也无甚可怕。徒为意气之争却拿自己的身子做赌注,实是蠢人所为。
  也难怪张德忠因此愤愤不平。
  “你错了,孤何必理会他们?”陆慎萧索眼中猝然露出一点笑意,他掀开锦被,在枯瘦的大腿上拍了拍,“可是孤总得站得起来,难不成让旁人替孤拜堂去?”
  乔薇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他若没丁点表示,未免太对不起人。既然谁都等着看这场喜事的笑话,他更不能让那些人得逞。成亲那日,他必要堂堂的站在人前,让宾客们亲眼见证,他与乔薇是这世间最般配的一对夫妻。
  谁也别想拆散。
 
 
第22章 成亲
  走出东宫, 乔薇用力呼吸了几口冬日清冽的微风, 神智方才冷却下来, 脸上却还有些热辣辣之意。幸好今日为着进宫多敷了两层胭脂,不大瞧得出脸色的变化。
  乔夫人却还惦记着去向太后请安——这桩亲事实非她所愿,天家权威再重, 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
  乔薇懂得母亲的心事,遂轻轻挽起乔夫人的胳膊, 低首下心的道:“娘, 听女儿一句劝, 别为着这么点小事触怒了太后,不值得。”
  “难道就这样任人欺负到头上?”乔夫人不悦的拨开那只手, 脸上既是怜惜也是愤懑,“谁知道太子这病医不医得好,你扪心自问,哪个女子愿意嫁他?”
  乔薇沉默了一会儿, 轻轻说道:“我愿意的。”
  说她圣母心发作也好,或是胡乱为自己寻个依托也罢,方才她并不是故意诓骗陆慎,她说的是实话——没有人能在闺中躲一辈子, 她总归要嫁人的, 嫁给陆慎处境不一定更坏,嫁给旁人也不一定更好。
  既如此, 何不干脆成全了皇帝的旨意,既是宽慰病人, 也是成全她自己。
  乔夫人看着她这副沉静肃然的模样,固然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但是这样的女儿也叫人心疼。
  她轻声叹道:“娘只担心你以后的日子太苦。”
  寻常夫妻之间过上十年,已经不复有感情存在,剩得的只一点冲淡的亲情。但即便如此,也比孤身一人寒度余生要强。生命那么长,若身边没个人作伴,谁能熬得过去?
  乔薇撒娇般撞进母亲怀里,“那有什么难的,难道我还不能常回娘家看看?谁还敢拦我?”
  说得容易,一个寡居的女子,又入了皇室,言行举止莫不被世人指指点点,她要这能这般自在倒好了。不过乔夫人只消瞧见女儿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并非不懂,她只是安慰家人而已。
  也是安慰她自己。
  罢了,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连乔夫人也没那个底气劝皇帝收回成命,她只能在剩下的日子对爱女好一点,再好一点。
  当然要是法师的话真能应验就最好,冲一冲就能把病气赶走,岂不是皆大欢喜?
  怀着这样天真的希冀,乔夫人立刻让自己陷入忙乱之中。原本婚期定在明年,时间上十分宽裕,如今一道圣旨匆匆颁下,许多事难免变得潦草。乔夫人的性子是不愿女儿吃亏的,况且这桩婚事也代表她们相府的面子,纵使来得突然,她也绝不肯草草了事。
  除此之外,宫里还特意赐下一名教习嬷嬷,教导未来的太子妃熟悉宫廷礼仪——就不知乔薇这太子妃做不做的长,几日的用场也是用场,不可马虎。
  乔薇反倒暗暗庆幸。原本像她们这类贵族女子自幼学习琴棋画艺、诗书礼乐,稍微严苛一点的,甚至还会请退休以后的女官专程来家中请教。原身当然也学过的,可对乔薇而言却是一片空白,她原本担心到了宫中如何应对,有了这位苏嬷嬷,就不怕出乖丢丑了。
  因此她学得十分认真。
  苏嬷嬷见状,不由得暗暗赞许。早就听闻乔相之女为人傲岸,目无下尘,如今瞧来倒是与传闻大相径庭,看来太子殿下的眼光可谓一等一的好。
  两人熟习之后,乔薇得知她曾服侍过先皇后,也曾好奇问起,无奈苏嬷嬷的嘴严得很,轻易不肯透露一二,只道:“这些事,等太子妃进了东宫大可以向殿下问询,奴婢的职责是教太子妃规矩。”
  宫里的人果然守口如瓶,轻易不能打动。从这位大嬷嬷身上,乔薇隐约窥见了宫廷生活的冰冷无情,想必她以后也该渐渐习惯。
  短暂的悔意从心上滑过,倏忽消逝不见。这时候后悔当然已晚了,乔薇索性不去管它,谁知道她会不会成婚第二天就变成寡妇?寡妇就该有寡妇的自觉,多思也是无益。
  婚期正式落定是在十月底,离接到圣旨也不过十日,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原本京中贵女对这桩婚事抱着喜忧参半的态度,可自从陆慎病重的消息传来,满城人都变得幸灾乐祸,专等看乔家的笑话——谁叫她以往总是目中无人?挑了挑去却挑了这么一个丈夫,真是活该!听说太子殿下连床都下不来,拜堂该怎么着呢?总不能像民间冲喜那样抱着一只大公鸡来充门面吧?
  因此之故,直到乔薇出阁前,也没人想到来贺一贺,大约料定了这桩婚事不够光鲜,索性连喜气也不必沾了。
  乔薇则始终抱定我行我素的宗旨,懒得理会他们想法——她是跟陆慎结婚,又不是同这些碎嘴婆子结婚,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出阁那日乔薇被迫起了个大早,接着就被人强制按到镜前梳妆。否则误了吉日良辰,谁也担待不起。
  给她挽髻的是苏嬷嬷,这精明的老人家,一眼就看到她后颈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疙瘩,不禁咦道:“姑娘这是怎么起的疹子?”
  “谁知道,许是时气不好。”乔薇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故意为之——昨天违背人设吃了一大碗红烧猪肘,为的正是如此。虽说陆慎病着,按说没力量来侵犯她,圆房更是天方夜谭,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觉得还是提前做点预防措施为好。不止脖颈,就连手腕、背心都陆陆续续的出现红点,就算两人裸裎相对,想必陆慎也会吓一跳的。
  要的就是这效果,想必他就算有干劲也该立刻萎下来。
  苏嬷嬷颇为无奈,想着自己这几日明明好好盯着她饮食,结果却还是出了差错。料来总是情绪不佳才引发的——想到要在那未知的东宫扎根,还是有些惧怕的吧?
  苏嬷嬷心肠便软了些,也不忍继续斥责乔薇。罢了,今日是她的正日子,还是和气度过为妙。难得乔薇肌肤虽白,肤质却十分细腻,那些红点看来倒似溜圆的玉珠子,用衣领遮一遮,也就不怎么触目了。
  吉时已到,该上花轿。
  乔薇看着镜中那张粉白面容,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本打算临走前同母亲好好抱头痛哭一场,可现在……涂着这么一层厚厚的脂粉,好像是刷了漆,这哪还哭得出来?只怕会被眼泪冲刷出道道印子,更没法见人了。
  苏嬷嬷见她端坐不动,只能不住地催促,“姑娘,可别误了吉时。”
  也不敢胡乱扯她的衣裳,这身嫁衣可是宫中绣娘足足费了一月功夫绣出来的,便是找一件替换的都不成。
  乔薇总算回过神来,十分僵硬的由几个侍婢搀扶着出去。
  到了门前,但见乔夫人也是一脸僵硬的肃然,眼睛倒是红红的,脸上肌肉抽动,却一滴泪也滑不出来。谁能想到成亲会是这样乱糟糟的热闹景象,乔夫人从前没嫁过女儿,如今身临其境,才知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什么伤感都叫四周的喧嚣嘈杂冲散了。
  乔薇努力朝母亲挤出一笑,“娘,女儿今日拜别,往后不能时常陪伴您身侧,您自己要保重。”
  她自己也煽情不来,几句话都是以最平淡的口吻说出,乔夫人却蓦然觉得眼中一阵酸涩,忙用绸绢掩住口鼻,挥挥手,让人领她出去——否则新娘子哭花了脸多么难看。
  乔薇倒不是真要哭,心内只觉怅然若失,跨过这道门槛,从此她就不再是这家里的人。虽然实际住的时候也不算长,可一旦分离,总归有些不舍罢……
  乔诚正在台阶下等候送嫁,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做派,显得格外严肃。见乔薇过来,他立刻伸出手去,“妹妹,我来背你。”
  本地确有兄长亲自为幼妹送嫁的传统,但多在民间,大户人家少有落实。一来嫌丢人,二来,那些个纨绔子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碰上稍微丰腴些的姑娘怕是背都背不动呢。
  好在乔薇自信尚算苗条,乔诚看起来也很有力气,她便没有拒绝,只朝他笑了笑,温声道:“哥哥可别摔着。”
  乔诚一本正经拍拍自己的胸膛,“你放心。”
  乔薇稍稍踮起脚尖,乔诚俯身让她趴到自己背后,隐约可以闻到一股皂角的淡淡清香——看来乔诚为了今日还特意沐浴净身过。
  先前因他与陆慎走得过近,乔薇心里还有些龃龉,不过这会子那点不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偎靠着哥哥的肩膀,心里念着这一群家人,从前她太过浑浑噩噩,什么事都不肯操心,如今……她好像也找到了需要守护的东西。未知前路如何,但无论是艰难还是坦途,她决不让这一家子因她而陷入险地,那样就太没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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